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巴托罗冰川、脱离险境,摩顿森才意识到自己能活下来有多么不容易,他已经变得无比虚弱,几乎没办法沿着蜿蜒的山路走到河边。当他终于来到河边,脱下衣服准备在冷冰冰的河水里洗个澡时,差点被自己的外表吓坏了。“手臂简直细得像根牙签,根本不像我自己的手。”他回忆道。
气喘吁吁地回到村里,他觉得自己就像村中的老人一样孱弱。那些瘦弱不堪的老人们在杏桃树下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抽着水烟筒,吃着杏桃仁。每天结束一两个小时的散步后,摩顿森就会筋疲力尽地回到哈吉家的被窝里,然后开始仰望天空。
村长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一天,他下令把村里珍贵的“邱可拉巴”(大山羊)宰了。四十个人合力将山羊瘦骨间的碎肉都剔了下来,然后又用石头把羊骨敲碎,刮出骨髓。看到村人吃羊肉时狼吞虎咽的样子,摩顿森体会到这顿大餐对他们来说是多么弥足珍贵,他们一直生活在饥饿中。
来科尔飞之初,他以为自己闯进了香格里拉之类的人间仙境。许多路过此地的西方游客都会有种浪漫情怀,认为巴尔蒂人的这种生活,比遥远的发达国家更加纯朴美好。早期的西方游客,为这儿取了个浪漫的名字:“杏色西藏”。
“巴尔蒂人真有享受生活的天赋。”1958年,马瑞尼造访艾斯科里后,赞叹之下写道,“老人们坐在阳光下抽着图画般的水烟管,中年人则在桑树荫下操作着原始织布机,带着一种生命经验历练出来的沉稳。还有两个孩子面对面坐着,温柔细心地为彼此清理身上的虱子。”
“我们感受到全然满足、永恒安详的氛围。”他又写道,“这一切不禁让人疑惑:难道生活在无知中,不知道有柏油路、汽车、电话和电视的存在,不是件更美好的事情吗?活在对外界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不就如同生活在极乐之中?”
马瑞尼造访艾斯科里三十五年后,巴尔蒂人依旧忍受着传统闭塞的生活。才在村中待了几天,摩顿森就开始明白,科尔飞绝非西方人想象中的伊甸园。村里每户人家中,至少有一位成员患甲状腺肿或白内障;马瑞尼所羡慕的孩子们的姜黄发色,其实是恶性营养不良的结果。每天,村长的儿子塔瓦哈从村里的清真寺晚祷回来后,摩顿森会和他一起散步,交谈中摩顿森得知,离科尔飞最近的医院远在斯卡都,至少得走上一个星期的路才能到。因此,村里有三分之一的新生儿活不到一岁的生日。
塔瓦哈告诉摩顿森,七年前,他的妻子萝奇雅就是在生下唯一的女儿嘉涵时难产过世。那床让摩顿森深感荣幸的镶镜丝绸被,就是萝奇雅的嫁妆。
摩顿森不知怎样才能报答这家人的恩惠,但自己至少要有所表示。他开始把手头的东西送人。户外水壶和手电筒之类实用的小东西,对夏天经常长途跋涉放牧的巴尔蒂人来说很宝贵,所以他给了阿里家族;给莎奇娜的礼物是露营炉,它可以用容易找到的煤油当燃料;他把酒红色的抓绒衣披在塔瓦哈身上,强迫他收下,即使这件衣服的尺寸太大了;送给哈吉的是挪威制的海利汉斯防寒夹克,这件夹克曾帮他在乔戈里峰的低温下保持暖和。
但他最有价值的礼物,其实是登山药箱里的药品,以及担任护士时接受的急救训练。
随着体力日渐恢复,摩顿森在陡峭山路上走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以便尽力满足村民日益增加的医疗需求。他用抗生素药膏治疗村民的开放性溃疡,将感染的伤口切开,然后挤出脓汁。他所到的每户人家,屋内深处都有双恳求的眼睛望着他。多年来,巴尔蒂老人们应对各种病痛的方法,就是默默忍受。即使摩顿森能做的有限,他还是尽量帮村民们接好断骨,用止痛药或抗生素帮他们多少减轻些痛苦。
摩顿森的名声慢慢传开,科尔飞周遭的村落也开始有病人派亲友来请“葛瑞格医生”——后来整个巴基斯坦北部都这样称呼他——虽然他解释了很多次,自己只是护士,不是医生。
在科尔飞时,摩顿森常觉得小妹克莉丝塔就在身边,尤其是和村里孩子相处的时候。“在他们的生活中,得到每一件事物都要经过挣扎。”摩顿森说,“他们让我想起克莉丝塔。就连最最简单的事物,克莉丝塔都必须努力挣扎才能获得。还有她的坚忍,不管生命丢给她什么样的考验,她都会安然接受。”他决定尽量多为他们做点事情,也许回到伊斯兰堡的时候,他可以用最后剩下的钱买些课本或教材送给学校。
黄玉华, 严冬冬 Transl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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