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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幾門親戚
周汝昌 Zhou Ruchang
曹傢的親戚,目前能有綫索得以考證確鑿的,還有幾姓。現在羅列於下。所用稱呼,仍仿第一節,以雪芹為本位。
族曾祖姑某,全忠女,適甘體垣。
甘體垣是雲貴總督甘文焜的堂兄。曹傢與甘傢有姻親,證據在《楝亭詩鈔》裏,“別集”捲二葉二有一首《過甘園詩》,中有“再拜河陽鬆柏林,八千裏外恨難瀋”,和“已是杜鵑啼不盡,忍教司馬重沾襟”的話;“八千”句下自註云:“總製公死難滇南。”“司馬”句下自註云:“謂鴻舒表兄。”“總製公”就是指雲貴總督忠果公甘文焜,康熙十二年因吳三桂叛,自剄於鎮遠府;鴻舒則是文焜的第三子國基,官做到河南按察、布政使、護理巡撫,字靖之,號鴻舒。既稱國基為表兄,兩傢的姻戚關係是毫無疑問的了。可是我遍查《瀋陽甘氏傢譜》(又名《瀋陽旗漢甘氏傢譜》,道光二十六年甘恪修傢刊本),文焜上世,不但沒有姓曹的妣氏,也沒有甘姓女嫁於曹傢的⑴,還是在甘氏三門係下發現一個曹氏,是體垣的元配,我想我們如果承認“表”字正義是“姑表”而不是“姨表”,這該就是曹寅所以稱國基為表兄的緣故了。現在列一甘氏世係表(見後頁),藉明文焜與體垣的血統關係。
註:
⑴文焜以後輩次,卻有四個曹氏:一、體垣玄孫恪儀副室。乾隆庚子生,道光丙申卒。二、應祥孫國安元配,康熙丙寅生。乾隆甲戌卒。三、應周玄孫運壽元配。四、應山曾孫士珺元配。惜記載獨皆缺略,不敘某旗某公女,緻無由定其是否雪芹一族人。此外,應薦雲孫恪永,康熙壬辰生,女一,“適正白旗曹諱國池”雲,亦不知是否與曹寅所指之表親關係有涉!
體垣是五世應元長門長子,《福建通志》有傳;《傢譜》裏說他:
字仰之,萬歷戊申年七月初三日辰時生。任福建海澄縣知縣;順治庚戌年正月初三日海寇作亂,守節殉難,士民愛戴,建立祠宇,春秋祭祀,座側之聯有“祈有心肝還赤子,惟將頂踵衛孤城”之句,敕授文林郎。元配曹氏,瀋陽指揮使曹公全忠女,萬歷庚戌年八月初五日子時生,敕贈孺人。子二:如柏;國璋--繼弟體仁公次子為嗣。
這個瀋陽指揮使曹全忠,可能是和雪芹傢同宗的,該和曹振彥同輩數;明朝瀋陽設衛,有瀋陽中衛指揮使,是掌印指揮,下設管屯、局捕指揮使各一員。甘氏始祖受和,就正是因作瀋陽中衛指揮而占據遼東的。
甘傢所以出名,在於文焜,而且曹寅提到的也是文焜之子,所以不能不撇開長門體垣而談談文焜一係;關於文焜的史料,多得不勝備引(可參考《清史稿》捲二五八葉一,《國朝先正事略》捲八葉五,《從政觀法錄》捲三葉七,《滿漢名臣傳·滿臣》捲十七葉三),現在衹節引一下《八旗通志》裏的列傳,比較詳細,《傢譜》捲首也附載此傳:
甘文焜,字炳如,漢軍正藍旗人。先世有名正者,宋開寶初以武功封伯爵,食邑於江西之豐城,因為豐城人,數傳至受和,隨明成祖徵遼東有功,世授瀋陽中衛指揮,遂著籍遼東。又數傳至應魁,從世祖章皇帝入關,始隸旗籍,仕至石匣副將,即文焜父也。文焜生而魁偉,磊落不凡,事母以孝聞,稍長,精騎射,慷慨有大志,尤好讀書,……年十九,以國子監官學生授兵部筆帖式,練達部務,勤敏慎重,父任副將,時遇覃恩,廕一子,文焜長,當襲,讓之從弟文瑛,久之遷禮部啓心郎,留心國朝典故,奉事多稱旨,世祖章皇帝以為能。粵東藩王嗣封,奉命充册封使。……言不及私,歸無餘橐,自是名譽日甚。聖祖仁皇帝禦極,擢大理寺少卿,清慎平恕,讞獄多平,務無冤而後已;每值廷議,一秉於公正,無所撓麯,升順天府尹。輦轂之地,多貴幸親臣,所在恣橫,民苦之,文焜繩以法,豪強皆斂跡。崇文門關稅不平,商賈告睏,人無敢言者,文焜露章入告,下廷議,即令文焜兼攝,文焜固辭,謂臣言之而臣攝之,是利之也,聖祖鑒其誠而止。康熙五年直隸巡撫缺人,六年正月,遂特簡文焜往撫,文焜感聖祖知遇,知無不為,嚴貪殘,禁暴橫,恤郵驛,緝姦宄,稽盜賊,除雜派,絶苞苴,疏凡數十上,皆見施行。七年七月請復巡歷舊規,部議不準,得旨……著準行,文焜即單車按部,所見水荒村邑,多需賑者,即以真定、保定等四郡水災民不堪命具疏上聞,一面便宜發倉賑恤,勸諭富民出粟,且身自捐資以倡;會聖祖鼕狩至真定,復面陳疾苦,聖祖用其言,免直隸被災者租稅……十二月,以賑荒議敘加工部右侍郎。撫直隸近二載,聖祖以文焜有文武纔,能人大事,遂特命總督雲、貴,以西南之事委焉。是時雲南逆藩吳三桂恃功跋扈,朝廷以七省金錢協濟之,既富且強,尾大不掉,包藏禍心久矣。總督衙門,駐箚貴陽,為全滇門戶,文焜受事後,無日不為陰雨之防。……滇、黔孤懸天末,舟楫不通,一綫鳥道,二十餘驛,經製驛卒,為數無多,而逆藩差使驛騷,刻無寧晷,且有倚勢營私販賣馱運貨物者,俱惟驛卒是役,驛卒不足,則抑壓有司。以民夫協濟,椎髻裸體,絡繹道塗,失業者往往去為盜賊,文焜下車,即先為示禁,仍疏陳協夫為黔民大害。……村落凋零,民苗睏憊,目擊實所部忍……訪得實,會同撫臣佟鳳彩已於康熙八年七月二十日痛革……從此民苗始得休息,力事耕耘,田地漸闢,本年米價……已賤一倍,各處荒村,漸次構茅結屋……奉旨……永行禁革,詔旨既至,道路歡呼。……文焜嚴申紀律,……且勤於訓練,兵皆斂輯,……崇節儉,任勞苦,躬自倡率,兩年間民風丕變,三桂益憚之,……逆謀遲遲未敢遽發。十年九月文焜丁母憂,特命在任守製,文焜疏乞終喪,朝廷以文焜威望素著,能褫三桂之魄,所請不行。……文焜復再三陳請終製,聖祖憐其孝思,始許給假治喪,自黔至京師,八千餘裏,往返年餘。十二年十月再抵任,朝廷方有撤藩之舉,道大臣為三桂治裝,而三桂遂以十二月殺巡撫朱國治,率所部兵反。……乃(提督)李本深早已降賊,而(貴州巡撫)曹申吉亦變心從逆……因令側室盛氏等七人各自經於署攜第四子國城及二筆帖式從數人星夜馳赴鎮遠,而守將張義亦已順賊,反戈以待,文焜遂揮鞭渡河,至吉祥寺前下馬,北嚮再拜……遂自經於寺,子國城、筆帖式何善、雅圖同死焉--康熙癸醜鼕十二月八日也。文焜既死,須髯蝟張,雙目猶視,生氣凜凜,士民見者,無不隕涕,遂斂厝寺側,年甫四十二歲。……越五年廣西巡撫馮甦(su)、偏沅巡撫韓世琦先後以文焜死節事上聞,聖祖軫悼,加贈兵部尚書,進階榮祿大夫,諡曰忠果。又二年,吳逆殄滅,黔地悉平,貴州巡撫楊雍建又奏文焜殉難顛末,雲至今停棺荒寺,聖祖為之感嘆,特命其長子宣化府同知國均赴黔扶柩,適文焜次子辰州府同知國培因公至黔,先已扶櫬北上,遇諸途,遂同還京,柩至之日,特敕內大臣一等公舅舅佟國維等迎於蘆溝橋,賚大官茶酒哭臨其喪,賜祭葬,二十三年立碑墓道,文曰……雲。其所廕一子國璧,歷任雲南巡撫,國培亦仕至副都統。二十五年貴州巡撫閻興邦復據輿情上請建專祠於貴陽,御書“勁節”匾額賜焉。
