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谴责 大馬扁   》 第十回 請舉賢翁同龢中計 聞變政清太後驚心      黃小配 Huang Xiaopei

  話說當時清帝允準,令各大臣自三品以上的,一律保舉人才。那時康有為已分遣一班人,四面運動,都下了種子。真是天降妖魔,一時出現,紛紛把康有為及梁啓超師徒兩人保舉。其餘他的黨羽如楊銳、林旭、楊深秀、劉光等及康有為的親弟名廣仁的,已都在大員保舉之中。其中分名保他的,就算翁同龢、李端芬、徐緻靖等最為着力。單是張蔭桓見康有為舉動,不像個辦事之人,也未列名保舉。那日康有為就親訪張蔭桓,問他何以不列折保人?張蔭桓見他如此詰問,如直說出來很不好意思,便托故說道:“我意中欲保的,衹有足下一人,奈兄弟與足下是同省同縣同裏的鄉親,保將出來,不免嫌疑。且我料足下定必有人保舉的,故不必多此一折。”康有為聽了,衹道張蔭桓說的是真心,這一項高帽子,自然歡喜戴得安穩,便答道:“小弟誠非自負,這回能進身做官,定有一番驚天動地的事好給人看,斷不負那些出名保舉小弟的。”說了便即辭去。張蔭桓自忖康有為如此自負,要做出驚天動地的事業,怕反要弄出烏天暗地的事來,衹在旁觀看看他罷了。因此康有為一班人任如何舉動,他總不置議。閑話休提。
  且說康有為自得人保舉,正要商定自己黨羽,以用何人居何職為好。自忖若單係自己辦事,倘有不測,禍先及身。不如多引幾人同幹事,若天幸有功,自然歸功自己。若是有過,則冀可免罪。立有這個念頭,就請翁同龢設法位置。這時翁同龢就像紙紮的偶像,由得康有為舞弄。即把林旭、楊銳、劉光第等保了軍機章京。康有為做總理衙門章京。令梁啓超辦理上海譯書局。這幾人是新進的,都由清帝召見過一次,其時對奏,都是廢科舉、辦學、開礦、築路等事,清帝自沒有說不好的。又請清帝開議院,這真是做夢一般。曾不度清帝力量可否做到,又不度滿人意嚮有反對自己沒有,就亂說出來。但說出這話,行不行倒沒緊要,誰想康有為更說出請清帝盡廢緑營兵額,盡裁旗丁口糧。又說什麽君民平權呢,滿漢平權呢,那時光緒一聽,心上已吃驚起來。因嚮來各國最賢的君主,還沒有肯自棄君權,反畀民權的道理。凡立憲民權,自然是要國民流幾多血,棄幾多頭顱,纔爭得轉來。今康有為看過幾本譯本西書,就亂搬出來。你道清帝驚不驚呢?況且滿人嚮來最仇漢人的,又是嚮來坐食口糧,要吸漢人膏血的。若要裁旗營,廢緑營,哪裏做得?所以當時清帝聽了,衹付之不聞而已。
  當下那幾人召見過之後,即有許多滿員大臣,面見清太後,說康有為那廝顯然是造反的。他說裁撤我們緑營,真是要除去滿蒙漢軍的人馬,另使漢人當兵,好下手造反。皇上年輕,恐一時不察,着他道兒,我們朝廷還得安靜麽?清太後聽得,覺此說真有道理。但當時是清帝親政,清太後覺似不便即行阻止。惟有留心再看,看他們如何舉動,纔作計較。誰想清太後懷了這個念頭,康有為依然不知。衹因保舉得個總署章京小小差使,就像做了拜相一般,滿心歡喜。正是螳螂捕蟬,不知黃雀已伺其後。自得清帝召見之後,以為見過皇帝,已用他們辦新政,好生了得!不提防次日清帝竟有一道諭旨,派孫傢鼐為辦理新政大臣。所有康有為等條陳新政,都要稟明孫傢鼐,然後轉奏裁决施行這等語。康有為見有這道諭旨,真像平地起了一個霹靂飛雷,吃了一驚。因為得清帝委任了之後,以為辦理新政大權,盡在自己手上。不想派了那位吏部尚書孫傢鼐出來,凡事要稟明過他,已是礙手礙腳。且又要轉奏裁决,可見凡事從不從、行不行尚屬未定的。
