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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子杂家 》 履園叢話 》
叢話九·碑帖
錢泳 Qian Yong
◎周石鼓文
周《石鼓文》在京師太學儀門內,為石刻中最古,高二尺,廣徑尺餘,形似鼓,而頂微圓,其一如臼。相傳為周宣王獵鼓也,初棄陳倉野中(按《續漢·郡國志》右扶風陳倉註引《辛氏·三秦記》雲“陳倉有石鼓山,鳴則有兵”,並非上有《石鼓》舊文也。今金石傢輒曰陳倉《石鼓》者,恐誤)。唐鄭餘慶徙鳳翔縣學,而亡其一。宋皇四年,嚮傳師得之民間。大觀二年,徙汴京國學,以金嵌其字。靖康二年,金人輦至燕,剔其金,置大興學。元大德十一年,大都教授虞集始移國學。其篆凡六百五十言,至元中存三百八十六字,今僅存者二百八十餘字而已。謂為周宣王鼓者,韓愈、張懷、竇臯也;謂為文王鼓至宣王刻詩者,韋應物也;謂為秦氏之文者,鄭樵也;謂宣王而疑之者,歐陽修也;謂宣王而信之者,趙明誠也;謂為成王鼓者,程琳、董也;謂為宇文周物者,馬定國也,故王伯厚皆駁正之。至楊用修雲得李賓之傢唐人拓本全文,恐是升庵偽造。今陽湖孫淵如觀察竟取楊本刻諸虎丘孫子祠,亦好奇之甚矣。高宗純皇帝以乾隆庚戌親臨辟雍,見石鼓漫泐,為立重欄,以蔽風雨,即以原文集為十詩,再刻十石,並御制《石鼓文序》,仍從韓愈定為宣王時刻。聖訓煌煌,垂示萬古,真藝林盛事雲。
◎秦泰山石刻秦泰山石刻,唐時已亡,今所傳者二十九字,二世之文也。據宋人劉模拓,尚有二百廿三字,可讀者一百四十有六字。據《集古》、《金石》二錄,猶存四十字。本朝乾隆初,碧霞元君廟災,則並二十九字亦亡之矣。嘉慶乙亥歲,前泰安令蔣君伯生賦閑無事,獨遊岱頂,聞之故老雲:“玉女池中有古刻。”遂車水尋覓,果得殘石兩小塊,審之僅十字,即二十九字中文也。遂拓數十紙以貽海內博雅君子,則有翁覃溪閣學、阮雲臺宮保、粱茝林方伯、孫淵如觀察俱賦詩作跋,為一時佳話。按二世元年是壬辰,至今道光壬辰,已三十五甲子矣。
◎秦琅琊臺刻石琅琊臺刻石,十二行,計八十有六字,亦是二世之文。今在山東諸城縣東南百六十裏,三面臨海,即琅琊臺也。案始皇刻石之文,具載《史記》,凡七處,嶧山、泰山、琅琊、之罘、東觀、碣石、會稽是也。惟嶧山之文獨闕,故宋時鄭
文寶補刻之。元至正間,魯人申屠又以會稽刻石模於紹興府學。餘又嘗得徐弦所模碣石門墨本刻之焦山方丈,實可補《史記》闕文,而學者有信之,有疑之,皆尚古之過也。
◎新莽天鳳刻石山東鄒縣野田間新出王莽時天鳳二年刻石,七行,俱有界道,其後有“後子孫毋壞敗”六字,似是墓間石也。今《五經》博士孟公繼良移置孟廟。嘉慶庚午春,山東金鄉縣馬進士又於巨野縣之昌邑聚田間得殘碑一段,僅存銘文,上下亦不相連續,有雲“宣仁播威,賞恭糾[1234]”,又云“奮旅揚旌,殄滅醜類,勳烈煥爾,聿用作詩”,雲雲,似此人以武功而顯者。惜無紀年可考,惟存“七月六日甲子造”七字而已。
◎漢燕然山銘吳江翁海村徵君惠餘雙鈎《燕然山銘》,雲得之麯阜桂大令未𠔌,未𠔌得之玉虹樓所藏宋拓本,真如景星慶雲,世未易見。餘細審之,謂必是後人重模,如西之作鹵,旦之作氏,寇之作寇,鑠之作爍,之作,皆非漢人字體,又脫去“乘燕然”三字。然未𠔌深於漢隸,必有精鑒,即是重模,亦非近時人所能為之。
案此銘,《集古》、《金石》二錄及《隸釋》、《隸續》、《漢隸》、《字原》俱不載,惟劉球《隸韻》引模數十字。於奕正《天下金石志》、孫剋宏《金石志》皆謂原石在今宣化府,而絶無傳拓之本,何耶?餘恐宣府之本亦是重模耳。
◎漢西嶽華山廟碑(延熹八年)是碑舊在陝西華陰縣西嶽廟中,明嘉靖三十四年地震,碑毀,片石無存。海
內所傳,惟有兩本,一為商丘宋氏漫堂所藏,一為華陰王無異所藏。然宋本缺十字,王氏本缺百五字,可以辨拓本之先後。近阮雲臺宮保又得一本,雲是寧波天一閣藏本,亦有缺字,是又在王本後矣。宮保嘗自刻一石於雷塘祖塋,並將歐陽《集古錄》跋語真跡附刻其上,可謂嗜古者矣。
◎漢元儒先生婁壽碑(熹平三年)是碑舊藏吳門蔣韻濤學博傢,前闕四十八字,後有豐道生題跋,知明時與《夏承碑》同藏於吾鄉華東沙氏,即真賞齋主人名夏者也。乾隆六十年,餘從韻濤侄春臯明經雙鈎得之,以寄翁覃溪先生,麯阜桂未𠔌遂以刻之京邸,此顧南原作《隸辨》時所未見。
