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林建筑 》 龙卧紫禁城   》 第107节：第八章 从养心殿到军机处，强权王朝(18)      Li Tao    Jiang Xiaodong

　　但仅仅凭借运气就想在"喜怒不定"的雍正皇帝身边持续辉煌下去，可能性微乎其微。贾士芳还没有从被天子宠信的巨大喜悦中回过神来，就又被雍正治了重罪，一夜之间沦为阶下囚，丢了性命。至于贾士芳获罪的原因，今天的人只能从清宫档案的只言片语中揣测了。雍正八年（1730年）农历九月，雍正写下了这样一份谕旨。在谕旨中，雍正承认贾士芳的按摩术、治病咒语确实非常奏效，一个多月以来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但是自己却好像被贾士芳控制在手里一样。贾士芳想让雍正难过，雍正就会感到不适，贾士芳想要雍正舒坦，雍正就会感到身心舒畅。
　　作为一个苦心经营权力的皇帝，雍正最担心的问题之一便是被别人操控在手。雍正如此重视权力和健康，怎能任由他人摆布？如果贾士芳和那些图谋不轨的人勾结一起，谋篡皇位，雍正势必陷入极其不利的状况。于是，雍正非常果断地做出决定，处死贾世芳。
　　贾士芳利用在治病上的小聪明，摆布着皇帝的健康，以期能长时间得到皇帝的重用，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好在雍正头脑清醒，没有因贾士芳事件迁怒大臣。为了不让李卫背上思想包袱，雍正还特地在处死贾士芳的同时，大大嘉奖了李卫，说李卫只是将听说的事情报了上来，没来得及摸贾士芳的底细罢了，这种急切实在出于对皇帝的关心，是忠诚的表现。雍正还要仰仗这些大臣治理国家，同时也不想大臣官员因贾士芳之死，落下什么心里阴影。若雍正真治了李卫的罪，此后又有哪个大臣有勇气再向紫禁城引荐民间高士呢？ 贾士芳死了，雍正的好道热情却没有半点削减。相反，从雍正八年（1730年）到病逝之前，雍正还格外热衷道教活动，将长寿的希望寄托在道家法事和一丸丸的丹药上。钦安殿成了举办宫廷道教活动的专用场地，太和殿、乾清宫等地也出现了道教的神符。在雍正的寝宫养心殿，有一座专门为道教法事打造的斗坛，紫禁城的御花园也成了道士们的住所。此外，雍正还命人到苏州定制了一批专给道士穿的丝制法衣，雍正自己也穿着道教服装画了像。紫禁城、圆明园都出现了道士的人影，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知名道士，有的为雍正念咒按摩，有的为雍正开坛祈祷，还有的则烧起了炼丹炉，好不热闹。
　　皇帝炼丹多少有不务正业之嫌，清宫的正史上对这类事件鲜有记载，但从紫禁城的内务账本《活计档》上，人们却多少可以推测出雍正大炼丹药的情况。雍正八年（1730年）冬天，圆明园东南角的秀清村，先后运进了四千四百多斤木柴煤炭和矿银、化银等物。此外，还有一口口径一尺八寸、高一尺五寸的铁火盆罩。
　　这些木炭、煤不大可能被用来做饭取暖，按照清朝的规矩，皇家取暖做饭用的煤炭柴火都是定量供应，采购支出都记录在专门的账本上，不会进入《活计档》。操办运木柴煤炭事务的，除了有内务府总管海望外，还有负责雍正医疗保健的太医院院使刘胜芳。如果这批木柴煤炭是用来做饭取暖的，也无需太医院方面的人出手，更何况，和煤炭木柴一同运进来的还有不少化银、矿银，没有谁取暖做饭需要金属。
　　秀清村地处圆明园东南角，临水靠山，清幽僻静，确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可以推测，在雍正八年（1730年），秀清村升腾起炼丹"仙火"，也就是从这一年开始，《活计档》上的炼丹记载多了起来。雍正的炼丹炉建起来后，就再也没有清闲过。不单是《活计档》，还有不少清宫档案记载了，雍正九年（1731年）到雍正十三年（1735年），圆明园大进木柴、煤炭、矿物等原料的事，比如"六所档""南薰殿并圆明园头所、四所、六所、接秀山房总档"等。在雍正生命中的最后5年里，圆明园时不时就会进行一次炼丹物资大采购，光档案中记载的便有157次，平均下来，差不多不到半个月就要采购一次。
