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里,一进门,我忽然发现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了。我以为是屋里黑的缘故,急忙去摸灯绳,却一脚踩进炉坑里……
我吓坏了,急忙摸索着敲响隔壁尹婶家的山墙。尹婶过来打着灯,看见我的两只眼睛灰蒙蒙的,眼球上蒙着一层灰蒙蒙的东西,就说:“别害怕,不要紧。这是火蒙。我给你喷一喷就好了。”她回屋含了一口酒样的东西,往我眼睛里喷了几口,辣得我半天都睁不开眼睛,再睁开时,果然能看清了。
听母亲说,我舅母就因为一时上火得了火蒙,从此双目失明了。如果不是尹婶有经验,真不知我的这双眼睛会不会也像舅母一样,成了瞎子……
刘玉文劝我别上火,说贺玉不会有事的。
洗完澡,刘玉文一边帮我系头巾,一边叮嘱我:“天黑,路滑。你骑车千万小心点,别摔着!”
北方女人从小就在冰天雪地里滚爬,从不娇气,不少女人都挺着大肚子骑着自行车上班。我也一样。
这年冬天出奇地冷,进了11月就开始下雪了。几天前刚刚下过一场雪,马路滑得像镜子似的。尽管我骑车十分小心,可是快到家时,还是连人带车摔倒了,我趴在地上像个尜似的半天爬不起来。一个好心的过路男人把我扶起来,一边帮我正车把,一边嗔怪我:“你这样的身板还敢骑车子?咋不让你丈夫来接你呢?”
一听这话,我的眼泪“刷”就下来了。
是啊,我多么渴望我的丈夫能来接我啊,可我连他被关在哪都不知道呢!
我推着自行车踉踉跄跄地回到冰窖似的小屋里,一头趴在炕上……
我耳边不由得又响起贺玉说的话:“你生孩子,我就在你身边陪着你,给你煮鸡蛋,好好侍候你……”
这时,窗外忽然传来几声响动,我想:是不是造反派看我快要生了,让贺玉回来看看我?我急忙爬起来笨笨卡卡地推开屋门,可是院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落了一层清雪,是冷风敲打塑料布发出的“啪啪”声……
不知因为摔了一跤,动了胎气,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晚间十点多钟,我忽然觉得肚子丝丝拉拉地疼起来,一阵紧似一阵,越疼越厉害。我想可能要生了,就挺着越来越疼痛的身子忙活起来,把炉火烧旺,用被子把窗子和门都钉严实,用被子做了一个幔帐,这样能挡点儿风寒,不然生孩子太冷了,又找出母亲给孩子做的小衣、小被……
一切准备妥当,午夜十二点,我推开尹婶家的院门,踏着刚刚落下的一层清雪,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不远处的父母家里蹭去,走几步就得停下来,等钻心的疼痛过去之后再继续往前走……
当我终于蹭到父母家,母亲急忙问我:“多长时间疼一次?”
“五分钟。”
“哎呀,那可快了!老头子快起来去佳东医院找大夫!”
父亲去医院找大夫了。母亲陪着我又回到尹婶家的小屋。尹婶听到动静也过来帮着忙活。
于是,在这飘着清雪的寒冬之夜,在这四面透风的小屋里,我度过了女人最痛苦、最难熬的时刻。但无论多么痛苦,我都一声不吭,只是紧紧地攥着母亲的手,死死地攥着……
我发现,我和母亲的命运有着惊人的相似。母亲生第三个孩子时,父亲被关在监狱里。而我生第一个孩子,丈夫也被关在“牛棚”里。母亲一心要救出被关押在大牢里的父亲,而我则一心要救出被关在“牛棚”里的贺玉。在生女儿的一个月里,我每天都想着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去找当时的省委书记潘复生为贺玉申冤……不过,我比母亲幸运多了,身边毕竟有两位老人陪着,而母亲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人的狼嚎。
1968年12月1日,凌晨一点四十分。
父亲请来的助产士进门不久,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一个又瘦又小的小生命,提前十天来到了这个冰冷的世界……
助产士双手托着只有四斤重、像猫崽儿似的女儿,疑惑地问了一句:“哎?这孩子好像刚刚哭过,你看她还在抽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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