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 漢書   》 漢書捲九十一貨殖傳第六十一      班固 Ban Gu    班彪 Ban Biao

  昔先王之製,自天子公侯卿大夫士至於皂隸抱關擊?者,〔一〕其爵祿奉養宮室車服棺槨祭祀死生之製各有差品,小不得僭大,賤不得逾貴。夫然,故上下序而民志定。於是辯其土地川澤丘陵衍沃原隰之宜,〔二〕教民種樹畜養;〔三〕五穀六畜及至魚鱉鳥獸雚蒲材幹器械之資,〔四〕所以養生送終之具,靡不皆育。育之以時,而用之有節。屮木未落,斧斤不入於山林;〔五〕豺獺未祭,罝網不布於野澤;〔六〕鷹隼未擊,矰弋不施於徯隧。〔七〕既順時而取物,然猶山不茬櫱,澤不伐夭,〔八〕蝝魚麛卵,鹹有常禁。〔九〕所以順時宣氣,蕃阜庶物,〔一〇〕蓄足功用,如此之備也。〔一一〕然後四民因其土宜,各任智力,夙興夜寐,以治其業,相與通功易事,交利而俱贍,〔一二〕非有徵發期會,而遠近鹹足。故易曰「後以財成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一三〕「備物致用,立成器以為天下利,莫大乎聖人」,〔一四〕此之謂也。管子云古之四民不得雜處〔一五〕。士相與言仁誼於閑宴,〔一六〕工相與議技巧於官府,商相與語財利於市井,〔一七〕農相與謀稼穡於田野,朝夕從事,不見異物而遷焉。〔一八〕故其父兄之教不肅而成,子弟之學不勞而能,各安其居而樂其業,甘其食而美其服,雖見奇麗紛華,非其所習,闢猶戎翟之與於越,不相入矣。〔一九〕是以欲寡而事節,財足而不爭。於是在民上者,道之以德,〔二〇〕齊之以禮,故民有恥而且敬,貴誼而賤利。此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不嚴而治之大略也。〔二一〕
  〔一〕師古曰:「皁,養馬者也。隸之言着也,屬着於人也。抱關,守門者也。擊?,守夜擊木以警衆也。?音土各反。」
  〔二〕師古曰:「衍謂地平延者也。沃,水之所灌沃也。廣平曰原,下濕曰隰。」
  〔三〕師古曰:「樹,殖也。」
  〔四〕師古曰:「雚,薍也,即今之荻也。械者,器之總名也。雚音桓。薍音五宦反。荻音敵。」
  〔五〕師古曰:「禮記月令雲:『季秋之月,草木黃落,乃伐薪為炭。』」
  〔六〕師古曰:「禮記王製雲:『獺祭魚,然後虞人入澤梁;豺祭獸,然後田獵。』月令:『孟春之月,獺祭魚。』『季秋之月,豺乃祭獸戮禽。』罝,兔網也,音嗟。」
  〔七〕師古曰:「隼亦鷙鳥,即今所呼為鶻者也。月令:『孟秋之月,鷹乃祭鳥,用始行戮。』弋,繳射也。矰者,弋之矢也。徯隧,徑道也。矰音曾。徯音奚。隧音遂。鶻音鬍骨反。」
  〔八〕師古曰:「茬,古槎字也。槎,邪斫木也。櫱,髡斬之也。此夭謂草木之方長未成者也。槎音士牙反。櫱音五葛反。夭音烏老反。」
  〔九〕師古曰:「蝝,小蟲也。麛,鹿子也。卵,鳥卵也。月令:『孟春之月,毋殺孩蟲,毋麛毋卵。』蝝音弋全反。麛音草奚反。」
  〔一〇〕師古曰:「蕃,多也。阜,盛也。蕃音扶元反。」