  原來清帝自康有為說到民權議院及裁緑營、撤旗營的話,已有幾分疑心。故派一位大臣,好來限製他們,使不得放肆。康有為哪裏得知,衹道有人阻撓於他,就立刻會齊同黨商議。時林旭、楊銳、劉光第、楊深秀等一班人俱到,康有為先說道:“前天皇上召見我們,可不是叫我們認真改辦新政麽?這樣方是有權辦事。今怎地忽變起卦來,究是何故呢?”楊銳道:“料是有些頑固之徒從中阻撓的,趁此多人保舉自己,及皇上見用的時候,先彈參三五大臣,把些權勢給他們看,日後纔好做事。”各人都以為然。有為便往見翁同龢,告知派孫傢鼐做新政大臣,恐各項條陳或有阻抑,實在不便。翁同龢道:“你們衹是一個章京,不過六品的差使,另派大臣管理,是自然要的。待老夫明天奏請飭下各衙門,無論什麽條陳,都要代奏,不得阻抑便是。”康有為拜謝而去。那時康有為幾人都在南海館做巢穴,雖然他一班人或在軍機,或在總署任章京,但新政兩字說的易,行的難。天天會議,究從哪一處下手,實在沒什麽把柄。果然一二日自翁同龢入奏後,又發出一道諭旨:着各衙門凡有什麽條陳,都要接收代奏,不得阻撓。康有為自然歡喜。惟是會議辦法,那一人說要從那一處下手,這一說又要從這一處下手,究未得定。時中西人士無論在京內外的,都張着眼看康有為行動。就有那些駐京各國公使,議議論論,有些說道:“軍機內閣許多人都不用,偏用那章京,那章京究竟是多大官銜呢?”有些知道的,就答道:“他是主事,不過六品官兒;那章京衹是一個差使,幹得什麽事?”又有說道:“那康有為要行西法,難道他是精於西學的麽?”有些知道的,又答道:“不是,不是,那康有為是未曾讀過西書的,哪裏懂得西學!想是看過幾部翻譯的新書,他就要做特別政治傢罷了。”因此上各人倒見得奇異,惟康有為也不計較,衹閉埋雙眼,亂行亂走。
  那一日,各人會議停妥,康有為拿定主意就要先裁汰冗員是第一要事。座中大半是遇風隨風,遇水隨水的,都道:“是極,是極,國傢虛糜俸祿,自然是先要裁汰冗員的。”惟諸人之中,畢竟林旭有些主意。那林旭本是福建人氏,他祖父名林則徐,由翰林出身,做過陝、甘、兩廣、雲、貴總督的。他自幼能讀父書,又娶了前任兩江總督瀋葆楨的女兒為妻,夫妻們倒略懂得事的。聽得裁汰冗員一事,即答道:“冗員自然要裁的,但官場中人十居其九是有了官癮的。若把他現任的官員白白地裁去了,他們自然是要懷恨,恐不免百般運動,作我們阻力,實不可不防。”各人此時見林旭說得有理,單是康有為聽得以為有人違自己意思,大不以為是,即說道:“現在皇上是認真深信我們的,任是誰人阻力,哪裏阻得來!凡事全憑膽子做去,若畏首畏尾,還辦得事麽?”各人此時又覺此言有理。林旭又道:“現在是新辦事的,皇上主意究未拿得定,倒是要避人所忌的為高。”康有為見林旭苦苦緻辯,不從自己之計,如生氣又恐衆人不服,即想一條計,假說道:“我實在說,昨夜皇上乘夜密行召見小弟,使內監密引至內宮商議大政,諭令我放膽做去,皇上並說道:‘今日國勢,不變法斷不能緻強,若有人阻撓,衹管奏上來,立刻懲辦……’等語。諸君試想,有這般聖明之主,小弟得君又如此其專,又畏忌什麽呢?”林旭聽罷,初不知康有為是說謊的,覺清帝既如此深信,無論如何下手,卻亦不妨,因此更不多辯。