◎漢熹平石經(熹平四年)《熹平石經》,見於《後漢書·靈帝紀》,熹平四年議郎蔡邕與堂典、馬日、張馴、韓說、單等奏求正定諸經,而刻至光和中。尋遭董卓之亂,焚燒洛陽宮府官捨,碑已殘闕。後魏武定四年,由洛陽移至鄴城。周大象元年,又從鄴城移至洛陽。隋開皇六年,又從洛陽徙至長安。轉移遷徙,碑益漫滅,故唐初已有十不存一之嘆。洪氏《隸釋》所載,不過九百七十又一字而已。餘於乾隆五十年七月偶於書肆中購得舊本《管子》一部,中夾雙鈎五六紙,率皆殘闕不全,細心尋繹,得《尚書·洪範篇》七十八字,《君篇》十三字,《魯詩·魏風》七十三字,《唐風》三十一字,《儀禮·大射儀》三十七字,《聘禮》廿八字,《公羊》隱公四年《傳》十八字,《論語·微子篇》百七十字,《堯曰篇》三十九字,又盍毛、包、周有無不同之說及博士左立姓名十八字,合五百餘字,不詳何人所摹。惟視《管子》第一本上有國初徐樹丕印記,則知為墻東老人所鈎無疑矣。故翁覃溪閣學有詩云:“《熹平石經》紙摹十,錢子得自徐墻東。”蓋紀實也。自餘模勒之後,南昌學宮有重模本,紹興學宮有重模本,如臯姜氏有重模本,而王司寇《金石萃編》亦載之。五十七年,餘北行過濟寧,錢塘黃小鬆時為運河司馬,又藏有舊拓《尚書·盤庚》五行,《論語·為政》八行,《堯曰》四行。
小鬆屬餘並刻之,均為藝林罕見之寶。
◎漢涼州刺史魏元丕碑(光和四年)《魏元丕碑》,泰安趙氏所藏,世無第二本。洪氏《碑圖》雲:“碑十六行,石已斷剝,所存者行三十一字,題名四行,行四人。”然則洪不言有陰者,是題名即在正面也。翁覃溪、張瘦銅、孔葒𠔌、孫淵如諸先生俱為考證,實存四百九十九字,較《隸釋》少二十五字,此本卻多出七字。審其用筆之妙,較《張遷》結體相似,而蒼勁過之,漢隸中能品也。
◎漢幽州刺史朱龜碑(中平二年)是碑係舊紙舊拓,亦是人間希有之物。據《隸釋》雲有四百十三字,今本衹有一百六十四字,尚是三分之一。惟碑中書惠兩字,洪氏所無也。
◎漢郭有道陳仲弓碑(建寧二年)《郭有道》、《陳仲弓》二碑,皆蔡中郎撰文,所謂無愧辭者。惟兩碑久亡,歐、趙亦未之見也。今山西介休驛路旁有《郭有道碑》,是國初傅青主重書,後鄭𠔌口又書一碑,與傅書並峙,故顧南原有以五十步笑百步之譏。《陳仲弓碑》世亦無有,洪氏所載惟有《太丘長陳壇碑》。嘉慶元年,餘偶書一本贈山陰陳雪樵騎尉,騎尉遂以刻石,因椎拓數百紙傳播坊間,不知何時流入海外,日本人視為原刻,戊辰、己巳之間,寄信中華海舶,一時要五百本,市者仍以餘書翻刻以應之。海外人以耳為目,不知真偽如此。
◎漢淳子長夏承碑(建寧三年)吳門陸謹庭孝廉傢有《夏承碑》,中闕“化行”以下三十字,後有豐人叔、楊景西二跋,即吳山夫雙鈎之所自出也。王虛舟所見亦即此本。明嘉靖間,是碑與《婁壽碑》俱吾鄉華東沙氏故物,今重刻本甚多,不堪入目矣。
◎漢成陽靈臺碑(建寧五年)此碑是黃小鬆司馬所藏,翁覃溪先生定為重刻本,近亦不可多得矣。碑中字數與《隸釋》相符,惟筆畫間稍有訛處。江秋史詩禦嘗釋出數字,可補洪氏之闕。
◎漢小黃門譙敏碑(中平四年)是碑前有額曰“漢故小黃門譙君之碑”九篆字,亦小鬆所藏。審其結體用筆,其為重刻無疑。洪氏亦載此碑,“優遊”下似是“氐”字,蓋藉作“京邸”之“邸”也。“喪亡”上似是“乃”字,又“七月廿八日癸卯”,今驗此本是“十八日”,俱可證《隸釋》之誤。
◎漢圉令趙君碑(初平三年)往時見海????張芑堂徵君案頭有此碑,是全張未裝者,既復見傢竹汀先生傢亦有全碑一張。洪氏雲碑在南陽,即今河南之南陽府。數年之內凡兩見,似此碑猶在人間,或隱於荒山窮𠔌間,難以尋覓耳。
◎漢巴郡太守樊敏碑(建安十年)乾隆四十九年,餘寓吳門春暉堂陸氏,友人王晉康示餘《樊敏碑》,視其拓本,的是原刻,為臨一過而還之,以為坊間尚有也。後數年欲購不得,當面錯過,至今猶悔。是碑在四川雅州府蘆山縣,後山陰李鬆雲先生知雅州,屢有書托其尋訪,終不可得。道光辛卯四月,餘在袁浦節署,晤武威張介侯大令,知此碑尚在蘆山,完好如舊,又知《高頤碑》在綿州之德陽縣城外大路旁。則諸漢碑之存於人間者自亦不少,特無好古之士為之傳拓耳。