  〔一一〕師古曰:「?即蓄字。」
  〔一二〕師古曰:「言以其所有,交易所無,而不匱乏。」
  〔一三〕師古曰:「泰卦象辭也。後,君也。左右,助也。言王者資財用以成教,贊天地之化育,以救助其衆庶也。左右讀曰佐佑。」
  〔一四〕師古曰:「上係之辭也。備物致用,謂備取百物而極其功用。」
  〔一五〕師古曰:「管仲之書也。」
  〔一六〕師古曰:「閑讀曰閑。」
  〔一七〕師古曰:「凡言市井者,市交易之處,井共汲之所,故總而言之也。說者雲因井而為市,其義非也。」
  〔一八〕師古曰:「言非其本業則弗觀視,故能各精其事,不移易。」
  〔一九〕孟康曰:「於越,南方越名也。」師古曰:「於,發語聲也。戎蠻之語則然。於越猶句吳耳。闢讀曰譬。」
  〔二〇〕師古曰:「道讀曰導。」
  〔二一〕師古曰:「直道而行,謂以德禮率下,不飾偽也。」
  及周室衰,禮法墮,〔一〕諸侯刻桷丹楹,大夫山節藻梲,〔二〕八佾舞於庭,雍徹於堂。〔三〕其流至乎士庶人,莫不離製而棄本,稼穡之民少,商旅之民多,𠔌不足而貨有餘。
  〔一〕師古曰:「墮,毀也,音火規反。」
  〔二〕師古曰:「桷,椽也。楹,柱也。節,栭也。山,刻為山形也。梲,侏儒柱也。藻謂刻鏤為水藻之文也。刻桷丹楹,魯桓宮也。山節藻梲,臧文仲也。」
  〔三〕師古曰:「八列舞於庭,謂季氏也。以雍樂徹食,三傢則然,事見論語。」
  陵夷至乎桓、文之後,〔一〕禮誼大壞,上下相冒,國異政,傢殊俗,耆欲不製,僭差亡極。〔二〕於是商通難得之貨,工作亡用之器,士設反道之行,以追時好而取世資。〔三〕偽民背實而要名,姦夫犯害而求利,篡弒取國者為王公,圉奪成傢者為雄桀。〔四〕禮誼不足以拘君子,刑戮不足以威小人。富者木土被文錦,犬馬餘肉粟,而貧者裋褐不完,唅菽飲水。〔五〕其為編戶齊民,同列而以財力相君,雖為僕虜,猶亡慍色。故夫飾變詐為姦軌者,自足乎一世之間;守道循理者,不免於饑寒之患。其教自上興,繇法度之無限也。〔六〕故列其行事,以傳世變雲。
  〔一〕師古曰:「齊桓、晉文也。」
  〔二〕師古曰:「耆讀曰嗜,其下並同。極,止也。」
  〔三〕師古曰:「追,逐也。」
  〔四〕師古曰:「圉謂禁守其人也。」
  〔五〕師古曰:「裋,布長襦也。褐,編枲衣也。裋音竪。唅亦含字也。菽,豆也。」
  〔六〕師古曰:「繇讀與由同。」
  昔粵王句踐睏於會稽之上,乃用范蠡、計然。〔一〕計然曰:「知鬥則修備,時用則知物,二者形則萬貨之情可得見矣。〔二〕故旱則資舟,水則資車,物之理也。」〔三〕推此類而修之,十年國富,厚賂戰士,遂報強吳,刷會稽之恥。〔四〕范蠡嘆曰:「計然之策,十用其五而得意。既以施國,吾欲施之傢。」乃乘扁舟,〔五〕浮江湖,變姓名,適齊為鴟夷子皮,〔六〕之陶為朱公。〔七〕以為陶天下之中,諸侯四通,貨物所交易也,乃治産積居,與時逐〔八〕而不責於人。故善治産者,能擇人而任時。十九年之間三緻千金,而再散分與貧友昆弟。後年衰老,聽子孫修業而息之,〔九〕遂至巨萬。故言富者稱陶朱。
