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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成书问题对话录(9)
邓遂夫 Deng Suifu
杜春耕：现在我们回归到文本。甲戌本凡例的最后一条，可能就是“自传说”的一个样板，说的就是作者在“绳床瓦灶”的时候，回忆“闺阁中历历有人”，才要写这个书。实际上这个内容在《红楼梦》中是能够看见的，但只是在四十二回以后。这以后的大观园那种风花雪月的描写，和十二钗——也就是没有妙玉、没有秦可卿的那个十二钗——的描写，就跟前面甲戌本凡例最后一条特别对得上。也就是说，这些自传体系的东西，从书上的现象看，里面并没有大起大落的情节。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就有一个问题了——到底原来的书稿是
不是写的曹家？假如你要说后来的内容和曹家越来越像的话，那原来很文雅的一些内容，如老是作诗啊吃鹿肉啊一类事情，写的是不是曹家呢？这从现在的《红楼梦》里可以明确地看出来，与回顾过去的内容正好可以对上，正好跟《石头记》楔子里面石头讲的故事——“我这里面不讲奸淫的，不讲风月的，都是有很好作用的”，再加上前面所谓“闺阁中历历有人”等等——都可以对上。但是这样对应起来的内容，并不是我们现在理解的那种疾风暴雨的故事，说明他原来写的就是这样，后来把另一些东西加进去之后就变了样子。那么，从这个角度讲呢，原来早期那个《石头记》的稿本是不是写曹家的，就成为一个问题了。因为这两种内容很不一样，如果后面一种内容全像曹家的，前一种就不像曹家了。
另外，书里还有一个问题需要回答。他前面不是讲了两个神话故事吗？一个神话故事是大荒山的石头思念人间，里面讲了，把他降生到荣国府、大观园、绛云轩的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去享受一番。这一队人马很明确就是南京的。因为他那时候讲的是“老宅”嘛，荣国府的“老宅”不是在南京吗？后来迁到哪儿不用管了，书上写的贾府是在“长安”、“都中”——大家现在把它理解成北京，这个没问题。也就是说，这个故事里面的所有人物都是降生到南京的。但是，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这一群“情痴色鬼”、“风流冤家”的一队人马降生到哪儿去了呢？是降生到苏州的。不是甄士隐在苏州葫芦庙旁边做梦吗，一僧一道过来给他看这个东西，说现在有一干“风流冤家”下凡。这里面的人就是什么秦可卿、妙玉、林黛玉这些人。这两队人马的降生地不一样。所以金陵十二钗后来为什么又不叫金陵十二钗了呢？因为有金陵的，有苏州的，是两队人马的混合体。
邓遂夫：但从总体上说，称金陵是可以概括苏州的。
杜春耕：不。金陵指的就是南京，这个书上是很明确的。
邓遂夫：你理解得不对。金陵是用的古称，曹雪芹生活的时代叫江南省，以前称金陵省，书中往往用古称。南京那个城市是叫金陵，但它周围的那个省区也叫金陵——明朝就叫金陵省，清初才改为江南省的。曹雪芹故意用一种笼统的概念称金陵，实际上也就包括南京、苏州、扬州一带。所以书中的金陵是一个广义的称呼。
杜春耕：对你这个问题，最好的回答就是四十九回。四十九回已经写了十二钗的大聚会，凡是搞风月的一个都没有。
邓遂夫：（没听清）搞什么？
杜春耕：搞风月的，就是跟风月故事有关的那几个人，都没进去。进去还是后来进去的，而且后来进去都没有进去“完成”，比方说秦可卿，十三回就让她死掉了，大观园也没让她进。而且她的这一番故事，跟整个要表达的“闺友闺情”对不上茬。
邓遂夫：我认为秦可卿是一个象征性的人物。可能在作者——不管是哪个具体的人——的生活里都没有这个人物的真实存在。她是为了概括所谓“兼美”呀，还有什么“情可轻，不可亲”呀，这些概念性的东西而设置的。总之秦可卿是个怪怪的名字，说明她只是一个象征的人物，不是作者真实生活中某个人物的写照。
杜春耕：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了，再讨论就太复杂了。再比如说妙玉这个苏州人吧，是为建大观园给弄进来的。历史上有没有这个人不去管他，反正她是苏州人就完了，她的任务就是接驾——接元妃省亲的驾。但是元妃省亲时去了尼姑庵，却没有见妙玉出来，好像并没有妙玉这个人存在似的。为什么呢？跟秦可卿的情况一样，只证明这个书是还没有完全写好的。作者已经让她进来了，但是有些地方还没加上去，还没有完全和这个小说融合为一体。
邓遂夫：你是说重要的情节写了她，其他情节还没有把她安上去？
杜春耕：对。你刚才分析秦可卿有象征性，是讲人物的总体意义；我讲的是具体描写问题。像这些东西，他本身在四十九回里已经有了个金陵十二钗，后来又去掉几个——像李纹、李绮、薛宝琴，还有一个巧姐，这些人物他本来可以好好写的，书里面却没怎么写，一点缀就完了，而让另一队人马杀进来。你再考虑一下，为什么四大家族里面就没有林黛玉的家？南京的四大家族——就是“护官符”里说的那四家，为什么就没有林黛玉的家呢？就因为林黛玉是在苏州，就没有合并进来。
邓遂夫：这算是一种解释。但也可以解释成她家还够不上四大家族这个格吧。
杜春耕：她怎么会够不上呢？她家应该是最够得上的一个。五代封侯，前科探花，兰台寺大夫，又是盐政，跟贾家的关系又最密，他最够得上了。要钱有钱，要书香有书香，门第五代封侯的家庭，怎么会够不上呢？薛宝钗的家就是一皇商，有什么了不起的！这就说明，四大家族跟十二钗都没有苏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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