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时期文人学士题写朝云之事的诗词极多,比如钱谦益的友人程孟阳,曾借五首《朝云诗》寄托他对柳如是的倾慕。康熙王朝的翰林编修、江西才子史申义,也有一首题《朝云墓》,写得很有韵致:
散尽泥金蛱蝶裙,云蓝小袖剧怜君。
伤心白鹤峰前路,一树榕阴盖古坟。
然而,新会人何绛的《朝云墓》,则是更胜一筹:
试上山头奠桂浆,朝云艳骨有余香。
宋朝陵墓俱零落,嫁得才人胜帝王。
是啊,赵宋王朝从赵匡胤黄袍加身起,历现多少风云人物、风光政客,他们或者一时称雄,或因政令、战绩而永载史册,然而真正能让王公贵人和平民百姓、甚至与其敌对的人都要心仪神往的,恐怕只有苏轼。置于河南巩县的宋朝陵墓,与那个时代许多风云、风光人物的楼台亭阁早已凋零殆尽,然而只要东坡先生履迹曾至,便有胜迹遗存供游人仰瞻,真可谓“天马行空,蹄过迹名;羚羊窜野,噬草遗芝”。惠州朝云墓和六如亭,是这些遗迹中的珍品。龙吟早年初访六如亭时,感慨之余,也曾有过七言拗句:
风云风光复风流,东坡万古永无休。
平湖肘内一抔土,艳压岭南百丈楼。
其实,吟咏朝云诗词写得最好的,还是生长在岭南的广东人。比如明初进士孙蕡,便是南海人,他共写下数十首吟咏东坡与朝云事迹的诗,其中有集句诗十首,形神皆有所似。现录其中(一)、(三)、(五)、(十):
家住钱塘东复东,偶来江外寄行踪。
三湘愁鬓逢秋色,半壁残灯照病容。
艳骨已成兰麝土,露华偏湿蕊珠宫。
分明记得还家梦,一路寒山万木中。
三生石上旧精魂,化作阳台一段云。
词客有灵应识我,碧山如画又逢君。
花边古木翔金雀,竹里香云冷翠裙。
莫向西湖歌此曲,清明时节雨纷纷。
浮云漠漠草离离,泪湿春衫鬓脚垂。
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钟随野艇回孤棹,蝉曳残声过别枝。
青冢路边南雁尽,问君何事到天涯?
零落残云倍黯然,一身憔悴对花眠。
南园绿草飞蝴蝶,落日空山怨杜鹃。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此声肠断非今日,风景依稀似去年。
清代道光年间,番禺出了个博学多艺的才子,名叫陈兰甫,他的见解也很特别。兰甫有《甘州》词,专咏朝云之事,词与序为:
惠州朝云墓,每岁清明,倾城女士,酹酒罗拜。坡公诗云:“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阳云雨仙。”余谓朝云倘随坡公仙去,转不如死葬丰湖耳。
渐斜阳、淡淡下平堤,塔影浸微澜。
问秋坟何处?荒亭叶瘦,发碣苔斑。
一片零钟碎梵,飘出旧禅关。
杳杳松林外,添做萧寒。
须信竹根长卧,胜丹成远去,海上三山。
只一抔香冢,占断小林峦。
似家乡水仙祠庙,有西湖为镜照华鬘。
休肠断,玉妃烟雨,谪堕人间。
这首词将六如亭和惠州西湖的景色融为一体,凄清幽冷,梵仙并誉,特别是将朝云视作“玉妃”,比喻得极为贴切,深得东坡本意。龙吟每访此地,念及此词,不禁叹息。今日详述朝云与东坡先生恩爱因缘之原委,忽觉兰甫之词虽然悲情戚切,却只道出冷艳结局,难将梅蕊天香、雪骨冰妍、琵琶声意、曼妙歌舞贯通融汇。特将未尽之意,注入《雨中花慢》,谨依东坡之韵,祭奠他所终生怜爱的朝云:
月兔香茗,呈罢妙舞清歌,淼如云烟。
唤起高唐幽梦,神女仙缘。
一曲琵琶,渐传深意,催放牡丹。
任榴艳桃夭,杏红兰麝,无掩霞灿。
狂风乍起,玉肌冰骨,雪映碧袖云蓝。
路渐转、华堂倩影,轻盈如燕。
谁料梅遗岭海,瘴雾愁损娇妍。
六如亭下,魂系坡老,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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