  〔一〕孟康曰:「姓計名然,越臣也。」蔡謨曰:「計然者,范蠡所著書篇名耳,非人也。謂之計然者,所計而然也。群書所稱句踐之賢佐,種、蠡為首,豈聞復有姓計名然者乎?若有此人,越但用半策便以致霸,是功重於范蠡,蠡之師也,焉有如此而越國不記其事,書籍不見其名,史遷不述其傳乎?」師古曰:「蔡說謬矣。據古今人表,計然列在第四等,豈是范蠡書篇乎?計然一號計研,故賓戲曰『研、桑心計於無垠』,即謂此耳。計然者,濮上人也,博學無所不通,尤善計算,嘗南遊越,范蠡卑身事之。其書則有萬物錄,着五方所出,皆直述之。事見皇覽及晉中經簿。又吳越春秋及越絶書並作計倪,此則倪、研及然聲皆相近,實一人耳。何雲書籍不見哉?」
  〔二〕師古曰:「形,顯見。」
  〔三〕師古曰:「旱極則水,水極則旱,故於旱時而預蓄舟,水時預蓄車,以待其貴,收其利也。」
  〔四〕師古曰:「刷謂拭除之也,音所劣反。」
  〔五〕孟康曰:「特舟也。」師古曰:「音匹延反。」
  〔六〕師古曰:「自號鴟夷者,言若盛酒之鴟夷,多所容受,而可捲懷,與時張弛也。鴟夷,皮之所為,故曰子皮。」
  〔七〕孟康曰:「陶即今定陶也。」
  〔八〕孟康曰:「逐時而居買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言豫居貨物隨時而逐利。」
  〔九〕師古曰:「息,生也。」
  子贛既學於仲尼,退而仕衛,〔一〕發貯鬻財曹、魯之間。〔二〕七十子之徒,賜最為饒,〔三〕而顔淵簞食瓢飲,在於陋巷。〔四〕子贛結駟連騎,束帛之幣聘享儲侯,所至,國君無不分庭與之抗禮。〔五〕然孔子賢顔淵而譏子贛,曰:「回也其庶乎,屢空。賜不受命,而貨殖焉,意則屢中。」〔六〕
  〔一〕師古曰:「孔子弟子,姓端木,名賜也。」
  〔二〕師古曰:「多有積貯,趣時而發。鬻,賣之也。鬻音弋六反。」
  〔三〕師古曰:「言於弟子之中最為富。」
  〔四〕師古曰:「簞,笥也。食,飯也。瓢,瓠勺也。一簞之飯,一瓢之飲,至貧也。簞音丁安反。食音似。瓢音頻遙反。」
  〔五〕師古曰:「為賓主之禮。」
  〔六〕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顔回庶幾聖道,雖數空匱,而樂在其中。子贛不受教命,唯財是殖,億度是非,幸而中耳。意讀曰億。中音竹仲反。」
  白圭,周人也。當魏文侯時,李剋務盡地力,而白圭樂觀時變,故人棄我取,人取我予。能薄飲食,忍嗜欲,節衣服,與用事僮僕同苦樂,趨時若猛獸摯鳥之發。故曰:「吾治生猶伊尹、呂尚之謀,孫吳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故智不足與權變,勇不足以决斷,仁不能以取予,強不能以有守,雖欲學吾術,終不告也。」蓋天下言治生者祖白圭。〔一〕
  〔一〕師古曰:「祖,始也,以其法為本始也。」
  猗頓用盬????起,〔一〕邯鄲郭縱以鑄冶成業,與王者埒富。〔二〕
  〔一〕師古曰:「猗頓,魯之窮士也。盬,????池也。於盬造????,故曰盬????。盬音古。」
  〔二〕師古曰:「埒,等也。」
  烏氏蠃畜牧,〔一〕及衆,斥賣,〔二〕求奇繒物,間獻戎王。〔三〕戎王十倍其償,予畜,畜至用𠔌量牛馬。〔四〕秦始皇令蠃比封君,以時與列臣朝請。〔五〕
