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七年(1092)十一月,在颍州、扬州任上总共任职刚满一年的东坡先生,又被以兵部尚书名义召回汴京。由于苏辙此时已经当上副宰相,按宋代朝规,兄弟不可同在执政之列,东坡的官位就此止步。不过朝廷在他的翰林、侍读双学士之外,又加上“端明殿学士”之职。在当时,只有宰相和执政大臣离任,才给“端明殿学士”这种荣衔,可见苏轼的地位非同一般。
然而苏轼只要在朝,总被自己的政敌视若眼中钉、肉中刺,特别是惟礼是尊的程颐弟子们,动不动就拿他曾在诗文中讥讽先帝(神宗)说事,黄庭坚、秦观入朝后,他们更将“淫邪”等耸人听闻的诬蔑之词加到所谓“蜀党”身上,弄得东坡如蝇在盏,避之不及。这年夏秋,太皇太后疾病缠身,已是朝不保夕,宋哲宗年至十七八岁,行将亲政,一些投机者趁机在年轻的皇帝面前大谈神宗当年变法之事,引导他“绍圣”,即继承乃父遗志。作为皇帝的老师,东坡曾在授课时多番陈述自己的政见,无奈哲宗与其父亲一样,志在丰功伟绩,再加上他对垂帘多年的老祖母有逆反心理,老成人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去,东坡无奈,再三请求外任,太皇太后却不应允,东坡终日闷闷不乐。
宋人费袞的《梁溪漫志》,曾记载这样一件趣事:
东坡一日退朝,食罢,扪腹徐行,顾谓侍儿曰:“妆辈且道,是中有何物?”一婢遽(急忙)曰:“都是文章。”(东)坡不以为然。又一人曰:“满腹都是识见。”(东)坡亦未以为当。至朝云,乃曰:“学士一肚子不入时宜。”(东)坡捧腹大笑。
这个故事虽有调侃、戏谑成分,从中却可看出,朝云的见识远远高于诸位侍妾,只有她,才配做东坡的知音。
元祐八年(1093)八月一日,闰之病故。九月初三,太皇太后高氏卒。十天之后,东坡被命以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礼部尚书之衔出知定州。在定州任上,东坡把另一位很有才华的年轻人李之仪聘为幕僚。李之仪的夫人名叫胡文柔,年岁与朝云相仿,也喜欢诵读佛经,于是她们成了好朋友,东坡戏称胡文柔为“法喜上人”。李之仪在自己的《姑溪集》中这样记载:
余从辟苏轼子瞻府,文柔屡语余曰:“子瞻名重一时,读其书,使人有杀身成仁之志。君其善同之邂逅。”子瞻过(访)余,方从容笑语,忽有以公事至前,遂力为办理,以竟曲直。文柔从屏间(见之),叹曰:“我尝谓苏子瞻未能脱书生谈士空文游说之蔽,今见其所临(事)不苟,信(为)一代豪杰也!”比通家,则子瞻命其子、妇尊事之,常以至言妙道嘱其子、妇,持以论难,呼为“法喜上人”。子瞻既贬,(文柔)手自制衣以赆(馈赠),曰:“我一女人,得如此等人知,我复何憾?!”
胡文柔也是在东坡先生身边出现的一个奇女子,她对东坡的评价和亲自缝衣相赠,从另一角度展现了“一代豪杰”的卓异风姿和他在女性心目中的高大形象。东坡被贬岭南后,李之仪不断写信问候,而朝云则“最荷夫人垂顾” ,可见上文中的“子”,当为年纪尚小而守在东坡身边的苏过,“妇”就是与胡文柔往来密切、最让她牵挂着的朝云。虽无夫人名份,却被以“妇”称之,这就是东坡友朋心目中的朝云。
绍圣元年(1094)四月,宋哲宗起用章惇、曾布、蔡京等人当政。闰四月,东坡落职翰林及侍读学士,贬知英州。六月下旬,行至金陵之西的当塗,又被御史奏了一本,以“指斥宗庙”等罪,贬为宁远军节度副使,惠州安置。东坡于十月二日抵达惠州,他在给友人的信中说:
自当塗闻命,便遣骨肉还阳羡(常州),独与幼子(苏)过及老云并二老婢共吾过岭。
——《与陈季常十六首》之十六
当时朝云才三十一二岁,东坡偏以“老云”称之,想人自然想起以前的“老妻”,东坡被贬,尽遣侍从,惟独留下“老云”,实际是以“老伴”目之。可见他们二人,互相都已难舍难分。
东坡后来在一首诗里,隐约谈到朝云的去留和名份问题。他把体弱而貌美的朝云比作长春藤,其中六句透露了她的心志:
宁当娣黄菊,未肯姒戎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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