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料 上午咖啡下午茶   》 陳丹燕:咖啡旅行(5)      賈平凹 Gu Pingao

  我不去小丘廣場。那裏充滿了街頭畫傢和小小的風景畫,那些畫是來這裏旅遊懷舊的人的寵物,雖然畫的是蒙馬特爾,可一景一物,很懂得適度描繪,適合大多數有點文化的旅行者的口味,可以讓他們動心,將它們買回去放在旅行箱衣服中間帶回傢。畫傢籍籍無名,可有着名畫傢們有的那種風雅,看到有行人停下,就微笑着問要不要畫肖像。可他們的筆觸並沒有激情,他們站在大師們從前站的地方,樂意大傢把他們也看成是大師,可他們不會是,他們衹是很媚人。
  我也不去廣場周圍的咖啡館。它們在墻上裝飾着雷諾阿畫的小丘廣場,還有梵高的,好像他們前一分鐘剛剛離開似的。那裏人聲洶涌,客人們說着世界各地的語言,桌子上能看到各種型號輕巧的日本産攝像機。跑堂的殷勤而利落,這裏已經不再是窮藝術傢的地方了。
  我在蒙馬特爾地圖上沒有標出旅遊點的地方亂走,看晾在長長窗子下的粗布褲子。緊挨在一起的老房子,白色的墻上銹色斑斑,門廳幽暗,那是不是從前的洗衣船公寓?潦倒的梵高在這裏藉住過,畢加索在這裏的畫室為好朋友舉辦晚會,洗衣船公寓是當時不被承認的藝術傢們的聚會地。可是,它現在總被各種書提起,則是因為那些不被承認的藝術傢們最終得到了承認。人們現在叫他們大師。老房子的拐角,就是長長的、傾斜嚮上的巷子,黑鐵柱似的路長長地彎下來,那是烏特利羅畫過的蒙馬特爾小街巷嗎?他是最愛這塊高地的畫傢,他畫裏那些起伏無人的街巷,讓人想象高地上自由而孤寂的美,多少人和事在那裏風一樣地輕掃而去。
  這時,下雨了。我正在一個凋敗的街口,對面有一間極小的咖啡館,看上去好像荒了一樣的那種又窮又簡單的咖啡館,為了避雨,我走進去。
  褐色的、帶着新青春風格的靠背椅,簡陋地圍着三張桌子。桌上的紅色玻璃拉絲花瓶裏,插着用了許多日子、被客人的紙煙熏黃了的假玫瑰花。墻上貼着粉紅色的墻紙,不知為什麽挂着一張白色波斯貓的肖像照片,那是一隻俗氣的貓,有銀行職員太太般的表情。咖啡館裏的音樂是通常最省力的電臺午間立體聲音樂,播音員有點油腔滑調。
  桌子上也沒有蠟燭。
  裏面一共有三張桌子,一張我坐了,另一張坐着一個老人,把一雙手放在拐棍上摞着,守着眼前的一杯咖啡,看樣子它早涼了。還有一張桌子坐了兩女一男,看樣子在談傢事、臉上是無聊又心煩的樣子。
  和蒙馬特爾著名的藝術傢咖啡館不同的是,這兒是什麽情調也沒有,什麽與藝術有關的東西也沒有,生活在這裏,無聊、俗氣而黯淡,從窗子看出去,街道老舊寂寞,停滿着沒好好清洗的舊車。
  這時有人在吧臺那裏跳起舞來,我這纔發現屋裏還有一個人,剛剛他一定站在尾角,我沒註意到他。這是一個用啫哩水把頭髮光光地嚮後梳的青年,穿了一件舊舊的皮夾剋,一條黑褲,戴着尼竜的黑手套,他擰着身體跳舞,像是要掙脫什麽,很現代的一種舞。他身體挺拔,應該是受了訓練的。他踏着舞步嚮我走來,為我送來我的熱巧剋力。這時我看清了他的臉,是一張敏感而迷惘的歐亞混血兒的臉,那臉上有着清高、激情、饑餓和猶豫,像梵高自畫像上的臉,可是多了欲念和自戀,那是因為他是一個舞蹈傢,沒有成名的,渴望機會的,自視甚高的,窮的,常常感到無聊的,荷爾蒙在胸前洶涌着的。他用了一個舞臺上的動作,把我的白杯子放到桌上,我的熱巧剋力被他晃出來,弄髒了碟子。
  他挑起黑色的眉毛看着我,那是一張像威尼斯面具一樣慘白的臉,所不同的是,威尼斯面具上額角通常會畫上花瓣和五綫譜,他的臉上是青青的縱橫着的血管。他身上的怪異香氣,沉沉而來。
  然後他綳直雙腿,轉身而去。他的背挺得筆直,的確是那種受過訓練的後背。
  除了我,整個屋子裏沒第二個人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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