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风情 尚莊爺兒們   》 第10節:官 宅(10)      常萬生 Chang Mosheng

  但老官漸漸地把手鬆開了點,悶悶地低聲說:把臉貼在我臉上!三兒他娘這時像是完全處於被支配的地位,鬼使神差地把一張滾燙的臉貼在老官那張同樣也滾燙的臉上。這時候老官便沉默不語了,閉着眼睛像是在全身心地享受這最後的溫存。三兒他娘也不再掙脫而是緊貼着老官的臉,衹是順勢噗的一口吹滅了老官枕頭前的煤油燈。
  老官的屋裏頓時一片漆黑,黑暗使人懼怕也便於馳騁回憶和想象,三兒他娘也在馳騁着回憶和想象。她像是回到了那個說不清道不明的過去,像是進入了一個一團亂麻般的世界。
  老官也在馳騁着回憶和想象。不過這回憶和想象沒給他帶來不安和難堪,倒像是這即將走完的人生歷程的最後一點慰藉。
  不知過了多久,老官突然騰出手來在枕頭下摸索了一陣,把幾枚硬邦邦的銀元放在三兒他娘手上,說:給咱們三兒娶個媳婦,他該娶媳婦了!說到“咱們”時他把這字眼咬得很清楚很重,三兒他娘嚇得啊的一聲捂住了老官的嘴:說什麽呢,爹!二兒和三兒還沒睡呢!
  三兒他娘於是站起身就要走,臨走時又點燃了煤油燈,故意放大了聲音說:爹你快睡吧,有什麽事喊我!但她手裏仍攥着那幾枚銀元,她感覺得出是三枚“袁大頭”。
  三兒他娘剛離開老官的屋子就聽到一聲長長的悶悶的嘆息,回頭看時老官把被子拽上來,嚴實實地蓋上了臉,老官那長長的一聲嘆息也消逝在蓋上臉的被子中。
  兩人都光着膀子叉腰站着,像兩衹紅了眼的鬥雞
  洪水撤了以後尚莊的一切又恢復正常。村裏的小劇團還在收完秋以後唱了幾天戲。由英魁飾演廉頗的《將相和》也是演出的劇目之一。趄趄三沒去看戲,他一聽這戲名就反幹氣,甚至連戲棚子也不靠邊兒,衹是時或用嘴打完鑼鼓“且且咣,咣咣且咧”之後悶悶地哼兩句他哼過多遍的唱詞:
  怨君王有偏嚮,亂了臣相,倒叫我怒滿胸膛……
  平時不大看戲的棒槌二這時倒成了戲迷,每場必去,而且總是坐在緊靠戲臺的位置,他其實沒心思看戲,他是去看英魁。英魁出場時他就往戲臺上吐唾沫,因為離着近甚至吐了“廉頗”一身。衹是“廉頗”衹顧唱戲沒有發現戲袍上的痰跡,是後臺管服裝道具的老瑞秋發現了。誰這麽缺德?怎麽往戲袍上吐!老瑞秋說。這時候英魁纔發現了那痰跡並想到緊挨着戲臺邊的棒槌二,想到短脖子大胖臉的棒槌二滿臉怒氣,兩衹牛眼睛像冒火。
  英魁終於有一天在街上遭遇了棒槌二,棒槌二蠻橫地拉住英魁惡狠狠地吐出一句話:你要有種,後半晌咱們在村南老公墳見!
  英魁問:幹什麽?
  棒槌二反問了一句:你說幹什麽?
  英魁說:要打架嗎?
  棒槌二說:不能叫別人,就咱倆!
  英魁說:我還怕你呀?打就打!
  棒槌二說:不能熊了,熊了不是你爹做的!
  英魁挺起身子:對,誰熊了誰不是他爹做的!
  英魁心裏知道棒槌二為什麽要和他拼命。英魁很瞧不起棒槌二那矬胖子樣兒:慧女能嫁給你嗎?看你那個熊樣兒!什麽雞巴官宅後代,你爺爺直到死也沒當上官,俺爹纔是官兒呢,管着一個村!
  英魁想到這裏的時候對棒槌二充滿了鄙視,但他回到傢以後卻不禁暗自琢磨:棒槌二這小子從小愛打架,說不定會下死手。好漢不吃眼前虧,得防着他點。於是他就去找繼東,問繼東:後晌有事兒沒?繼東說:沒事兒,幹嗎?英魁說:棒槌二要找我打架,你跟我去,看我要吃虧了你就上!繼東跟英魁最好,關鍵時刻能兩肋插刀,便說:帶傢夥嗎?英魁說:不用,拿根燒火棍就行了!到時候你就在老公墳後藏着,看我要吃虧了你就上!繼東說:行!
  老公墳真的埋着一個老公。英魁小時候就知道老公就是被割了雞巴的太監。他還聽說這個老公就是尚莊人,因為沒有後代也沒人給上墳,墳上長滿了草。墳前有一塊王八馱石碑。石碑上有些字,因年頭久了看不清刻的什麽,尚莊沒有一個人能念下來,衹知道這老公是伺候皇帝媳婦兒的。皇帝有好多媳婦兒,因為怕當王八就把伺候他媳婦兒們的男人全像騸馬騸豬那樣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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