  〔一〕師古曰:「氏音支,烏氏,姓也。蠃,名也。其人為畜牧之業也。」
  〔二〕師古曰:「畜牧蕃盛,其數多則出而賣之也。」
  〔三〕師古曰:「避時之禁,故伺閑隙私遺戎王。」
  〔四〕師古曰:「言其數饒不可計算,故以山𠔌多少言之。」
  〔五〕師古曰:「與讀曰豫。請音纔性反。」
  巴寡婦清,〔一〕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數世,〔二〕傢亦不訾。〔三〕清寡婦能守其業,用財自衛,人不敢犯。始皇以為貞婦而客之,為築女懷清臺。
  〔一〕師古曰:「以其行絜,故號曰清也。」
  〔二〕師古曰:「丹,丹砂也。穴者,山𠔌之穴出丹也。」
  〔三〕師古曰:「言資財衆多無限數。訾音子移反。」
  秦漢之製,列侯封君食租稅,歲率戶二百。千戶之君則二十萬,朝覲聘享出其中。庶民農工商賈,率亦歲萬息二千,百萬之傢即二十萬,而更繇租賦出其中,〔一〕衣食好美矣。故曰陸地牧馬二百蹄,〔二〕牛千蹄角,〔三〕千足羊,〔四〕澤中千足彘,水居千石魚波,〔五〕山居千章之萩。〔六〕安邑千樹棗;燕、秦千樹慄;蜀、漢、江陵千樹橘;淮北滎南河濟之間千樹萩;〔七〕陳、夏千畝桼〔八〕;齊、魯千畝桑麻;渭川千畝竹;及名國萬傢之城,帶郭千畝畝鐘之田,〔九〕若千畝卮茜,〔一〇〕千畦薑韭:〔一一〕此其人皆與千戶侯等。
  〔一〕師古曰:「更音工衡反,繇讀曰徭。」
  〔二〕孟康曰:「五十匹也。」師古曰:「蹄,古蹄字。」
  〔三〕孟康曰:「百六十七頭也。馬貴而牛賤,以此為率也。」師古曰:「百六十七頭牛,則為蹄與角凡一千二也。言千者,舉成數也。」
  〔四〕師古曰:「凡言千足者,二百五十頭也。」
  〔五〕師古曰:「波讀曰陂。言有大陂養魚,一歲收千石魚也。說者不曉,及改其波字為皮,又讀為披,皆失之矣。」
  〔六〕孟康曰:「萩任方章者千枚也。」師古曰:「大材曰章,解在百官公卿表。萩即楸樹字也。其下並同也。」
  〔七〕師古曰:「滎亦水名,濟水所溢作也,即今所謂滎澤也。」
  〔八〕師古曰:「陳,陳縣也,夏,夏縣也,皆屬淮陽。種桼樹而取其汁。夏音嘏。」
  〔九〕孟康曰:「一鐘受六斛四鬥。」師古曰:「一畝收鐘者凡千畝也。」
  〔一〇〕(師古)〔孟康〕曰:「茜草、卮子可用染也。」師古曰:「茜音千見反。」
  〔一一〕師古曰:「畦音攜。」
  諺曰:「以貧求富,農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綉文不如倚市門。」此言末業,貧者之資也。〔一〕通邑大都酤一歲千釀,〔二〕酰醬千瓨,〔三〕漿千儋,〔四〕屠牛羊彘千皮,𠔌糴千鐘,〔五〕薪槁千車,船長千丈,〔六〕木千章,竹竿萬?,〔七〕軺車百乘,〔八〕牛車千兩;〔九〕木器桼者千枚,銅器千鈞,〔一〇〕素木鐵器若卮茜千石,〔一一〕馬蹄噭千,〔一二〕牛千足,羊彘千雙,〔一三〕童手指千,〔一四〕筋角丹沙千斤,其帛絮細布千鈞,文采千匹,〔一五〕荅布皮革千石,〔一六〕桼千大鬥,〔一七〕糱麯????豉千合,〔一八〕鮐鮆千斤,〔一九〕鮿鮑千鈞,〔二〇〕棗慄千石者三之,〔二一〕狐貂裘千皮,羔羊裘千石,〔二二〕旃席千具,它果采千種,〔二三〕子貸金錢千貫,節駔儈,〔二四〕貪賈三之,廉賈五之,〔二五〕亦比千乘之傢,此其大率也。