◎漢酸棗令劉熊碑酈道元《水經》載酸棗城有縣令《劉孟陽碑》,即是碑也。曩時見歙縣巴雋堂氏有雙鈎本,既又見揚州汪容甫傢有宋拓原本,雖經殘蝕,其字較多於巴氏,且有出於洪《釋》之外者。後江秋史又為雙鈎,以巴、汪兩傢合參之,然總缺上半截。後見明州天一閣舊拓本,有“君諱熊字孟陽”(下缺十字,始接“大帝垂精接感篤生聖明”)等字,則知江秋史所鈎是下半截也。
◎漢楊氏四碑《太尉楊震》、《沛相楊統》、《繁陽令楊君》、《高陽令楊著》四碑,歐、趙、洪氏俱有之,惟罕見拓本。嘉慶元年春,青浦王蘭泉司寇遊西湖,攜於行篋。
時餘在兩浙轉運使幕中,司寇出以見示,觀其刻畫顯著,神氣不侔,且字多別體,與《隸釋》不合,當是宋人翻本。
◎兩晉六朝碑兩晉六朝之間,最重書法,見於《晉書》、《南》、《北》諸史,而碑刻無多。今所傳者惟《刁遵》、《司馬紹》、《高植》、《高貞》、《高湛》、《元太僕》以及《孔廟》、《乾明》、《賈使君》、《鄭昭道》、《啓法寺》、《竜藏寺》諸碑最為烜赫。其時已重佛法,造像尤多,要而論之,大半為俗工刻壞。
故後人皆宗唐法,而輕視六朝,殊不知唐初諸大傢之皆出六朝也。(餘則曰:“譬諸友朋,但擇貞賢可交而已,追問其乃祖乃父乎?”)◎唐觀音寺碣陸德明為秦王世民撰《觀音寺碣》,在武德五年,謂秦王平王世充、竇建德,班師凱旋,駐蹕廣武,值夜雨作,東南雲際,光焰射天,見觀音菩薩全身畢露,王頓首拜瞻,乃建此寺。觀此已開有唐一代奉佛之端矣。餘謂德明著《經典釋文》,世稱儒者,何乃作此語,為後世口舌乎?援儒入墨,當自德明始。
◎唐化度寺碑歐陽率更《化度寺碑》,李百藥撰文,世無全本。案解大紳《春雨集》載河南範諤跋語,雲慶歷初,其高王父開府公諱雍舉使關右,歷南山佛寺,見砌下有石,視之,乃此碑也,嘆為至寶。既而寺僧誤會石中有寶,破而求之,不得,棄之寺後。公他日再至,失石所在,急問之,僧以實對,石已分三段,乃取數十縑易之以歸,置於裏第賜書閣下。遭靖康之亂,范氏諸子取而藏之井中。兵罷後,好事者始拓之,已而碎其石,又分為數片。今世所傳宋拓本,皆是也。《宋潛溪集》謂當時南北俱有翻刻,南本失於瘦,北本失於肥,殊乏率更精絶之氣。則今世所傳宋拓者,恐未必盡是原石耳。
◎唐孔子廟堂碑虞永興《孔子廟堂碑》有兩本,一在西安府學,一在城武縣學,皆非原刻。
在西安者,五代王彥超所刻也,至元、明時已剝蝕不全矣。往時見商丘陳伯恭學士傢一本尚有全文,餘嘗縮臨刻入《小唐碑》中。
◎唐九成宮醴泉銘歐陽書《醴泉銘》,自宋、元、明以來為藝林所重,幾至傢弦戶誦,人人傢有一本。惟椎拓日多,佳本日少,故字多殘闕,又經俗工洗鑿,滿紙模糊,率更面貌,十不存一矣。少時聞吳門蔣氏有佳本,據唐拓刻之,一字無損,然未見原拓,不敢信也。惟吾鄉秦氏有舊本,千金不易,有秦仲堅者遂取翻刻,以售於人,謂之秦板。今坊傢錦裝檀匣,轉相售易,所稱宋拓者大半皆秦板也。
◎唐磚塔銘
《磚塔銘》,明末時始出土,石已分為三塊,近則愈拓愈壞,又亡去百二十餘字,無全本矣。然得片紙衹字,猶珍藏之不置者,因其秀勁有法,在歐、褚之間,故學者紛紛,遂為名碑,可見古人用筆,一挑一,皆有法度可尋也。撰者為上官靈芝,其下惟有“敬客書”三字。學者謂敬客當姓王氏,或又以敬客為方外者。餘獨不謂然,撰文為上官氏,則敬客亦姓上官無疑,與《李輔光碑》巨雅書同一例。今吳門重刻有十餘本,皆以西紙拓之,以充原刻,可發一笑。
◎唐郎官石記序張長史以草書得名,世謂之草聖,惟《郎官石記》是真書,太倉王敬美傢有一本,為天下所無,董思翁嘗模入《戲鴻堂帖》者是也。嘉慶乙醜歲,餘在京師,南海葉雲𠔌農部以此見示,後有王濟之、元美、敬美諸跋。餘為雙鈎一本藏之。
近日吳門顧湘舟上捨又取雙鈎重模一碑,立於蘇州府學尊經閣下,以存長史舊跡
雲。
◎唐雲麾將軍李秀碑李北海書《雲麾將軍碑》有二,一為李思訓,一為李秀,其官同,其姓同也。
《李秀碑》本有六礎,明萬歷初宛平令李蔭於署中掘地得之,後為王京兆惟儉取
去,今所存惟二礎。康熙中,有宛平令吳涵者移置順天府文丞相祠中,前人載之詳矣。其有全文者,一藏吳門蔣春臯氏,一藏歙人羅養芝傢,相傳俱是唐拓,餘猶疑其翻本,殆宋、元物也。嘉慶元年六月,餘嘗雙鈎蔣本寄翁覃溪先生,先生報以詩云:“觸暑吳閶蔣逕閑,手模唐拓《李碑》還。心馳六礎苔岑合,袖有千年翠墨斑。想對湖山盟北海,肯隨董莫跋張寰(此碑莫廷韓得自張寰,各有手跋)?
