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义小说 大八義   》 第十一回 徐立獻寶鎧二峰漏網 石祿擒普蓮俠客出山      佚名 Yi Ming

  且說店中魯清大傢人等,陪着用飯。魯清說道:“杜林啊,這可是你爺兒倆的功,可不是給你們爺倆拴對兒,辦出事來,應有我姓魯的一點事,我竟替朋友着想。”說完又喚夥計,叫他把魯清、丁銀竜、杜林等三匹馬備上,快去中三畝園挂樁。夥計答言說“是”,趕緊幫這爺三個將應用物件拿齊。魯清說道:“何大哥,咱們這一帶有三畝園沒有?”何玉說:“有,大概是在東裏啦。”魯清道:“有就好找,你們諸位在店中等候。李翠雲竜你二人趕緊四下派人到處去打聽去。那石祿回來不回來,沒有多大的關係。”劉榮說:“石祿若有三長兩短,那可如何是好?”魯清道:“你放心吧,劉爺,他若有個舛錯,我拿人頭見您。”說着話,魯清牽過馬匹,辭別衆人,上馬而去。出了村子,一直正東。杜林看一看,問道:“這附近有一座石橋嗎?”丁銀竜道:“不錯,有一坐石橋,來隨我來。”說着在前邊打馬走去。直到了石橋口那裏還是有些個年老的人,在那裏說話。”丁大哥您下去,嚮他們打聽打聽,這個三畝園離這裏有多遠。”丁銀竜道:“不用打聽啦。反正近不了,咱們就往前走吧。”此時魯清已然下了馬,到了人前,說道:“藉問聲,中三畝園在那裏?”當時有人說道:“這個三畝園,離此約有四十多裏地,順大道一直往東,就可以到啦。”魯清一抱拳,說聲“謝謝”,拉馬過橋,飛身上馬,老爺兒三個,順大道一直跑了下去。走了二十多裏地,太陽已然壓了山啦。魯清說道:“大哥呀,此天已不早,您看前邊來了一位老頭,您也年長,可以過去嚮他打聽打聽,還有多遠。”丁銀竜一聽,也對,這纔下了馬,迎了過去。眼前來的那個老者,拉着一頭驢,馱着兩條口袋,一定是上集鎮去買糧食,連忙抱拳說道:“仁兄。”那老頭一擡頭,連忙說:“達官,您有甚麽事?”丁銀竜道:“我跟您打聽打聽,咱們這一方,有三畝園嗎?”老者說:“但不知您是打聽那個三畝園。”丁銀竜道:“有幾個三畝園呀?”老者道:“三畝園有三個啦。”那老頭說道:“您看見路南那片鬆林沒有。那鬆林東邊,南北的村口,就是上三畝園。那上三畝園北口往東有一股大道,這一股大道是穿村而過,那村子便是中三畝園。出中三畝園的東口,再往東去三裏,即是下三畝園。”老者便將三畝園的街道地方詳詳細細的全部告訴明白了他們。丁銀竜道了謝,三個人又往前走到了鬆林之外,翻身下馬,進了林中,將馬拴在樹上。爺三個席地而坐。魯清道:“老哥哥您已然打聽了。依我說,咱們先上這個三畝園打好了店,暗中把咱們人偷偷的運到了店中,然後咱們再上中三畝園拿賊去。您先去打店,咱們必然如此如此。”丁銀竜說:“是啦吧,那麽我先去吧。”說着他解下馬來,拉馬出樹林,往村內走來。
  到了上三畝園的北口,看那村中還很繁華,在路西有一座店,白墻黑字,上寫仕宦行臺,安寓客商。水旱兩路的鏢店,門前有兩行小字,左邊寫着茶水方便,下邊是草料俱全,中間店門上有一塊橫匾,金匾大字,上寫丁傢老店。丁銀竜上前叫道:“店傢。”當時從裏邊出來一個夥計,身高有八尺開外,胸間厚,膀背寬,面如重棗,寶劍眉,斜插入鬢,二眸灼灼的放光,準頭端正,四字海口,大耳相襯。光光未戴帽,高輓牛心發鬈,上身穿毛藍布的貼身靠襖,青布底衣。青鞋白襪子,腰中係着一條半截圍裙。出來問道:“客官您住店啊?”丁銀竜說:“不錯是住店,你們這裏可有上房?”夥計說:“有,您隨我來。”說着轉身往裏,丁銀竜拉馬跟進店內。一進店門,在門洞裏邊,兩邊有懶凳,在北邊凳子的西頭,有櫃房的門,門上有青布軟簾,輓在西邊門坎上。丁銀竜從此過,未免的往裏看了一眼,見北房山挂着五樣兵器,頭一件是,長桿的開山鉞,第二個是方天化戟,第三件白桿花槍一條,第四個是竜須刀一口,長約四尺七寸五,一寸七寬,護手盤底下有個鵝眉枝走,第五是一對撲刀。店裏夥計說:“您將馬交給我吧。”丁銀竜道:“慢着吧,我這匹馬老實,您去拿來一凳子,放在當院把馬拴在那腿上就得,旁邊放在草菠籮就得。我原是青州府的人,此次我們是三人出外取租,中途路上,被大旋風將我們一馬吹散了。將馬拴在那院中,容他們從此門前過,看見了此馬,自然知道是自己的人,住在了那裏,這是我們的暗記號。”夥計答應,便領他到了五間北房的屋中。丁銀竜進到屋中,看見迎面有張八仙桌,一邊一把椅子,東西各擺一張茶几,配着四個小凳,兩旁暗間,挂着青布軟簾。夥計拿進一盞燈來,放在八仙桌上,笑問道:“客官爺,您還用甚麽呀?”丁銀竜道:“你先給我打一盆洗臉水來,好擦一擦手臉。”少時打了來,丁銀竜洗完了臉,坐在那時吃茶。此時那村外頭的杜林,也拉馬走進村來到路西這一個丁傢老店,看見院中拴着那匹馬,杜林知道丁銀竜,住在了此店,他便叫道:“夥丘子,夥丘子。”夥計一聽,急來到了外面,問道:“小爺您要住店嗎?”杜林道:“你是這裏的夥丘子嗎?”夥計說:“我不是夥丘子,我是這裏的夥計。”杜林說:“你是夥計必須找瓦匠。”夥計說:“這裏是店東啊。”杜林說:“你是房東?”夥計說:“我是房東。”杜林說:“你貴姓?”夥計說:“我姓丁。”杜林道:“你是大丁小丁。你是老丁少丁?”這幾句話真把夥計給問上氣來啦,急了臉問道:“您是打店呀,還是找人呢?”杜林道:“我找人。”丁銀竜一聽是他。連忙出來說道:“夥計你可別跟他一般見識,我這個侄兒好玩鬧。”當時夥計就不言語了。杜林將馬拉到那匹馬一旁,也拴在那裏。嚮着馬說道:“馬呀馬呀,今天夜裏,咱們全不用活啊。我們不是吃板刀面,就是吃餛飩。你們兩個準上馬桿鋪。”夥計說:“這位客官,您說怎麽會不能活呢。”杜林道:“今夜店裏一鬧賊,那不是全完了嗎?得啦馬呀,沒想到咱們全活不了哇。”夥計說:“小爺。您千萬別這麽打哈哈。我們這店裏住着許多的客人,您這麽一嚇,人傢還住不住哇。”丁銀竜叫道:“杜林呀,別跟人傢打哈哈,快進來吧。”杜林進到屋中說道:“伯父哇,今天夜間咱們一定活不了。”
