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文革 折騰十年   》 第10節:不是鬧着玩兒的      清秋子 Qing Qiuzi

  但是老於頭卻默默地忍受了,在那個年代,他沒有抗議的權利。第二天上午,他的兒子、回鄉知青於勝軍來給他送飯。猛地看見老父親左眼上的淤青和傷痕,小於內心顯然極度震驚。他悄悄掃了我和小迷糊一眼,跨上一步,想細看傷口。
  老於頭在兒子面前還是有威嚴的,衹低低說了一句:"把飯撂那兒,回傢去吧!"
  於勝軍完全明白了,喊了一聲:"爹!"
  老於頭又喝道:"回去!"
  於勝軍眼睛裏淚花直轉,但又不敢讓它流出來,怕我們說他為富農老爹叫屈,衹得忍着,說了一句:"爹,你趁熱吃啊。"說罷,一扭頭跑了。
  於勝軍曾經是吉林市一中的學生,比我們大。1965年初,念到高二就輟學回傢勞動了。在生産隊裏,算是一個比較有文化的人。他送飯走後,我把從他傢抄來的書籍拿出來看。他傢的書,都是些沒什麽價值的東西,高中課本、農業技術、歷書,還有一本翻爛了的《新華字典》。我拿起一本過去的高中課本慢慢地翻着,忽然書裏掉出來一張紙,落在了地上。
  是變天賬?
  我趕忙撿起來看,原來是用鋼筆寫的一首新詩。我隨意看了一眼。不料,卻一下子進入了那詩的境界。30多年過去了,我還依稀記得那首詩的內容--
  美麗的鬆花江啊,你靜靜地流,
  濃濃的晨霧為江城披上了錦綉,
  我在你身邊徘徊,不願意離去,
  明天,我就要告別你,何時回首?
  鬆花江啊,你靜靜地流吧,
  你把我最美的青春歲月帶走,
  琅琅的書聲,燦爛的笑容,
  在你身邊我度過了學校的春秋。
  再見了,美麗的鬆花江,
  山裏的兒子走了,誰也沒法輓留,
  我會永遠記住你夏天的早晨,
  記住你給予我的無限溫柔……
  詩倒不是什麽絶唱,還欠斟酌,但充滿了少年人的真摯。我內心一根最柔軟的弦,忽然就被觸動了。我知道,像於勝軍這樣家庭出身的學生,就是念完了高三也沒什麽用,大學的門不會為他敞開,他終究是要回到這山溝裏來,當一輩子老農民的。我當年已經是個初級的文學愛好者,把從學校圖書館竊來的書讀了個七七八八。這首詩說的是什麽我完全明白。一個少年,要永遠地告別城市和校園了,那種絶望感,"轟"的一聲,就引起了我的內心共鳴。
  我忽然想到了這樣一個邏輯,能寫出這樣純潔的詩的人,不可能是個惡人;能培養出這樣的兒子的老爹,同樣也不可能是惡人。
  我看看木然地蹲在墻角反省的老於頭,忽然起了憐憫心,覺得自己昨晚打的這一皮帶,實在沒有必要。想到這兒,就對他說:"你起來,坐在炕上吧。"
  老於頭擡頭望望我,不相信地遲疑着。
  我又說了一遍,他纔顫巍巍地爬上了炕,繼而又把頭深深低下。
  我掄了老於頭一皮帶的事,很快在屯子裏傳開。後來我知道,這件事實際是有違鄉俗的。鄉親之間,如果不是搞破鞋、當王八的問題,一般不會下這樣的毒手。駡,可以;鄙視,可以;但打不可以。打人,這是我們知青來了以後纔有的荒謬事情。農民們心裏感到震恐,知道劉隊長這少壯派可不是個豬頭,這回動用了小蓋世太保,用銅頭皮帶說話,那就不是鬧着玩兒的。
  劉隊長知道了我打人的事情,也沒說什麽。他知道,震懾作用已經起到了。於是把老於頭又關了兩天,他發了話,就放了。
  這個風波就這麽過去了,像水灑進了旱地裏,無影無蹤了。後來老於頭在隊裏負責看倉庫,幹活的時候經常能遇到他。每次見到我,他都是很客氣地打個招呼,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這多少減少了我一些負疚感。衹是,我從來不敢去看他眉毛上那個很深的疤痕
  我們給閻王當了一回小鬼,按現在的利益交換規律,自然會得到回報。那個時候其實也一樣。劉隊長早年當過兵,見過一點兒世面,不蠢。他明白,知青是個有來頭的新事物,一登場,就將我們收為了禦林軍,逼退了王隊長勢力的反撲。劉隊長和我們,從此開始了長達四個月的蜜月期,說實在話,他也確實給過我們不少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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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節:水靈靈的小丫頭第6節:高舉偉大旗幟第7節:農村第一夜第8節:生活其樂無窮
第9節:清理階級隊伍第10節:不是鬧着玩兒的第11節:天上掉餡兒餅第12節:為生活所迫
第13節:連火都不敢生第14節:給自己壯膽兒第15節:山神爺保佑第16節:文明的衝突
第17節:全場笑倒一片第18節:與時俱進派第19節:不要太骯髒第20節:革命化的春節
第21節:英雄救美第22節:禍從口出第23節:早晚惡有惡報第24節:好男不和女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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