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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古典 》 癡人說夢記 》
第十回 出險難旅館遇良朋 通關節酒樓逢騙子
旅生 Lv Sheng
卻說賈、宮二人,因不能上岸,氣憤不過,洛分烏思想了一想道:“也罷,承你們的情,送我那樣貴重的鑽石,我總要替你們想個妥當的法子,纔算對得起你們。你們且請住下,我上去設法便了。”希仙連稱費心,回艙不表。那船主上岸去了一日,晚間回來,對希仙道:“恭喜,你們的事有了眉目,卻好有個日本人,在本埠開了個雜貨店,現在要回國去,店中什物,一概拍賣,約值金錢八九萬圓,我想你們不如去買下來,一面做這買賣,一面再設別的法子,不知二位意下何如?”希仙聽了大喜,就托他從中介紹,那船主又上去了一日回來,就叫他們將行李搬上岸去,原來船主已是替他們佈置好了,毫無攔阻。到得店裏,和那日本人三下說明,估價九萬圓,當下取出票金交代明白,不免應酬一番。那日人及船主各自去了。自此賈、宮二人,就在舊金山做買賣不提。
再說東方仲亮等四人,在船中等了賈希仙一日,不見回來,心中着急,仲亮便要上去找尋,鄺開智道:“我們四人同去方好,不然,再有失散,更是勢孤了。”仲亮道:“不可,我們這船是逃生的根本,萬一被那毛人拖了去,那纔不了呢。我的意思,孟核賢弟在此看守船衹,毛人來時,便將這船漾開去便攏岸。我同大圜、開智二位賢弟上岸去尋賈兄便了。”商議已定,正侍上岸,忽見毛人無數,扛了一個大竹排來,仲亮說聲:“不好!他是要想上我們的船來了,兄弟們快些起碇開船。”當時七手八腳,慌慌張張的將船開離海岸有五六裏海路,遠遠看見那毛人果然將竹排放下海去,一齊站在排上,順水淌來,那知人多排小,幾個浪花拍來,排上的人,站腳不穩,盡被潮頭捲去。仲亮嘆道:“這樣似人非人,似獸非獸的東西,如此愚蠢,偏要害人,始終害了自己,也覺可憐,如今他既葬送在海裏,我們可以回船去找賈兄了。”歐孟核正待轉柁,偏偏遇着一陣橫風,將船直吹到海心裏去,隨你使盡氣力,再也轉不過來。四人齊集舵樓,大傢用力,要想轉過船頭,卻見前面一座高山,上邊冒出一股水來,那船竟像被那山直吸過去。鄺開智記得看過外國圖畫,知道背脊上冒水的,是一種鯨魚,說聲:“不好!要走入鯨魚肚裏去了,快到船頭上去看看,有什麽法子避開沒有?”說罷,跳上船頭,提起篙子,想要支撐,東方仲亮也去提根篙子幫助。誰知不得勁兒,船已被他吸進了口去。登時天昏地黑,盧大圜趕緊將船上的燈,一齊點起。那東方仲亮和鄺開智用篙亂戳,恰好戳着那鯨魚的上齶,那鯨魚負痛,掀動起來,船就播蕩個不住,二人盡着嚮上面戳去,那鯨魚將口一張,把船吐出,趁着潮勢,一淌下去,直淌了三四百裏。那船漸漸走得慢些,衹見風平浪靜,一輪紅日,嚮西落下,映着萬頃緑波,放出千百道霞光,照得人面都是通紅的。四人就在舵樓賞玩海景,互相慶慰,一邊閑談,一邊攬定篷索,順風淌去。又見前面隱隱起了一座山峰,四人齊吃一驚,怕是鯨魚又出現了,連忙取出遠鏡看時,卻是個島國光景,細辨方向,竟是日本的橫濱。四人放心,將船駛去,到得岸邊,四人商議着,將所有珍寶細軟,一總拿上岸去。將船棄掉。