  夥計在外面聽的明白,不好言語,衹可到了櫃房又給拿來一個茶杯,送到了北房屋中。忽聽門外有人喊道:“掌櫃得。”夥計一聽,心說:今晚真是個麻煩,怎麽竟來這些個人呢。杜林在屋中一聽,忙說道:“夥計你還不快出去看看去,有人喊你啦。”夥計無法,到了店門口一看,見一人拉了一匹馬,連忙問道:“您是打尖,您是住店?”魯清道:“你是掌櫃得嗎?”夥計說:“我不是掌櫃得。”魯清說:“那麽你是掌櫃搭。”夥計說:“我也不是掌櫃搭。”夥計說:“掌櫃的也不能搭我。”魯清說:“我不信,你要是死在這裏,掌櫃的還不把你搭出去。”夥計說:“客官爺您與我有什麽仇哇,願意叫我死呀。我要死了掌櫃的還不把我搭了出去。”魯清道:“搭到那裏?”夥計說:“那還不外事。”魯清說:“搭到廚房去。”夥計說:“得啦,客官爺,您別跟我我打哈哈,我說不過您。您是打尖呀,還是住店呢?”魯清道:“我看見院中這兩匹馬眼熟。”夥計說:“是啦,想必全是一塊兒的。”說着伸手接過馬來,又把那兩匹馬也解了下來,一同拉到棚去了。魯清來到北屋,杜林說:“我看此店,有些不照,為甚麽櫃房中挂着兵刃呢?要是鏢店應當把兵刃擺在廊沿底下。您還喝茶不喝啦?”魯清說:“不喝啦。”杜林說:“我試試他們,叫他擺上一桌酒席來。”遂叫夥計給來一桌上八席,外加山珍海味,夥計答應。杜林道:“以外給我們來一碗湯菜,多來點海海迷字。”夥計一聽,忙看了杜林一眼,說道:“這位小爺,您是合字嗎?”杜林道:“我是海字。”夥計說:“那麽您是綫上的吧?”杜林說:“我連一根繩都沒有。”夥計說:“我看閣下眼睛挂神,可是乍入蘆葦。”杜林說:“我倒沒進過葦塘。我時常在竹林裏倒睡過覺。”夥計說:“那麽閣下怎麽知道下海的迷字呢?”杜林說:“我跟趕大車的學的,他趕着車,一共是十幾輛車。”夥計說:“車上有東西沒有?”杜林說:“有啊,車上不少東西物件,全用繩子拴着。”夥計說:“那趕車的手中拿着鞭子沒有啊?”杜林說:“沒有。”夥計說:“那麽他的鞭子擱在那裏呀?”杜林道:“插在了車轅上,頭一個車上還插着個旗子。那趕車的說道,我一問他,他說那叫鬍椒麵兒。我也是叫你多給來點,為是好吃。”夥計一聽,知道他是外行,遂衝他一撇嘴。杜林說道:“嘿,你怎麽撇嘴,不給不要緊。我們會上外邊自己買兩包去。”夥計哼了一聲,便走了出去。丁銀竜見他走了出去,這纔說道:“我看他們也許不是賊店,可是他們這軍刃怎麽放在櫃房裏呀。再者說,也不應當用真的兵刃呀。”
  不言他們三個人,在此猜疑。書中暗表,原來這個丁傢店中,除去打更的與廚子之外,其餘全是一姓的人。哥五個奉母命,金盆洗手,在此處開店。這個夥計出來,告訴了別的人說:“北屋來的這些個人,一個好人沒有,咱們快給掌櫃的送信去。”此人這纔來到店門外南隔壁,一個大棚欄門內,伸手進去開了門,往裏而去。到了一間大門洞裏,一叫門,裏邊說:“三哥呀。”外邊人說:“不錯是我,老五嗎?”裏邊說:“是。”外邊說:“咱們大哥在傢沒有?”裏邊說:“在傢啦。”門一開,此人進去,到了屋中,面見他們兄長,說道:“咱們店中北屋,住了三個人,我一問他,他是全不懂。據我看他們全不是好人,要菜要湯,好讓我多來請下海的迷字。”他們大爺說:“這是有點誡心吧,來呀,來人。”說着梆子一響,來了許多壯漢,俱都身高九尺開外,正在壯年。各人全身青布衣打扮,短衣襟小打扮,兩個人一根練腿繩,還有刀斧手,預備齊備。哥五個會到一處,大傢一商量,便將四十名絆腿繩埋伏在東房門口,刀斧手埋伏大西屋過道,哥五個一字排開,各持兵刃。大爺道:“你們千萬別亂,咱們是一個一個挨着上,別露出咱們透着急來。他們出來一個拿一個。我打不過他,你們再上手。”哥五個這正裏說話,噗的一聲,桌子上的燈,忽然滅啦。老三忙用引火之物,過去要點,忽的一聲,那燈又着了。一連那燈又接連着了,滅了,一鬧三次,嚇得他五個人,是瞪目發怔。外面那個溜馬的回來了,站在院中說道:“我把你們膽大的畜生,你們還要以小犯上不成嗎。交友之道,誰還敢跟你們交啦。”哥五個一聽,連忙走了出來,一看說話的人。正是那個溜馬的人。他二目瞪直,哥五個沒註意。老五將他推到一旁,哥五個各擺軍刃,衝着北屋,說了聲:“咧,北屋之人,一個好人沒有。有甚麽事快些出來,吃我一鉞。”杜林忙將燈給吹滅,說:“伯父,您看是不是,我早看出來他們是黑店。酒席還沒給咱們預備啦,他怔說吃他一個月啦。”丁銀竜道:“你這小子,真能惹事。你就不用出去了。”杜林說:“那是,我不出去了,出去小命就得完。這小子兵刃有些紮手,我還留着小命喝豆兒粥,魯清你出去看看去。”魯清道:“不是我惹的事,我不出去。”丁銀竜說:“杜林呀,往後你可別管他叫魯叔父啊。你是剛出世的孩兒,他闖蕩江湖倒很有些年。今天咱們一點小事,他就從此的往後退縮。明天以後,可別叫他叔父啦,他不夠資格了。”丁銀竜將大氅脫了,將大衣圍在腰中,說道:“老賢侄,你別白叫我伯父,他也別白叫我兄長,待我先出去一戰。要是戰人傢不過,死在他們之手,就求你二人將我屍骨帶回青州,那我就感恩非淺。”說完拉刀縱出屋來,抱刀在院中一站,衝着當院持鉞之人說道:“看刀吧,你傢老爺還能活六十多嗎?”吃的一聲就是一刀,那人橫桿一架,說道:“且慢,快報通你的名姓,你傢丁某鉞下不死無名的鬼魂。”丁銀竜說道:“你就不用管了。”那人說:“不成,你必須說出真名實姓,世居那裏。”丁銀竜道:“小輩,你傢爺,我乃祖輩居住青州府首縣陰縣東門外,丁傢寨的人氏,姓丁雙名銀竜,人送一匪號神偷小毛遂,左十二門第八門的。”那人一聞此言,往後倒退三四步,說道:“老三呀,快將燈光掌上。”當時明光臘燭,照如白晝。丁銀竜此時再一看各屋窗戶下,全安着人啦,兩個人一根絆腿繩。他往對面一看老者,雖年歲老,可是精神不老,精而有神。他細看了看,說道:“對面老人傢,休要發雷霆之怒,虎狼之威。我要跟您打聽出來一人,您可認得?”丁銀竜道:“對面的小輩,你要問那有名的主兒,我必手下讓情,可以告訴你。”那人說:“提起此人可大大的有名。”丁銀竜道:“但不知是那一位呢。”那人說:“此人住傢也在貴寶地,姓丁雙名銀鳳,外號人稱賽彥章。”丁銀竜一聽,細看了看,想道:我看他年歲,也就有三十上下的歲數,他怎麽與他相識。因為那年他小叔嫂吵嘴,那銀鳳一賭氣子走了。如今約有二十多年,是音信皆無。遂含淚問道:“你們與他怎能相識?”那人說道:“老者您可認識此人嗎?”丁銀竜道:“我焉能不認識此人。我二人乃是一母所生。”那人一聽急忙將鉞扔在就地,上前跪倒,口中說道:“孩兒不知伯父駕到,多有罪過。”丁銀竜道:“丁銀鳳是你甚麽人?”那人說道:“他老人傢乃是我們五個人的天倫,早就托人給您帶個信,不知道您在那裏住。直到如今,這纔見着。”他們爺兒倆,正在此地說話,那溜馬的李三,大聲說道:“兄長。您別生氣,那五個畜生無知。”旁邊丁傢第三個一聽,給他一拳,那李三就倒在地上,竟自睡去了。這時那四個人也一齊的過來,跪在地上,給丁銀竜磕頭。銀竜用手一攙他們,雙眼就落下淚來,爺六個一同的哭了。屋中杜林知道,全是自己的人啦,他便將燈點上了。魯清出來說道:“老哥哥不要哭了,爺六個一同到屋中說話來吧。”這哥五個,大爺名叫金面熊丁世凱,第二個叫銀面熊丁世平,三爺叫花面熊丁世安,四爺叫赤面熊丁世吉,五爺叫黑面熊丁世慶。五個人一聽屋中有人說話,遂說:“伯父呀,咱們一同到屋中說話去吧。”丁銀竜說:“也好。”當時他們衆人,一齊來到屋中,坐下談話。