《石經》重晤中郎後,扁二邕齋待我顔(梅溪嘗手模蔡中郎《石經》,今又模北
海此碑,故餘以二邕題其齋扁)。燕山名跡幾人知,郭逸鈎模復許誰?藉問群鴻戲海意(董文敏曾模入《戲鴻堂帖》),何如衣帶過江時(畢澗飛跋,稱惲南田蓄一舊本,嘗縫入衣中,以防失墜,雲雲)?貞珉元氣憑君得,落筆精微不我欺。
今日錢君新拓出,重開仙鶴伏靈芝。”越四年,餘至京師,毗陵鬍蕙麓為宛平令,即以餘所雙鈎者刻石,署壁仍書李蔭舊題,曰古墨齋。蕙麓聞餘至,乃置酒招同先生與法梧門祭酒共觀新刻,兩公又賦詩見贈,為一時佳話雲。
◎唐滑臺新驛記李少溫《滑臺新驛記》不載於諸傢著錄,似碑亡久矣。吳門貝簡香氏得一舊本,有元人吾衍跋語,遂摹之磚板,可以亂真。又《縉雲縣城隍廟記》有重刻本,在今常熟縣城隍廟戲樓下南嚮,明嘉靖壬戌年刑曹杞山鄭公刻,邑人徐栻有記。
◎唐麻姑仙壇記南城縣有《麻姑仙壇記》大小二本,今人但知有小字本,而不知大字本為魯公原刻。其小字者,則趙明誠所云慶歷中一僧所書,黃魯直猶能道其姓名也。自歐陽《集古錄》稱之,鹹以為魯公親手書,至陸放翁比之羊叔子峴山故事,亦過矣。試觀魯公書碑,如《多寶塔》、《東方朔畫贊》、《郭敬之傢廟》、《臧懷恪》、《中興頌》、《宋廣平》、《元次山》、《元靖先生》、《顔氏傢廟》諸碑,有書大小兩本者乎?則永叔所謂愈看愈妙者,不過一時興會語,不可遂為典據也。今曾賓𠔌中丞傢有一大字本,尚是舊拓。
◎唐開成石刻十二經余家有《開成石經》舊本,其用筆絶類歐陽率更,可備書傢一格。《舊唐書》譏其字體頗乖師法,言其與經文相淆雜,非議其書法也。故顧寧人尤詆之,而不知原刻殘闕,為後人修改補綴,以至魯魚莫辨。顧氏未見原刻,但憑修改之本而駁詰之,誤矣。乾隆壬辰歲,畢秋帆先生為陝西巡撫,見諸碑率棄榛莽,瞻顧嘆惜,始議興修,賴以不墜。第捲帙浩繁,椎拓之難,裝池之費,不能傢置一部也。
茲記其目錄於此:《周易》九捲,計九石;《尚書》十三捲,計十石;《毛詩》廿捲,計十六石;《周禮》十一捲,計十七石;《儀禮》十七捲,計二十石;《禮記》廿捲,計三十三石;《春秋左傳》三十捲,計六十七石;《春秋公羊傳》十二捲,計十七石;《春秋梁傳》十二捲,計十六石;《孝經》一捲,計一石;《論語》十捲,計七石;《爾雅》三捲,計五石;又《五經》文字、《九經》字樣共十石,每石高七八尺,廣三四尺不等,都計六十五萬二千五十二字。乾隆國學《石經》,即仿《開成》舊式也。
◎四唐碑
畢秋帆先生巡撫陝西時,得唐碑四種,其一為《中大夫守內侍上柱國渤海高福墓志》(開元十二年),其二為《京兆府美原縣尉張昕墓志》(開元廿四年),其三為《內侍省內常侍孫志廉墓志》(天寶十三載),其四為《遊擊將軍守左衛馬邑郡尚德府折衝都尉左竜武軍宿衛上柱國張希古墓志》(天寶十五載)。乾隆
戊申八月,餘在先生河南幕府,由黑岡口登舟,乘黃河南下,曾將四碑帶回,安置樂圃之賜閑堂。至嘉慶四年九月,有旨查抄,為錢塘馮鷺亭編修購去,道光六年又為嘉興張叔未解元所得,今在新篁裏。
◎唐石幢
吳門碑刻,遭建炎兵火,十不存一,故漢、唐之碑絶少,今所存者惟石幢耳。
其一在西洞庭山包山寺,會昌二年九月僧契元書;又一幢無年月,與前幢東西對峙;又一幢亦無年月,座上有宋開禧乙醜閏中秋續刻題名;又一幢座上有明僧呆庵道人法住偈語。按朱長文《墨池編》載有鹹通五年於僧翰書在洞庭山者,似即此中之一也。其二在光福寺前,大中五年五月立;又一幢大中六年十二月立,俱正書,亦東西對峙。其三在直鎮,今元和縣所轄,大中八年秋崔渙書,有宋皇五年重立字樣。其四在常熟北山興福寺,即唐時破山寺也。寺前有二幢,一平原陸行書,年月剝蝕不可辨,後有女弟子徐十四娘及樹幢僧智峰等名;一京兆全貞書,亦無年月。按錢叔寶《續吳都文粹》雲:“破山寺石幢,唐大中間建造,宋建炎三年己酉八月重立。”偶閱縣志,竟以為宋時所建,是前人未之考耳。其五在常熟梅李鎮胭脂墩庵中,上刻乾符五年歲次戊戌七月乙未十四日戊申建,又一座同勾當弟子許亮李帖代贊各捨三千文雲雲。計五處,餘皆椎拓之。又一幢在虎丘劍池,顯德五年高陽許氏建,則五代周時物矣。
◎後梁鎮東軍墻隍廟碑記乾隆辛亥歲,餘在紹興與修府志,於臥竜山上城隍廟拓得此碑,前載表奏,次列敕旨,最後作記,時在梁開平二年,先武肅王撰文,有官階甚長。碑以城隍為墻隍,以戊辰為武辰,俱避全忠祖父名也。
