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集 欧阳修集   》 卷一○五 奏议卷九      欧阳修 Ouyang Xiu

  ◎谏院进札子七首
  【论讨蛮贼任人不一札子〈庆历四年〉】
  臣尝患朝廷虑事不早,及其临事,草草便行,应急仓皇,常多失误。昨湖南
  蛮贼初起,自升州差刘沆知潭州,授龙图阁学士,令专了蛮事。沆未到湖南,又
  差杨畋作提刑,又令专了蛮事。畋未到,续后又差周陵为转运使,令专了蛮事。
  周陵差敕未到,又自朝廷遣王丝安抚,令专了蛮事。王丝方在路,又自淮南遣徐
  的往彼,令专了蛮事。不惟任人不一,难责成功。兼此数人一时到彼,不相统制,
  凡于事体,见各不同,使彼一方,从谁则可?若所遣皆是才者,则用才不在人多;
  若遣不才,虽多适足为害。此臣所谓临事仓皇,应急草草之失也。今刘沆自守方
  面,不可动。杨畋、周陵自是本路,不可动。徐的于数人中最才,又是朝廷最后
  差去,可以专委责成。其间惟有王丝一人在彼无用,可先抽回。近闻丝有奏请,
  欲尽驱荆南土丁,往彼捉杀。臣曾谪官荆楚,备知土丁仔细,若果如此,则必与
  国家生患。朝廷已不从之,然丝处事可见矣。若丝到彼,默然端坐,并无所为,
  一任徐的等擘画,则丝在彼何用?自可召还。若以其身是台官,出禀朝命,耻以
  不才默坐于中,强有施为,窃虑的等不能制丝。又州县畏丝是朝廷差去,从其所
  见,误事必多。尚恐大臣有主张丝者,遂非偏执,曲庇于丝,不欲中道召回,彰
  己知人之失,护其不才之耻,未肯抽回。即乞谕徐的专了贼事,只令丝至一路州
  军遍行安慰讫即速还,庶不败事。取进止。
  【论湖南蛮贼可招不可杀札子〈庆历四年〉】
  臣风闻杨畋近与蛮贼斗敌,杀得七八十人首级。仍闻入彼巢穴,夺其粮储,
  挫贼之锋,增我士气。畋之勇略,固亦可嘉,然朝廷谋虑事机,宜思久远。窃恐
  上下之心,急于平贼,闻此小捷,便形虚喜,不能镇静,外示轻脱。其间二事,
  尤合深思:一曰不待成功,便行厚赏。二曰谓其可杀,更不肯招。苟或如此,则
  计之大失,而事之深害也。今湖南捕贼者,杀一人头赏钱十千,官军利赏,见平
  人尽杀。平人惊惧,尽起为盗,除邓和尚、李花脚等数十头项外,其余随大小成
  火者不可胜数。今畋所击只一洞,所聚已二千余人,于二千人中杀七八十人,是
  二十分之一,其余时暂鸟散,必须复集。臣见自古蛮蜒为害者,不闻尽杀,须是
  招降。昨缘邵饰等失信于黄捉鬼,遂恐更难招诱。今若因畋小胜,示以恩威,正
  是天与招服之机,不可失也。若令畋自作意度招取大头项者,因此小胜,传布捷
  声,其余诸处结集者分行招诱,借此声势,必可尽降,旬日之间,湖南定矣。若
  失此时,渐向夏热,以我所病之兵,当彼惯习水土之贼,小有败衄,则彼势复坚,
  不惟为害湖南,必虑自此贻朝廷忧患。今于未了之间,便行厚赏,则诸处巡检、
  捕贼官等见畋获赏,争杀平人,而畋等自恃因战得功,坚执不招之议,朝廷亦恃
  畋小胜,更无招辑之心,上下失谋,必成大患。其杨畋等,伏乞且降敕书奖谕,
  授与事宜,俟彼招安,便行厚赏。今湖南贼数虽多,然首恶与本贼绝少,其余尽
  是枉遭杀戮、逼胁为盗之徒,在于人情,岂忍尽杀?惟能全活人命多者,则其功
  更大。仍乞明说此意,谕与杨畋。其赏典,乞少迟留,庶合事体。取进止。
  【再论湖南蛮贼宜早招降札子〈庆历四年〉】