  〔一〕師古曰:「言其易以得利也。」
  〔二〕師古曰:「千甕以釀酒。」
  〔三〕師古曰:「瓨,長頸罌也,受十升。瓨音鬍雙反。」
  〔四〕孟康曰:「儋,罌也。」師古曰:「儋,人儋之也,一儋兩罌。儋音丁濫反。」
  〔五〕師古曰:「謂常糴取而居之。」
  〔六〕師古曰:「總積船之丈數也。」
  〔七〕孟康曰:「?者,一?兩?。」師古曰:「?讀曰個。個,枚也。」
  〔八〕師古曰:「軺車,輕小之車也。軺音弋昭反。」
  〔九〕師古曰:「車一乘曰一兩。謂之兩者,言其轅輪兩兩而耦。」
  〔一〇〕孟康曰:「三十斤為一鈞。」
  〔一一〕孟康曰:「百二十斤為石。素木,素器也。」
  〔一二〕師古曰:「噭,口也。蹄與口共千,則為馬二百也。噭音江釣反,又音口釣反。」
  〔一三〕師古曰:「彘即豕。」
  〔一四〕孟康曰:「童,奴婢也。古者無空手遊口,皆有作務,作務須手指,故曰手指,以別馬牛蹄角也。」師古曰:「手指謂有巧伎者。指千則人百。」
  〔一五〕師古曰:「文,文繒也。帛之有色者曰采。」
  〔一六〕孟康曰:「荅布,白迭也。」師古曰:「粗厚之布也,其價賤,故與皮革同其量耳,非白迭也。荅者,厚重之貌,而讀者妄為榻音,非也。」
  〔一七〕師古曰:「大鬥者,異於量米粟之鬥也。今俗猶有大量。」
  〔一八〕師古曰:「麯糱以斤石稱之,輕重齊則為合。????豉則鬥斛量之,多少等亦為合。合者,相配偶之言耳。今西楚荊沔之俗賣????豉者,????豉各一升則各為裹而相隨焉,此則合也。說者不曉,乃讀為升合之合,又改作臺,競為解說,失之遠矣。」
  〔一九〕師古曰:「鮐,海魚也。鮆,刀魚也,飲而不食者。鮐音胎,又音。鮆音薺,又音纔爾反。而說者妄讀鮐為夷,非唯失於訓物,亦不知音矣。」
  〔二〇〕師古曰:「鮿,膊魚也,即今不着????而幹者也。鮑,今之?魚也。鮿魚輒。膊音普各反。?音於業反。而說者乃讀鮑為鮠魚之鮠,音五回反,失義遠矣。鄭康成以為?於?室幹之,亦非也。?室幹之,即鮿耳。蓋今巴荊人所呼鰎魚者是也。音居偃反。秦始皇載鮑亂臭,則是?魚耳。而?室幹者,本不臭也。?音蒲北反。」
  〔二一〕師古曰:「三千石。」
  〔二二〕師古曰:「狐貂貴,故計其數;羔羊賤,故稱其量也。」
  〔二三〕師古曰:「果采,謂於山野采取(慄)〔果〕實也。」
  〔二四〕孟康曰:「節,節物貴賤也。謂除估儈,其餘利比於千乘之傢也。」師古曰:「儈者,合會二傢交易者也。駔者,其首率也。駔音子朗反。儈音工外反。」
  〔二五〕孟康曰:「貪賈,未當賣而賣,未當買而買,故得利少,而十得其三。廉賈,貴乃賣,賤乃買,故十得五也。」
  蜀卓氏之先,趙人也,用鐵冶富。秦破趙,遷卓氏之蜀,夫妻推輦行。〔一〕諸遷虜少有餘財,爭與吏,求近處,處葭萌。〔二〕唯卓氏曰:「此地?保吾聞崏山之下沃野,下有踆鴟,至死不饑〔三〕。民工作(市)〔布〕,易賈。」乃求遠遷。致之臨邛,大?,即鐵山鼓鑄,〔四〕運籌算,賈滇、蜀民,〔五〕富至童八百人,田池射獵之樂擬於人君。