◎後晉吳越文穆王神道碑先《文穆王神道碑》在今杭州城外玉皇山之陽,墓前三百餘步,地名頭城門,玉皇山即竜山也。東坡《表忠觀碑》“竜山之陽,巋焉新宮”是也。碑甚豐大,約高二丈許。龜趺螭首,上有一穿額,題《大晉故天下兵馬都元帥守尚書令吳越國文穆王神道之碑》二十四字,篆書。本文五十行,行九十字,剝蝕過半,今存者尚有一千八百餘字。取傢刻全文校之,皆無誤。撰文者為丞相和凝,書丹篆額者則司農卿權令詢也。餘嘗命石工護之,作《護碑圖》。碑西南三百餘步名玉屏峰,峰下吳氏墓,茶園之內尚有王子《忠獻王神道碑》一座,亦螭首,碑略小。
據《十國春秋》,太常卿張昭撰文,則剝蝕無一字矣。相傳為明時太常吳誠、尚書江瀾先後占葬時所毀。乾隆五十八年九月,餘始訪得之。
◎吳越僧統慧因普光大師塔銘是碑在臨安功臣山下淨度寺桑園中。碑載普光號令因,為武肅王第十九子,幼通禪理,梁乾化三年出傢,住安國羅漢寺,時年十三。梁授法相大師,封安國羅漢寺主,加兩浙僧統。竜德三年,改授吳越僧統,賜號慧因普光大師。寶大元年八月十三日夜,集衆諷經,乃為遺章,申辭王父,圓寂於真身寶塔寺,時年二十有四。王命歸窆於錦裏功臣山南,營建塔院。是碑撰書係銜皆磨滅難辨,惟有“鎮東軍節度使”六字及文內“業職忝詞林”五字。《十國春秋》載皮光業以文字受知武肅,特賜進士第、秘書郎、右補闕,尋遷兩浙觀察使;文穆王嗣位,拜丞相。此碑雖殘闕,而詞句清麗,其為光業無疑。光業即日休子也。
◎蜀石經
福州梁茝林先生為江蘇方伯,得孟蜀石經《春秋》殘本,正文三百九十五字,註二百六十七字,計三頁,共三十五行,皆昭二年傳,《左氏》之第二十捲也。
後有翁覃溪閣學、傢竹汀宮詹跋語,考之甚詳,定為孟知祥廣政中據蜀時所刻。
曾宏父《石刻鋪敘》謂為皇元年樞密直學士田況刻,非也。先生既賦詩於後,復以示餘,真古刻中之秘寶雲。
◎馬楚銅柱銘嘉慶四年,楚南苗民既平,有好事者拓得五代時《楚王馬殷銅柱銘》至京師者。銘文為李宏臯所撰,吳任臣《十國春秋》、朱竹《五代史記註》皆引之。
南昌相國為裝池巨册,以為至寶。餘題其後雲:“楚王樹國建功多,《銅柱》鎸書繼伏波。欲識五溪平復事,誓文墨拓好摩挲。八百年來瘴雨零,行人指點一痕青。吾傢鐵券今還守,敢勝溪州柱上銘。”相國見之笑曰:“此的真錢生詩,不可移易他人。”
◎宋高宗御書石經高宗御書石經,在今杭州府學星門內左右兩廡,計《周易》、《尚書》、《毛詩》、《中庸》、《論語》、《孟子》、《左傳》七種,僅存八十七石。餘於嘉慶初年嘗館於兩浙轉運使署,府學即在其西南隅。每當春秋佳日,輒同二三知己步入學宮,遍觀石經及李伯時所畫《七十二賢像贊》。曩餘仿《熹平石經》體,書《孝經》、《論語》、《大學》、《中庸》刻石,即於是時始也。案《元史》載申屠致遠為杭州路推官,時有西僧楊璉真伽欲取高宗所書諸經石刻築浮屠,賴致遠力拒之,則今之僅存者,實致遠力也。
◎宋表忠觀碑蘇文忠《表忠觀碑》有四,一刻有趙清獻官階九十餘字,即《宣和書譜》所稱有張有篆額者,今不存矣;一刻紹興二十九年歲次己卯三月丙辰朔,曾孫婿左朝散大夫權書,工部侍郎楊亻契重刊;一刻行書,本字如大指,今在杭州府學,惟二小石,亦不全;一刻明嘉靖三十九年,杭州府知府陳柯重模,今立在涌金門外重建表忠觀御書堂前右廡,兩面刻者是也。其紹興間所刻者,本在竜山表忠觀舊址,宋末兵興,觀廢,遂露立於草莽中。至明正德十二年,巡按御史宋廷佐始將此碑移入郡庠,後復遺失。本朝乾隆四年,諸暨餘懋秉為府學教授,其同年友趙石函者來視餘,忽於齋旁隙地得之,計二石,又缺其下半截,因置名宦祠中,一時名士如傅玉笥、桑甫、勵樊榭、周穆門、丁竜泓諸公俱賦詩以紀其事。至五十九年八月,餘監修表忠觀落成,始請諸兩浙轉運使秦公震鈞、杭嘉湖道秦公瀛、浙江督糧道張公映璣,暨錢塘知縣蔣公重耀從郡庠名宦祠移至觀中,立於御書堂之左廡,而以三石柱副之。於時翁覃溪閣學、梁山舟侍講、阮雲臺中丞亦各有詩文以紀其事,俱刻於三石柱之側,真藝林佳話也。楊文襄一清記雲:“表忠觀諸碑十有四,徙於星門北之兩偏,疑此兩石之外,尚有十餘石,不知淪沒何所矣。”案紹興舊刻所云曾孫婿楊亻契者,即楊和王沂中子,代州崞縣人,見《宋史·楊沂中傳》,惟稱曾孫婿,殊不可解。據《榮國公忱墓志》,亻契娶榮國第三女,其係銜尚是右中大夫、充敷文閣待製、提舉佑神觀。榮國為武肅七世孫,實是第八代孫婿,何雲曾孫婿耶?考古亦無此稱呼也。