  臣风闻湖南蛮贼近日渐炽,杀戮官吏,锋不可当。新差杨畋,锐于讨击,与
  郭辅之异议,不肯招降。又王丝去时,朝廷亦别无处分。虑丝到彼,与畋同谋。
  盖蛮贼止可招携,卒难剪扑,而畋等急于展效,恐失事机。今深入而攻,则山林
  险恶,巢穴深远,议者皆知其不可。若以兵外守,待其出而击之,则又未见其利
  也。盖以蛮所依山,在衡州、永州、道州、桂阳监之间,四面皆可出寇。若官兵
  守于东,则彼出于西;官兵守于南,则彼出于北;四面尽守,则用兵太多;分兵
  而邀之,则兵寡易败。此进退未有可击之便也。今盘氏正蛮,已为邓和尚、黄捉
  鬼兄弟所诱,其余山民莫徭之类,亦皆自起而为盗。窃闻常宁一县,殆无平民,
  大小之盗,一二百火。推其致此之因,云莫徭之俗,衣服言语一类正蛮。黄、邓
  初起之时,捕盗官吏急于讨击,逢蛮便杀,屡杀平人,遂致莫徭惊惶至此。以此
  而言,则本无为盗之心,固有可招之理。然欲诸盗肯降,必须先得黄、邓。昨邵
  饰等初招黄捉鬼之时,失于恩信,致彼惊逃,寻捕获之,断其脚筋,因而致死。
  今邓和尚等若指前事为戒,计其必未轻降,如云且招,终恐难得,必须示以可信
  之事,推以感动之恩。若得黄、邓先降,其余指麾可定。今深入而攻既不可,待
  其出而击之又不可,且杀且招又不可。以臣思之,莫若罢兵曲赦,示信推恩,庶
  几招之,可使听命。臣亦广询南方来者,云我若推信,彼不难招。邓和尚等,大
  则希一班行,其次不过殿侍足矣。正蛮叛者,得一团主之名亦足矣。莫徭之类,
  使安耕织,而岁输皮粟,得为平民,乃彼大幸,不徒足志而已。今若击之不已,
  则其为害愈深。况渐近夏暑,南方燀湿,士卒不习水土,须虑死伤。仍恐迫之
  太急,则潭、郴、全、邵诸寨向化之蛮,皆诱胁而起,则湖南一路,可为国家之
  忧。臣欲乞速令两府大臣深究招杀之利害,共思长策,决定庙谋。若迁延后时,
  致彼猖炽,不幸官吏频遭杀害,则朝廷之体,难为屈法而招。彼以其罪既多,必
  恐不能自信,则兵久不解,害未有涯。伏望圣明,断之在早。取进止。
  【论水洛城事宜乞保全刘沪等札子〈庆历四年〉】
  臣近风闻狄青与刘沪争水洛城事,枷禁沪等奏来。窃以边将不和,用兵大患。
  况狄青、刘沪皆是可惜之人,事体须要两全,利害最难处置。臣闻水洛城自曹玮
  以来,心知其利,患于难得,未暇经营。今沪能得之,则于沪之功不小,于秦州
  之利极多。昨韩琦等自西来,闻有论奏,非以水洛为不便,但虑难得而难成。今
  沪能得之,又有成之之志,正宜专委此事,责其必成。而狄青所见不同,遂成衅
  隙。其间利害,臣请详言。国家近年边兵屡败,常患大将无权。今若更沮狄青,
  释放刘沪,则不惟于狄青之意不足,兼沿边诸将皆挫其威,此其不便一也。臣闻
  刘沪经营水洛城之初,奋身展效不少,先以力战取胜,然后诱而服从,乃是党留
  诸族畏沪之威信。今忽见沪先得罪,带枷入狱,则新降生户岂不惊疑?若使翻然
  复叛,则今后边臣以威信招诱诸族?谁肯听从?不惟水洛城更无可成之期,兼沿
  边生户永无可招之理,此其不便二也。自用兵以来,诸将为国立事者少。此水洛
  城,不惟自曹玮以来未能得之,亦闻韩琦近在秦州,尝欲经营而未暇。今沪奋然
  力取,其功垂就,而中道获罪,遂无所成,则今后边将谁肯为国家立事?此其不
  便三也。臣又闻水洛之戍,虽能救援秦州,而须借渭州应副。今刘沪既与狄青异
  议,纵使水洛筑就,他时万一缓急,狄青怒沪异己,又欲遂其偏见,稍不应副,