  書中暗表,那丁銀竜學的武藝。他弟兄相差十八歲。銀竜娶妻李氏,李氏長得有閉月羞花之美,沉魚落雁之容,頭緊腳緊,面色忠正。那丁銀鳳正在青年二十多歲的時候,乍出世,不知甚麽。他們是個財主,傢大業大。有一年,丁銀竜保了一枝鏢,遠走他鄉。丁銀鳳永遠在外面書房睡覺,那李氏就拿他當作自己親兄弟一般看他。銀竜臨走的時候,囑咐李氏:自己不在傢,深恐後面有甚麽事情,必須叫兄弟來後面來睡。丁銀竜走後,他們吃完晚飯。李氏說:“兄弟,今晚你在後面睡吧。你哥哥有話,怕後邊有甚麽意外之事。”銀鳳說道:“我遵我哥哥之言,不能到後面安歇。再者我哥哥並未對我言講,還是在外邊睡覺。”李氏道:“你在前邊,有時深夜,睡的沉了,衣被或是蓋不到,那時容易着涼。”銀鳳一聽,說道:“姐姐,我兄長在傢之時,何人與我來蓋呀。”李氏道:“你是不知,你兄長每夜三更,必定到你屋中看你。”銀鳳道:“滿口亂道,我兄去時,我焉能不知,真是豈有此理。”說着他還是出外面去了。李氏無法,自可在後面睡了。睡了一覺,心中不放心,自己忙點上燈,來到前面書房。用手一推,那門未關,當時就開了。李氏到屋中,用燈一照,銀鳳未在屋中,不由納悶。原來那丁銀鳳自從聽了李氏之言,他來到前面自己的屋中,心中暗想:我兄長未跟我提,怎麽我嫂嫂對我說此話,好叫我丁銀鳳納悶。再者我素日拿她當作我姐姐一般,此話說不着哇。自己愈想愈不對,後來躺在床上,細一想,或者也許有的,急忙爬起,換好夜行衣,背好撲刀,出了書房。將門帶好,飛身上房,一直嚮後面而來。到了西房後坡,往後一看,正是自己的嫂嫂,從屋中出來,手中提着手燈,走道自言自語,聽她低聲說道:“竟跟我說,怎麽不跟兄弟說呢。兄弟呀,你要把嫂子錯放了地方,那你可錯啦。”一邊說着,一邊往外來。銀鳳看她出了屏風門,直嚮書房而去。他急忙由房上來到花瓦墻上,往西房觀看。就聽李氏站在檐下,嚮屋中問道:“二弟,你又將衣服被子,踹掉地上了吧?”問了兩三聲,無人答言。她用手一推,門分左右,不由的又說道:“喲,怎麽沒關好了門,你就睡覺哇。”說着進到屋中,來到北裏間打檐一看,床上沒有人啦,不由一怔,說道:“我二弟上那裏去了呢?好讓我放心不下。”又到南裏間看了看,還是沒有人。自己這纔出來,將屋門給他帶好,便回到了內宅。銀鳳急忙跟了下來,到了房上飛身下來,到了窗戶旁,用針刺了一孔,往裏觀看。就見那李氏坐在屋中,雙眉緊皺,長嘆一口氣,說道:“未想到我的命,怎麽這樣的獨哇。想你哥哥走後,恐怕你夜中有個蓋的到蓋不到,恐怕着了涼,我纔前去看你去。怎麽他會沒在那裏睡覺呢?”銀鳳在外一聽,知道自己的嫂嫂是第一的好人,未免的是我錯了。後來看見她將手燈熄滅,合衣睡了,自己這纔來到西房廊沿下,坐在臺階上。心中暗想,哥哥走後,倘若我嫂嫂發生了意外,那時有何面目見哥哥?莫若在此守夜吧。他坐在那裏,後來心中一迷,倚靠柱子,竟自睡着了。更夫交了三更,將他驚醒,正在此時,北房屋中,又有動作。急忙又來到窗前,找着針孔,往裏一看,見那李氏又坐起來了,下地點上手燈,還是出了上房,往外面書房而去。他連忙飛身上房,滾着扒坡,來到外面在廚房上偷看。見李氏又來到書房門前,說道:“二弟,你好叫嫂嫂我着急。”說着用手一推屋門,又走了進去。到了北間一看,仍然沒有,又到南間一看,也是沒有,不由的說道:“他怎麽一夜沒睡覺哇,真叫人不放心。等他哥哥回來之時,非交代清楚,再讓了走。要不然,我真不着人急。”說着他出離了書房,仍回到自己屋中。銀鳳跟着到窗外偷看,見李氏又吹滅了手燈,合衣睡下。丁銀鳳連忙返身回來,到了自己屋中,心中暗想:“噯呀且慢,嫂嫂這樣的替我發愁,不放心我嗎。倘若急出病來,我怎麽對我那兄長。”想到此處,不由後起悔來,衹可睡覺明天再說吧,這纔睡去。那李氏天亮睡醒之後,起身梳洗,這就做飯。飯已做得,出來開了屏門,叫道:“二弟,吃飯來吧。”銀鳳在屋中連忙答應,遂即來到上房。他一看他嫂嫂坐在那裏青絲散亂,面帶愁容,不由問道:“嫂嫂您這是何原故呢?”李氏道:“衹因你兄長走後,囑咐過我,叫我夜間出去照看你。恐怕你夜間,有個蓋不到時,一定受病。誰知我兩次前去,二弟你全不在屋中。但不知你上那裏去了,未免的令嫂嫂我,跟着着急。”說着雙眼落淚,如同斷綫珍珠一般。丁銀鳳道:“嫂嫂。此言差矣,我哥哥臨行之時,怎麽未跟我提。再者說弟兄怎麽樣,也是親的。您如何也是外娶的,從此請您自行做飯。外邊有酒樓,我自己會到外邊去吃,不用做我的飯了。等我兄長回來之時,我問他,有此話便罷,若未說,那時我問問他為什麽不對我說。”說完了,他轉身出來,從此不到內宅。有時出外到各處與人練武,也有時找人着棋。可是到了夜間,二更三更時候,準到李氏住房探望保護,也怕出了意外,對不起自己兄長。這且不言。
  且說李氏有一天在門前買絨綫,忽聽見西邊有人痰嗽一聲,連忙擡頭一看,見有一人,站在那裏,兩眼直視自己。不敢再瞧他,便急忙買完就進去了。此人來到貨郎身旁,問道:“藉問一聲,此婦人是那傢的?”那貨郎一聽,說道:“您必不是此地人。”那人說:“對啦,我乃西川之人。”書中墊筆,原來此賊是西川采花賊,紫蓮花孔星,路過此地,遇見李氏,他動了心,這纔上前打聽。那貨郎一看,見他頭戴六瓣壯帽,是紫緞色的,上綉花貫魚腸,兩旁雙搭珠穗,身穿紫緞色,貼身靠襖,藍緞子護領,上綉子孫萬代,五彩絲鸞帶煞腰,緊襯俐落。大紅中衣,青緞薄底靴子,挖墊八寶,紫緞色英雄氅,上綉花花朵朵。飄帶未結,水紅綢子裏,肋下配帶着一口軋把摺鐵刀,緑沙魚皮鞘,青飾件,青吞口,鸚哥緑的緑綢子的輓手。往臉上看,面如傅粉,在左臉顴骨上有塊紫記,好像蓮花形樣,因此得外號,人稱紫蓮花。那貨郎看罷,說道:“您西川甚麽地方,貴寶村?”此人說:“我住傢西川孔傢寨,我姓孔名星。”剛要說外號兒,又咽回去啦。貨郎道:“但不知您在那裏做何生理。”孔星道:“我在傢治土務農。我跟你打聽打聽,此地喚何名?”貨郎說:“此地名喚丁傢寨。”孔星道:“我跟你打聽一個人,你可知道?”貨郎說:“您打聽誰?”孔星道:“神偷小毛遂丁銀竜。”貨郎道:“方纔買絨綫的那婦人正是他妻。”說着一回頭,用手指道:“您看他兄弟回來啦。”孔星忙往西一看,見來了一人,身高不滿七尺,細腰紮背,雙肩抱攏。往臉上一看,是面如白玉,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通官鼻子,四方海口,大耳相襯。頭戴翠藍色八楞壯士巾,窄綾條,勒帽口,鬢邊斜拉茨菇葉,頂門一朵紫絨球,突突亂跳。翠藍色貼身靠襖,青緞護領,上綉萬福留雲,青絲鸞帶煞腰,雙摺蝴蝶扣,走穗相垂。青底衣,青襪子,灑鞋,青布裹腿,外罩翠藍色通氅,上綉串枝蓮。也是飄帶未結,鵝黃綢子裏,肋下配帶一口朴刀,緑沙魚皮鞘,真金飾件,真金的吞口,黃絨的穗子。這個貨郎連忙問道:“二爺您回來啦?這裏有人正打聽你們大爺啦。”丁銀鳳一聽,上前說道:“但不知仁兄貴姓高名。”孔星說道:“姓孔名星。”剛要一說綽號,連忙又咽了回去。丁銀鳳說:“那麽您往裏請吧,我兄長未在傢,此地不是講話之所,大哥傢中坐吧。”那孔星問道:“大爺上那裏去了?”銀鳳道:“保鏢出外去了。您既然與我哥哥是朋友,那就請到裏邊吧。”孔星正想要進去啦,得着這個機會,焉肯放過,他便連忙的就走了進去,到了外書房落坐。丁銀鳳便到了內宅,嚮李氏說道:“姐姐,外邊有我哥哥的一個朋友,來到我傢。”李氏道:“二弟,現你大哥哥不在傢,別管是他朋友,你的朋友,一概不許往內宅帶,在你們外面吧。現下世間,好人少壞人多,倘有一差二錯,那時後悔難了。”丁銀鳳一聽,不敢說別的,衹可告辭出來,到了書房陪孔星,坐着閑談。