  〔一〕師古曰:「步車曰輦。」
  〔二〕師古曰:「縣名也,地理志屬廣漢。葭音傢。」
  〔三〕孟康曰:「踆音蹲。水鄉多鴟,其山下有沃野灌溉。」師古曰:「孟說非也。踆鴟謂芋也,其根可食,以充糧,故無饑年。華陽國志曰汶山郡都安縣有大芋如蹲鴟也。」
  〔四〕師古曰:「即,就也。」
  〔五〕師古曰:「行販賣於滇、蜀之間也。滇音丁賢反。」
  程鄭,山東遷虜也,亦冶鑄,賈魋結民,富埒卓氏。〔一〕
  〔一〕師古曰:「魋結,西南夷也。言程鄭行賈,求利於其人也。埒,等也。魋音直追反。結讀曰髻。」
  程、卓既衰,至成、哀間,成都羅裒訾至巨萬。初,裒賈京師,隨身數十百萬,〔一〕為平陵石氏持錢。其人強力。石氏訾次如、苴,〔二〕親信,厚資遣之,令往來巴蜀,數年間緻千餘萬。裒舉其半賂遺麯陽、定陵侯,〔三〕依其權力,賒貸郡國,人莫敢負。〔四〕擅????井之利,期年所得自倍,〔五〕遂殖其貨。
  〔一〕師古曰:「言其自有數十萬,且至百萬。」
  〔二〕孟康曰:「平陵如氏,苴氏也。石氏勤力,故訾次二人也。」師古曰:「孟說非也。其人強力,謂羅裒耳。訾次如、苴,自謂石氏之饒財也。苴音側於反。」
  〔三〕師古曰:「謂王根、淳於長也。」
  〔四〕師古曰:「貸音吐戴反。」
  〔五〕師古曰:「期音基。」
  宛孔氏之先,梁人也,用鐵冶為業。秦滅魏,遷孔氏南陽,大鼓鑄,規陂田,連騎遊諸侯,因通商賈之利,有遊閑公子之名。〔一〕然其贏得過當,愈於孅嗇,〔二〕傢緻數千金,故南陽行賈盡法孔氏之雍容。
  〔一〕師古曰:「閑讀曰閑,言其志寬大,不在急促。公子者,公侯貴人之子也,言其舉動性行有似之也,若今言諸郎矣。」
  〔二〕師古曰:「愈讀為愈。愈,勝也。孅,細也。嗇,愛?也。言其於利雖不汲汲苟得,然所獲贏餘多於細?者也。孅與纖同。下云周人既孅,義亦類此。」
  魯人俗儉嗇,而丙氏尤甚,以鐵冶起,富至巨萬。然傢自父兄子弟約,俯有拾,卬有取,〔一〕貰貸行賈遍郡國。鄒、魯以其故,多去文學而趨利。
  〔一〕師古曰:「俯,古俯字也。俯仰必有所取拾,無巨細好惡也。」
  齊俗賤奴虜,而刀閑獨愛貴之。〔一〕桀黠奴,人之所患,唯刀閑收取,使之逐魚????商賈之利,或連車騎交守相,然愈益任之,終得其力,起數千萬。故曰「寧爵無刀」,〔二〕言能使豪奴自饒,而盡其力也。刀閑既衰,至成、哀間,臨淄姓偉訾五千萬。〔三〕
  〔一〕師古曰:「刀姓,閑名也。刀音貂。」
  〔二〕孟康曰:「刀閑能畜豪奴,奴或有連車騎交守相。如自謂:『寧欲免去作民有爵邪?無將止為刀氏作奴乎?』無,發聲助也。」
  〔三〕師古曰:「姓姓,名偉。」
  周人既孅,而師史尤甚,轉轂百數,〔一〕賈郡國,無所不至。雒陽街居在齊秦楚趙之中,富傢相矜以久賈,〔二〕過邑不入門。設用此等,故師史能緻十千萬。〔三〕
  〔一〕師古曰:「轉轂,謂以車載物而逐利者。」
