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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典 》 汇评三国志演义 》
第九十九回 诸葛亮大破魏兵 司马懿入寇西蜀
罗贯中 Luo Guanzhong
【毛批：武侯之计，未尝不为司马懿之所料；而无如司马懿之料武侯，又早为武侯之所料也。懿料武侯之必出，于是而思有以破之；武侯又料懿之知我之出，于是而预有以防之。料其在祁山寨中，而已在武都、阴平；料其在武都、阴平，而已在祁山寨。料其真退而竟是假退，假退而竟是真退。致使一足智多谋之司马懿而动多舛误，束手无策，武侯真神人哉！
武侯一出祁山而即归，以街亭之既失也；再出祁山而又归，以陈仓之未拔也。迨三出祁山而陈仓拔矣，陈仓拔而粮道便矣，粮道便而街亭之兵不必忧矣，且蜀又屡胜，魏又屡败，宜其不归而终亦归者，复因张苞之死，而致武侯之病。呜呼！天不祚汉，于人乎何尤。
前文连写三次出师，两间以吴国之事。此回将写武侯四番出师，而又间以魏国之事。夫以吴事间伐魏不足奇，即以魏事间伐魏则奇矣。以魏之侵吴间伐魏不足奇，即以魏之侵汉间伐魏则更奇矣。且魏方侵汉，而不得侵而去，是前所间之两事为实，而今所间之一事为虚也。魏不侵汉，汉犹伐之；及不侵汉，汉乃不追而听其去，是有前三事与后三事之实，而后间以此一事之虚也。断断续续，实实虚虚，岂非妙事妙文，天造地设！
为将者不可不知天时。知天时而后能战，亦惟知天时而后能不战。赤壁之风，南徐之雾，破铁车之雪，所以助战者也。蜀道陈仓之雨，所以阻战者也。知其战而有战之备，知其不战而亦有不战之备。乃孔明知之而御之，司马懿亦知之而不早避之，则司马懿终逊孔明一头。
刘晔之戒漏言，与王肃之请回兵，同一意也。何也？兵为诡道，声趋左而实趋右，所谓“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也。事未发而谋先泄，犹恐敌人知之而备我，况劳师于外，旷日持久，而不得进者哉？用兵之法贵在密，贵在速。不密则不速，不速则不密，故曰两之意同。
观于魏之侵蜀，而四出祁山之师，愈不容缓矣。汉以魏为贼，魏亦以汉为贼；汉纵忘贼，贼不忘汉：故曰不伐贼则王业亦亡。此“汉、贼不两立”之言，于斯益验也。我以彼为贼，而伐之不得不急；至彼亦以我为贼，而我之伐之又何得不急哉！】
蜀汉建兴七年夏四月，【毛夹批：与后六月炎天相照。】孔明兵在祁山，分作三寨，专候魏兵。【毛夹批：先写蜀兵下寨。】
却说司马懿引兵到长安，张郃接见，备言前事。懿令合为先锋，戴凌为副将，引十万兵到祁山，于渭水之南下寨。【毛夹批：次写魏兵下寨。】【渔眉批： 先写蜀兵下寨，后写魏兵下寨。】郭淮、孙礼入寨参见。懿问曰：“汝等曾与蜀兵对阵否？”二人答曰：“未也。”【毛夹批：蜀兵不战，却借魏将口中叙出。】懿曰：“蜀兵千里而来，利在速战；今来此不战，必有谋也。【钟眉批：囗囗是。】陇西诸路，曾有信息否？”【贽眉批： 有见。】淮曰：“已有细作探得各郡十分用心，日夜提防，并无他事。只有武都、阴平二处，未曾回报。”【毛夹批（渔眉批）：为下文虚伏一笔。】懿曰：“吾自差人与孔明交战。