外面有人打門,銀鳳說:“孔大哥在此少坐,待我出去與他人開門。”孔星說:“請吧。”當時丁銀鳳來到外面,開門一看,原來是老傢人丁祥。丁祥上前行禮,銀鳳道:“不用行禮啦,你為何去了這麽許多的日子呢?”丁祥道:“二爺不知,老奴身體略有不爽,以至回來遲了。”說着話主僕二人,將門關好,一同來到書房。丁祥到了屋中,上下打量孔星。孔星一看這個老傢人,有六十上下的年歲,面皮微黃,皺紋堆壘,抹子眉,大環眼,準頭端正,四字海口,海下一部花白鬍須。頭上未戴帽,高輓半心發鬈。身穿一件頭藍布的大衫,腰中結着一根扣兒,青中衣,白襪青鞋,精神不衰。孔星心中暗想,別看他人老,精神倒不老。老傢人丁祥說道:“二員外,您先同着這位大爺說話。待我到內宅,與我主母叩首。”說完他來到裏院,在廊子底下,大聲說道:“大主母,老奴我回來了,特來給您叩頭。”屋裏李氏說:“老哥哥回來了,快些請進來吧。”丁祥聞言,急忙走了進來。到了屋中,雙膝拜倒,口中說:“主母在上,老奴拜見。”李氏道:“老哥哥,快快請起,不要行此大禮。”丁祥這纔站起身來,問道:“大主母,外邊書房那人是作甚麽的?”李氏道:“那是二弟將他同了進來,說是與大爺相好。”丁祥道:“主母,據老奴看,此人必非安善的良民,面帶匪氣。”李氏道:“對啦,老哥哥所說很是。衹因老哥哥未在傢,我出去買絨綫,那時這個人便從西來,相離不遠,他一痰嗽,是小妹一擡頭,看見那人二目直嚮我瞧來,我就急忙的走了回來。不想,二弟倒把他讓到傢中來了。老哥哥,您出來進去的,可多要留心。”丁祥說:“是啦吧,少時您告訴二爺,少往內宅讓就是啦。再說我看大爺沒有這樣的賓朋,正人君子,那有穿這麽花梢的啦。”說完他轉身出來,給他們預備晚飯。
  丁銀鳳年方十八歲,不知道甚麽。那孔星見他愛聽甚麽,就說甚麽,為是哄着他。說道:“大爺必須多少日子才能回來呢?”銀鳳道:“這趟鏢須一個月才能回來,剛走了十幾天。”孔星說:“是了。”當下用完晚飯,兩個人坐到一處閑談,還很投緣。那孔星在丁寨住了有半個月,他將銀鳳的皮氣摸準了,他便在書房裏邊隨隨便便。這一次銀鳳給他嫂嫂上陰縣買東西去了,老傢人在門後睡着了。孔星一看,機會已到,他便大膽的竟到了內宅。此時天色正午,他來到屋中一看,外間是佛堂,東裏間挂着一個藍布軟簾。他一進來,那屋中李氏問道:“外面何人?”孔星道:“嫂嫂,是小弟孔星。”李氏道:“原來孔兄弟呀,快進到屋中來坐。你有甚麽事嗎?”孔星到了裏面說道:“特來嚮嫂嫂藉剪子一用。”李氏伸手遞給他,那孔星並不伸手去接。李氏站在八仙桌的東邊。將剪子放在桌上。說道:“兄弟你怎麽不接着哇,還不拿走。”孔星道:“嫂嫂不知,想我孔星,來到山東省,為找我那知心對勁的朋友。不想我兄長未在傢中,我住在您傢,等候了半個多月之久,還不見回來。嫂嫂,我哥哥他可多少日子才能回來啦?”李氏道:“他得兩個多月,才能回來啦。”孔星說:“我竟在您這裏等他,我可等不了。我竟想念傢中,因為您那弟妹她太已的拙笨。”李氏一見孔星兩眼不穩,上下直打量自己,知道他不懷好意。又聽他說道:“嫂嫂您有那穿剩下的便鞋,賞與小弟一雙,拿回去與您弟妹觀看。”李氏一聽,心中不悅,說道:“兄弟你千萬不可說醉言醉語。我這穿壞的舊鞋,早被你哥哥用火焚化啦,別在此屋久待,快到前面書房,去等二弟去吧。”正在此時,外面有人痰嗽一聲,原來正是老傢人丁祥。丁祥早在他身上註意,今天二主人出外買東西去了,他便躺在床上。忽然聽見西屋的竹簾子板一響,他急忙爬了起來,從沙篦子,往外一看,見孔星往內宅去了。他連忙起身,到了西屋一看,果然屋中無人,急忙也追裏院,到了當院,聽屋中東間李氏正說:“少說醉言醉語”,遂先痰嗽了一聲,跟着問道:“主母與何人講話?”李氏道:“老哥哥,我正與二弟的朋友講話,他來與我藉剪子。”丁祥連忙進到屋中。此時孔星聽見老傢人已到,不好在此啦,轉身出來,並未拿剪子,原來他是另有心意,徑自回到書房。丁祥看他走了出去,說道:“主母,可千萬留神。這個小子,可不是好人,我早防備他啦。”說着拿起剪子,來到外面書房,說道:“孔爺,給您這把剪子。以後再要用甚麽東西,先叫老奴,我去給您去取,自己別往內宅去呀。”孔星說:“我叫你倆聲,你沒聽見。”丁祥說:“你叫誰啦,我在門房,竟聽着啦。”正這說着,外面有人叫門,丁祥急忙出去開門,是丁銀鳳回來了。銀鳳來到書房,看見孔星面色不正,遂問道:“兄長與何人治氣?”孔星道:“我的指甲劈啦,我叫丁祥去到後面取剪子一用,喊了半天,他沒來,我自己到後宅去取。”丁銀鳳說:“那麽您使完了沒有?”孔星說:“使完啦。”銀鳳道:“我遵着我父母之命,纔將他收養。要不然,我早將他逐出門外。”丁祥一聽,走了進來,說道:“二爺,連大爺回來,他都不能說出此話,別說你啦。”丁銀鳳道:“丁祥,你還敢多留,總是你的耳背。我哥哥叫你,你沒聽見就是啦。”丁祥說:“得,算我沒聽見。我的耳背。該削下去啦。”丁銀鳳說:“你要少說話,還不出去。”那丁祥衹可退了出去。銀鳳看他走後,自己也就隨着出來了,直嚮內宅而來。來到了門口先叫道:“姐姐在屋啦?”那李氏在屋中答應道:“兄弟回來啦,請進屋中。”丁銀鳳這纔來到屋內,先把所買東西物件,交代明白。正臉一看,見李氏面挂愁容,暗含怒意,不由問道:“姐姐與何人治氣啦?”李氏道:“二弟呀,你交的這個朋友孔星,他不是好人,你可少往後宅引他。”丁銀鳳道:“姐姐您可千萬別多心,他叫丁祥來的,是他沒聽見,人傢這纔往後來。我交一個朋友,您說不是好人,那麽我哥哥交的全是好人嗎?”李氏道:“兄弟是你不知,那孔星他來藉剪子,原沒有甚麽。不過他在後宅屋中說了些個醉言醉語。以後你在外交朋友,少往裏讓就是啦。”丁銀鳳道:“姐姐,我們哥們藉給他點膽子,他也不敢呀。”李氏說:“兄弟也別管他敢與不敢,你以後少往後帶也就是啦。”銀鳳道:“姐姐,論起來兄弟我在外交朋友,那可保不着是那路的朋友來,交遍天下友,知心有幾人,落下一個就算不錯。您別看我叫您姐姐,那也不過是花紅彩轎把您給搭到我傢。我哥哥有甚麽,您管他成啦。我可不能叫您管着。”李氏一聽氣往上撞,遂帶怒說道:“二弟,你看你皮氣太漲了。你哥哥不在傢,由你反啦。”說着雙目落淚,哽咽着說道:“兄弟呀,你哥哥不在傢。那麽由你調動吧,嫂嫂我當然是管不了啦。”丁銀鳳轉身往外,他便與孔星走了出去,在外邊酒樓去吃酒。丁祥將大門關好,來到裏面,聽見李氏在屋中啼哭,連忙問道:“主母,為何啼哭哇?”李氏說道:“老哥哥,你進來。”丁祥這纔來到裏面。李氏道:“老哥哥呀,衹為方纔那孔星,我兄弟銀鳳,他反倒說我不是。”丁祥道:“主母,據我看他决不是好人,一定是西川蓮花黨之人,采花的淫賊。老奴我在您府上,沒挨過說。方纔二爺會暴躁我幾句,叫我心中難過。”李氏道:“老哥哥,您倒不用難過,他是個小孩子。有甚麽錯,您全看在我夫妻份上啦,等到他哥哥回來之時,我必叫您出一出氣就是啦。”丁祥這纔轉身形出來。