  则水洛必须复失,此其不便四也。缘此之故,遂移青于别路,则是因一小将移一
  部署,此其不便五也。此臣所谓利害甚多,最难处置者也。
  臣谓今宜遣一中使,处分鱼周询等速令和解,务要两全,必先密谕狄青曰:
  “沪城水洛,本有所禀,非是擅为。役众筑城,不比行师之际,沪见利坚执,意
  在成功,不可以违节制加罪。沪宜释放,朝廷不欲直放,恐挫卿之威,卿自释之,
  使感卿惠。若他时出师临阵,有违进退之命者,任卿自行军法。”然后密谕沪曰:
  “汝违大将指挥,自合有罪。朝廷以汝于水洛展效,望汝成功,故谕青使赦汝,
  责汝卒事以自赎。”俟水洛功就,则又戒青:“不可因前曾异议,坚执不修,惟
  幸失之,遂己偏见。今后水洛缓急,尤须极力应副,万一小有疏失,则是汝挟情
  故陷之,必有重责。”如此,则水洛之利可成,蕃户之恩信不失,边将立事者不
  懈,大将之威不挫。苟不如此,未见其可。盖罪沪既不可,罢水洛城又不可,沮
  狄青又不可。事关利害,伏望圣虑深思。取进止。
  【再论水洛城事乞保全刘沪札子〈庆历四年〉】
  臣伏见朝廷近为修水洛城事,虽已差鱼周询等就彼相度,风闻周询近有奏来,
  为水洛蕃族见狄青枷取刘沪等,因致惊搔,周询却乞将带沪等往彼,以此足验刘
  沪能以恩信服彼一方。朝廷必知水洛为利而不欲废之,非沪守之不可。然沪与狄
  青、尹洙已立同异,难使共了此事。臣谓必不得已,宁移尹洙,不可移沪。尚虑
  议者必谓不可因小将而动大将。今若但移洙而不动狄青,即不是特移大将矣。若
  却移路分,更升差遣,或召拜他官,苟不类前后因事移替之人,即不是因沪被移
  矣。如此,则于洙无损,于沪获全其功,于边防利便,三者皆获其利。若曲为尹
  洙、狄青,却将立功将校轻沮,则其害有三:大凡文武官常以类分,武官常疑朝
  廷偏厚文臣。假有二人相争,实是武人理曲,然武人亦不肯服,但谓执政尽是文
  臣,递相党护,轻沮武士。况今沪与洙争,而沪实有功效,其理不曲。若曲罪刘
  沪,则沿边武臣尽鼓怨怒,其害一也。自有西事以来,朝廷擢用边将极多,能立
  功效者绝少,惟范仲淹筑大顺城,种世衡筑青涧城,沪筑水洛城耳。臣亦闻三者,
  惟沪尤为艰辛,是功不在二人之下。今若曲加轻沮,则今后武臣不肯为朝廷作事,
  其害二也。沪若不在水洛,则蕃族恐他人不能绥抚,别致生事,则今后边防永不
  能招辑蕃部,其害三也。今三利三害,其理甚明,但得大臣公心,不于尹洙曲有
  党庇,则不与边防生患。此系国家利害甚大,伏望圣意断而行之。取进止。
  【论陈留桥事乞黜御史王砺札子〈庆历四年〉】
  臣伏睹朝廷近为王尧臣、吴育等争陈留桥事,互说是非,陛下俗尽至公,特
  差台官定夺。而王砺小人,不能上副圣意,挟公徇私,妄将小事张皇,称王尧臣
  与豪民有情弊,诬奏慎钺令凶吏潜行杀害,及妄称真宗皇帝朝移桥不便,致民切
  齿等事。及勘出事状,王尧臣元不曾受豪民请属,慎钺亦不曾令小吏潜行杀害,
  及据先朝日历内真宗皇帝亲谕王旦,为陈留桥损害舟船,特令修换。证验得王砺
  所言,悉是虚妄,上惑圣听。赖陛下圣明,慎于听断,不便轻信其言,别令吕觉
  根勘。今既勘出事状,方明王砺不公。伏以台宪之职,本要纠正纪纲,而砺但务
  挟私,欺罔天听,合行黜责。其罪有四:一曰谤黩先朝圣政。谨按日历书真宗皇
  帝亲谕王旦移桥一事,乃是先帝知民间利病,移得此桥为便。故史官书之,以彰
  圣政,为后世法。今王砺却称是真宗朝权臣受豪民献赂,移得此桥不便,民间至