這就是曹寅所說死難滇南的大致情況。他的七個兒子中,要以第六子國璧為最有名,《清史稿》捲二五八葉一,《清史列傳》捲十五葉十六,《耆獻類徵》捲二八四葉十三,《碑傳集》捲六十八葉二十八,《國史列傳》捲一葉十二,都有傳,如今不能備引。《傢譜》裏說:
國璧,文焜公六子,字東屏,號立軒,康熙己酉年九月十二日午時生。廕生,歷任河南陝州知州,江蘇蘇州府同知,山西平陽府、浙江寧波府各知府,甘肅甘山道,山東登萊青道,江蘇按察使,山東布政使,雲南巡撫,鑲白旗副都統,正黃旗都統,綏遠城左翼都統。乾隆丁卯年七月二十日亥時卒,誥授光祿大夫,葬保定府清苑縣西鄉大車村地方。
據同譜,文焜是“賜葬西直門外鬥府閘閘東”的,他傢墳墓,並不全在一處。彭啓豐的“資政大夫前雲南巡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正黃旗漢軍都統綏遠城左翼都統甘公國璧墓志銘”說:
甘公(以乾隆十二年七月戊申卒於揚州)……是鼕擢山西平陽府,旋調浙江寧波府[按事在康熙四十一年;《府志》捲十八葉十七有傳],首除六縣重耗,禁海關水稅,時趙公申喬、張公泰交相繼撫浙,皆重公。是時聖祖復南巡,駐蹕揚州,顧問浙江循吏,趙首以公對。既幸杭州,公迎謁,賜御書朱子詩,復書“永貞”字額,諭雲:汝父盡節,朕未嘗忘。此為汝母書也。……
這正是與曹傢二次接駕同時(康熙四十二年)了。李紱《穆堂別稿》捲之七《望雲草補編》葉三有“甘中丞以闈中六詩見示,依韻和之”詩,葉六有“壽雲南巡撫甘公四首”詩,又“甘中丞以二詩贈行,依原韻留別”詩,皆係指國璧言,同書的《雲南驛程記》下篇可證。
曹寅親口提到的“鴻舒表兄”,據《傢譜》說:
國基,文焜公三子,字靖之,號鴻舒。順治辛醜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未時生。太學生;歷任甘肅鞏昌府、廣西南寧府各同知,山西太原府知府,福建巡海道,河南按察使、布政使、護理巡撫;賜額“古之方伯”。康熙乙酉年三月二十九日辰時卒,賜諭祭葬,誥授資政大夫。
國基有《勁草堂詩稿》八册,藏蘭州圖書館,其中或當有可考索的材料。多年以來,未有機會尋閱,希望讀者予以訂補。
不獨國基本人與曹傢關係親切,他的長孫運源,也很值得註意;《傢譜》說:
運源,士瑛公長子,字道淵。康熙己亥年九月初九日戌時生。太學生;考授縣丞,告降,補廣東嘉峪縣象岡司巡檢。乾隆乙巳年三月二十四日醜時卒。性高介,善畫,兼善圖章,某王聞,再三始延至,群座哄談,王以圖章懇,公以手持圖章,品評間,問所欲刻,隨筆抽手,刻未幾即成,呈王過目,王賞贊久之,欲延為賓,堅以散遺辭。
這位善畫善刻的甘道淵,馮金伯的《墨香居畫識》捲五葉二,汪啓淑的《飛鴻堂印人傳》捲五葉五(見黃任坦《翠琅玕館叢書》)都有著錄,說他“性喜讀書,恂恂儒雅,以騎射為苦,然忼爽有志節。善詩古文詞,工行草書,與劉海峰、廌(zhì)青山人李鍇、陳石閭、鐵冶亭諸君唱和,興至輒寫山水以自娛”,“尤出宿慧,落筆便秀逸有緻,生平遊歷幾半天下,再入蜀,留西域者四年,所著有《長江萬裏集》、《西域集》;母張太夫人素工詩,遍覽百傢之書,貫通諸史,人謂源〔按:二書均誤運源名源〕之學其淵源蓋出母氏雲。”鐵保《梅庵文鈔》捲二葉三有《甘道淵傳》,錄之以備綫索:
道淵姓甘,名運源,號嘯岩,又號“十三山外史”,道淵其字也〔按據上引二書又號“我道人”,鐵傳未載〕。漢軍巨族,其祖諱文琨〔按當作“焜”〕,康熙間建節滇南,死吳逆難,諡忠憫〔按當作“果”〕;數傳至道淵,傢中落。道淵與其弟運瀚,奮志下帷,思以科第繼前業,屢試不中,遂侈然自放,隱於詩酒,“二甘”之名,噪一時焉。道淵性拘謹而疏慢,睥睨一切,與人無可否,援之而止。不論王公大人與僕役下走,與之飲即飲,與之博即博,人視道淵為棄物,道淵視衆人為芻狗也。性耽詩,能書畫,旁及篆隸八分,詩學宋人,遠追漢、魏,得其神而不效其體,時李眉山、陳石閭二先生方領袖詞林,陶鑄後進,見道淵詩,許為文壇健將,朝夕觀摩,學益進。餘嘗與道淵、益亭上元作元宵聯句一百韻,漏下得四十韻,道淵攜歸,以六十韻卒之,典重博雅,傳誦一時。畫學宋人,楚楚有緻。篆隸八分,俱有古法,尤善刻小印,純乎漢篆,不屑作前明文三橋伎倆,得者寶之。口吃,喜議論,每一啓口,座客哄然。猶憶鼕夜與道淵論史事……兩論默合,相視狂笑,道淵愈吃愈笑,愈笑愈吃,汗淚俱下,戟髯怒飛,座客俱為傾倒:其性情風緻類如此。晚年無子〔按據《傢譜》,元配郎氏,乾隆乙卯卒,無子;副室劉氏,生一子名恪廣,鐵保撰文時或尚未生〕,遇益窮,不得已而考職赴廣東象岡司巡檢任,年七十有七,卒於官。餘采其詩並其弟運瀚詩入《熙朝雅頌集》以傳。
又甘運源之為人行徑與曹雪芹有相似處,還可參看《嘯亭雜錄》“甘嘯岩”條:
甘嘯岩(運源)襄平人,為忠果公(文焜)曾孫。少隨父司馬公遊川、楚、滇、黔,西至衛藏,故詩體渾厚遒勁,有唐人風味。為劉海峰先生弟子,海峰甚賞識之。與先恭王交最篤。先生既屢試不中,益放浪形骸,日酣飲酒肆中,遇輿夫負販皆招與飲,曰:“近日公卿皆若儕輩耳,餘有何區別焉?”故人多忌之。晚年始仕為英德縣象岡司巡檢。福文襄王聞其善繪事,欲招致之,命韓桂舲司寇為介紹;先生復書日:“某雖不肖,豈可以筆墨為羔雁也!”卒不赴召。其耿介也若此。在餘邸時,與韓旭亭先生最篤,曰:“梁園賓客,皆充輩數,惟君可當其選。”其輕傲白眼之習,至老猶如故也!
看他能詩,嗜酒,不拘封建禮法,為人所忌,又堅不以繪事侍奉顯貴,白眼傲世,這幾點和曹雪芹簡直一樣。
〔附錄〕
《甘道淵傳》後有《恆中允益亭傳》,也涉及到甘道淵,說滿洲人恆裕“與餘為性命交,無三日不來,來必小酌。維時有甘道淵、劉虛白及弟閬峰,俱雄於詩;道淵尤善畫,能篆隸,每來必俱,或招邀作郊外遊,托興煙霞,寄懷歌詠,每聚必飲,每飲必醉,每醉必吟,覺彼時山川雲物,月色花香;俱為我五人設。……”桓益亭“性孤介,矯矯自持,不少貶損,又避俗如仇,少所可而多所否;〔其父〕侍郎公曾充會試總裁,得人最盛,大學士於金壇、尚書觀補亭、德定圃、周海山等俱出門下,誼重淵源,不時存問,而益亭以貧驕人,足不履諸顯者門;夫人為大學士溫公猶女,一時諸舅如大學士勒公、兩廣總製永公、山西撫軍衡公,俱相繼登顯秩,益亭概避而遠之,不通往來,以故親故中無一周濟者,益亭之遇益窮,益亭之品益高矣!”“醉後則潑墨如雲,作滇、素狂草,春蚓秋蛇,不可思議,得意輒伏地跪拜,昂首狂笑。繼之以泣。……”於此說明兩點:一、甘道淵等人與曹傢既屬老表親,又計年曾趕得上雪芹生時,不無相識之可能,提供綫索,希望以後或緣此而發現材料--這其實也是全書整個體例的一個用意所在。二、像道淵、益亭一流人性情行徑,不啻為雪芹貧後寫照,若能瞭解這一派滿洲旗人的情況,也就同時有助於瞭解曹雪芹的真面目了。這類資料並非很多,研究者必不可廢。