  少時外邊有人叫門,老傢人出來與他們開門,那孔星與銀鳳走了進來。他二人終天每日在這方近左右,無事閑遛。那孔星看遍了那些少婦長女,總是沒有出色的。他便嚮銀鳳說道:“兄弟你看,他們真沒有嫂嫂好。”銀鳳一聽,心中有些不願意,可也沒說甚麽。又過了兩天,這一天外邊有人打門。丁祥出來問道:“何人叫門?”外邊說:“丁祥啊,是我回來了。”丁祥一聽是少主人回來啦,連忙將大門開了。丁銀竜拉馬而進,丁祥忙上前接過馬來,口中說道:“您這一路之上,這路遙遠,多受風霜之苦哇。”丁銀竜道:“這也沒有甚麽可纍的。”說着話便來到了上房屋中,落了坐。那李氏由東屋出來,到了銀竜面前說道:“夫主回了。”銀竜擡頭一看,見李氏頭髮散亂,面色青白,連忙問道:“你這些日子是怎麽啦。”李氏道:“沒怎麽呀。”說着轉身進了東裏間,丁銀竜連忙跟了進去。到了屋中又一細問,李氏道:“你可有一個西川路的朋友嗎?”丁銀竜道:“沒有沒有,西川路我就不交朋友。”李氏一聽便將藉剪子之事,以及二弟銀鳳所說之話,一一的說了。丁銀竜當時安尉她幾句。此時外面銀鳳帶着孔星二人回來一叫門,丁祥出去開了門。一看是他二人,遂說:“二爺,大爺回來啦。”銀鳳說:“好,待我看看去吧。”說着二人到了外面書房。孔星道:“老哥哥快到後面將大爺請出來,我有話說。”丁銀鳳道:“咱們一同到後院不好嗎?”孔星道:“不用,還是把他請出來的為是。”丁祥一聽連忙到了後宅,嚮丁銀竜說道:“大爺,外邊孔爺請您哪。”丁銀竜便隨着來到書房,那孔星接到門口,上前跪倒行禮,口中說:“兄長在上,小弟孔星拜見。”銀竜忙用手相攙,說道:“賢弟請起。”細一看,自己不認得他,不由心中納悶,遂一同到屋中落坐。丁銀竜道:“我怎麽一時想不起閣下來了。”孔星道:“兄長真是貴人多忘事,想當年在金傢樓吃酒,您給了錢,那夥計怔說沒給,二人搗亂,是我上前解勸,有此事無有。”丁銀竜道:“那我忘了,不記得此事啦,或者是我鏢局子事忙,一時的忘了。”話說完了,心中一想:這小子不定安着甚麽心啦。又聽那孔星說道:“兄長,我在西川治土務農。聽說此地的刀最好,所以我特意前來買刀。又因為我有一個傢人,輸了銀錢,出來找他,故此來到此地。”銀竜說:“是啦。”當下命人擺酒款待不提。
  這一天鏢局派人來請丁銀竜,說:“有一批鏢,還得請大爺前去。”丁銀竜便到書房,說明此事。又說:“我去了不過十數日便回。”銀鳳二人說:“好吧,兄長您請吧。”銀竜來到內宅,李氏知道了,雙目落淚,說道:“夫主哇,你此次出外,但不知去多少日子纔回來呢?”銀竜道:“至多十幾天。”李氏道:“你要晚回一步,你我夫妻就不用相見了。我看那孔星,定非安善之人。你走後他要有不法行為,那時我為保你們傢中臉面,我可行其拙志。”銀竜道:“你且少安勿躁,待我到了那裏少時即回。”說話之間,到了鏢局子裏,問明白上那裏去。他叫人傢插上鏢旗子,儘管前去,一路無憂。鏢店照他的言語,人傢走了。他回到傢中,命丁祥將銀鳳喚到內宅,嚮他說道:“二弟呀,我有一事,嚮你說明。我可沒有孔星那麽一個朋友。那西川路上可沒有好人,全是蓮花黨之人。你一死說他是好人,我也無言可辯。這樣辦,五月十六日北邊鎮海娘娘廟廟會之期,叫你嫂嫂梳洗打扮,咱們一同前往。他要是到了那裏,兩眼竟看小男婦女,或是看你嫂嫂有些不規則行動,那時你我就可以明白他啦。你千萬別露痕跡。”銀鳳說:“是啦吧。”當時他出來到了書房,告訴了孔星,要去廟上燒香求子,孔星一聽也很喜歡。丁祥給雇好了小轎,到了是日,李氏梳洗打扮,出來上轎。丁銀竜弟兄三個人,早有傢人給帶過馬來,三個人一齊上馬。到了那廟上,果然熱鬧非常。來的時候,銀竜跟銀鳳說:“到了廟上多留神他。他要是雙目竟看少婦長女,那小子準不是好人。”丁銀鳳道:“他倘若是淫賊,我要不把他殺了,算不了英雄好漢。”如今到了廟上,果然那孔星兩雙眼睛不夠他用的啦。銀竜便暗跟銀鳳說道:“二弟你看這小子如何?他竟拿別傢婦女,比你嫂嫂。”銀鳳一看,心中不由大怒。當時不便發作。小轎子到了大門外,李氏下了轎,大傢一齊往裏走來。李氏在當中,孔星在上垂首,銀鳳在下首,丁銀竜在後面。此時孔星兩雙賊眼,四下裏觀看。他心中所思:這一廟堂的婦女,全都不如李氏。想到此處,不由的邪火上升。心中又一想,他弟兄二人,也不是好惹的。兩雙猛虎一般,看守甚緊。不過他們今天前來鎮海娘娘廟,燒香求子,叫我跟隨前來,也不知他弟兄二人有何居心。那李氏貌美,但是一時不得近身。她長得好看,乃是一團正氣,真稱得起是女中魁首,恐怕難從心願。再說一近她,我的性命難保。他一路上是鬍思亂想,在殿上燒完了香,四個人往回而來。正走到廟門口,可巧從對面進來一個少婦,長得與李氏一般無二,面貌出衆,身穿花花的錦衣,八幅羅裙,足下窄窄金蓮,天女一般,拉着一個小孩,旁邊跟着一個半大的姑娘。孔星他們出的是東角門,這個少婦是進的是正門。他不住往正門那裏去看。銀竜喚過小轎車,叫李氏上了轎。那孔星說道:“兄長。”銀竜說:“啊,有甚麽事?”孔星說:“我方纔在大殿之上,看見一個朋友。我二人數載未見面,方纔未得說話。我此去與他相見,您請先回,今晚我也許不回去,明早一準回到府上。”銀竜說:“好吧。”說完那孔星又來到轎前,說道:“嫂嫂,兄弟我遇見一友,必須前去相見,請您先回去吧。”李氏點了點頭,並沒言語。那孔星又說道:“兄長跟二弟您就請吧,我們見面後,今晚也許不回去啦。”銀竜說:“好吧,任憑你去。”他們便催着轎夫,擡着李氏,往傢中而來,弟兄二人在後相隨。銀竜道:“二弟,你看孔星如何。果然是蓮花黨不是?你這還有何面目見你那嫂嫂?這可不是她給咱們拆散弟兄的和氣吧。”丁銀鳳說:“是,是小弟的不是了。待我除去此賊。”丁銀竜道:“二弟你可帶好了東西物件啦嗎?”銀鳳說:“業已帶好。”銀竜說:“好,給你兩封銀,暗暗跟在後面,離開此地,到了別的縣界,那時亮刀除了此賊,你可得遠走些日子。”銀鳳伸手接過來,帶在身上,辭別兄長,徑自到廟中去了,按下不表。
  且說丁銀竜,跟隨李氏小轎,回奔傢宅,來到門前,轎子落平,上前打門,裏邊有人問道:“誰呀?”銀竜說:“丁祥,是我回來了。”傢人急忙將門開了,打發轎子走後。夫妻二人,嚮內宅走去。那丁祥將大門關好,一齊奔上房。丁祥問道:“大爺,我那二爺上那裏去了?”銀竜道:“他隨同那孔星去了。”丁祥道:“如何?那賊人是個不法之人不是?如今可洗出主母的心來了。老奴有一事,不是對您夫妻搭我人情。那孔星在咱傢住着時候,我是白天睡覺。每天夜間定更已過,老奴便坐在屏門以外,直到四更,纔回屋睡覺。今天他走了我纔說出,那小子真不是好人。”銀竜道:“老哥哥的美意,我很領情。我們夫妻平素可沒拿您當外人看待吧。請你看着我那父母的身上,諸事多要指教我纔是。”丁祥道:“少主人,您在外保鏢為業,甚麽人您全見過。人怕久挨金怕煉。老奴我說一件事情,您可依從?”銀竜道:“您說吧,有話請講。我拿您當我親哥哥一樣看待,有甚麽話請您說吧。”丁祥說:“少主人,老奴我攀個大說,由起我的天倫,在您宅中,直到了我,傳留有四輩。讓我出主意,我纔說出。要沒有甚麽好兒的事,老奴我是不敢說出。”銀竜道:“雖然說您是奴輩,您跟我天倫是孩童之間,一同長大。我那天倫臨危之時留下遺言,叫我有甚麽事,全都問你老人傢,與您商議。”丁祥說:“少主人,我今天攀個大,抖一回膽,我就拿你當我個兄弟,我算是你個哥哥。由打二弟銀鳳跟下淫賊孔星去啦,我想他殺死淫賊不殺死淫賊,他也不回來啦。因為他沒有臉面回來啦。老奴我今天出個主意。”丁銀竜說:“老哥哥您出甚麽主意?請說出來,我無不依從。”丁祥說:“少主人,我說出來就得與咱們丁姓有益處,若無益處,對不起我那故去的老主人。我是叫您雇一個四十多歲的女僕,給您做菜做飯的。再買一個小丫頭,為是服侍少主母。平常時候不準她們出去站門上街。你有朋友,讓到外邊書房,不可以往裏相讓他等。容等老奴我給他倒茶,看一看他是不是正當的人,那時再令他跟咱們相近。”丁銀竜說:“好,我全依從了。”按下他們不表。