汝二人急从小路去救二郡，却掩在蜀兵之后，彼必自乱矣。”【毛夹批：亦算得着，但嫌迟了些。】【渔眉批： 亦算得着，只是迟了些。】二人受计，引兵五千，从陇西小路来救武都、阴平，就袭蜀兵之后。郭淮于路谓孙礼曰：“仲达比孔明如何？”礼曰：“孔明胜仲达多矣。”【毛夹批：诚如所论。○两人优劣却在魏将口中定之。】【渔眉批： 二人优劣，在魏将口中定之。】淮曰：“孔明虽胜，此一计足显仲达有过人之智。蜀兵如正攻两郡，我等从后抄到，彼岂不自乱乎？”【毛夹批：衬起下文。】正言间，忽哨马来报：“阴平已被王平打破了，武都已被姜维打破了，【毛夹批：不在姜维、王平一边写来，只在郭淮、孙礼一边听得，省笔之甚。】【渔眉批： 阴平武都之破，在郭淮、孙礼一连听得，省笔之甚。】前离蜀兵不远。”礼曰：“蜀兵既已打破了城池，如何陈兵于外？必有诈也。不如速退。”【毛夹批：前用反笔衬起下文，此用正笔衬起下文。】郭淮从之。方传令教军退时，忽然一声炮响，山背后闪出一枝军马来，旗上大书：“汉丞相诸葛亮”，中央一辆四轮车，孔明端坐于上，【毛夹批（渔眉批：写得孔明出色惊人。）○先见旗，次见车，然后见人。】左有关兴，右有张苞。孙、郭二人见之大惊。孔明大笑曰：“郭淮、孙礼休走！司马懿之计，安能瞒得过吾？他每日令人在前交战，【毛夹批：司马懿在祁山一边事，又借孔明口中叙出。】却教汝等袭吾军后。【毛夹批（渔眉批）：司马懿所算，已在孔明算中。】武都、阴平吾已取了，汝二人不早来降，欲驱兵与吾决战耶？”【贽眉批： 甚是安闲。】【钟眉批：囗（此）等囗策司马懿如何囗得脚囗？】郭淮、孙礼听毕大慌。【毛夹批：适才路上闲评，何其闲也。】忽然背后喊杀连天，王平、姜维引兵从后杀来，兴、苞二将又引军从前面杀来，两下夹攻，魏兵大败，郭、孙二人弃马爬山而走。张苞望见，骤马赶来，不期连人带马跌入涧内。后军急忙救起，头已跌破。孔明令人送回成都养病。【毛夹批：令人叹想蜀道之难。】
却说郭、孙二人走脱，回见司马懿曰：“武都、阴平二郡已失。孔明伏于要路，前后攻杀，因此大败，弃马步行，方得逃回。”懿曰：“非汝等之罪，孔明智在吾先。【毛夹批：不惟孙礼知之，司马懿亦自知之。】【贽眉批： 凡真正有见识人，决不临事慌张，亦不因败而尤人怨人，此类是也。】【渔眉批： 司马懿亦当拜伏矣。】可再引兵守把雍、郿二城，切勿出战。吾自有破敌之策。”【钟眉批：真正有囗人不囗（临）事慌囗（张），亦不因败尤人。】二人拜辞而去。懿又唤张郃、戴凌分付曰：“今孔明得了武都、阴平，必然抚百姓以安民心，不在营中矣。【毛夹批：只因孙、郭二人路上撞见孔明，故算到此。】汝二人各引一万精兵，今夜起身，抄在蜀兵营后，一齐奋勇杀将过来；吾却引军在前布阵，只待蜀兵势乱，吾大驱士马，攻杀进去：两军并力，可夺蜀寨也。若得此山势，破敌何难？”【毛夹批：此计大妙。若以郭淮论之，又道必胜孔明矣。】【贽眉批： 亦是。】【渔眉批：也囗未必尽善。】二人受计引兵而去。戴凌在左， 张郃在右，各取小路进发，深入蜀兵之后。三更时分，来到大路，两军相遇，合兵一处，却从蜀兵背后杀来。行不到三十里，前军不行。张、戴二人自纵马视之，只见数百辆草车横截去路。【毛夹批：每到伏兵处，便是一声炮响，一彪军出，文法旧矣。○此处不写炮，先写车；不写敌军忽至，却写我军不行，又换一样文法。】