◎墨妙亭詩刻宋孫莘老嘗知湖州,匯集漢、唐諸賢名跡石刻於郡齋,署曰墨妙亭。東坡為作記,並賦詩刻石,中有雲:“吳興太守真好古,購買斷缺揮縑繒。龜趺入座螭隱壁,空齋晝靜聞登登。”蓋紀實也。《吳興志》雲元人守湖州,粗砂大石皆磨去,是以漢、唐諸刻無有存者,惟存東坡詩一石而已。後此石亦斷缺不全。其一片嘉靖中王陽明守仁謫竜場驛丞時得之,曾琢為硯,存十二字,見裘文達公曰修記。一時朝貴俱有詩,蔣心餘七古一首尤為絶妙。其一片天啓初黃石齋道周得之,亦琢為硯,存十七字,為吳興姚玉裁所藏,後歸桐鄉汪氏,當時如厲樊榭、丁竜泓、蔣心餘諸公亦各有詩紀之,載吾友張芑堂徵君《金石契》中。餘幼時猶見拓本,今《戲鴻堂帖》所刻全篇,是思翁取舊刻重摹,非真跡入石也。
◎宋刻
古有碑無帖,隋開皇時嘗以王右軍《蘭亭》模於石版,其墨本猶在人間。唐太宗既得《蘭亭》真跡,命供奉趙模、韓道政、馮承素、諸葛真四人各鈎拓數本,分賜皇太子、諸王、近臣,而一時能書者如歐、褚諸公皆臨拓相尚。又《樂毅論》相傳為右軍親手書刻者,其餘皆紙素。所傳太宗裒集二王墨跡,惟《樂毅論》為石本,當為刻帖之始。自賀季真手模右軍書十捲為《澄清堂帖》以開其端,至南唐升元二年,李先主又出秘府所藏右軍真跡,刻為四捲,為《升元帖》,則刻帖成部者,實南唐始也。宋太宗削平諸鎮,四方圖籍悉輸內府,江南文物素盛,藏蓄前代遺墨尤多,至太宗淳化三年壬辰,有詔命翰林侍書學士王著鈎模三代、秦、漢、魏、晉、六朝、唐人諸名跡,匯刻為《淳化閣帖》,又有《秘閣前帖》,然大半皆仿書,或唐人雙鈎,隨意集成,未必盡是真跡也。米元章、黃長睿辨之甚悉。自此之後,法帖盛行。仁宗慶歷五年乙酉,僧慧超與希白臨模諸帖,刻石長沙,謂之《長沙帖》。皇中,廬陵蕭太傅汝器與其弟汝智相繼宰和州之含山,得劉楚公丞相《被賜閣帖》,重模載以歸廬陵,謂之《廬陵帖》。哲宗元五年,秘書省鄧洵武、孫諤等請旨,乞以《淳化閣》所未備,取前代遺墨刻之,至建中靖國元年畢工,歷十二年而成,凡費緡錢一百十五萬,是為《秘閣帖》十捲。元七年壬申,劉次莊得呂和卿閣本臨模為《戲魚堂帖》,有釋文十捲,因刻於清江,又名之曰《清江帖》。是年,又有詔旨以《淳化》、《秘閣》二帖未有之跡
入石,為《秘閣續帖》十捲,實居《長沙》、《廬陵》、《清江》三刻之後。大觀初,徽宗以《淳化閣帖》漫漶,且王著標題率多舛錯,有詔出內府所藏真跡,命竜大淵等更定次序,又命丞相蔡京重題,名《大觀帖》,又增入《十七帖》、《書譜》並他帖總二十捲,因刻石於太清樓下,為《大觀太清樓帖》。三年己醜,汝州守𠔌陽王寀又採集晉、唐、五代名人書刻石,置於郡齋之坐嘯堂,每段皆刻汝州印記,謂之《汝州帖》。會稽有翻本,黃長睿深譏其謬。又駙馬都尉潘師旦所刻之《絳州帖》,劉楚公丞相所刻之《潭州帖》,今人謂之《絳帖》、《潭帖》是也。又黃山𠔌所刻之《臨江帖》,山𠔌自有釋文刻於後。紹興初,有《國子帖》,又《米帖》。紹興十一年辛酉,郡守張斛集《秘閣》、《潭》、《汝》、《臨江》諸帖,參校而成為《武陵帖》,又《鼎帖》亦張斛所摹。紹興十四年甲子六月,九江郡守林師說為鎸薛尚功《鐘鼎疑識帖》,後郡守譙令憲又別鎸王右軍之《十七帖》,置於庾樓,淳熙十二年修,內史奉旨,又翻刻《淳化秘閣帖》,謂之前帖。又集王右軍《樂毅論》不全本,與《黃庭經》起,及唐明皇、歐陽詢、褚庭誨、孫思邈、狄仁傑、張旭、顔真卿、李陽冰、李德裕、畢諴、李商隱、李白、鬍英、李邕、白居易等書,共為六捲,每一捲後俱有淳熙十二年三月十九日奉聖旨模勒上石字樣,謂之《秘閣續帖》。紹熙、慶元之間,太師平原郡王韓胄刻《閱古堂帖》;開禧二年以罪死,籍沒其傢,石入內府,改名《群玉堂帖》,計十捲。他如吳雲壑之《玉麟堂帖》,嶽倦翁之《寶真齋法書》,秦子明之《黔江帖》,武岡軍重模之《武岡帖》,前後總二十捲。湖州張氏之《烏鎮帖》,福州所刻之《福清帖》,灃陽所刻之《灃陽帖》,上蔡所模之《蔡州帖》,彭州所刻之《彭州帖》,山陰陸放翁之《荔枝樓帖》,新昌石熙明又模漢《熹平石經》殘字以及《黃庭》、《樂毅》、《曹娥像贊》並歐、虞、褚、顔小楷,謂之《越州石氏本》。嘉熙、淳之間,曾宏父所刻之《鳳墅帖》及《續帖》,前後共四十册,置吉州鳳山書院,七年乃成。雲《鳳墅》者,刻於廬陵郡之鳳山別墅,故名也。曾又刻有《畫帖》、《時賢題詠帖》、宋宣獻之《賜書堂帖》、廬江李氏之《甲秀堂帖》、曹尚書彥約之《星鳳樓帖》、王曼慶之《百一帖》、曹之格之《寶晉齋帖》、賈似道之《世彩堂帖》、太平府學之《姑熟帖》。嘉定間劉元剛集顔魯公諸書為《忠孝堂帖》,又留忠宣與曾無玷三帖。又宋人集諸傢法書刻石為《博古堂帖》,又《英光堂帖》,大半皆以《淳化》、《大觀》為祖本而遞增遞改者。亦有採集諸名傢法書在諸帖之外者,亦有專刻一傢者。凡此之類,皆謂之宋刻。其中優劣之各殊,椎拓之先後,真偽之混淆無序,紙墨之濃淡不同,未可同日而語也。
