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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志 》 老北京的小鬍同 》
第106節:在十字架的陰影下(6)
蕭乾 Xiao Qian
於是,就産生了這麽一個差別:教內的骨幹捧的實際上是衹鐵飯碗。衹要他們準時去做禮拜,祈禱時裝出一副虔誠的樣子,不時地在嘴邊挂上幾句福音,他們幾乎可以為所欲為。而教外的老師則除了教書本事,別無靠山。他們下課就走掉,從不同人勾勾搭搭。
我經常懷念當年一位名叫李茂青的國文老師。他走路方方正正,總是身穿藍袍青馬褂來上課。捲子判得非常認真仔細,並且時常在捲末寫上長長的一段話,鼓勵學生上進。他判的幾本作文,我一直保存下來,毀於"文革"。從他的批語中,我受過啓發,也感到溫暖。
還有一位教地理的賈老師。我在《兩位老師》一文中提到過他。那時我們用的代數課本是一位名叫"溫德華"的洋人編的。一天,在上學途中躲閃驚馬,我把代數課本弄丟了。教代數的老師是位性子暴躁的麻子,動不動就打板子。他曾打折過一條板子。挨板子的同學正慶幸,他卻馬上又抽出一條。我怕因丟課本而挨他的打,就用那個月一半的飯費補買了一本,並同管伙食的人說好,我衹吃早晚兩頓。大傢吃午飯時,我在籃球場上投籃。
那個中午,賈老師吃得很快,老早走出飯廳。瞧見我在投籃,就問我為什麽不去吃飯。剛巧過來一個同學,嚮他泄了底。老師馬上替我補上半個月的飯費--記得是一塊五毛錢,非要我吃足三頓飯。
教外的老師沒有權勢,沒有後臺,他們憑的不是教籍,而是真纔實學。
相形之下,教內的則不然。他們都老早就領了洗,有的甚至是幾代的教徒--其中有一位還專喜談說庚子年間他們一傢人怎樣為教會受過難。這樣,他們就成為洋人之下、同胞之上的實權人物。
這些人,《聖經》背得滾瓜爛熟,三句話不離"耶和華"、"主耶穌"。滿口都是福音,可成天想的,盤算的,張羅的,都是他們本人以及傢族的利益和特權。
就舉那位綽號"馬猴"的齋務長為例。他掌握着他宿舍的大權。北樓共五層,而鼕天的氣管子衹暖到二層,三層就沒有多少溫意了。我們管五層樓叫"冰窖"。他把那些不斷孝敬他的富傢子弟統統分在一、二層,而衹有一床破棉絮可蓋的我,一嚮分到五層。幸而好幾個同學非常仗義。鼕夜,他們紛紛把厚大衣堆到我的床上。
"馬猴"除了當齋務長,還兼着一宗營生:販賣哈巴狗。聽說他經常不斷地把它們送到天津去辦出口。他最歡迎抱給他一兩窩狗仔。對於搜集狗種,他誠然是無孔不入,甚至問過我能否給他弄到一兩衹。可惜我衹跟一些上不了臺盤的野狗打交道。我非但未能用狗種博得他的好感,還組織"少年互助團",抨擊他辦事不公。
當時不作興男女合校,也禁止學生同異性有任何往來。一次,我們班一個同學在運動會上遇見鄰校的一位女生,就給她寫了封信。那封信卻被學校當局扣下拆看了。於是,教務長就在朝會上把那個寫信的學生叫到前面,將他的長袍下襟撩起來,蒙上他的臉,說他"幹下這等事,沒臉見人了"。
鄰校那位女生壓根兒沒接到信,按說是無辜的。然而那裏的訓育主任竟用牙刷刷她的喉嚨,一連刷了三天。
《聖經》裏管假冒偽善者叫作"法利賽人",他們是耶穌所深惡痛絶的。當時校內傳出個別當權派(他們都是有傢室的 ) 的桃色新聞,恰好為法利賽人作了註解。後來甚至還風聞他們去了八大鬍同。
我真正認清那些法利賽人的實質,是在我被捕入獄這件生死攸關的事上。
我事先就聽說過"鑼錘子"(學生們為校方中國人中的第一把手起的綽號 ) 同當時的偵緝隊長拜過把兄弟。真巧,兩個便衣從學校押送我去報房鬍同偵緝隊時,在電車上給我一位親戚撞見了。他趕忙去告知四堂嫂。安娜立即去找洋校長,請他出面營救(這些,我當然都是事後纔知道的 )。
在這個問題上,校方展開了爭論。"鑼錘子"和"馬猴"堅决主張"教訓教訓"我,不去營救,倒是洋校長,可能由於安娜的懇求,非要營救我不可。這裏,法利賽人中的一個對洋校長挑撥說:"我們檢查過這個小子的日記了。您知道他在日記裏怎樣駡您嗎?"洋校長回答說,不管他駡過我什麽,我還是要營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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