其時天色已晚,就在船中住了一夜,次日天明,四人收拾停當,一同上岸走到個熱鬧去處,看見個旅人宿,東方仲亮進去,找着店主人,通了姓名。原來這店主姓藤田名宮煉,專喜結交中華豪傑,當下仲亮與他說明白了來歷,隨即留他們住下。那旅捨是一色的西式房子,每人一間,卻不甚大,裏面床帳及各色應用器具都全,四人一排占了四間,房金是每日一元,吃飯在內,大傢安放行李已畢,都聚在東方仲亮房裏閑談。停了一會,開出飯來,卻尚可口,一碟魚,一碟牛肉,一碟鹹菜,有個二十來歲的女僕伺候吃飯。飯畢無事,孟大圜同了鄺開智、歐孟核到運動場閑耍了一番,仲亮獨坐房中養神,忽聽得隔壁房中,琴韻悠揚,彈了一會,歌聲間作。歌道:
臨高臺以軒,下有海水深且寒。隔千裏兮寄蘇荃,不察予情兮徒傷讒。傷讒兮奈何?黃鵠高飛兮羽翩翻。
少頃換了調又歌道:
神州黯兮暮雲低,群竜戰野兮鷙鳥飛。有獅臥兮有虎蹲,獅不醒兮虎所吞。目中區兮橫八荒,鯨浪鼓分鱟帆張。波斯寶兮鬍賈藏,競孰智兮爭誰強。終古不變兮河山長。
仲亮聽那歌聲,知道是中華人,取了個英文名片,插在袋中,走過去拜訪。衹見那人高軀大臉,愁眉不展的。獨坐撫琴,見有人進來,將琴放下,站起身來,脫帽為禮。仲亮取出名片,他仔細認了一認,也將自己名片取出。仲亮看時,上面寫着三字,叫做寧有守。仲亮失聲道:“啊呀!你莫非孫謀先生麽?”他答道:“正是,足下何由識得小弟?”仲亮道:“不瞞先生說,我有個朋友,姓賈號希仙,時常對我說起先生來,所以曉得,渴想多年了,不料在此處相會。”那寧孫謀聽見有賈希仙的蹤跡,喜得眉開眼笑,連忙問道:“那賈希仙是我的同學好友,這時在那裏,就煩請來一會。”仲亮嘆口氣道:“不要說起,賈兄如今尚不知死活存亡哩。”孫謀大驚道:“這話從何說起?”仲亮便將自己與希仙如何遇着,後來要想在廣東舉事,如何泄漏,如何逃走,說到此處。孫謀道:“我也聽人傳說,有這樁事,後來到得廣東打聽,纔知賈兄逃出外洋,屢次托人在東京探訪他,杳無信息,且請吾兄坐下,慢慢的細講。”仲亮又將他們如何被拿在使館裏,如何到仙人島,如何設法航海,如何在毛人島失散,自己要去尋他,如何遇着鯨魚,到得這裏的話,一一說了。孫謀跌足叫苦道:“這樣說來,賈兄是沒命的了。”兩人相對感傷一陣,仲亮便問孫謀如何到得這裏?孫謀道:“說也話長,我漫慢與你講便了。”
看官你道寧孫謀如何到得橫濱,原來他要想做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沒有做得成,被人傢逼出洋的。且說他和魏淡然在陳契辛傢閉戶著書,他那部書著成,叫做《新法刪經》。刊了板子,到處送人,傳揚開去,就有佩服他的,說是聖人復出,又有人議論他,說是非聖無法。衹魏淡然見了他的書,誠心的拜服,說要從他為師。這是附驥尾而名益顯的意思,他如何敢當,再三遜謝。淡然衹得罷了,看看場期已近,兩傢娘子,就替他們收拾考具,契辛在傢無事,也要同他們到廣州一遊。這時正在七月初的光景,天氣尚熱,三人定了一隻大船,用小火輪拖到鎮江,坐了江永船的大餐間,徑到上海。淡然找着他叔子明,敘了些別來的話。於明道:“可喜你成了親事,大哥來信,我方得知,一直沒閑,不曾寄與你信。前頭卻教人打聽你的蹤跡,打聽不出,近來接着大哥的信,我纔放心。衹是有個賈希仙,可是你的同學不是?”淡然道:“是的。”就把同希仙出來,要想入學堂的話說了,便問子明賈希仙現在那裏?子明嘆口氣道:“不要提起了,那賈希仙落魄在此,我要叫個拆字先生,偏偏叫着了他,說起來方知是吾侄的同學。我就留他住下,送他盤纏,替他冒了高要的籍,去人端溪學堂。好在那學堂的總教習,是我的先生,所以答應收下。他不合到什麽閱江樓上,填了一首詞,觸怒了製臺,要拿他辦罪,已捉住了,又在江中被他同夥劫去,就是賊船上查着炸藥的那樁事,原來是他做的。