  〔二〕孟康曰:「謂街巷居民無田地,皆相矜久賈在此諸國也。」師古曰:「此說非也。言雒陽之地居在諸國之中,要衝之所,若大街衢,故其賈人無所不至而多得利,不憚久行也。中音竹仲反。」
  〔三〕師古曰:「十千萬,即萬萬也。言其財至萬萬也。一曰至千萬者十焉。」
  師史既衰,至成、哀、王莽時,雒陽張長叔、薛子仲訾亦十千萬。莽皆以為納言士,欲法武帝,然不能得其利。〔一〕
  〔一〕師古曰:「法武帝者,言用卜式、東郭、鹹陽、孔僅等為官也。」
  宣麯任氏,其先為督道倉吏。〔一〕秦之敗也,豪桀爭取金玉,任氏獨窖倉粟。〔二〕楚漢相距滎陽,民不得耕種,米石至萬,而豪桀金玉盡歸任氏,任氏以此起富。富人奢侈,而任氏折節為力田畜。人爭取賤賈,任氏獨取貴善,〔三〕富者數世。〔四〕然任公傢約,非田畜所生不衣食,公事不畢則不得飲酒食肉。〔五〕以此為閭裏率,故富而主上重之。
  〔一〕孟康曰:「若今(史)〔吏〕督租𠔌使上道輸在所也。」師古曰:「於京師四方諸道督其租耳。道者,非謂上道也。」
  〔二〕師古曰:「取倉粟而窖臧之也。窖音工孝反。」
  〔三〕師古曰:「言其居買之物,不計貴賤,唯在良美也。賈讀曰價。」
  〔四〕師古曰:「折節力田,務於本業,先公後私,率道閭裏,故云善富。」
  〔五〕師古曰:「任公,任氏之父也。言傢為此私約製也。晉灼以為任用公傢之約,此說非也。」
  塞之斥也,唯橋桃以致馬千匹,牛倍之,羊萬,粟以萬鍾計〔一〕。
  〔一〕孟康曰:「邊塞主斥候卒也。唯此一人能致富若此。」師古曰:「此說非也。塞斥者,言國傢斥開邊塞,更令寬廣,故橋桃得恣其畜牧也。姓橋名桃。以萬鍾計者,不論鬥斛千萬之數,每率舉萬鍾而計之者,其饒多也。」
  吳楚兵之起,長安中列侯封君行從軍旅,賫貣子錢傢,〔一〕子錢傢以為關東成敗未决,莫肯予。唯(母)〔毋〕????氏出捐千金貸,〔二〕其息十之。三月,吳楚平。一歲之中,則(母)〔毋〕????氏息十倍,用此富關中。
  〔一〕師古曰:「行者須賫糧而出,於子錢傢貣出也。貣謂求假之也,音吐得反。」
  〔二〕師古曰:「貸謂假與之,音吐載反。」
  關中富商大賈,大氐盡諸田,〔一〕田墻、田蘭。韋傢慄氏、安陵杜氏亦巨萬。前富者既衰,自元、成訖王莽,京師富人杜陵樊嘉,茂陵摯網,平陵如氏、苴氏,長安丹王君房,豉樊少翁、王孫大卿,為天下高訾。〔二〕樊嘉五千萬,其餘皆巨萬矣。王孫卿以財養士,與雄桀交,王莽以為京司市師,漢司東市令也。
  〔一〕師古曰:「氏讀曰抵。抵,歸也。」
  〔二〕師古曰:「王君房賣丹,樊少翁及王孫大卿賣豉,亦緻高訾。訾讀與資同。高訾謂多資財。」
  此其章章尤著者也。其餘郡國富民兼業顓利,〔一〕以貨賂自行,取重於鄉裏者,不可勝數。故秦楊以田農而甲一州,〔二〕翁伯以販脂而傾縣邑,張氏以賣醬而隃侈,質氏以灑削而鼎食,〔三〕濁氏以(冒)〔胃〕脯而連騎,〔四〕張裏以馬醫而擊鍾,皆越法矣。然常循守事業,積纍贏利,漸有所起。至於蜀卓,宛孔,齊之刀閑,公擅山川銅鐵魚????市井之入,運其籌策,上爭王者之利,下錮齊民之業,〔五〕皆陷不軌奢僭之惡。又況掘塚搏掩,犯姦成富,〔六〕麯叔、稽發、雍樂成之徒,〔七〕猶復齒列,〔八〕傷化敗俗,大亂之道也。
