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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文 》 典藏柏楊·雜文:我們活着得有尊嚴 》
鄧小平的四論(1)
柏楊 Bai Yang
“貓論”、“摸石頭論”、“先富論”、“兩製論”,都建立在同一個智能上。
套用狄更斯先生《雙城記》幾句話,我們形容二十世紀的中國:是一個最美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惡劣的時代。是一個充滿了聰明與智能的時代,也是一個充滿了愚蠢與顢頇的時代。是一個百花齊放的時代,也是一個衹有一張嘴巴的時代。是一個我們擁有所有東西的時代,也是一個我們喪失所有東西的時代。是一個使人犯罪的時代,也是一個使人成聖的時代。就在十九世紀,一位手無寸鐵的思想傢馬剋思先生,從他的書房崛起,用他的一枝筆,指揮全世界最勇敢的野戰兵團,開始摧毀資本主義。他對資本傢的罪惡,做無情揭發,把社會主義理論,化為可以實行的方案。他給人類新的希望,二十世紀中葉前後,世界至少有二十三個以上的國傢,照着馬剋思的藍圖,建立馬剋思模式的社會主義國傢,分佈各洲。馬剋思曾經承諾,在社會主義國傢中,人民除了一副腳鐐外,再也沒有其他損失了,這是馬剋思主義光彩的巔峰。“貓論”,深具普世價值的思維事情發生在二十七年前的1970年代,具體地說,那是1977年。在一個煙屑迷漫的凌晨,中國這艘古老龐大、傷痕纍纍,爆炸的殘火剛剛熄滅,而且還正在漏水的航空母艦,滿載着驚恐、貧窮、愚昧和愁苦的人民,慢慢地駛離礁石密佈的港口。全世界眼睛都註視着它,為它捏把冷汗。然而,它終於平安地穿過大小礁石。然後又遇到一個十三級以上的狂風,和一百層樓高的巨浪。全世界人們都慌張失措,因為這麽一艘巨大的母艦,如果沉沒,它將在海上造成一個強而有力的巨大漩渦,把附近其他較小的船舶吸入海底!幸而,漸漸地,煙霧消失,黎明來臨。人們都看到了航空母艦上掌舵的那位舵手,仍在駕駛艙裏,臉色沉重地緊握舵盤。船上的人嚮那舵手歡呼,世上的人嚮他致敬。如今,那艘得救了的航空母艦正在太平洋上繼續航行。感謝這位舵手,他是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一位英雄。他為擁有五千年歷史的人民,指出一個嶄新的方向,使古老而又封建的中國,走出權力惡鬥的泥沼,把全民從醬缸中挖掘出來。這位舵手,就是鄧小平先生。他雖已過世多年,但我們對他的瞭解,卻跟着愈多,也愈深入;他的豐功偉業,固然使我們敬重,沒有他,就沒有現代中國。但我們更崇拜的是他的豐富思維,他把學院派用三百萬字所表達不了的復雜思想,提煉為連小孩子都聽得懂的語言。這是一種能力,使中華傳統文化,忽然活潑起來。首先我們肯定他深具普世價值的思維,就是他的“貓論”。這項理論,於1960年代即已形成,衹有一句話:“不管白貓黑貓,能抓到老鼠就是好貓。”衹有患有嚴重智障的江青女士,磨刀霍霍,批判他說:“鄧小平在國內外階級敵人嚮我猖狂進攻的時候,裏應外合,竟然提出‘包産到戶’和‘分田到戶’的主張,帶頭颳起了‘單幹風’,說什麽‘不管白貓、黑貓,能逮到耗子就是好貓’。這是鄧小平明目張膽地為農村發展資本主義鳴鑼開道,是他和劉少奇妄圖實現資本主義復闢的一個大陰謀。”“摸着石頭過河”,讓人民先富了再說鄧小平第二個具有普世價值的思維,是他的“摸石頭過河論”。事實上,這是一句最鄉土的諺語。我們家乡有一句俗話:“在傢怕鬼,出門怕水。”從前河川渡口,往往沒有渡船,即令有渡船,一旦山洪暴發,渡船不敢輕試。有時候兩岸隔絶時間,能長到八九天之久。旅人幹糧盤纏雙缺,衹好冒險趟水。他必須用他的腳趾和腳掌,慢慢地觸摸着河底的石頭,一寸一寸前進。有時候,一腳踩空,立刻就被急流衝走,從此不見。到了後來,渡口往往都有職業領渡人,他們熟悉河道變化現狀,牽着旅人的手,他在前面走,旅人在後跟。我們所以推崇這項思維,因為這項思維藴含着開放性和包容性。天下真理不是一個絶對值,而是可以討論和應該溝通的。每個人都是渡客,確定目標(對岸)後,渡河的方法則應由他自己决定,雇不雇領渡人,以及雇誰當領渡人,也由他自己决定。在渡河中途,他順着石頭,腳踏實地,有時候回頭走,有時候嚮東走,有時候嚮西走,看他好像在滾滾洪流中,不停轉折。別人走一個小時的路,他甚至於走了一天,雖然有倒退,有彎麯,但是他靠着腳掌對石頭的感覺,萬變不離其宗,他不會離開最終的目標,不會讓自己一腳踏空被淹死,也不會讓他懷抱中的嬰兒跟着他一塊淹死。這項思維,誕生了兩項奇異的果實,第一是讓人民“先富了再說”;第二就是他在政治上有名的“一國兩製”。發明“一國兩製”論最後一個比較具爭議性的是“一國兩製論”。就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我在香港接受訪問——那時香港距回歸還有十年左右,發表了一些個人看法,於是禍從口出,從此香港政府不準我入境,一直到1999年,香港大學舉辦“柏楊的思想與文學國際學術研討會”,也衹勉強給我一次出入的簽證。雖然“一國兩製”使我受到睏擾,很顯然的,大陸不可能放棄她祖先因戰敗而喪失的土地。容忍這些土地脫離中國,任何人或任何黨,恐怕連想一想都不敢。1870年代,普法戰爭後,法國戰敗,割讓阿爾薩斯、洛林二州給德國。我小時候讀《最後一課》,對亡國奴的痛苦和悲壯,曾掩捲流淚。1940年代,二次世界大戰後,法國戰勝,阿、洛二州自然而然回歸法國。然而,時間已過了七十五年,1970年代之後在兩州出生的人,他們都成了德國國民,而當初的法國遺民,活着的已經不多了,所以馬上發現當初“最後一課”時預料不到的問題,竟然發生。更想不到,1970年代,中國對澳門、香港、臺灣,都遇到同樣的問題。“一國兩製”看起來是一個強勢政治架構,但從另外一種思維分析,這是一個智能的言語,也是一個理性的言語。為中國建立新的信仰鄧小平已逝,巨星已落。柏拉圖曾經說過:“最好的君王,應該是一個哲學家。”鄧小平不是君王,但他是國傢最高領導人,而且不折不扣的正是一位哲學家。像摩西一樣,把埃及的奴隸,帶到流淌奶與蜜之地。也像馬丁·路德一樣,為中國建立新的信仰。也像美國的林肯一樣,全心全力,解放黑奴。我對鄧小平先生極為尊敬,尤其是“兩貓論”流行之後,我們傢一隻名叫熊熊的泰國貓,每位小朋友都喜歡它。有一次,一個朋友打電話來,說:“我傢孩子,忽然大聲叫我們:‘快來看,熊熊的爸爸在電視上’。”我之所以能夠“聲名大噪”,都是因為當了熊熊的爸爸緣故,怎不同意鄧小平的高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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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人民文學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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