◎明刻
有元八十餘年中,無刻帖者,雖如趙鬆雪之工書,亦惟究心二王,於有唐一代除褚中令、李北海外,似無當於意,臨模亦鮮。即虞伯生、鮮於伯機、鄧善之、柯丹邱、張伯雨輩善於賞鑒,亦未聞刻帖成大部者。明洪武初,有泉州府知府常
性始以《閣帖》祖本重刻之為《泉州帖》。周憲王為世子時,又以《閣帖》為主,而參之以《秘閣帖》,又增入宋、元人書,為《東書堂帖》。晉靖王為世子時,又以《閣帖》、《大觀》、《寶晉》為主,而益以所藏,刻為《寶賢堂帖》。肅王又翻刻《淳化閣帖》舊本,謂之《肅府本》。成化間,長洲文徵仲父子刻《停
雲館帖》,章簡甫再模之,今謂之章板,校原刻略瘦。嘉靖中,錫山華東沙刻《真賞齋帖》。章簡甫又刻《墨池堂帖》,歙縣吳用卿刻《餘清齋帖》。天、崇間,華亭董思翁刻《戲鴻堂帖》;金壇王太史肯堂刻《鬱岡齋帖》;宜興蔣一先刻《淨雲枝帖》;雲間陳眉公聚集蘇文忠書,刻《晚香堂帖》,又集米元章書,刻《來儀堂帖》;莆陽宋比玉集臨蔡君謨書,為《古香齋帖》;漢陽太守孫剋宏刻《東臯草堂帖》。崇禎庚辰,陸起竜又刻《片玉堂詞翰》十二册,皆陸深書。
莫方伯如忠及其子云卿刻《崇蘭館帖》。雲間顧從義曾翻刻《淳化閣帖》十捲,上海潘氏亦曾翻刻《淳化閣帖》十捲。明末潘允端又刻《蘭亭鬆雪十八跋》,後周東山又翻刻之。又曾見有《國朝名人書》十二捲,皆有明一代之人,不記何人所刻也。海寧陳氏刻《玉煙堂帖》二十四捲,又《渤海藏真帖》八捲,又取思翁最得意書為《小玉煙堂帖》四捲,《蓮華經》七捲;他如《銅竜館帖》、《大來堂帖》、《來仲樓帖》、《鷦鷯館帖》,以及《汲古堂帖》、《董氏傢藏帖》、《寶鼎齋帖》、《清暉閣帖》,皆思翁一手書也。
◎本朝帖
本朝康熙中,有旨將內府所藏舊人墨跡,遠自晉、唐以迄本朝,編次模刻,題曰《懋勤殿法帖》二十八捲。雍正中,刻有《御書法帖》四捲。乾隆中,奉旨刻《三希堂法帖》二十八捲,又《墨妙軒法帖》二十捲,又《八柱蘭亭帖》四捲。
嘉慶九年,諭內閣命成親王刻《詒晉齋石刻》四捲;十年,又命戶部侍郎劉之刻其叔父相國劉墉書,名曰《清愛堂石刻》四捲,又成親王自刻所藏晉、唐、宋、元舊跡為《詒晉齋模古帖》十捲。按本朝刻帖尤多於前代,涿州馮相國之《快雪堂帖》,刻始於崇禎末年,至本朝順治初尚未刻完,遂以行世,故僅有五捲,而題頭亦未全也。自是以後,真定梁蕉林相國刻有《秋碧堂帖》八捲,王孟津相國有《擬山園帖》,華亭瀋氏有《落紙雲煙帖》,又《賜金堂帖》,陳香泉太守有《予寧堂帖》,虞山蔣相國子名洲為山東巡撫時,刻有《敬一堂帖》二十四捲,丹徒笪解元重光刻有《東書堂帖》四捲,江西曾觀察恆德刻有《滋蕙堂帖》十捲,揚州江氏有《潑墨齋帖》,唐氏有《秀飧軒帖》,麯阜孔氏有《寶鼎齋帖》,孔捨人繼涑刻有《玉虹樓鑒真帖》十六捲,又取張文敏照平生所為書曰《玉虹樓帖》十六捲,捨人孫昭薫刻捨人手書為《隱墨齋帖》十捲,長白鄂公西林為陝西巡撫時,刻有《環香堂帖》,嘉興唐作梅大令刻有《緑簑山莊帖》,大興李味莊觀察刻有《平遠山房帖》,南周侍郎於禮刻有《春雨樓帖》,陽湖孫淵如觀察刻有《平津館帖》,吾鄉秦蓉莊都轉刻有《寄暢園帖》,嘉善謝若農編修刻有《望雲樓帖》,吳縣謝氏刻有《禊蘭堂帖》,錢塘金氏刻有《清嘯閣帖》,南海葉氏刻有《貞隱園帖》,揚州鮑氏刻有《安素軒帖》。近昆山孫少迂刻《壽石齋帖》,蜀中卓海帆刻《快霽堂帖》。餘與盛鬆雲員外先刻有《詒晉齋帖》四集十六捲,皆詒晉齋主人書也。
◎偽法帖
吳中既有偽書畫,又造偽法帖,謂之充頭貨。舊有《含翠亭》偽帖,以宣城梅鼎祚《真娘墓詩》為米南宮詩,後有“元豐壬辰米芾書”字樣。考元豐紀元始戊午,終,乙醜,而無壬辰,其為偽跡可知矣。更有奇者,買得翻板《絳帖》一部,將每捲頭尾兩張重刻年月,以新紙染色拓之,充作宋刻,凡五部,一曰《絳帖》,即原刻也,二曰《星鳳樓帖》,三曰《戲魚堂帖》,四曰《鼎帖》,五曰《潭帖》。各省碑客買者紛紛,其價甚賤,不過每部千文而已,遂取舊錦裝池,外加檀匣,取收藏傢圖章如項墨林、高江村之類印於帖上,以為真宋拓。而官場
豪富之傢不知真偽,竟以厚值購之,其價不一,有數十金者,有百餘金者,有至三五百金者,總視裝潢之華美,以分帖之高下,其實皆偽本也。嘉慶初年,有旌德姚東樵者,目不識丁,而開清華齋法帖店,輒摘取舊碑帖,假作宋、元、明人題跋,半石半木,匯集而成,其名曰《因宜堂法帖》八捲、《唐宋八大傢帖》八捲、《晚香堂》十捲、《白雲居米帖》十捲,皆偽造年月姓名,拆來拆去,充舊法帖,遍行海內,且有行日本、琉球者,尤可嗤鄙。
