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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典 》 匯評金玉紅樓夢 Collection of Reviews on Gold and Jade Dream of the Red Chamber 》
第一百回 破好事香菱結深恨 悲遠嫁寶玉感離情
曹雪芹 Cao Xueqin
【王希廉:
補寫薛蟠傢業消磨,周匝細密。
薛蝌東西,俱托香菱收放,又時常說話,縫洗衣服,金桂妬心,已不可耐,因愛薛蝌,隱忍不發,是文章到極緊處轉放寬一法。
若非香菱無心走出,薛蝌既不可聽從金桂,又不便聲喊叫彼,此時殊難擺脫,故惜香菱驚散,既便薛蝌脫身,又為積怨地步。
因探春親事,於王夫人口中述及迎奪苦況,是趁發補筆法,且為迎春將死根由。
開發雪雁,省費煩文。仍留紫鵑,生出後文。
襲人要探春不必辭行,寶釵要探春好為箴諫,兩人不同,其憐愛寶玉則一,然畢竟寶釵所見高出一層。】
【張新之:
前回為下文總冒,結黛玉之死,起寶玉之走,此理道之天所必報復者也。故下半即入蟠案,因蟠案而生此回上半,再以一鏡反照前書,藉金挂演寶釵,令人不可寓目,駡之甚於殺之也。而恨之結,即為恨之悄,因由上回之上半,生出此回之下半,以探春為薛傢答禮。道理縱橫,無怨不報,書之結局如此,而文筆謹嚴,愈後愈勇。】
【姚燮:金桂一把拉住薛蝌,恐無此事。前回七十七回吳貴傢的拉寶玉,僕方以為疑,而效尤者又起。
側聞西方有綢,其類有牝無牡,見男子必執與合。人面獸心,詎曰無之?
此回仍是乙卯年已交秋時事。】
話說賈政去見了節度,進去了半日不見出來,外頭議論不一。李十兒在外也打聽不出什麽事來,便想到報上的饑荒,實在也着急,好容易聽見賈政出來,便迎上來跟着,等不得回去,在無人處便問:“老爺進去這半天,有什麽要緊的事?”賈政笑道:“並沒有事。衹為鎮海總製是這位大人的親戚,有書來囑托照應我,所以說了些好話。又說我們如今也是親戚了。”李十兒聽得,心內喜歡,不免又壯了些膽子,便竭力縱恿賈政許這親事。【東觀閣(姚燮)側批:
勢利熏(薫)心。】【姚燮眉批:
李十思藉此行私,大為可惡。】賈政心想薛蟠的事到底有什麽挂礙,在外頭信息不早,難以打點,故回到本任來便打發傢人進京打聽,順便將總製求親之事回明賈母,如若願意,即將三姑娘接到任所。傢人奉命趕到京中,回明了王夫人,便在吏部打聽得賈政並無處分,惟將署太平縣的這位老爺革職,即寫了稟帖安慰了賈政,然後住着等信。
且說薛姨媽為着薛蟠這件人命官司,各衙門內不知花了多少銀錢,纔定了誤殺具題。原打量將當鋪折變給人,備銀贖罪。不想刑部駁審,又托人花了好些錢,總不中用,依舊定了個死罪,監着守候秋天大審。薛姨媽又氣又疼,日夜啼哭。寶釵雖時常過來勸解,說是:“哥哥本來沒造化。承受了祖父這些傢業,就該安安頓頓的守着過日子。在南邊已經鬧的不像樣,便是香菱那件事情就了不得,因為仗着親戚們的勢力,花了些銀錢,這算白打死了一個公子。哥哥就該改過做起正經人來,也該奉養母親纔是,不想進了京仍是這樣。媽媽為他不知受了多少氣,哭掉了多少眼淚。給他娶了親,原想大傢安安逸逸的過日子,不想命該如此,偏偏娶的嫂子又是一個不安靜的,所以哥哥躲出門的。