  今切齿。若如王砺所说,即是真宗误信权臣移桥,致民怨怒,乃是当时阙政。今
  国史书桥便利,彰先帝圣政,王砺言移桥不便,是先朝阙政。臣不知国朝旧史可
  信,抑复王砺之言可凭?其虚妄谤黩之罪,可诛一也。二曰中伤平人,使今后劳
  臣不劝。臣见向前三司使不能擘画钱谷,至有强借豪民钱二十万贯,买天下官私
  物货,至税果菜之类,细碎刻剥。自尧臣在三司,不闻过外诛求,而即今财用不
  至大阙。亦闻南郊渐近,诸事亦稍有备。当此窘迫乏用之时,而能使民不加赋,
  而国用粗足,亦可谓劳能之臣。方当责其办事,今因移一桥小事,而王砺诬其与
  豪民有情,致兴大狱,及至勘出,并无情弊。是王砺不恤朝廷事体,当此乏用之
  际,将能干事之臣因小事妄加伤害,其罪二也。三曰诬奏平人为杀人贼。凡台官
  言事许风闻者,谓耳目不及之事,即许风闻。今王砺目见慎钺所遣小吏别无武勇,
  又无器仗,而称其有杀害之心。及至勘出,并无迹状,其罪三也。四曰挟私希旨。
  初,朝廷本为省、府互争,别选不干碍官定夺。王砺既吴育是举主,即合自陈,
  乞别差官,岂可谤黩先朝,希合举主?且砺言慎钺是尧臣所举,感惠必深,今砺
  是吴育举,岂不怀感?且吴育与王尧臣本无怨恨,各为论列本司公事,所见异同,
  乃是常事。但王砺小人,妄思迎合,张皇欺诳,其罪四也。且王砺谤黩先朝圣政
  之罪若不重责,则无以彰陛下孝治之明;中伤尧臣若不重责,则使劳能之臣不能
  安心展效;其诬奏慎钺遣吏杀害及挟私迎合举主之罪若不重责,则今后小人恣情
  妄作,狱讼必多。事系朝廷之体,臣忝谏诤,不可不言。其王砺,伏乞重行贬黜。
  取进止。
  【论王砺中伤善人乞行黜责札子〈庆历四年〉】
  臣近有札子,并曾面奏,为台官王砺特被差委,辄敢徇私,妄言王尧臣因移
  桥别有情弊等事,欺诳朝廷,上赖陛下圣明,再令推究,勘得尧臣并无私曲,已
  蒙圣恩释放。自王砺妄形弹奏,罗织无事之人,欲借国威,以报私忿,立朝之列,
  人各自危。及闻尧臣不陷枉刑,更蒙陛下恩释,中外之士稍复安心。然小人在朝,
  非国之利。如砺善恶未辨,尚可含容。今既试之以事,见其倾险之迹,则岂可更
  令滥处台宪,中伤善人?伏望圣慈,早行黜责,以戒在位倾邪之辈,兼亦使今后
  选用之人,不敢尚辜委任,别造过愆。若砺不黜,窃虑今后被差委者动皆作过,
  则陛下无由使人。此事所系不细。取进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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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居士集卷七卷八 居士集卷八卷九 居士集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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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二 居士集卷二十二卷二十三 居士集卷二十三卷二十四 居士集卷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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