製臺拿不着人,要着我先生根究,先生信來說我結交匪類,着我交出這賈希仙來,不然,就要行文拿我。哼哼!我現在此地,他們官府就能拿得到我嗎?我卻置之不覆。後來有個朋友,從廣州來,說起我那位先生,為了賈希仙的事,着急病死了。倒也幹淨,沒得人來噪聒了。聽說這賈希仙,如今已到東洋,賢侄這人到底什麽來歷?他究是湖北那一縣人,為何安心造反,你和我說個明白。”淡然道:“這人和侄兒一直同學,並無造反的念頭,叔父衹要想他,初到廣東,那有同夥,一定是被歹人劫去,將他出名的。他的住處,侄兒也不甚曉得,他是從外縣來就學的。”原來淡然深恐說出希仙住處,緻他的傢裏受纍,所以瞞了他叔父不提。當晚淡然就住在他叔父處,明早打聽得富順輪船要開,就同陳、寧二人上了船,仍舊坐的大餐間。淡然和孫謀閑談賈希仙的一番舉動,孫謀大為詫異,雖然是好友,卻也沒法救他,衹得置之不問。到得廣州,賃了一所房子,在都府街住下。孫謀傢裏,本是大姓,同宗的人不少,孫謀一一去拜候,不免添了一番酬應。又有些學堂裏的人,曉得他著過一部《新法刪經》的,多來請教,鬧得臣門如市,應接不暇。
契辛逐日在外面打聽學臺的門路,要想替他們安排。有一天在最宜樓和淡然吃酒,聽見旁邊桌上,兩人交頭接耳的密切談心,隱約聽見,說了學臺兩個字,契辛疑心,看那兩個人的樣子,一是瘦臉尖腮,穿件黃舊的川綢單衫,手裏一把折扇,時時扯開,有些書畫在上面。一個是大黑胖子,穿件湖色熟羅衫,上面的油跡兩三塊,是老油跡,洗不掉的,襟上挂着一個眼鏡袋,是洋漆刻花的,一副玳瑁邊茶晶眼鏡放在桌上,衹顧和那瘦臉的密談,年紀多不過四十來歲,一口官話。契辛看了多時,忍不住過去請教,那二人見他來了,連忙立起身來招接,請他坐下,叫夥計添菜添酒,彼此道了姓名。原來那胖子姓莫號諟真,那瘦子姓巫號作道,那胖子自己說是潮州人,一晌在京裏做皮貨生意。那瘦子說道:“我是直隸易州人,跟了這位李學臺出來的,我們二人是京城裏認識的朋友,在此碰着,敘敘。尊駕何來?”契辛道:“我是送兩位捨親來考的。”那瘦子道:“令親是在庠的嗎?”契辛道:“不是,是捐的監生。”他臉上就棱了一棱道:“啊呀!監生要指望學臺送考,衹怕有點為難。廣東全省的監生,有幾千人哩,衹取一百幾十個,你道難也不難?我說句不中聽的話,還是勸他不必進場罷,倒少吃一天苦。”契辛道:“足下說那裏話來,那有特特的來考,不進場的,正要請教足下,有什麽法子想沒有?”那巫作道衹是搖頭,將身子擺了幾擺,呆着臉想了一會,低低的嚮契辛道:“此處不是說話的所在,我們到番菜館去罷。”立起身來,叫夥計算帳,叫的菜不要了,算下帳來,兩桌共吃了一吊五百錢。巫作道在袋裏盡摸,口裏說一總歸我算,莫諟真又要搶着會帳,你推我拉的不得開交。契辛取出兩塊番銀,交與夥計,說連小帳在內,二人見契辛會帳,方纔住手,又要趕來搶,那夥計已下樓去了,衹得說聲叨擾,契辛約了淡然同去,淡然卻看見他們不堪的樣子。着實不耐煩,說:“小弟有事失陪。”作別回寓去了。正是:
衡鑒無憑宜貨取,文章入夠仗錢多。
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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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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