【渔眉批： 又是一样笔法。】郃曰：“此必有准备。可急取路而回。”才传令退军，只见满山火光齐明，鼓角大震，伏兵四下皆出，把二人围住。孔明在祁山上大叫曰：“戴凌、张郃可听吾言：司马懿料吾往武都、阴平抚民，不在营中，故令汝二人来劫吾寨，却中吾之计也。【毛夹批：不写孔明在营中算他劫寨，调遣伏兵，却于此处突然而出。不独张、戴二人所不料，亦今日读者所不料。】【贽眉批（钟眉批）： 棋高一着，缚手缚脚。】【渔眉批： 不但张、戴二人所不料，即今读者亦不料。】汝二人乃无名下将，吾不杀害，下马早降！”合大怒，指孔明而骂曰：“汝乃山野村夫，侵吾大国境界，如何敢发此言！吾若捉住汝时，碎尸万段！”言讫，纵马挺槍，杀上山来。【贽眉批： 张郃可用。】山上矢石如雨。合不能上山，乃拍马舞槍，冲出重围，无人敢当。蜀兵困戴凌在垓心。合杀出旧路，不见戴凌，即奋勇翻身又杀入重围，救出戴凌而回。【毛夹批（渔眉批）：极写张郃之勇，正为后文射张郃伏线。】【贽眉批： 张郃可用。】孔明在山上见合在万军之中，往来冲突，英勇倍加，乃谓左右曰：“尝闻张翼德大战张郃，人皆惊惧。【毛夹批：照应七十回中事。】吾今日见之，方知其勇也。若留下此人，必为蜀中之害。吾当除之。”【毛夹批（渔眉批）：木门道之箭，已伏于此。】【贽眉批： 小人之心。】遂收军还营。却说司马懿引兵布成阵势，只待蜀兵乱动，一齐攻之。忽见 张郃、戴凌狼狈而来，告曰：“孔明先如此提防，因此大败而归。”懿大惊曰：“孔明真神人也！不如且退。”即传令教大军尽回本寨，坚守不出。【毛夹批：坚守不出，是他看家拳。】【贽眉批（钟眉批）： 仲达大通。】【渔眉批：坚守不出，是他老主意。】
且说孔明大胜，所得器械马匹，不计其数，乃引大军回寨。每日令魏延挑战，魏兵不出。一连半月不曾交兵。孔明正在帐中思虑，忽报天子遣侍中费祎赍诏至。孔明接入营中，焚香礼毕，开诏读曰：
街亭之失，咎由马谡；而君引愆，深自贬抑。重违君意，听顺所守。前年耀师，馘斩王双；今岁爰征，郭淮遁走；降集氐、羌，复兴二郡：威震凶暴，功勋显然。方今天下骚扰，元恶未枭，君受大任，干国之重，而久自抑损，非所以光扬洪烈矣。今复君丞相，君其勿辞！【贽眉批： 昭书大通。】【钟眉批：诏书亦甚恺切。】
孔明听诏毕，谓费祎曰：“吾国事未成，安可复丞相之职？”坚辞不受。祎曰：“丞相若不受职，拂了天子之意，又冷淡了将士之心。【毛夹批：复爵于军中，不专答丞相之勋，实以鼓将士之气。】宜且权受。”孔明方才拜受。【毛夹批：受爵不在斩王双之时，而在破郭淮之后，功如武侯，犹不敢滥爵如此。人奈何欲享无劳之俸耶！】【渔眉批： 功如武侯尚不敢受显职如此，今为臣者无功受禄可愧。】祎辞去。
孔明见司马懿不出，思得一计，传令教各处皆拔寨而起。【毛夹批：孔明第一处诱敌。】当有细作报知司马懿，说孔明退兵了。懿曰：“孔明必有大谋，不可轻动。”【毛夹批：写仲达把细之甚。】【钟眉批：囗囗退兵，正是诱他处，仲达见及此矣。】张郃曰：“此必因粮尽而回，如何不追？”懿曰：“吾料孔明上年大收，今又麦熟，粮草丰足；虽然转运艰难，亦可支吾半载，【毛夹批：前算一月，此算半年。粮多粮少，都要司马懿代为记帐，竟似知数人一般，只因畏蜀如虎故也。】【贽眉批： 仲达通。】【渔眉批：蜀营之粮要司马懿代为记帐，奇极。】