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媒体人许知远的青春自述:那些忧伤的年轻人   》 荒原上的我们(1)      Xu Zhiyuan

  我坐在岸上
  钓鱼,背后一片荒芜的平原,
  我是否至少将我的田地收拾好?
  ——T.S.艾略特
  “我一看到这些词就心烦”,王朔在《三联生活周刊》的随笔上,列举了一串名词“崇高、精神、梵高、莫扎特……”王朔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如果我们总是试图去和历史中的伟大人物与事件相联系,就是虚伪与弱智的表现。
  比起十年前,王朔式的嘲讽已经不再亲切,相反地,我隐约地感觉到某种恶心。王朔没有变,只是这个时代变了。与此同时,空气里漂浮着一股腐朽与轻率的香气,它们来自年轻美丽的女作家们的肉体与潜藏在网络空间中的脆弱情感。
  不管是王朔的嘲讽,美女作家的放肆,还是网络写手的肤浅,都激起了我们强烈的兴趣。在新世纪的春天里,这看似毫无关系的三者合谋让我们灵魂上的苍白暴露无遗。
  我们还是先从王朔说起。王朔应该明了的一点是,那个需要通过冷嘲热讽来摧毁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消费经济有力地荡涤了旧的意识形态观念。我们今天面临的严重问题是,旧信仰已经被摧毁,而新的信仰还未形成。一种畸形的物质主义成了暂时的替代品。这种没有游戏规则的拜物主义,让我们的精神陷入空前的苍白之中。我们藐视了人类社会基本的精神准则:同情、爱、公正、善良……今天,我们急切地需要吸收人类历史中最精纯的品质,不管是伟大的著作还是伟大的人物,都为我们提供了某种快捷方式。从经验看来,藐视历史(世界文明史)往往意味着精神的荒芜。
  在这样的荒芜中,用肉体写作与用网络思考的写手出现了。对于他们,我并不反感,我反感的是他们所带来的巨大的轰动与站在他们身后的无耻的造势者。在任何时代中,好作品与坏作品都是同时出现的,坏东西被寂静无声地淘汰了。而当一个时代,坏作品赢得了主流的关注时,这个时代一定有问题。
  对于前者,我更希望称她们为行为主义者。我承认她们掌握了写作的基本技巧,也承认她们在文字中蕴涵了一些私人的情感,但是她们永远只是一群三流写作者。这是一群叫嚣遗忘历史的女人,她们所全部依靠的不过是几次短暂的情感经历,几十次可能刻骨铭心的性爱体验,或许还有一点点毒品的味道。比起平常的女人,这些东西已经足够她们卖弄出几十万字了。在那些描述里,更多的是一位位自以为是的女子对于自身经历的掩饰不住的自豪。而对于读者来讲,阅读她们,更像一次情感上的猎奇。因为女作家们的生活环境与自己几乎相同,状态上也空虚得类似,但是她们敢于通过疯狂来暂时麻醉自己,自己却没有勇气。因为这是个无根的时代,所以美女们说“我们所能依靠的只是疯狂与放纵”,可是之后呢?
  比起还算漂亮的女作家,网络写手们让人更加悲哀。榕树下与网易文学奖,颇引人注目。只是,有谁问过这种奖项有何意义。因为互联网是个新东西,我们都不熟悉它,所以以它为题材的写作就具有了某种意义。这种理由就像在火车发明时,举办“火车文学大赛”,或者电话发明时,只要写作电话小说就具有意义一样可笑。我实在找不出游荡在网络上的李寻欢们与80年代蹩脚的文学青年有何区别?惟二的区别可能就是:第一,文学青年们还知道托尔斯泰而李寻欢们从来不读;第二,文学青年们不会用电脑。
  写作从来就不是一项谁都可以从事的工作,绝对需要某种专门的训练与作者本人某种不寻常的情感。从蜂拥而来的网络文学选集看来,写作者们显然误以为,只要把字写出来,顺序排列整齐就可以了。他们缺乏一种基本的知识素养,也缺乏基本的技巧。而互联网又是一个如此容易隐匿身份的场所,所以,这个空间的主要发言都带有明显的不负责任的痕迹,从那些网络写手们的名字就可以看出。这种写作更多依靠手,而非大脑来完成。如果,我们把随意的文字与随意的情感通过一种新工具来表达,就视作某种新生命,那我们就太愚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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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urce】海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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