  康有為大喜。次日即具條陳呈到孫傢鼐處,看看那條陳,是外省督撫同城的,要裁去巡撫,尊重總督之權,使辦事不致阻窒;又京內閑員如通政司、大理、太常、太僕、光祿、鴻臚等寺,幾如虛設,便要裁去,免糜廉俸。這兩項官員,孫傢鼐自念某巡撫與自己有年誼,某寺卿與自己是師生,實不忍裁去,奈清帝屢說條陳不能阻撓,自不敢不奏,遂即將原條陳奏知清帝。果然那些官員確如虛設,斷不能留的,就批出“着照所請依議辦去”。列位試想,立憲之國,那有君主獨批獨斷的,今康有為說變法立憲,乃仍是皇帝個人主意行止,豈不是聞所未聞麽?自冗員裁撤之後,林旭即來說道:“現在冗員已裁,冗兵亦宜撤,如旗營、緑營,年中耗去餉額不少,留此項冗費另練新軍,方是長策。”康有為一聽,覺此言雖是,但恐滿人盡要妒忌,便答道:“此事實要緩辦,今若如此,旗滿及蒙古人必然變動,要為我們阻礙,如何是好?”林旭道:“足下前天曾說皇上深夜密召,既許以重權,又何必畏懼?”康有為覺林旭之言實是當面拿自己後腳,心中大是不悅,衹是同事中人究不宜遽興水火,便順答道:“且待商量,再行定議。”說了,林旭便去。
  誰想自說過裁撤旗緑營之後,不知如何傳出,旗滿人都憤怒起來。因見幾位巡撫及十餘寺卿真已裁了,這裁旗緑營一事,定然是實行的。因此互相傳說,莫不憤怒。實則康有為雖言過滿漢平等,究為自保官位起見,不敢認真損滿人利益的。奈滿人信以為真,所以漢軍及滿缺大員又會齊往見太後,具說皇上信從康有為,要把我們宗族的衣食也撇幹淨了。試想入關之初,旗緑各營或是宗室之英,或是從竜之彥,幾多汗馬功勞,方有今日。若把口糧統通失去,豈不是要我宗族凍餒而死麽?清太後聽了,心中頗動,但究竟細看些時纔好發作,便諭令各滿缺大臣暫退,並慰他不必憂慮。到次日,各滿缺大員仍見清太後無甚動靜,反疑清太後也與清帝是一般主意的,急聯同二三親貴王公往見醇王妃,請他往太後處阻止裁撤旗糧一事。原來醇王妃就是清帝生身之母,與清太後是個姊妹行,故對於清太後,實以醇王妃最有勢力。當下醇王妃聽得,正不知清帝聽從康有為那一班人如何攪法,立即往見清太後,請他先要阻止裁撤旗丁口糧一事。清太後這時雖然歸政,究竟有權,今見清帝之母且不喜歡,更易責成清帝。那日便喚清帝的愛妃名喚珍妃的過來,責道:“你好去對皇上說知,若要跟康有為那一班兒走動時,盡要仔細仔細纔好。”珍妃連忙叩頭,說一聲“不敢違令”,即回轉來,把清太後的言語對清帝說知。
  清帝心中頗懼,自忖裁了寺卿巡撫之後,昨見太後也沒甚麽說話,如何一旦有這般責成,難道是有什麽謠言弄出來不成?那日便即到軍機衙門,見了林旭,即諭道:“你們須緻語康有為,辦事須仔細仔細,毋得操切,勿負朕心,以傷太後之意纔好。”林旭聽了,覺清帝之言料有來歷,連忙叩首,即遵諭往尋康有為,具述清帝之語。康有為心中一跳,半晌無語,暗忖皇上委任自己,實無什麽大權,自己不過一時說謊,好騙同人壯膽辦事。今皇上此言,料是太後有些不喜歡,若不除了太後,斷不能行自己之意。想罷,覺事屬可危,但目下總要瞞住同黨的人才好,即答道:“此不過是皇上小心,你們不必憂懼。但你們在軍機裏見皇上較易於我,須隨時周旋便是。”林旭便怏怏而去。康有為自林旭去後,不知死活,要想個除去反對的大臣及除去太後的法子,因為見識不足,又不審時勢,自然要弄出事來。正是:
  立志未能求審慎,到頭盡要惹災殃。
  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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