安肯便走？彼见吾连日不战，故作此计引诱，可令人远远哨之。”【毛夹批：写仲达把细之甚。】军士探知，回报说：“孔明离此三十里下寨。”懿曰：“吾料孔明果不走。且坚守寨栅，不可轻进。”【毛夹批：仲达第一次不赶。】【渔眉批： 如此三次诱敌而司马懿总不欲赶，精细之极。】住了旬日，绝无音信，并不见蜀将来战。懿再令人哨探，回报说：“蜀兵已起营去了。”【毛夹批：孔明第二次诱敌。】懿未信，乃更换衣服，杂在军中，亲自来看，果见蜀兵又退三十里下寨。懿回营谓 张郃曰：“此乃孔明之计也，不可追赶。”【毛夹批：仲达第二次又不赶。】又住了旬日，再令人哨探。回报说：“蜀兵又退三十里下寨。”【毛夹批：孔明第三次诱敌。】郃曰：“孔明用缓兵计，渐退汉中，都督何故怀疑，不早追之？合愿往决一战！”懿曰：“孔明诡计极多，倘有差失，丧我军之锐气。不可轻进。”【毛夹批：仲达第三次又不欲赶。】【钟眉批：仲达极囗。】郃曰：“某去若败，甘当军令。”懿曰：“既汝要去，可分兵两枝：汝引一枝先行，须要奋力死战；吾随后接应，以防伏兵。汝次日先进，到半途驻扎，后日交战，使兵力不乏。”【毛夹批：凡作三番跌顿，然后赶去，却又再三堤防，再三吩咐。写仲达十分周密，不比他人。】【渔眉批： 至此再三提防，再三分付，写仲过十分周密，不比他人。】遂分兵已毕。次日， 张郃、戴凌引副将数十员、精兵三万，奋勇先进，到半路下寨。司马懿留下许多军马守寨，只引五千精兵随后进发。【毛夹批：以上在魏兵一面写。】
原来孔明密令人哨探，见魏兵半路而歇，【毛夹批（渔眉批）：以下在蜀兵一面写。】是夜，孔明唤众将商议曰：“今魏兵来追，必然死战，汝等须以一当十，吾以伏兵截其后，非智勇之将，不可当此任。”言毕，以目视魏延。延低头不语。【毛夹批：魏延此时不肯当先，只因不听其子午谷之计，心中不悦，非复前之魏延矣。】【渔眉批： 非前日之魏延矣。】王平出曰：“某愿当之。”孔明曰：“若有失，如何？”平曰：“愿当军令。”孔明叹曰：“王平肯舍身亲冒矢石，真忠臣也！【毛夹批（渔眉批）：赞王平，正反衬魏延。】虽然如此，奈魏兵分两枝前后而来，断吾伏兵在中；平纵然智勇，只可当一头，岂可分身两处？须再得一将同去为妙。怎奈军中再无舍死当先之人！”【毛夹批（渔眉批）：又用激法。】【钟眉批：囗（他）不直差魏延，用此激法。】言未毕，一将出曰：“某愿往！”孔明视之，乃张翼也。【毛夹批（渔眉批）：又激出二个人来。】孔明曰：“张郃乃魏之名将，有万夫不当之勇，汝非敌手。”【毛夹批：又用激法。】翼曰：“若有失事，愿献首于帐下。”【毛夹批（渔眉批）：写张翼，亦反衬魏延。】孔明曰：“汝既敢去，可与王平各引一万精兵伏于山谷中，只待魏兵赶上，任他过尽，汝等却引伏兵从后掩杀。若司马懿随后赶来，却分兵两头，张翼引一军当住后队，王平引一军截其前队。两军须要死战。吾自有别计相助。”【毛夹批（渔眉批）：第一起调拨二人，是明白吩咐。】二人受计，引兵而去。孔明又唤姜维、廖化，吩咐曰：“与汝二人一个锦囊，引三千精兵，偃旗息鼓，伏于前山之上。如见魏兵围住王平、张翼，十分危急，不必去救，只开锦囊看视，自有解危之策。”【毛夹批（渔眉批）：第二起调拨二人，却用锦囊，不是明白吩咐。】【钟眉批：俱已算定。】二人受计引兵而去。又令吴班、吴懿、马忠、张嶷四将，附耳吩咐曰：“如来日魏兵到，锐气正盛，不可便迎，且战且走。只看关兴引兵来掠阵之时，汝等便回军赶杀，吾自有兵接应。”【毛夹批：第三起调拨四人，又是明白吩咐。】【渔眉批： 第三起又明白分付。】四将受计引兵而去。又唤关兴吩咐曰：“汝引五千精兵伏于山谷，只看山上红旗飐动，却引兵杀出。”【毛夹批：第四起只调拨一人，亦用明白吩咐。】【渔眉批： 第四起亦明白分付。】兴受计引兵而去。