  且說丁銀鳳暗中跟下孔星來,那淫賊做夢他也想不到哇。丁銀鳳在廟墻垛子一站,用眼註意孔星。少時就見從西配殿裏走一位少婦來,滿頭珠翠,身穿花紅招展的衣服,滿面脂粉,手中拉了一個小孩,後邊跟着一個十八九歲的大姑娘,長得有幾分姿色。書中暗表,這是小姑嫂子。因為婆母病體沉重,所以前來燒香求爐藥。在婦女身背後,隔着有四五個人,便是那孔星賊人,直勾勾兩雙賊眼,嚮那前邊看來。那少婦長女出了廟,拐彎往西而去,離廟不遠,有一輛軲輪車,車旁站着一個老頭兒,見她們來到,笑嘻嘻的說道:“姑娘你們回來了。”姑娘叫了聲:“親傢爹,我們回來了。”原來此老者乃是少婦的娘傢父親。當時攙她們上車,又將小孩抱上車去,拿起鞭子,轟車輛一直正西。在路上走着,嚮車裏問道:“廟裏香火怎麽樣啊?”少婦說:“香火很盛。”一邊說着話,一邊往西走着。老者回頭往後邊一瞧,看見有一個少年公子,緊隨在後。車輛走的緊,他跟的緊,車走的慢,他也追的慢,不知是何原故。面前有片鬆林,他們車來到林外,那林中坐着許多老鄉。看見他們車到,連忙問道:“廟上人多不多呢?”趕車老頭說:“人倒是很多。”說着話那些人站了起來。隨他們車後,也往西來。老者說:“列位,往這股道上來,也就是咱們這個村裏的人。外人來的可太少啦。你們幾位看,後邊那個人,他往這裏來,必有所為。”說話聲音又小,那東邊的孔星,他可聽不見。那孔星見他們車進了村子,他也跟了進去。看見村子口內,路南有一坐大酒樓,西邊有個店。街市上行人不少,買賣鋪還真繁華。此時那車到了路北一傢廣亮大門,門前下車,少婦長女全進去了。老者趕車,便奔了店,趕了進去。孔星來到切近一看,這店名金鳳驛。他又回頭一看酒樓,乃是二友居,便到了酒樓來吃酒。此時那丁銀鳳暗跟在後頭,看他進了酒樓,自己便到了酒樓旁邊一傢小飯鋪。一進門說道:“辛苦了,掌櫃的。”夥計說:“來啦客官,您就坐在這裏吧。”將銀鳳讓到一張桌旁。銀鳳要了點火燒餅子,跟兩盤菜,一碗粥,自己用着,嚮他們問道:“我跟你們打聽打聽,貴寶村喚作何名?”夥計說:“這裏叫作崔守峪。”丁銀鳳又問道:“您是這裏陳住戶嗎?”夥計說:“不錯,我是這裏陳住戶。”銀鳳道:“這個路北的那傢住戶是做甚麽的呢?那老者是拉腳的嗎?”夥計說:“不是。”丁銀鳳道:“我從打鎮海娘娘廟跟下這輛車來,那麽店裏住着了保鏢啦嗎?”夥計說:“沒有。”正這說着,過來一個老者,是本鋪掌櫃的,姓崔,前來問道:“客官您問這裏做甚麽呀?您貴姓啊?”丁銀鳳說:“我姓丁名喚銀鳳,住傢在陰縣東門外,丁傢寨。若提起我的兄長,是大大的有名,我兄名喚神偷小毛遂丁銀竜。我方纔跟着我兄嫂,到娘娘廟燒香求子。是我們燒完了香,看見方纔過去的車輛,拉了少婦長女,有一匪人追隨在後。我兄長恐怕他是匪,這纔叫我暗中跟了下來。要察出他有不法之時,叫我亮刀斬殺於他。我跟到此處,見他進了村子,上了酒樓。”崔掌櫃的一聽,連忙的出去,到了酒鋪一看,樓底下並沒有公子打扮的人。他上了樓一看,果然有一個武生公子,坐在樓梯門一張桌,兩眼賊光不穩。連忙抱拳說道:“達官爺,您纔來呀?”孔星擡頭一看,不認得,遂說:“可不是嗎。纔來。您坐下咱們一同的吃酒吧。”崔掌櫃說:“不用,我早吃完飯啦,您這是保下鏢車來啦?”孔星說:“對啦,我是跟下鏢車來了。”崔掌櫃的說:“鏢車怎麽沒進村子呢?”孔星說:“人太多,沒有好意思叫他們進來。叫他們從莊外走啦。”崔掌櫃的說:“達官,這筆酒錢讓給我吧。”孔星說:“不用不用。”崔掌櫃說:“那麽回見吧。”說完他就下了樓去,來到自己鋪中一看,那位姓丁的已然走去。原來丁銀鳳吃完了,給了錢,自己出了鋪子,到了西村外。一看有密鬆林,相離很遠,這纔返回。又到那個大門旁邊一看,插上旗子啦。就見在他們墻角下,用粉漏子漏一個蓮花,心中明白,這是那小子留下的暗記。連忙去隱身之處,預備夜間前來拿賊。
  而今再說孔星,他在酒樓上正然吃酒,上來一個人猛然認他為達官。那人走後,自己心中直犯狐疑。他就叫過夥計來,問道:“方纔這個人是做甚麽的?”夥計說:“他是東邊火燒鋪的掌櫃。”孔星說:“他姓甚麽呀?”夥計說:“那人姓崔,名叫崔義,是本村的首戶。”孔星一聽,心中纔不疑,遂將包袱解下放到桌上,說:“夥計你給我照管一眼,我下去尋找一個東西,少時就回。”說完下樓,到了外面一看,恰巧無人,便暗暗取出粉漏子,就在墻上打了暗記。二次回到樓上,夥計說:“您找着啦嗎?”孔星說:“沒找着。”夥計說:“您丟了甚麽啦?”孔星說:“丟了一封書信,倒是小不大要緊。”說着坐下照樣吃酒,直耗到天色已晚,他纔付了酒資,拿了小包袱,出酒鋪。到了西村外一看,樹林子相離很遠。他出村往南繞,到了一個所在,是不大一片樹林,自己進去歇坐。耗到二鼓已過,點上白燭捻,他急忙脫下白晝衣服,換好夜行衣靠,青帽帕包頭,撮打象鼻子疙疸。打着花布的裹腿,紗包紮腰,背好了刀。又將白晝的衣服包好打成腰圍子。低頭一看一點物件不短。忙將樹幹上的白燭捻吹滅,帶在身旁,出了樹林。書中暗表,丁銀鳳也在這個林中,暗中監視他。看他換好夜行衣,他纔換。那孔星,出樹林進了村子,來到這傢墻外,往墻裏看完,忙又回頭,往後來瞧。那丁銀鳳忙爬在地上,孔星一看四外無人,他毛腰先將墻角暗記擦去了,來到門洞裏偷聽。在宋朝年間,凡是蓋在臨街的大傢房屋,全是寬大的門洞,外帶廊子,為是有個颳風下雨的時候,有那山南海北的行路之人,可以在那裏避一避風雨。這全是厚道的地方。