真正俗語說的‘冤傢路兒狹’,不多幾天就鬧出人命來了。媽媽和二哥哥也算不得不盡心的了,花了銀錢不算,自己還求三拜四的謀幹。無奈命裏應該,也算自作自受。大凡養兒女是為着老來有靠,便是小戶人傢還要掙一碗飯養活母親,那裏有將現成的鬧光了反害的老人傢哭的死去活來的?不是我說,哥哥的這樣行為,不是兒子,竟是個冤傢對頭。媽媽再不明白,明哭到夜,夜哭到明,又受嫂子的氣。我呢,又不能常在這裏勸解,我看見媽媽這樣,那裏放得下心。他雖說是傻,也不肯叫我回去。前兒老爺打發人回來說,看見京報唬的了不得,所以纔叫人來打點的。我想哥哥鬧了事,擔心的人也不少。幸虧我還是在跟前的一樣,若是離鄉調遠聽見了這個信,衹怕我想媽媽也就想殺了。我求媽媽暫且養養神,趁哥哥的活口現在,問問各處的帳目。人傢該咱們的,咱們該人傢的,亦該請個舊夥計來算一算,看看還有幾個錢沒有。”薛姨媽哭着說道:“這幾天為鬧你哥哥的事,你來了,不是你勸我,便是我告訴你衙門的事。你還不知道,京裏的官商名字已經退了,兩個當鋪已經給了人傢,銀子早拿來使完了。【東觀閣(姚燮)側批:
薛傢敗(完)矣。】還有一個當鋪,管事的逃了,虧空了好幾千兩銀子,也夾在裏頭打官司。你二哥哥天天在外頭要帳,料着京裏的帳已經去了幾萬銀子,衹好拿南邊公分裏銀子並住房折變纔夠。前兩天還聽見一個荒信,說是南邊的公當鋪也因為折了本兒收了。若是這麽着,你娘的命可就活不成的了。”說着,又大哭起來。寶釵也哭着勸道:“銀錢的事,媽媽操心也不中用,還有二哥哥給我們料理。單可恨這些夥計們,見咱們的勢頭兒敗了,各自奔各自的去也罷了,我還聽見說幫着人傢來擠我們的訛頭。可見我哥哥活了這麽大,交的人總不過是些個酒肉弟兄,急難中是一個沒有的。媽媽若是疼我,聽我的話,有年紀的人,自己保重些。媽媽這一輩子,想來還不致挨凍受餓。傢裏這點子衣裳傢夥,衹好聽憑嫂子去,那是沒法兒的了。所有的傢人婆子,瞧他們也沒心在這裏,該去的叫他們去。就可憐香菱苦了一輩子,衹好跟着媽媽過去。實在短什麽,我要是有的,還可以拿些個來,料我們那個也沒有不依的。就是襲姑娘也是心術正道的,他聽見我哥哥的事,他倒提起媽媽來就哭。我們那一個還道是沒事的,所以不大着急,若聽見了也是要唬個半死兒的。”薛姨媽不等說完,便說:“好姑娘,你可別告訴他。他為一個林姑娘幾乎沒要了命,如今纔好了些。要是他急出個原故來,不但你添一層煩惱,我越發沒了依靠了。”【東觀閣側批:
可憐人語。】【姚燮側批:可慨。】寶釵道:“我也是這麽想,所以總沒告訴他。”
正說着,衹聽見金桂跑來外間屋裏哭喊道:“我的命是不要的了!男人呢,已經是沒有活的分兒了。咱們如今索性鬧一鬧,大夥兒到法場上去拼一拼。”說着。便將頭往隔斷板上亂撞,撞的披頭散發。氣得薛姨媽白瞪着兩衹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還虧得寶釵嫂子長、嫂子短,好一句、歹一句的勸他。金桂道:“姑奶奶,如今你是比不得頭裏的了。你兩口兒好好的過日子,我是個單身人兒,要臉做什麽!”說着,便要跑到街上回娘傢去,虧得人還多,扯住了,又勸了半天方住。把個寶琴唬的再不敢見他。若是薛蝌在傢,他便抹粉施脂,描眉畫鬢,奇情異緻的打扮收拾起來,不時打從薛蝌住房前過,或故意咳嗽一聲,或明知薛蝌在屋,特問房裏何人。有時遇見薛蝌,他便妖妖喬喬、嬌嬌癡癡的問寒問熱,忽喜忽嗔。丫頭們看見,都趕忙躲開。他自己也不覺得,衹是一意一心要弄得薛蝌感情時,好行寶蟾之計。【東觀閣夾批:
無廉恥人,一至於此,(姚燮眉批:)此奴(婦)不死,薛蟠必難贖罪也。】那薛蝌卻衹躲着;有時遇見,也不敢不周旋一二,衹怕他撒潑放刁的意思。更加金桂一則為色迷心,越瞧越愛,越想越幻,那裏還看得出薛蝌的真假來。衹有一宗,他見薛蝌有什麽東西都是托香菱收着,衣服縫洗也是香菱,兩個人偶然說話,他來了,急忙散開,一發動了一個醋字。欲待發作薛蝌,卻是捨不得,衹得將一腔隱恨都擱在香菱身上。卻又恐怕鬧了香菱得罪了薛蝌,倒弄得隱忍不發。
一日,寶蟾走來笑嘻嘻的嚮金桂道:“奶奶看見了二爺沒有?”金桂道:“沒有。”寶蟾笑道:“我說二爺的那種假正經是信不得的。咱們前日送了酒去,他說不會喝;剛纔我見他到太太那屋裏去,那臉上紅撲撲兒的一臉酒氣。奶奶不信,回來衹在咱們院門口等他,他打那邊過來時奶奶叫住他問問,看他說什麽。”金桂聽了,一心的怒氣,便道:“他那裏就出來了呢。他既無情義,問他作什麽!”寶蟾道:“奶奶又迂了。他好說,咱們也好說,他不好說,咱們再另打主意。”金桂聽着有理,因叫寶蟾瞧着他,看他出去了。寶蟾答應着出來。金桂卻去打開鏡奩,又照了一照,把嘴唇兒又抹了一抹,然後拿一條灑花絹子,纔要出來,又似忘了什麽的,心裏倒不知怎麽是好了。【東觀閣(姚燮)側批:
活狐狸精!】【姚燮眉批:照鏡、抹唇憨狀,何由仔細瞧着,得傳神阿堵。】衹聽寶蟾外面說道:“二爺今日高興呵,那裏喝了酒來了?”金桂聽了,明知是叫他出來的意思,連忙掀起簾子出來。衹見薛蝌和寶蟾說道:“今日是張大爺的好日子,所以被他們強不過吃了半鐘,到這時候臉還發燒呢。”一句話沒說完,金桂早接口道:“自然人傢外人的酒比咱們自己傢裏的酒是有趣兒的。”【東觀閣側批:
此言調也。】【姚燮側批:醜話。】薛蝌被他拿話一激,臉越紅了,連忙走過來陪笑道:“嫂子說那裏的話。”寶蟾見他二人交談,便躲到屋裏去了。
這金桂初時原要假意發作薛蝌兩句,無奈一見他兩頰微紅,雙眸帶澀,別有一種謹願可憐之意,早把自己那驕悍之氣感化到爪窪國去了,因笑說道:“這麽說,你的酒是硬強着纔肯喝的呢。”薛蝌道:“我那裏喝得來。”金桂道:“不喝也好,強如像你哥哥喝出亂子來,明兒娶了你們奶奶兒,像我這樣守活寡受孤單呢!”說到這裏,兩個眼已經乜斜了,兩腮上也覺紅暈了。薛蝌見這話越
發邪僻了,打算着要走。金桂也看出來了,那裏容得,早已走過來一把拉住。薛蝌急了道:“嫂子放尊重些。”【姚燮(東觀閣側批:
不管青天白日),恐武大嫂亦無此造次。】說着渾身亂顫。金桂索性老着臉道:“你衹管進來,我和你說一句要緊的話。”正鬧着,忽聽背後一個人叫道:“奶奶,香菱來了。”把金桂唬了一跳
,【東觀閣夾批(姚燮眉批):
蝌兒救星,金桂仇星。】回頭瞧時,卻是寶蟾掀着簾子看他二人的光景,一擡頭見香菱從那邊來了,趕忙知會金桂。金桂這一驚不小,手已鬆了。薛蝌得便脫身跑了。那香菱正走着,原不理會,忽聽寶蟾一嚷,纔瞧見金桂在那裏拉住薛蝌往裏死拽。香菱卻唬的心頭亂跳,自己連忙轉身回去。這裏金桂早已連嚇帶氣,呆呆的瞅着薛蝌去了。怔了半天,恨了一聲,自己掃興歸房,從此把香菱恨入骨髓。【東觀閣側批:
已伏死根。】【姚燮側批:為後文毒計埋根。】那香菱本是要到寶琴那裏,剛走出腰門,看見這般,嚇回去了。
是日,寶釵在賈母屋裏聽得王夫人告訴老太太要聘探春一事。賈母說道:“既是同鄉的人,很好。衹是聽見那孩子到過我們傢裏,怎麽你老爺沒有提起?”王夫人道:“連我們也不知道。”賈母道:“好便好,但是道兒太遠。雖然老爺在那裏,倘或將來老爺調任,可不是我們孩子太單了嗎。”王夫人道:“兩傢都是做官的,也是拿不定。或者那邊還調進來;即不然,終有個葉落歸根。況且老爺既在那裏做官,上司已經說了,好意思不給麽?【東觀閣側批:
上司之命。】想來老爺的主意定了,衹是不做主,故遣人來回老太太的。”賈母道:“你們願意更好。衹是三丫頭這一去了,不知三年兩年那邊可能回傢?若再遲了,恐怕我趕不上再見他一面了。”說着,掉下淚來。【東觀閣(姚燮側批:
凄然)淚下。】【姚燮眉批:
此亦老人恨心情語。】王夫人道:“孩子們大了,少不得總要給人傢的。就是本鄉本土的人,除非不做官還使得,若是做官的,誰保得住總在一處。衹要孩子們有造化就好。譬如迎姑娘倒配得近呢,偏是時常聽見他被女婿打鬧,甚至不給飯吃。就是我們送了東西去,他也摸不着。近來聽見益發不好了,也不放他回來。兩口子拌起來就說咱們使了他傢的銀錢。可憐這孩子總不得個出頭的日子。前兒我惦記他,打發人去瞧他,迎丫頭藏在耳房裏不肯出來。老婆子們必要進去,看見我們姑娘這樣冷天還穿着幾件舊衣裳。他一包眼淚的告訴婆子們說:‘回去別說我這麽苦,這也是命裏所招,【東觀閣側批:
卻是一位(姚燮側批:)好女子。】【姚燮眉批:
回去別說我苦,其苦更甚,遇人不淑,鴉且打鳳,命矣夫!】【姚燮眉批:其苦至此,衹得付之於命而已。】也不用送什麽衣服東西來,不但摸不着,反要添一頓打。說是我告訴的。’老太太想想,這倒是近處眼見的,若不好更難受。倒虧了大太太也不理會他,大老爺也不出個頭!如今迎姑娘實在比我們三等使喚的丫頭還不如。我想探丫頭雖不是我養的,老爺既看見過女婿,定然是好纔許的。衹請老太太示下,擇個好日子,多派幾個人送到他老爺任上。該怎麽着,老爺也不肯將就。”賈母道:“有他老子作主,你就料理妥當,揀個長行的日子送去,也就定了一件事。”王夫人答應着“是”。寶釵聽得明白,也不敢則聲,衹是心裏叫苦:“我們傢裏姑娘們就算他是個尖兒,如今又要遠嫁,眼看着這裏的人一天少似一天了。”【姚燮眉批(東觀閣夾批:
觀書者至此,已經悽然淚下。)真令人喚無可奈何!】見王夫人起身告辭出去,他也送了出來,一徑回到自己房中,並不與寶玉說話。見襲人獨自一個做活,便將聽見的話說了。襲人也很不受用。
卻說趙姨娘聽見探春這事,反歡喜起來,心裏說道:“我這個丫頭在傢忒瞧不起我,我何從還是個娘,比他的丫頭還不濟。況且洑上水護着別人。他擋在頭裏,連環兒也不得出頭。如今老爺接了去,我倒幹淨。想要他孝敬我,不能夠了。衹願意他像迎丫頭似的,我也相稱願。”【東觀閣側批:
纔無人[性]。】【姚燮側批:此等想頭,天性已絶。】一面想着,一面跑到探春那邊與他道喜說:“姑娘,你是要高飛的人了,到了姑爺那邊自然比傢裏還好。想來你也是願意的。便是養了你一場,並沒有藉你的光兒。就是我有七分不好,也有三分的好,總不要一去了把我擱在腦杓子後頭。”探春聽着毫無道理,衹低頭作活,一句也不言語。趙姨娘見他不理,氣忿忿的自己去了。