却说张郃、戴凌领兵前来，骤如风雨。马忠、张嶷、吴懿、吴班四将接着，出马交锋。【毛夹批（渔眉批）：前第三起所拨，却于第一次出现。】张郃大怒，驱兵追杀。蜀兵且战且走。魏兵追赶约有二十余里，时值六月，天气十分炎热，人马汗如泼水。【毛夹批：百忙中忽点时序，与五月渡泸遥遥相对。】走到五十里外，魏兵尽皆气喘。孔明在山上把红旗一招，关兴引兵杀出。【毛夹批（渔眉批）：前第四起所拨，却于第二次出现。】马忠等四将一齐引兵掩杀回来。张郃、戴凌死战不退。忽然喊声大震，两路军杀出，乃王平、张翼也。【毛夹批（渔眉批）：前第一起所拨，却于第三次出现。】【钟眉批：所谓以逸待劳者也。】各奋勇追杀，截其后路。合大叫众将曰：“汝等到此，不决一死战，更待何时！”魏兵奋力冲突，不得脱身。忽然背后鼓角喧天，司马懿自领精兵杀到。懿指挥众将，把王平、张翼围在垓心。【毛夹批：已在孔明算中。】【渔眉批： 俱在孔明算中。】翼大呼曰：“丞相真神人也！计已算定，必有良谋。吾等当决一死战！”即分兵两路：平引一军截住 张郃、戴凌，翼引一军力当司马懿。两头死战，叫杀连天。姜维、廖化在山上探望，【毛夹批（渔眉批）：前第二起所拨，却于第四次出现。】见魏兵势大，蜀兵力危，渐渐抵当不住。维谓化曰：“如此危急，可开锦囊看计。”二人拆开视之，内书云：“若司马懿兵来围王平、张翼至急，汝二人可分兵两枝，竟袭司马懿之营；懿必急退，汝可乘乱攻之。营虽不得，可获全胜。”【毛夹批：独此数语，却于此处方见，机密之至。】【渔眉批： 此数语在此处开封，方见机密之至。】二人大喜，即分兵两路径袭司马懿营中而去。原来司马懿亦恐中孔明之计，沿途不住的令人传报。懿正催战间，忽流星马飞报，言蜀兵两路竟取大寨去了，【毛夹批：维、化二人劫寨，只在司马懿耳中虚写，妙。】【渔眉批： 劫寨在司马懿耳中虚写，妙。】懿大惊失色，乃谓众将曰：“吾料孔明有计，汝等不信，勉强追来，却误了大事！”即提兵急回。军心惶惶乱走。张翼随后掩杀，魏兵大败。【毛夹批：第一起张翼，于此再写一番。】张郃、戴凌见势孤，亦望山僻小路而走，蜀兵大胜。背后关兴引兵接应诸路。【毛夹批：第四起关兴，亦再写一番。】司马懿大败一阵，奔入寨时，蜀兵已自回去。【毛夹批：又将维、化二人虚写一笔。】懿收聚败军，责骂诸将曰：“汝等不知兵法，只凭血气之勇，强欲出战，致有此败。今后切不许妄动，再有不遵，决正军法！”众皆羞惭而退。这一阵，魏军死者极多，遗弃马匹器械无数。【毛夹批：又将上项事总叙一句。】【渔眉批： 恐有漏，说得没漏，亦是作文之一法。】
却说孔明收得胜军马入寨，又欲起兵进取。忽报有人自成都来，说张苞身死。【毛夹批：赵云之死，在《后出师表》之中，张苞之死，又在《后出师表》之外。】孔明闻知，放声大哭，口中吐血，昏绝于地。众人救醒。孔明自此得病，卧床不起。【毛夹批：曹操哭典韦，孔明哭张苞。然曹操不病，孔明则病，哭可假，得病却假不得。】诸将无不感激。后人有诗叹曰：
