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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生活 》 過山車 》
第10節：激情(3)
石康 Dan Kang
但張玉林卻因此而渾身戰慄，那個陌生男子的勁頭，甚至是最具體的動作，都叫他想起他死去的朋友周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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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楚也喜歡喝散裝的可口可樂，喝完也把紙杯一握一丟。這個動作張玉林司空見慣，從兩人在大學裏相識，一直到周楚死去的那一段時間裏，張玉林從來沒有怎麽註意過，但那個陌生男子的舉動卻把他記憶中的周楚拉了出來，那五指狠狠地一收，讓他看到了從時間的長河中浮起的存在過的周楚。當他仔細回味那個陌生男子的動作時，他驚懼於時光倒流的神秘和恐怖，他越是仔細地想那衹手，周楚的音容笑貌就越清晰，周楚所在的那段時間，以及混合在那段時間中的空間，便像一陣狂風似的捲走了他，讓他從這條街邊的冷飲店中飛旋着，衝嚮過去，掉在由某個過去所包的深淵裏。在那裏，周楚像未死去一樣走在他的身邊，一面與他談話，一面把手中的紙杯握成一團甩到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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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學時，誰也不能否認，張玉林是他所在的數學係的最好的學生，但到大學二年級下半學年，他們班轉來了一個哲學係會寫詩的傢夥，張玉林一直保持的第一就成了歷史。周楚看上去很瘦小，衹及得上張玉林耳朵下沿兒那麽高，臉色蒼白，帶着一副很厚的黑邊鐵架眼鏡，說起話來像吵架那麽快，聲調很高，手臂習慣性地揮動着，就是這麽個人，天生一個聰明腦袋，剛剛轉班，就把這個班甩在了後面。張玉林為此一個暑假哪兒都沒去，下着狠勁兒用功，但第二學期又被周楚給甩了。這時候他纔真正註意到他，他們一起談論數學，成為朋友之後，話題變得寬，擴展到詩歌、哲學和女人--周楚有着強大的記憶能力，幾乎可用過目不忘來形容，他可以把自己並不太理解的哲學概念以及推理清楚地背誦出來，供兩人分析。
畢業之後，倆人進了同一個研究所，研究同一個課題，但不久，周楚失去了對專業的興趣，他在一個瀕臨倒閉的鎖廠找到了一個工作。有一次，張玉林記得很清楚，他剛剛入睡，周楚敲門進來，手裏提着一個小包，裏面裝着幾十把不同種類的鎖。周楚在燈光下，緊張而迅速地用同一把小鋼片把它們紛紛打開，然後點上一支煙，神色詭秘地註視着張玉林，夾着煙的手輕輕戰慄，煙霧就隨之抽搐變成奇怪的一團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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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十把打開的各種各樣的鎖就如同一具具被徵服後的屍骸，在臺燈下交疊散亂成一片，開鎖的咔咔聲此刻從房間的四壁反彈回來，鑽進張玉林的耳朵，敲擊着他的耳膜，如同被襲的人所發出的恐懼的號叫。然後一切歸於沉寂，衹剩下一股煙味兒，透過重疊的煙幕，周楚狂熱的目光註視着他。張玉林明白那目光所表達的東西，那一刻，世界對於他們不存在鎖這種東西了，在那被打開的鎖的背後，是無休無止的自由，周楚手中捏着的那把鑰匙，把周楚的目光連同他本人，彙聚成一個隱喻，一個被煙霧籠罩並且扭麯成一把鑰匙的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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