◎論刻帖
張懷《書斷》雲:“楷者,法也,式也,後世以為楷法者也。”餘亦曰:“楷者,法也,式也,後世以為法帖者也。”近世刻帖者不明此意,但以古人墨跡,無論可法不可法,輒刻之帖中以為備,則非法帖矣。如嶽忠武、文信國,以功顯,以忠著,非書傢也;王荊公、陸放翁,以文傳,以詩名,非書傢也;藏其墨跡可也,刻諸法帖不可也。近有某君刻國朝名人尺牘成大部者,費至數千金,殊覺無謂。大凡前人手札,皆率意為之,非如二王真跡之字字可法也。其中有大傢書,有名傢書,有托名書,有同名書,又有並不善書而隨手屬筆者,亦有他人代書者,未必字字可法,而刻諸石,其可乎哉?是不知《書斷》之所謂法帖者也。
◎傢刻
餘生平無所嗜好,最喜閱古法帖,而又喜看古人墨跡,見有佳札,輒為雙鈎入石,以存古人面目,亦如戴安道總角刻碑,似有來因也。乾隆五十三四年間,始出門負米,初為畢秋帆尚書刻《經訓堂帖》十二捲,又自臨漢碑數種,刻《攀雲閣帖》二册,便為海內風行。嘉慶四年己未,遊京師,鈎刻成親王法書為《詒
晉齋帖》四捲;十年乙醜,復至京師,又增益二集、三集、四集,共十六捲,又得成王書一鱗片爪,集成小册,為《詒晉齋巾箱帖》四捲。是年七月,仁宗皇帝有旨命吏部右侍郎劉之刻其叔父文清公墉平生所為書,餘時在京師,為之鈎勒,名曰《清愛堂石刻》四捲,十一年夏五月刻成進上。十三年戊辰,為長白鐵冶亭宮保刻《惟清齋帖》四捲。是年,餘始命兩兒曰奇、曰祥將餘歷年所臨漢碑五十餘種模刻,名曰《攀雲閣帖》。十四年己巳秋七月,為相國英煦齋先生鈎刻《鬆雪齋帖》六捲,十五年庚午五月成。十六年辛未,自取唐、宋、元三代墨跡或舊拓本,擇其尤者,輒為模刻,命曰《小清秘閣帖》十二捲,十七年壬申七月成。
十八年癸酉,為雲間瀋綺雲司馬刻《小楷集珍帖》八捲。十九年甲戌鼕,山居多暇,偶取蔡君謨諸書帖刻為四捲,曰《福州帖》,以寄汪稼門製府及王南陔中丞,時二公俱鎮閩中為督、撫也。二十年乙亥,自刻《寫經堂帖》,起於鐘、王,終於鬆雪,凡八捲。是年秋八月,為韓城師禹門太守刻《秦郵帖》四捲,皆取蘇東坡、黃山𠔌、米元章、秦少遊諸公書,而殿以鬆雪、華亭二傢。時太守正攝篆秦郵。是年,蕭山施秋水少府曾以餘所臨漢、魏隸書大小數十種刻成四捲,曰《問經堂帖》。二十一年丙子,南城黃兩峰嵋為昭文令,介餘選集山𠔌大小行書六册,曰《黃文節公帖》,蓋蔡、蘇、米三傢各有專刻,而文節無之耳。二十二年丁醜,婺源齊梅麓太守彥槐令吾邑,偶見前英相國所刻《鬆雪齋帖》而愛之,視相國所未備者,又續刻《鬆雪齋帖》六捲。是年鼕,鐘祥彭毓圃志傑為烏程令,餘為刻《吳興帖》六捲贈之。二十三年戊寅,又自刻《述德堂帖》,自唐人臨本《黃庭》、顔魯公《竹山連句》,及宋四傢、趙榮祿、俞紫芝、張伯雨、吳仲圭、郭天錫、倪雲林等書,合而為一,計八捲,以續《寫經堂帖》之後。是年九月,《攀雲閣帖》刻成,計十六捲。二十四年己卯孟鼕,為長白斌笠耕觀察取趙、董兩文敏墨跡,刻為《抱衝齋帖》十二捲,其明年三月告成。道光元年辛巳、二年壬午兩年之內,為歙縣鮑讓齋觀察刻餘嚮所縮臨唐代諸碑三十二册,至四年而始成。是時
儀徵巴樸園宿昆仲索視餘所刻諸帖,餘因檢得六十四石贈之,藏之樸園壁間,命曰《樸園藏帖》八捲。次兒曰祥所刻《枕中帖》四捲亦以是時成焉。七年丁亥,為嘉善周又山觀察刻其尊甫山茨先生遺墨大小楷行草書六册,為《仁本堂墨刻》。
八年戊子,為膚施張河帥芥航先生刻文與可、蘇東坡畫竹題跋,計兩大册,分裝四捲,曰《澄鑒堂石刻》。是年,又自刻《學古有獲之齋帖》四捲,自鐘鼎款識並周、秦、兩漢、魏、晉、六朝以及有唐一代諸書,各摹數字,略備體格,本為課孫而刻,亦以便初學觀覽,為書法之源流也。其餘所模刻者尚多,有古碣,有今碑,有墓志傳誄,有詩刻題名,如《秦會稽刻石》與《碣石門刻石》、《泰山》、《琅邪》、《之罘》、《東觀》諸刻石,《漢熹平石經》殘字,《郭有道》、《陳仲弓》、《楊伯起》、《曹娥》諸碑,及縮本漢碑、《定武蘭亭》、褚模
《蘭亭》舊本、《樂毅論》、《九成宮》、《醴泉銘》、《磚塔銘》、孫過庭《書譜》之類,不可枚舉,俱別載《寫經樓金石刻目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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