悍勇张苞欲建功，可怜天不助英雄！武侯泪向西风洒，为念无人佐鞠躬。
旬日之后，孔明唤董厥、樊建等入帐分付曰：“吾自觉昏沉，不能理事；不如且回汉中养病，再作良图。汝等切勿走泄。司马懿若知，必来攻击。”遂传号令，教当夜暗暗拔寨，皆回汉中。孔明去了五日，懿方得知，乃长叹曰：“孔明真有神出鬼没之计，吾不能及也！”【钟眉批：仲达不得不服他。】于是司马懿留诸将在寨中，分兵守把各处隘口；懿自班师回。
却说孔明将大军屯于汉中，自回成都养病；文武官僚出城迎接，送入丞相府中，后主御驾自来问病，命御医调治，日渐痊可。【渔眉批： 待大臣之礼。】
建兴八年秋七月，魏都督曹真病可，【毛夹批：方叙武侯病可，又忽叙曹真病可，斗笋绝妙。】乃上表说：“蜀兵数次侵界，屡犯中原，若不剿除，必为后患。今时值秋凉，【毛夹批：与上文炎天相应。】人马安闲，正当征伐。臣愿与司马懿同领大军，径入汉中，殄灭奸党，以清边境。”【毛夹批：汉不伐贼，贼亦伐汉。果应《后出师表》之言。】魏主大喜，问侍中刘晔曰：“子丹劝朕伐蜀，若何？”晔奏曰：“大将军之言是也。今若不剿除，后必为大患。陛下便可行之。”【毛夹批：可见贼亦与汉不两立。】睿点头。晔出内回家，有众大臣相探，问曰：“闻天子与公计议兴兵伐蜀，此事如何？”晔应曰：“无此事也。蜀有山川之险，非可易图；空费军马之劳，于国无益。”【毛夹批：忽然要瞒众人。】【贽眉批： 是。】【钟眉批：囗囗囗囗（可）深囗（观）。】众官默然而出。杨暨入内奏曰：“昨闻刘晔劝陛下伐蜀；今日与众臣议，又言不可伐：是欺陛下也。陛下何不召而问之？”睿即召刘晔入内问曰：“卿劝朕伐蜀；今又言不可，何也？”晔曰：“臣细详之，蜀不可伐。”【毛夹批：又在天子面前瞒众人，更妙。】叡大笑。少时杨暨出内。晔奏曰：“臣昨日劝陛下伐蜀，乃国之大事，岂可妄泄于人？夫兵者，诡道也：事未发切宜秘之。”【毛夹批：前此只疑其模棱两可，至此方知是深心人。】【贽眉批（钟眉批）： 竟如儿戏，可发一笑。】叡大悟曰：“卿言是也。”自此愈加敬重。旬日内，司马懿入朝，魏主将曹真表奏之事，逐一言之。懿奏曰：“臣料东吴未敢动兵，今日正可乘此去伐蜀。”睿即拜曹真为大司马、征西大都督，司马懿为大将军、征西副都督，【毛夹批：此时大都督印又是曹真挂了。可见前番司马懿谦让，正是老世事处。】刘晔为军师。三人拜辞魏主，引四十万大兵，前行至长安，径奔剑阁来取汉中。其余郭淮、孙礼等，各取路而行。
汉中人报入成都。此时孔明病好多时，每日操练人马，习学八阵之法，尽皆精熟，【毛夹批：是为后回赌阵伏笔。】欲取中原；【毛夹批：正要讨贼，贼却自来受讨。】听得这个消息，遂唤张嶷、王平吩咐曰：“汝二人先引一千兵去守陈仓古道，以当魏兵。【毛夹批：只用一千兵，令人测摸不出。】吾却提大兵便来接应。”二人告曰：“人报魏军四十万，诈称八十万，声势甚大，如何只与一千兵去守隘口？倘魏兵大至，何以拒之？”【毛夹批：不独两人不解，即读者亦不解。】孔明曰：“吾欲多与，恐士卒辛苦耳。”【毛夹批：说得没气力，没要紧，一发令人不解。】嶷与平面面相觑，皆不敢去。孔明曰：“若有疎失，非汝等之罪。不必多言，可疾去。”