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评传 我的秘密之花   》 (10)      Hai Nan

  一次是真的走了,他和他的女人将离开小镇,前往车站。
  神秘的吹箫人给我带来一支支关于遗忘的乐曲,遗忘是为了朝前走。如果没有遗忘,只有停顿,只有回忆,那么这个世界将是多么令人恐惧,所以为了寻找为了消失在未知的永恒而神秘的欢娱里,我们惟一选择的方式就是遗忘。噢,陌生的吹箫人,你无法想象你偶然的出现,犹如箫声中一支如烟缭绕的序曲,让我在1971年开始记住了你,让我提前沉浸在你箫声中,如同在翻阅一本旧相册。
  现在,无以数计的日历已经翻过去了,我终于理解了那个陌生的吹箫人为什么会住在异乡的一家小旅馆里,为什么只在黑夜上升时吹奏那一支支关于遗忘的音符。我看不到他的脸,如果我此刻能够找到他那三分之二被烧伤的脸,我也许会去抚摸它,也许会去吻那张曾经靠近我的脸为我吹去沙粒的男人的脸,他会惊讶吗?是的,他一定会,但我不会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我只是会吻他的脸和伤疤。
  在1971年那一天,他带着那个女人到底去了何处?也许,他的伤疤只属于那个女人,只属于那双手去触摸,只属于她的现实生活。
  1972:集体野营拉练
  我们的集体自然来自学校,一个人的学校生活应该说是“用来追求唯美的工具,一只梦幻的魔杖的地方”。我们的集体野营拉练在初一那年开始。1972年,野营拉练已经被老师宣布是一次对我们集体生活的考验和个人意志力的检验。我们相互伸了伸舌头。
  我们的舌头呈粉红色,我们失语着,我们彼此看着彼此的舌头。集体野营拉练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我们在学校门口排成长队,我们背着简易背包还有炊具,我们成为了一支队伍。我们期望并幻想着在将来的世界里,我们是不可战胜的英雄。是的,“英雄”这个词汇激励着我们,在那一刻,我们似乎每一个人可以做一个从不妥协,从不改变初衷的人。
  在前往野营拉练之地之前,我要准备一只铁锅,于是母亲亲自带着我到了金官小镇的铁匠铺前。那是我上学的路必经的一家铁匠铺子,淬火的星子从铺子中弥漫到铺子外面。终日站在火炉边打铁的男人,脸上仿佛涂上了一层厚厚的油画颜料,显得那么不真实,就像从画布上走下来的人。母亲带着我站在一只火炉前,看着一个打铁的男人为我的集体野营拉练生活燃烧一只铁锅。站在炉火旁,我的心灵变得是那样热烈。随着淬火的过程完毕,一只漆黑的铁锅成形了。
  我还要准备鞋子、被子、毛巾,还有盐、油等,于是,母亲又带着我到了供销社。那时候,所有的日用品都必须在供销社买,茶叶、红糖之类的物品还必须有后门才能买到。我看着母亲艰难地从她的口袋里掏出钱,因为母亲必须为我买一双黄胶鞋,它需要两块钱。1972年,拿出两块钱对母亲来说,是艰难的,因为那意味着预算之外的另一笔开支。不过,我的母亲仍然为我的野营拉练买下了那双新胶鞋,那是多么愉快的时刻呀!
  我用一只小瓶子装满了盐,一只小瓶子装满味精,再用一只小瓶子装满红辣椒面……1972年,我为一次既独立又集体式的活动准备着属于生活的最单纯的材料。然后,带着一只铁锅,一卷行李开始排队。对于我那时的人生来说,我置身的集体正在追求着“英雄”的旋律,我迷失在队伍里,迷失得无私而又深情。
  我们的集体起初是以快速并且步调一致地前行,到了下午,我们疲惫不堪,但是一想到我们只要不妥协,便人人都可以做“英雄”,于是,我们咬紧牙,不让自己落伍。那无疑是一次漫长的野营拉练。傍晚,我们终于到达星湖。星湖就是程海,它现在因生产蓝色螺旋藻而著名。当我们到达星湖岸边时,我们纷纷将身上的行囊抛开,我听见了锅碗互相碰撞的声音,我还看见了那些红色的辣椒面从瓶子里洒了出来,然而,每个人都全然不顾地扑向星湖。
  云南没有海,所以我们把湖称为海。人们向往大海的理由也许很简单,因为大海是辽阔的,人人都期待自己与辽阔的事物相遇。我们蹭去鞋子,纷纷扑向星湖,男同学们在湖中游泳,女同学们则在湖边踩浪。一波波柔软而汹涌的浪花扑向我们,溅湿了我们的身体,那显然是一座水波荡漾的天堂。
  我们在星湖四周的湾道寻找柴禾,然后炊烟缭绕,我们的炊具碰撞……那次晚餐,是一次美味十足的晚餐,酸菜、青豆米煮星湖中的鲜鱼——这些简单地从铁锅中烹饪出来、盛在土碗中的菜肴让我们在未来的生活中久久难忘。晚餐之后,我们被夕阳包围着前往星湖岸边的村庄。
  那天晚上,我们将在村里的戏台上演出。1972年的文艺活动还像纸一样苍白,所以当我们出现在村庄时,戏台下已经坐满了黑压压的人群,这激起了我们表演的欲望。那天晚上,我们在戏台上跳着《从草原来到北京》、《阿瓦人民唱山歌》、《北京的金山上》等舞蹈。从小学到高中,我都是校文艺演出队的骨干,还肩负着报幕员的职责。繁星在头顶闪烁,一阵阵掌声包围着我,那真是一个奇妙的夜晚啊。表演结束之后,我们回到沙滩上,在夏夜的沙滩上集体进入睡眠。
  我同一群女孩躺在沙滩的一边,星星仿佛就在我头顶的不远处,我现在或将来再也体会不到1972年我所感受到的境界了,在那片沙滩上,我们无忧无虑地躺着,旁边不远处是男孩们的世界,他们的声音时而被海潮所淹没,时而又清晰无比地传来。当朝霞笼罩沙滩时,我们集体爬起来,湖边的早晨是宁静的天堂。我们开始收拾行囊,那种为培养我们独立生活的过程把我们载入了一种集体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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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urce】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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