　　5年里，共有192吨煤、42吨木炭和大量的铁、铜、铅制器皿，矿银、红铜、黑铁、硫磺等物运入了圆明园，除此之外，还有用于宗教活动的衫木架黄纸牌位，包着黄绢的木盘、黄绢作的桌围、黄绢空单等物什一同入园。
　　张太虚和王定乾是雍正最看重的两个炼丹道士，他们都有一套养生大法，颇得雍正重视，炼丹的本领也让人不可小觑。他们将一批批的有毒金属炼成"延年益寿"的丹药，进献给雍正皇帝，雍正则十分欣喜地服下这些丹药。
　　雍正习惯将自觉不错的丹药分给大臣，享受到这种馈赠的有鄂尔泰、田文镜等人。据《活计档》记载，雍正十二年（1732年），雍正曾两次给大臣赏发丹药。受赏的有大将军查郎阿、副将副将张广泗、参赞穆登、提督樊廷、散秩大臣达奈……《活计档》中不单详细记录了雍正赏发丹药的时间、被赏人物，还细致地描绘了这些丹药的包装。这些丹药，一般都用上等的杉木匣子装好，匣外用黑毡包裹，还配有棉花做的塞垫，由内务府总管海望亲手交给被赏的大臣。这些丹药都是用圆明园的炼丹炉炼就的，因为这两次赏旨都是从圆明园发出的。雍正一拿到丹药，就迫不及待地和大臣们分享起来。
　　其实，雍正服丹后感觉不错并非仅仅是心理作用，一些丹药确能起到"以毒攻毒"的效果，比如道士们经常拿来做炼丹材料的水银，经过炼丹炉的煅烧，就能变化成氯化亚汞，而氯化亚汞又有攻毒、杀虫、通便、逐水等功效。少量服用，也可以缓解一些病症。但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更何况用有毒物质炼成的丹药。雍正感觉到丹药的好效果，确不知这"好效果"产生的科学原理，更不清楚丹药那可致人死地的副作用。雍正愈发依赖起丹药，丝毫没有察觉到毒素已经在身体里积淀下来。
　　炼丹所用的铅、汞、硫、砷都可对人的五脏六腑造成严重伤害，今天的人吃穿住行都十分注意避开这些有毒物质，就连女士们外用的化妆品，都对这些物质的含量有极其严格的限制。而雍正连续几年定期定量地服用综合了多种有毒矿物的丹药，其身体状况可想而知。铅中毒的症状很难被人察觉，那些主张用铅炼丹的道士也未必知道铅的可怕之处。雍正死前的12天，二百多斤重的牛舌头黑铅运到了圆明园。人体的血铅水平超出70微克/100毫升，就可对肝、肾、心脏等多种脏器造成损害，甚至导致死亡。这二百多斤牛舌头黑铅，要10个雍正的命都绰绰有余。
　　雍正暴死后，那些炼丹的道士都被乾隆皇帝驱逐了。有人不禁产生疑问，如果雍正真是因长期服用丹药而亡，为什么乾隆不把这些间接害死雍正的道士们杀掉？在古代，不管是直接间接，杀害皇帝都是罪大恶极。皇帝为求长生，服丹而亡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若乾隆真的将张太虚等人杀掉，则无异于昭告天下，雍正的死和这些炼丹之徒有关。
　　当初，唐太宗李世民因长期服用印度方士的丹药暴亡后，也有大臣要求将害死了皇帝的印度方士处斩，新登基的唐高宗不想被人笑话，将那几位炼丹的印度方士驱逐出宫了事。雍正的死和李世民的暴亡非常相似，而乾隆皇帝对待张太虚等人的方法又和唐高宗对待印度方士的如出一辙。这也许不单是一种巧合。
　　乾隆在驱逐张太虚等人的上谕中说，如果张太虚等因为在宫中待了几年，就到外面乱说话，招摇煽惑，则一定"严行拿究，立即正法，决不宽恕"。
　　雍正的炼丹炉终于停止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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