  〔一〕師古曰:「顓與專同。」
  〔二〕孟康曰:「以田地過限,從此而富,為州中第一也。」
  〔三〕服虔曰:「治刀劍者也。」如淳曰:「作刀劍削者。」師古曰:「二說皆非也。灑,濯也。削謂刀劍室也。謂人有刀劍削故惡者,主為灑刷之,去其垢穢,更飾令新也。灑音先禮反。削音先召反。」
  〔四〕晉灼曰:「今太官常以十月作沸湯燖羊胃,以末椒薑坋之,暴使燥是也。」師古曰:「燖音似兼反。坋音蒲頓反。」
  〔五〕師古曰:「錮亦謂專取之也。」
  〔六〕師古曰:「搏掩謂搏擊掩襲,取人物者也。搏字或作博。一說搏,六博也,掩,意錢之屬也,皆戲而賭取財物。」
  〔七〕師古曰:「姓麯名叔,姓稽名發,姓雍名樂成也。稽音工奚反。」
  〔八〕師古曰:「身為罪惡,尚復與良善之人齊齒並列。」
  校勘記
  三六八七頁七行(師古)〔孟康〕曰:景佑、殿、局本都作「孟康」。
  三六八九頁一三行謂於山野采取(慄)〔果〕實也。景佑、殿本都作「果」。王先謙說作「果」是。三六九〇行三行民工作(市)〔布〕,景佑、汲古、殿、局本都作「布」。
  三六九三頁二行人爭取賤賈,任氏獨取貴善,〔三〕富者數世。〔四〕註〔三〕原在「貴」字下,明顔讀善字屬下。王念孫說,此當以「任氏獨取貴善」為句,「富者數世」為句。王先謙說王讀是。
  三六九三頁四行若今(史)〔吏〕督租𠔌使上道輸在所也。景佑、殿本都作「吏」。
  三六九三頁一三行唯(母)〔毋〕????氏出捐千斤貸,殿本作「毋」,下同。按史記作「無」。
  三六九四頁九行濁氏以(冒)〔胃〕脯而連騎,景佑、殿本都作「胃」,此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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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二十四史
漢書敘例漢書捲一上高帝紀第一上
漢書捲一下高帝紀第一下漢書捲二惠帝紀第二
漢書捲三高後紀第三漢書捲四文帝紀第四
漢書捲五景帝紀第五漢書捲六武帝紀第六
漢書捲七昭帝紀第七漢書捲八宣帝紀第八
漢書捲九元帝紀第九漢書捲十成帝紀第十
漢書捲十一哀帝紀第十一漢書捲十二平帝紀第十二
漢書捲十三異姓諸侯王表第一漢書捲十四諸侯王表第二
漢書捲十五上王子侯表第三上漢書捲十五下王子侯表第三下
漢書捲十六高惠高後文功臣表第四漢書捲十七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第五
漢書捲十八外戚恩澤侯表第六漢書捲十九上百官公卿表第七上
漢書捲十九下百官公卿表第七下漢書捲二十古今人表第八
第   [I]   [II]   [III]   IV   [V]   [VI]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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