《惟清齋全集·梅庵詩鈔》捲三葉六有《懷甘道淵》五律二首;捲四葉二十六有與《韓旭亭話甘道淵事次韻寄懷》七律一首。捲五葉六有“讀甘道淵懷人感舊詩題贈”二絶句。
《雪橋詩話》三集捲八葉五十四引甘道淵贈李艾塘詩二句:“擊筑歌燕市月,騎驢春看薊門山。”其集未見。李紱《穆堂初稿》捲之十葉二十有〈題甘忠果公崇祀錄〉詩。皆不具引。
祖姑某,寅姊,適安侯。
《楝亭詩鈔》捲四,一題雲:“西軒賦送南村還京,兼懷安侯姊丈,衝𠔌四兄,時安侯同選。”知曹寅有姊嫁於安侯;但其人姓名傢世,俱未詳;此姊為胞姊抑從姊,亦待考。
祖姑某,璽(?)女,適金某。
《楝亭詩鈔》捲七,一題雲:“辛卯孟鼕四日,金氏甥攜許鎮帥傢伶見過;……”知又有姊妹行適金姓。
按《文鈔》葉十《鬆巔閣記》雲:“今五月織部金公殂,擬赴弔,……”事當康熙四十五年五月。江寧蘇州織造,此時皆曹、李二姓,唯杭州織造前有金姓,《浙江通志》捲一百二十一《職官》十九葉九織造府:
金遇知:康熙八年任。
敖福合。康熙三十一年任。
孫文成:康熙四十五年任。〔按與曹雪芹父曹頫同年落職〕
李秉忠:雍正六年任。
“織部金公”,疑即指金遇知。康熙十六年十月有內務府總管嘎嚕等奏摺,曾及杭州織造金毓芝,當即金遇知,此或由滿文檔漢譯時定字不同所致。《楝亭圖》二捲有金依堯,題款:“呈荔翁老襟丈”,不知是否同一金姓。彼時任織造者,皆係內務府包衣旗人,不獨與帝室各有親切關係,彼此間亦非親即故,如四十五年任之孫文成,曾經曹寅保舉,寅母姓孫氏,殆亦即其外傢表兄弟行也。
祖姑某,璽女,寅、宣之妹,適傅鼐。
《八旗文經》捲五十七《作者考》甲葉十曹寅傳末雲:“甥富察昌齡,字謹齋,閣峰尚書子,有時名,集未見。”《南澗文集》亦云:“昌齡官至學士,楝亭之甥也。”按昌齡乃富察傅鼐之子,據此知寅又有一姊妹,嫁於傅鼐。考傅鼐,《清史本傳》雲卒於乾隆三年,袁枚撰《神道碑》雲卒年六十二,合推當生於康熙十六年,小於寅者幾二十歲(寅生於順治十五年),故知適傅鼐者乃曹寅、曹宣之妹無疑。傅鼐事跡見本傳:初為鑲白旗侍衛;雍正二年官漢軍鑲黃旗副都統,尋授兵部右侍郎;三年改盛京戶部侍郎。四年五月革職抵罪遣黑竜江;九年七月召赴北路軍營效力,十二月給原授職銜,軍營參贊大臣,未行,還入宮為近侍;乾隆元年三月命署兵部尚書,十二月授刑部尚書。先是,又嘗為內務府總管,二年授滿洲正藍旗都統。三年因事落職入獄,病卒於傢。今引袁撰《神道碑》於後。以見其為人:
袁枚《小倉山房文集》捲二《刑部尚書富察公神道碑》
