杂文 柏楊訪談錄:新城對   》 爐邊漫談(2)      柏楊 Bai Yang

  也是在三十年後,在愛荷華,我知道了衣洞的身世。他1920年出生在河南開封一個中等家庭,乳名小獅兒,一歲多母親就去世,受繼母虐待,他還以為她是親生母親呢。兄弟姊妹每天早上總吃個荷包蛋,他可沒蛋吃,站在一旁,心裏很難過,不懂為什麽衹有他一個人沒有荷包蛋吃。到了十幾歲,他纔知道自己母親早死了。母親是什麽樣子,他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自己正確的生日是哪一天。北方的鼕天,小獅兒的手凍裂凍爛了,也沒人管。父親在外地工作,回傢發現他滿身被繼母打的傷痕,把他帶到祖居河南輝縣。他在當地一個學校讀書,老師很兇,時常體罰學生。他算術本來不錯,結果他的一點算術頭腦,就給老師打壞了。
  小獅兒考取輝縣私立百泉中學,學校規定學生星期天也留在學校,不能外出。小獅兒偏在星期天溜回傢。有一個星期天,老師發現了。小獅兒和老師爭辯;老師動手打他,把他拉到校長室去。他抗議老師打人,校長威脅着要叫警察。他拔腿飛跑,這一跑就再也不回去了——被開除了。
  小獅兒回到開封,父親駡了他一頓。他考上當地最好的一所高中。念高二時,抗戰爆發,他停學從軍。後來進了四川三臺的國立東北大學,1946年畢業——抗戰已勝利,他也到了東北。
  衣洞1949年從大陸到臺灣;1968年因文字惹禍,被囚於火燒島;1977年釋放。他把生日訂為三月七日——他入獄的日子。
  柏楊已出版小說、雜文、詩、報導文學、歷史著作等五十幾本書。柏楊在臺灣,十年小說,十年雜文,十年鐵窗。就是在獄中,他也寫作,完成了《中國人史綱》《中國帝王皇后親王公主世係錄》和《中國歷史年表》。出獄之後,他繼續寫作,主要是將《資治通鑒》譯成現代語文,並加評語,成為《柏楊版資治通鑒》。
  柏楊以六十年代的雜文而名滿天下。他開始寫雜文的時候,正是我一生中最黯淡的時期,絶於文友以及他們的文章。1964年我到愛荷華後,纔在臺灣報刊上看到柏楊雜文,潑辣尖銳,揮灑自如,縱而有時略欠嚴肅,但主題總離不了人權和人道——二十世紀兩大問題。柏楊是誰呢?柏楊雜文,似曾相識,雜文中的“悲”和“憤”,早已在郭衣洞五十年代的小說中萌芽。原來柏楊就是郭衣洞!我十分後悔在臺灣時沒有多認識他,但十分高興衣洞“化”成了柏楊。
  柏楊說:“選擇雜文這一文學形式,是因為現代時空觀念,對速度的要求很高,而在文學領域中,雜文是最能符合這個要求的。它距離近,面對面,接觸快,直截了當地提出問題、解决問題。不像小說、詩歌,必須經過縝密的藝術加工,把要反映的事象加以濃縮,它的價值和影響力,需要頗長的時間才能肯定。”
  郭衣洞小說和柏楊雜文,不僅在形式上不同,所提出的問題也不同。小說所反映的是五十年代在臺灣的中國人,因為戰亂和貧窮而演出的悲劇;雜文所批評的是中國幾千年的“醬缸文化”所造成的人性的弱點,有較強的歷史感和普遍性。柏楊終於寫歷史、譯歷史——這一發展是必然的。郭衣洞小說和柏楊雜文有一個共同點:在冷嘲熱諷之中,藴藏着深厚的“愛”和“情”。他大半輩子,就是個“情”字——親情、友情、愛情、人情、愛國之情;他就為那個“情”字痛苦、快樂、憤怒、悲哀、絶望、希望……甚至在獄中,柏楊也充滿了悲天憫人之“情”。他在獄中寫給女兒佳佳的信,就洋溢着那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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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人民文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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