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故鄉在紙上：一個村莊的歷史和命運   》 第10節：紙上的痛苦(2)      潦寒 Lao 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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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鐵噸的死，成了我的一個噩夢，一個難以醒來的噩夢。
　　鐵噸比我大兩歲，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們成了同班同學。記得我人生的第一個早學就是先到鐵噸傢叫他。命運的軌跡同大多數人的起點是一樣的，終點是大相徑庭。再後來，我進城上學，到省城上班，鐵噸初中沒有畢業，便輟學進城打工了，從此與他的聯繫越來越少了。每一次回老傢，都能聽到他的一些消息，鐵噸找對象遇到了這樣那樣的睏難，鐵噸蓋了四間新平房；鐵噸找到媳婦了，衹是比他大幾歲。鐵噸的媳婦夢破滅了，他在石傢莊打工時領着湖北的女人跑了，那是一個騙子。鐵噸進漯河華強公司幹苦力去了，好像那活對男人身體有害。
　　關於鐵噸的種種消息，都折射出了一個農民的生存狀態和生活境遇。由於每一個人的生存方式不同，每一個人的生活壓力也林林總總，有好多時候，我都想讓小時候的同學在一塊聚一聚，由於整日地思考如何寫書，如何出成果，每一次回傢，都是收集寫作素材，找一些與我的寫作有着千絲萬縷聯繫的人談話，同學聚的事一擱再擱。當我的《涕零而歌》出版後，長出一口氣，正想找同學聚的時候，有消息從我農村老傢經過中轉站漯河，再到省城，說鐵噸死了，被人砍了，頭和脖子衹剩下一層皮連着。
　　我驚呆了，一個本來活蹦亂跳的人，怎麽會說死就死了呢。想到鐵噸的音容笑貌，猶在昨日，怎麽會說死就死了呢？並且死得那麽的慘。好幾天我都寢食難安，一閉上眼睛就是鐵噸的一笑一顰，舉止言談。好不容易睡了一會兒，噩夢連連，有一個人手裏拎着刀，四處找我，我東躲西藏，最後還是被他發現。我被那個人追得大汗淋淋、落荒而逃……夢醒後我一直在琢磨，直到被夢折磨得精疲力竭，决定回老傢一趟。
　　鐵噸是被人謀殺的，並且，死後很少有人議論，縱使我想從其他的渠道聽到一些真實的消息，都變得像"地下黨"一樣。然而，儘管如此，我還是竭力想弄清楚事情的來竜去脈。
　　2002年的秋收前，鐵噸從漯河回傢，習慣性地到他哥的傢裏看一看小侄女和侄兒，發現嫂子與同村的一男子通姦，氣憤之下從廚房裏拿出一把菜刀，把那男子的胳膊砍了一刀。那男子落荒而逃。由於那個男子在村裏兄弟們多，並且又屬於比較霸氣的那種人，有人預言，鐵噸要出事。
　　不出其料，事隔不久，鐵噸在漯河租的傢裏被殺。據鐵噸的堂弟講，鐵噸是中午被殺的，被殺前剛做好一鍋麵條，還沒有來得及吃，有人喊門，他一開門，殺人者迎面一刀，鐵噸連叫一聲都沒有，頭和脖子衹連着一層皮。幾天後，房東聞到鐵噸屋內的臭氣，發覺不對，打開門看，人已發腐。
　　公安機關的介入並沒有使此事發生任何奇跡。據公安機關調查，鐵噸在漯河談了一個女朋友，給對方買了一個手機，關係僵後，鐵噸要對方還手機，由此引發此案件。經過一番排查，事件最後不瞭瞭之。鐵噸的死，因此成了一個懸案。
　　鐵噸的父親又出了幾百元的解剖費、火化費，公安機關也沒有找到真兇。一個人，一個二十多歲的人，一個身體和名字一樣結實的人，一個憨厚老實的人就這樣被人殺害了。事後，我和鐵噸的堂哥--西北大學的教授張秀成交談此事，他給我講了一則故事說，他在西部一傢金礦做技術指導時，每天都能面對壯年人不是被砸死，就是因發生爭鬥而被打死。言外之意，死人並不是一件多麽稀奇的事。放下電話，我沉思了很久，一直詮釋生命，我們對待個體生命都是這樣的麻木與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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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知情者講，鐵噸的火葬費與解剖費是他的哥哥出的。埋葬了鐵噸的第二天，天還沒有亮，鐵噸的嫂子逼着丈夫跟鐵噸的父親要錢。鐵噸的父親哭着到鄰居傢借錢還兒子了。
　　鐵噸的嫂子對鐵噸的死從道義上或精神上有沒有一種內疚感或者說一種負罪感，我不是當事人，無從說起。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這樣一個女人卻拋下兩個加起來不足十歲的孩子，進城打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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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料來源】春風文藝出版社
第1節：序一：為責任而寫作第2節：序二：春初新韭，秋末晚菘第3節：高高的慄木門樓(1)
第4節：高高的慄木門樓(2)第5節：高高的慄木門樓(3)第6節：高高的慄木門樓(4)
第7節：高高的慄木門樓(5)第8節：總有一種力量，讓我們感動第9節：紙上的痛苦(1)
第10節：紙上的痛苦(2)第11節：值得商榷的"封建意識"(1)第12節：值得商榷的"封建意識"(2)
第13節：傳統的覆滅(1)第14節：傳統的覆滅(2)第15節：忍耐與善良(1)
第16節：忍耐與善良(2)第17節：與生俱來的高貴(1)第18節：與生俱來的高貴(2)
第19節：家乡的人命案(1)第20節：家乡的人命案(2)第21節：家乡的人命案(3)
第22節：在嬗變中沒落(1)第23節：在嬗變中沒落(2)第24節：在嬗變中沒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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