二人又哀告曰：“丞相欲杀某二人，就此请杀，只不敢去。”【毛夹批：不独二人哀，我亦为二人哀之。】孔明笑曰：“何其愚也！吾令汝等去，自有主见：吾昨夜仰观天文，见毕星躔于太阴之分，此月内必有大雨淋漓。【毛夹批：先生知风，知雾，又知雨。】魏兵虽有四十万，安敢深入山险之地？因此不用多军，决不受害。吾将大军皆在汉中安居一月，待魏兵退，那时以大兵掩之：以逸待劳，吾十万之众可胜魏兵四十万也。”【毛夹批：此处方才尽情说明。】【贽眉批： 是。】【渔眉批：先生知风知雾，又知雨又知睛。】【钟眉批：孔明天文果妙。】二人听毕，方大喜，拜辞而去。孔明随统大军出汉中，传令教各处隘口预备干柴草料细粮，俱勾一月人马支用，以防秋雨。【毛夹批：又点“秋”字，应上秋凉时序，一毫不乱。】将大军宽限一月，先给衣食，伺候出征。【毛夹批：以上按下武侯一边，以下再叙真、懿一边。】
却说曹真、司马懿同领大军，【渔眉批： 再叙真、懿二人。】径到陈仓城内，不见一间房屋；寻土人问之，皆言孔明回时放火烧毁。【毛夹批（渔眉批）：将前事于此补出。】曹真便要从陈仓道进发。懿曰：“不可轻进。我夜观天文，见毕星躔于太阴之分，此月内必有大雨，【毛夹批：孔明知雨，仲达知雨；但孔明知有一月之雨，仲达则未必知有一月之雨耳。】【渔眉批： 孔明知雨，仲达亦知雨。但雨之日期，仲达未必能知也。】若深入重地，常胜则可，倘有疏虞，人马受苦，要退则难。且宜在城中搭起窝铺住扎，以防阴雨。”【钟眉批：天文之囗（学）可与孔明颉颃。】真从其言。未及半月，天雨大降，淋漓不止。陈仓城外，平地水深三尺，军器尽湿，人不得睡，昼夜不安。【毛夹批：沉灶产蛙，仿佛似晋阳当日。】大雨连降三十日，马无草料，死者无数，军士怨声不绝。传入洛阳，魏主设坛，求晴不得。【毛夹批：此时道士亦大吃苦也。】黄门侍郎王肃上疏曰：
前志有之：“千里馈粮，士有饥色；樵苏后爨，师不宿饱。”【贽眉批： 都是套子，从来大臣无不如此。】此谓平途之行军者也。【毛夹批：先言转饷之远。】又况于深入险阻，凿路而前，则其为劳，必相百也。【毛夹批：次言路径之险。】今又加之以霖雨，山板峻滑，众逼而不展，粮远而难继：实行军之大忌也。【毛夹批：次言天时之灾。】闻曹真发已逾月，而行方半谷，治道功大，战士悉作。是彼偏得以逸待劳，乃兵家之所惮也。【毛夹批：次言士卒之劳。】言之前代，则武王伐纣，出关而复还；论之近事，则武、文征权，临江而不济：岂非顺天知时，通于权变者哉？愿陛下念水雨艰剧之故，休息士卒；【毛夹批（渔眉批）：此言日下必宜退兵。】后日有衅，乘时用之。所谓“悦以犯难，民忘其死”者也。【毛夹批：此言他日方可进兵。】【钟眉批：囗（都）是套子，从来大臣无不如此。】
魏主览表，正在犹豫，杨阜、华歆亦上疏谏。【毛夹批：王肃表用实写，杨阜、华歆表用虚写。】魏主即下诏，遣使诏曹真、司马懿还朝。【渔眉批：此番直当出来析雨。】
却说曹真与司马懿商议曰：“今连阴三十日，军无战心，各有思归之意，如何禁止？”【毛夹批：此番一出，是特地来赏雨。】懿曰：“不如且回。”真曰：“倘孔明追来，怎生退之？”懿曰：“先伏两军断后，方可回兵。”正议间，忽使命来召。二日遂将大军前队作后队，后队作前队，徐徐而退。【毛夹批：以上按下真、懿一边，以下再叙武侯一边。】