這裏探春又氣又笑,又傷心,也不過自己掉淚而已。坐了一回,悶悶的走到寶玉這邊來。寶玉因問道:“三妹妹,我聽見林妹妹死的時候你在那裏來着。我還聽見說,林妹妹死的時候遠遠的有音樂之聲。或者他是有來歷的也未可知。”【東觀閣側批:
一猜便着。】探春笑道:“那是你心裏想着罷了。衹是那夜卻怪,不似人傢鼓樂之音。你的話或者也是。”寶玉聽了,更以為實。又想前日自己神魂飄蕩之時,曾見一人,說是黛玉生不同人,死不同鬼,必是那裏的仙子臨凡。忽又想起那年唱戲做的嫦娥,飄飄豔豔,何等風緻。【東觀閣(姚燮)側批:
此公另有肺腸,愈想愈奇。】【姚燮眉批:
妙在不坐實,是有的,不似他種小說,於此等處喜寫得鑿鑿有據。】過了一回,探春去了。因必要紫鵑過來,立即回了賈母去叫他。無奈紫鵑心裏不願意,雖經賈母王夫人派了過來,也就沒法,衹是在寶玉跟前,不是噯聲,就是嘆氣的。寶玉背地裏拉着他,低聲下氣要問黛玉的話,紫鵑從沒好話回答。寶釵倒背底裏誇他有忠心,並不嗔怪他。那雪雁雖是寶玉娶親這夜出過力的,寶釵見他心地不甚明白,便回了賈母王夫人,將他配了一個小廝,各自過活去了。【東觀閣側批:
丟棄雪雁。】【姚燮眉批:了雪雁。】王奶媽養着他,將來好送黛玉的靈柩回南。鸚哥等小丫頭仍伏侍了老太太。寶玉本想念黛玉,因此及彼,又想跟黛玉的人已經云散,更加納悶。悶到無可如何,【東觀閣(姚燮)側批:
我已悶絶。】忽又想起黛玉死得這樣清楚,必是離凡返仙去了,反又喜歡。【東觀閣(姚燮)側批:
我亦歡喜。】
忽然聽見襲人和寶釵那裏講究探春出嫁之事,寶玉聽了,啊呀的一聲,哭倒在炕上。唬得寶釵襲人都來扶起說:“怎麽了?”寶玉早哭的說不出來,定了一回子神,說道:“這日子過不得了!我姊妹們都一個一個的散了!林妹妹是成了仙去了。大姐姐呢已經死了,這也罷了,沒天天在一塊。二姐姐呢,碰着了一個混帳不堪的東西。三妹妹又要遠嫁,總不得見的了。史妹妹又不知要到那裏去。薛妹妹是有了人傢的。這些姐姐妹妹,難道一個都不留在傢裏,單留我做什麽!”【東觀閣(姚燮)側批:
傷心慘目,衝口而出。】【姚燮眉批:寶哥已回頭近岸矣。】襲人忙又拿話解勸。寶釵擺着手說:“你不用勸他,讓我來問他。”因問着寶玉道:“據你的心裏,要這些姐妹都在傢裏陪到你老了,都不要為終身的事嗎?若說別人,或者還有別的想頭。你自己的姐姐妹妹,不用說沒有遠嫁的;就是有,老爺作主,你有什麽法兒!打量天下獨是你一個人愛姐姐妹妹呢,若是都像你,就連我也不能陪你了。【東觀閣(姚燮)側批:
提醒得過激。】【姚燮眉批:其意若曰,若是寶兄弟要留姊妹在傢,我傢蟠大哥也不肯把我嫁給你。】大凡人念書,原為的是明理,怎麽你益發糊塗了。這麽說起來,我同襲姑娘各自一邊兒去,讓你把姐姐妹妹們都邀了來守着你。”【東觀閣(姚燮)側批:
不明寶玉之心,強辨而已。】【姚燮眉批:論襲姑娘也有花自芳哥子在。】寶玉聽了,兩衹手拉住寶釵襲人道:“我也知道。為什麽散的這麽早呢?等我化了灰的時候再散也不遲。”【東觀閣夾批:
總(姚燮眉批:)是喜聚不喜散,並(別)無他意。】【姚燮側批:
又要化灰矣。】襲人掩着他的嘴道:“又鬍說。纔這兩天身上好些,二奶奶纔吃些飯。若是你又鬧翻了,我也不管了。”寶玉慢慢的聽他兩個人說話都有道理,衹是心上不知道怎麽纔好,【東觀閣(姚燮)側批:
絶非(有)邪念,(乃)情重耳(而已)。】衹得強說道:“我卻明白,但衹是心裏鬧的慌。”寶釵也不理他,暗叫襲人快把定心丸給他吃了,慢慢的開導他。襲人便欲告訴探春說臨行不必來辭,寶釵道:“這怕什麽。等消停幾日,待他心裏明白,還要叫他們多說句話兒呢。況且三姑娘是極明白的人,不像那些假惺惺的人,少不得有一番箴諫。他以後便不是這樣了。”正說着,賈母那邊打發過鴛鴦來說,知道寶玉舊病又發,叫襲人勸說安慰,叫他不要鬍思亂想。襲人等應了。鴛鴦坐了一會子去了。那賈母又想起探春遠行,雖不備妝奩,其一應動用之物俱該預備,便把鳳姐叫來,將老爺的主意告訴了一遍,即叫他料理去。鳳姐答應,不知怎麽辦理,下回分解。
【陳其泰:
破好事,為後文張本。悲遠嫁,了上文未完。敘金桂之淫.如見淫婦。敘寶釵之忍,如見忍人。文人之筆,何所不可。
寶釵之俗在骨,故其於薛蟠之定死罪,則忍心丟開。於寶玉之愛姐妹,則妒心畢露也。】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选集】紅樓一春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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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跋 | 總評 | 紅樓夢論贊 | 第一回 甄士隱夢幻識通靈 賈雨村風塵懷閨秀 | 第二回 賈夫人仙逝揚州城 冷子興演說榮國府 | 第三回 托內兄如海薦西賓 接外孫賈母惜孤女 | 第四回 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蘆僧亂判葫蘆案 | 第五回 賈寶玉神遊太虛境警幻仙麯演紅樓夢 | 第六回 賈寶玉初試雲雨情 劉姥姥一進榮國府 | 第七回 送宮花賈璉戲熙鳳 寧國府寶玉會秦鐘 | 第八回 賈寶玉奇緣識金鎖薛寶釵巧合認通靈 | 第九回 訓劣子李貴承申飭 嗔頑童茗煙鬧書房 | 第十回 金寡婦貪利權受辱 張太醫論病細窮源 | 第十一回 慶壽辰寧府排傢宴 見熙鳳賈瑞起淫心 | 第十二回 王熙鳳毒設相思局 賈天祥正照風月鑒 | 第十三回 秦可卿死封竜禁尉 王熙鳳協理寧國府 | 第十四回 林如海捐館揚州城 賈寶玉路謁北靜王 | 第十五回 王鳳姐弄權鐵檻寺 秦鯨卿得趣饅頭庵 | 第十六回 賈元春纔選鳳藻宮 秦鯨卿夭逝黃泉路 | 第十七回 大觀園試纔題對額 榮國府歸省慶元宵 | 第十八回 皇恩重元妃省父母天倫樂寶玉呈纔藻 | 第十九回 情切切良宵花解語 意綿綿靜日玉生香 | 第二十回 王熙鳳正言彈妒意 林黛玉俏語謔嬌音 | 第二十一回 賢襲人嬌嗔箴寶玉 俏平兒軟語救賈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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