  閑言少敘,且說那孔星用手扶住大門,嚮裏細聽,就聽見門房裏有僕人說話的聲音。有一人說道:“今天咱們的小姐跟少奶奶,上廟去燒香,真叫孝順啊。再說餘江他這個女兒,給到咱傢,總算門當戶對。今天她們回來,一定洗澡,今夜跪香。”孔星聽了,轉身形到了門外。來到西面墻下,飛身上了墻,躥房越脊,頭一層院子過去,在第二層院子,南房屋中有燈光。他連忙用耳音一找,聽見南房的西裏間,有人說話。屋中正是那姑嫂說話,那少婦說:“妹妹,少時咱們姐倆到廟堂跪香。”遂叫道:“翠紅啊,快將手燈點上,我們好去跪香。”小紅答應。孔星在北房後坡,雙手扶中脊往前觀看,就見小紅出來,上北房而去。那翠紅到了北屋門前,捲好佛簾,開了門,進屋先點好一對素燭,又點上撮燈。預備好了,出來又到南屋,說道:“小姐啊,主母啊,那佛堂已然預備好了,您快去燒香去吧。”二人說:“好吧,我們就去。”當下由小紅引路,姑嫂二人出了南屋,去到北房。孔星連忙從北房繞到西房,往屋內偷看,見她們忙着燒香。孔星心中暗想:“這倒是個好機會,莫若我先到西裏間床下躲避,容她燒完香自然的就回來,那時再撣薫香不為晚。想到此處,他便繞到南房西南角上,飄身下來,到了屋門,伸手起簾子。忽然從東北角上,打來一塊小瓦岔兒,吧的一聲,正打在左肩頭,又忙到地上,吧噠一聲響,他連忙一回頭,就隱到西邊明柱之後啦。翻臉往東北一瞧,在那中脊的後頭,有條黑影,衝他一點手。孔星這纔一長腰奔了東房,來到房下飛身上了房,就見那條黑影兒奔了東邊。口中低聲說道:“朋友咱們走吧。”孔星不知是誰,急忙也跟了下去。那人走的可是真快,又聽那人說:“朋友快跟我走,咱們林中一敘。”孔星說:“前邊帶路。”說話之間,倆個人一齊到了東邊,飛身下了房,一直東村口,出了東村,到鬆林中。孔星問道:“前邊甚麽人?”丁銀鳳先將撲刀取到手中,問道:“來者可是孔大哥嗎?”孔星一聽是丁銀鳳的口音,不由一驚,忙問道:“前邊可是丁銀鳳二弟嗎?”銀鳳道:“好耳音,不錯,正是小弟。”孔星說:“銀鳳,你來此做甚?”丁銀鳳道:“孔二哥,咱們在廟場分別,您不是說有朋友嗎,數載未見。您的朋友現在那裏?”孔星說:“我由朋友傢中而來,追下一寇。”銀鳳忙道:“嘔,我把你這個惡淫賊,你是滿口鬍言亂道,交朋友你也在五倫之中。我一時不察,誤認你為友。你原是西川路上的淫寇,還敢瞞哄於我。”孔星說:“丁銀鳳,你既然看出我的行跡來,你傢二太爺就說明了。不錯二太爺在西川就歡喜美色,因為看見你的嫂嫂長得貌美,纔與你結交。那婦人太已的節烈,你傢中那老匹夫老丁祥,看守的太緊,未得乘虛而入。”丁銀鳳一聽心中大怒,上前劈手一晃,就是一刀。孔星忙往旁一閃,用刀一紮他手腕子。銀鳳往回一撤刀。說道:“你們西川路上的淫賊,要跟你傢二太爺,走個八九個照面,我怎對的起我那兄長?”說着一錯腕子,往上一撩,那刀尖就劃在賊人星門上啦。孔星手腕挂了傷,他抹頭就跑,要打算想法子暗算哪。銀鳳一見,大聲說道:“小輩,我看你往那裏逃走。上天追到你靈霄殿,入地追到你水晶宮。”說着飛步追來。那孔星刀交左手,右手就掏出鏢來啦。丁銀鳳追到切近,捧刀對他後身就紮。孔星聽後面帶着風來啦,急忙往旁一閃。那銀鳳早飛起一腳,踹賊人一個滾兒。銀鳳踢他倒下,上前舉刀剁他雙足。孔星一見,心中大驚,連忙使了個就地十八翻,滾到一旁。銀鳳伸手掏出一塊飛蝗石來,往前打去,忙着一縱身,到了切近,石頭打上,刀也到啦,噗哧一聲,已將淫賊的雙足剁下。當時孔星就噯喲了一聲,疼死過去啦。丁銀鳳一見,咬牙憤恨,上前伸手,揪住了頭髮,舉刀又將人頭砍下,心中這才氣平,遂說:“小輩,這就是你們蓮花黨的下場頭。多虧我傢還有德行,要不然早將名姓失去。”說完他用刀刨了一個坑,便將入頭放在一旁,將他屍身及雙足,一齊拉在坑子內,用土埋好,又將新土掩好了血跡。這纔提人頭出樹林,直奔自己傢中而來。
  此時天已三鼓,來到了傢中,飛身上房,趕奔內宅,從西房下抖身竄了下來。先將孔星的人頭,放到院中。一看北上房,燈光明亮。銀鳳提刀到了廊沿底下,說道:“兄嫂,為何尚未安睡?”老傢人丁祥一聽,說道:“二爺回來啦。”丁銀鳳知道他們還沒睡啦,這纔走了過來,先嚮丁祥行了一禮,說道:“老哥哥,請你看在我那兄嫂的面上,多多原諒於我。是我不對,有那冷言冷語,請您不要見怪。”又與兄嫂行禮,說道:“哥哥啊,咱們的傢門有德,若是無德,早已出了事啦。老哥哥丁祥,以後您得重用他。是小弟一時的朦撞,竟引賊人來傢。今夜我已將淫賊斬殺,人頭現在院中。兄長可以將他埋了,那屍身早被我在樹林埋了。”李氏一聽說道:“兄弟呀,可不是嫂嫂我拆你弟兄和美。我早就看出他不是好人,因為你年青,百般的護庇他,我未敢十分得罪於他,怕你錯想。如今你看如何,還是堵了你的嘴了不是。”說的丁銀鳳啞口無言,不由得雙目落淚,遂說道:“兄嫂哇,我今天非出去,闖蕩江湖去了。傢中一切,多求老哥哥關照就是了。”丁銀竜一聽,上前一把拉住,說道:“賢弟,你年十八歲,乍出世面,休要如此的狂傲。小馬出世嫌路窄,大鵬展翅恨天低。在外難免出了意外。”銀鳳說:“不成,我非出外不可,兄長就不用相攔啦。”丁祥道:“二爺,您太年輕,千萬別出去。您走後大爺與我傢主母,一定放心不下,那時豈不是個麻煩嗎。當時有事,可上那裏找你去呀。”丁銀竜看他是一定要走的,遂說:“二弟,你要飄流在外,掌中一口刀,能為武藝,倒是不錯。可必須往正路上走,千萬不準鏢喂毒藥,身帶薫香。倘要做出不義之事,被我訪知,那時可別說我意狠心毒,我是亮刀砍下你的人頭。”銀鳳說:“兄長,你請放寬心,我一定不能作那傷天害理之事。小弟此去必定殺贓官滅惡霸,偷富濟貧。”銀竜說:“好,正應當如此。我看你面上帶煞,也不好相攔於你。你可知咱們門戶嗎?”銀鳳說:“知道,咱們是左十二門第八門。”銀竜說:“咱們的門長,你可知道?”銀鳳說:“知道,門長乃是鎮海金鰲王殿元。”丁銀竜:“對啦,那麽他住在那裏你可知道?”銀鳳說:“我不知。”銀竜說:“他住傢在山東青州府南門外,離城八裏,大道以東,王傢坨。掌中三尖兩刃短把鈿一支,水旱兩路的傢夥。”李氏道:“二弟呀,可不是嫂嫂我多心。你與孔星如同生死弟兄一般,就如你一說,你把他殺了,有何為證呢?”銀鳳說道:“嫂嫂不信,人頭現在院中,待我取來。”說完來到院中,拿起人頭到了屋中,說:“嫂嫂您請看,這不是惡賊的人頭嗎。”李氏道:“二弟呀,今天當着你哥哥,是你說的老太太花銀錢花紅彩轎,將我接到你傢,這還不要緊,那麽以後老哥哥丁祥,就不許你嚮他發脾氣。咱們要依照我那婆母的遺言,要看了丁祥如同咱們長兄一個樣,不準錯看了他。”銀竜道:“二弟從今以後,你在外交友,可不準往裏面帶。你有友人可以在外面書房一敘,老哥哥叫你讓他見你嫂嫂,你再往裏帶,見你嫂嫂。如果不叫見,千萬不許往裏帶。”丁銀鳳說:“是。”李氏道:“二弟你看我有這個記性沒有,是你的事,以及在外交友,我是一概不管。婆傢娘傢的名聲要緊。”丁銀竜道:“老哥哥先將惡賊的人頭,找個地方埋了吧。”丁祥說:“是,是。”銀鳳此時心中不大痛快,說道:“哥哥啊,照您說來,此後是我交的就是淫賊嗎?”丁銀竜道:“二弟呀,你太年輕,不知事務。自從你從小長大,直到如今,你看我多怎嚮老哥哥暴躁過。咱們弟兄二人全是他抱起來的。再說你交友不慎,竟說憑咱倆掌中刃,別人不敢。倘若他們是淫寇,使出薫香,那時你也受不了,不知事啦,他再到後院宅進撣薫香來,不論如何,你我的名聲可就栽啦。二弟你就不用提着人頭啦,交給老哥哥去把他埋了吧。”銀鳳一跺腳:“說道:“兄長啊,待我拿着出去吧,省得老哥哥害怕。”丁祥說:“我去埋去,不害怕。”銀竜說:“老哥哥你們可要埋在僻靜的地方,千萬別叫風聲外出,免得發生了意外。”丁祥說:“是了。”