却说孔明计算一月秋雨将尽，【渔眉批：此处再叙武侯。】天尚未晴，自提一军屯于城固，又传令教大军会于赤坡驻扎。【钟夹批：城固、赤坡，俱在汉中府。】孔明升帐唤众将言曰：“吾料魏兵必走，魏主必下诏来取曹真、司马懿兵回。【毛夹批：先生如见。】【渔眉批：写先生如见。】吾若追之，必有准备；不如任他且去，再作良图。”【毛夹批：魏兵每为追蜀兵而败，（渔眉批：）武侯不追，大有主见。】忽王平令人报来，说魏兵已回。孔明吩咐来人，传与王平：“不可追袭。吾自有破魏兵之策。”正是：
魏兵纵使能埋伏，汉相原来不肯追。
未知孔明怎生破魏，且看下文分解。
【李贽总评：此翻（番）出兵都无所作为，诸葛孔明、司马仲达俱知天雨而故为此，并罚他住俸三年以赎伤民之罪乃妥。而仲达更当倍罚，以其伤民尤多也。】
【钟敬伯总评：此翻（番）出兵，孔明、仲达俱知天雨，而故为此，并罚他住奉三年，以□（偿）伤民之罪。然仲达伤民尤多，更当倍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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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话说三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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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言 | 读三国志法 | | 第一回 宴桃园豪杰三结义 斩黄巾英雄首立功 | 第二回 张翼德怒鞭督邮 何国舅谋诛宦竖 | | 第三回 议温明董卓叱丁原 馈金珠李肃说吕布 | 第四回 废汉帝陈留践位 谋董贼孟德献刀 | | 第五回 发矫诏诸镇应曹公 破关兵三英战吕布 | 第六回 焚金阙董卓行凶 匿玉玺孙坚背约 | | 第七回 袁绍盘河战公孙 孙坚跨江击刘表 | 第八回 王司徒巧使连环计 董太师大闹凤仪亭 | | 第九回 除暴凶吕布助司徒 犯长安李傕听贾诩 | 第十回 勤王室马腾举义 报父仇曹操兴师 | | 第十一回 刘皇叔北海救孔融 吕温侯濮阳破曹操 | 第十二回 陶恭祖三让徐州 曹孟德大战吕布 | | 第十三回 李傕敦汜大交兵 杨奉董承双救驾 | 第十四回 曹孟德移驾幸许都 吕奉先乘夜袭徐郡 | | 第十五回 太史慈酣斗小霸王 孙伯符大战严白虎 | 第十六回 吕奉先射戟辕门 曹孟德败师淯水 | | 第十七回 袁公路大起七军 曹孟德会合三将 | 第十八回 贾文和料敌决胜 夏侯惇拔矢啖睛 | | 第十九回 下邳城曹操鏖兵 白门楼吕布殒命 | 第二十回 曹阿瞒许田打围 董国舅内阁受诏 | | 第二十一回 曹操煮酒论英雄 关公赚城斩车冑 | 第二十二回 袁曹各起马步三军 关张共擒王刘二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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