當下二人,一同來到院中,出了屏風門外,來到影壁頭裏。丁銀鳳問道:“老哥哥就將他的人頭,埋在此地吧。”說着用刀刨了一個坑兒,將人頭腦袋兒朝下埋下。銀鳳站起身形,又嚮丁祥施了一禮,口中說:“老哥哥,您多原諒我,我一時的魯猛。今天既然將此賊斬殺,纔出了我心頭之恨。以後您在我傢多多分心,受纍,我要告辭,出外闖蕩江湖去了。”丁祥說:“二爺,你走也不要緊,別嚮我告辭啊,有甚麽話去嚮大爺交代去。”銀鳳道:“沒有那麽大功夫。老哥哥您看我兄嫂來啦。”丁祥回頭一看,那丁銀鳳飛出了西屋,飄流在外去了。傢人丁祥回頭一看,屏風門那裏並無有人。容再回頭一看,那丁銀鳳是蹤影不見。不由唉了一聲,這纔往裏回報丁銀竜。到了屋中,銀竜問道:“老哥哥,人頭已然埋好了嗎?”丁祥道:“二弟總是年輕喲,那兄弟想我主母害怕,他將人頭提了出去,到外邊去看。”銀竜道:“嘔,這可是老哥哥您的錯喲。他這一來,是羞鱢難當,一定遠走不回來啦。”丁祥道:“對啦,他臨走的時候,還給我磕了三個頭。”丁銀竜當時心中不悅,面沉似水。李氏一見,忙說:“咱們沒叫他走哇。”銀竜道:“就是你一句話,將他逼走。”李氏說:“夫主我那一句話,把他說走了。”銀竜說:“你說的是二弟,你以後在外交友,是我一概不管。他衝這一句就走啦。”李氏道:“那麽他走了,還能找的回來他不能哪?再說,我叫他個兄弟,可不是我娘傢的人。他也不姓李,叫他為是近,誰知他一怒走去。那麽從此我半夜與他燒一股亮香,保佑二弟在外平安無事。”說完之後,三個人心中各有不安,一夜也沒睡覺。第二天,天亮,他們纔各自安歇,按下不表。
  且說丁銀鳳,出了傢中,到了外面,心中很是難過。他想一來對不住兄嫂,二來對不住老傢人,一氣往下走去。白天住店,夜間行路,他這樣的住下走去,這天吃完了晚飯,又往前趕路。可巧這時颳起北風,烏雲密佈,雷聲陣陣。丁銀鳳一看不好,急忙往前飛奔,好容易看見前邊有個村莊,連忙跑了進去。書中暗表,這個村子,乃是中三畝園。進了村子,雨就下起來了。他連忙來到路西一傢的門洞裏躲避,一看外邊雨已下大啦。細看這個店房倒屋塌,不像樣子了。他正在這裏避雨,天已然黑了。裏面有人說道:“天到這般時候,沒人住店,把門關了吧。”又聽有人答言,少時出來一個老頭兒,到了門洞裏。一眼看見了丁銀鳳,遂說道:“你是做甚麽的呀?”銀鳳道:“我是鏢行裏一個小夥計,奉命去送了一封信,回來晚啦,遇雨,這纔藉您的門道,暫避一時。”老頭啪他一下說,一邊冷得直哆嗦。那屋中有個老太太問道:“你還不快關上店門,天下雨的與誰說話啦?”老者說:“咱們門道裏有個人,在此避雨啦。”老太太說:“你看看他是好人不是。要是好人,可以把他讓進屋中。要是歹人呢,趁早找人把他轟了走。”老頭在門道裏看不甚真,這纔將店門關好,將他帶到了屋中,往東屋裏讓。銀鳳往屋中一瞧,東屋裏床沿上坐着一個大姑娘,那床上坐一位老太太。他連忙止住了腳步,說道:“老伯父,我不能進您的屋子。”老太太說:“不礙事,您進來吧,不礙事,這全不是外人,就是我母女二人。”老頭兒也說:“小夥子你進屋中去吧,不要緊的。”丁銀鳳道:“老伯父,您不知道,屋裏有我大姐,我不好進去。您這裏若是店呢,請您與我找一間房吧。”老頭說:“我這裏倒是店,衹是無錢修理,房屋早已坍塌啦,衹有這個三間房啦,你就先到屋裏來吧。”老太太說:“那麽姑娘你先到西裏間內去吧,那位也好進屋來。那姑娘一聞此言,就上西屋去啦。銀鳳這纔進到東屋,老太太下了床。丁銀鳳面如敷粉,長得一表人材,穿藍挂翠,渾身衣服全被雨淋濕。遂問道:“你老貴姓啊?”銀鳳道:“我姓丁,我叫丁銀鳳。”老太太說:“你在鏢行作事嗎?”銀鳳說:“不錯。”老太太說:“你吃過飯了嗎?”銀鳳說:“在前村用過。”老頭道:“你還用問他作甚麽,快給他做碗湯,我還吃呢。”老太太說:“唉,我給他做去,別管他做甚麽事,他看見屋中有姑娘,不進來就是個好人,知道尊卑長幼禮節。”說着出去與他們作好了湯,與銀鳳吃了。老太太說:“你看你身上衣服全濕啦,脫下來換換吧。”說着到了西裏間取出來一身,叫他換下。老太太又說:“少時你們爺倆個在屋裏睡吧,我們母女在外間。”丁銀鳳說:“不可,您要是留我,可以找一個單間屋子。”老頭說:“沒有單間啦,衹剩下這三間啦,堂屋還漏呢。”丁銀鳳說:“老伯您這樣恩待我,令我心中不安。咱們素日不相識,傢中有我這位姐姐,我怎敢同屋睡呢,與我名譽有礙。這個房山還可以不漏,就可以在此處睡吧。”老太太一看說:“也好,那麽你就給他搬過一個鋪板吧。”當時就給他支搭好了,又搬出一份鋪蓋來,說道:“銀鳳啊,你就在此住吧。夜間解小手,出去往東隨便一地方全成。”丁銀鳳點頭,說:“我謝過伯父伯母,我那位姐姐。”老夫妻說:“噯,不用客氣啦。”老夫妻到東裏間,銀鳳自己睡好。誰知第二天,渾身發燒,頭脹難受,是臥病不起。這一來不要緊,他纔招贅王傢。
  書說至此,暫作結束。以後尚有許多熱鬧節目,如丁銀竜伯侄相會,三畝園拿普蓮,賊鎧入都,普鐸火燒何傢口,一鏢三刀製死何玉,石祿誤走火竜觀,夏得元火燒穿山熊,種種節目,盡在下文再為表出。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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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左雲鵬恩收八弟子 趙華陽私訪霸王館第二回 為請彭化竜盤桿背書 劉榮下轉牌群雄聚會
第三回 爬碑獻藝巧計盜花 八義成名結仇賊黨第四回 揭皇榜雲李入府當差 雪私恨金花太歲盜鎧
第五回 請何玉初會丁雲竜 得秘信頭探打虎灘第六回 群雄敗走獨竜口 魯清設計捉賊人
第七回 劉榮請石祿出世 普蓮棄山寨遠逃第八回 杜林無心逢山寇 豪傑有意嫌賊人
第九回 轉角樓石祿拐馬 密鬆林毒打五竜第十回 中三畝園應誓拿普蓮 八賢王賀號石祿得馬
第十一回 徐立獻寶鎧二峰漏網 石祿擒普蓮俠客出山第十二回 丁銀鳳王傢招贅 小毛遂伯侄相逢
第十三回 巧設計誆哄三寇 三畝園普蓮遭擒第十四回 護賊鎧衆英雄入都 獻奇能賢王府試藝
第十五回 姜文竜奉命接姐 何傢口惡賊行兇第十六回 三手將驚走銀花太歲 厲藍旺結交分水麒麟
第十七回 警淫賊刀削左耳 報私恨計害維環第十八回 義僕文魁葬屍報信 兇僧普月殺人探莊
第十九回 厲藍興安排防賊黨 石錦竜雙鞭會淫徒第二十回 白蓮花三探電傢莊 鞭對劍力擒賽朱平
第二十一回 報前仇倒點人油蠟 結後怨電竜訪強徒第二十二回 使巧計馬得元入川 莫傢村穿山熊鬧店
第二十三回 扮新婦大鬧呂閣寨 躲飛災閤家逃外鄉第二十四回 穿山熊大鬧兌城縣 莫父子避禍走他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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