公諱傅鼐,字閣峰,世居長白山,號富察氏。祖額色泰,從太宗文皇帝用兵,有大功;子四人。次子驃騎將軍噶爾漢,輔聖祖緻太平,生公。公眉目英朗,倨身而揚聲;精騎射,讀書目數行下。年十六選入右衛,待世宗於雍邱,驂乘持蓋,不頃刻離。雍正元年,補兵部右侍郎。年羹堯以大逆誅,窮其黨;公謂廷臣曰:“元惡已誅。脅從罔治。鼐事上久,能知上之用心。倘諸公心知某冤而不言,非上意也。”諸王大臣以公語,平反無算。嶽興阿者,九門提督隆科多子也,隆柄用時禮下於公,公不往,及隆敗,公為上言:“嶽無罪。”上疑公與隆有交,故為嶽地,謫戍黑竜江。公聞命,負書一篋步往,率傢憧斧薪自炊。先是,公在上前嘗論準噶爾情形,上不以為然,用兵數年,所言驗,乃召公還,予侍郎銜,命往軍前參贊。未行,仍命入宮侍起居,上違和,醫藥事皆公掌之。十二年春,命公觀兵鄂爾多斯部落,中途,偵賊數萬,掠地西走。公即赴拜達理,請於大將軍馬爾塞曰:“賊送死,可唾手取也。鼐遠來,雖兵疲,猶能一戰,惟馬力稍竭,願大將軍給輕騎數千助鼐,事成歸功將軍,事敗鼐受其罪。”馬嘿然,再三雲不應。公憤激,自率所部,出與賊戰,大敗之,獲輜重、牛畜萬計,卒以馬病,不能窮追。事聞!天子大悅,賜孔雀翎,移佐平郡王軍謀,斬大將軍馬爾賽徇於軍。會賊有求降意,而盈廷諸臣皆欲遣使議和罷兵,上問公,公叩頭曰:“此社稷之福也。”上意遂定。即命公同都統羅密、學士阿剋敦往。時戰爭連年,虜氛甚惡,窮沙萬裏,雪沒馬鼻,行者迷嚮,認人畜白骨而行;公聞命不辨岩徑,上馬馳抵策凌部落。策凌坐穹廬,紅氍毹為褥,金竜蟠疊五尺高,侍者貂蟬持兵,女樂數行,彈琵琶獻酒,公從容宣詔,音響如鐘。酋蠻伏地,觀者以萬計,皆膜手指夷言曰:果然中國大皇帝使臣好狀貌也。詔……〔敘雍正之意,略〕策凌曰:“阿爾泰不毛之地……我先人披荊棘、歷血刃,與喀爾喀爭來之地,寧忍棄之?”公曰:“以為若不念先人耶!若肯念先人,更善:昔我聖祖徵噶爾旦,通好於若國,若國主伐叛助順,縛噶爾旦送來,在途病死,……即獻阿爾泰地方,……置驛設守已有年矣,今猶以為言!是非背大皇帝,乃是背其先人,豈非大不祥乎!”策凌語塞,以利害動公,乃集十四鄂托、十四宰桑合而見公,曰:“議不成,公不歸矣!”鄂托、宰桑者,華言十四路頭目也,公叱曰:“自出嘉峪關而思歸者,庸奴也!某思歸,某不來矣。今日之議,事集萬世和好,不集三軍露骨,一言可决。而諓諓(jian)如兒女子,吾為而王羞也!”諸酋相目以退。翼日,策凌如約繕表求公奏,並遣宰桑同來獻橐駝、明珠等物。世宗大悅,敕下加公三級,晉秩都統。世宗崩,今上登極,遷刑部尚書;以誤舉參領明山、失察傢人兩事,落職入獄,病旬,部尚書孫公嘉淦奏請就醫私第,許之;薨於傢,年六十二,葬西山獨樹裏。子三人:長昌齡,官編修;次科占;次查訥;俱有父風。公寬於接下大雜,剛於事上太戇,伉爽自喜,好聲矜賢,簡節而疏目,以故無平不陂,福與禍俱。丙辰會試,榜發,公奏請搜落捲,上允之,復取中二十餘人,有廣東劉起振者,年八十八,以公薦入翰林,為一時盛事。所居稻香草堂,有白雁峰、鰲峰、東臯、南莊諸勝,積書萬卷,招四方人與遊,性理、經史、詩文、醫人、日者,悉萃集焉。果親王任事時,警欬所及,九卿唯唯,公在坐,俟王發聲,聽未畢,輒迎拒曰:“王誤矣!”王不能堪,世宗責公曰:“汝知果親王何語而又誤耶?”公亦不能答也。銘曰:“公如劍,其幹將乎。誰不欽,以其光乎。卒以折,毋乃剛乎!迷陽迷陽,傷吾良乎。固不如赤堇之錮而南山之藏乎。”
《熙朝雅頌集》捲六十三葉四:
那蘭長海(字匯川,號清癡,有《電谿草堂詩》)
喜傅閣峰尚書諭降歸塞外
多時麟閣待邊功,沙漠歸來協帝衷。見說行人能致使,爭傳片語已和戎。
九州輸輓霑春露,萬裏族旗轉朔風。自笑王符今老矣,幾回傾倒布衣中。
李紱《穆堂初稿》捲之十七下葉十九有《長至歌壽閣峰傅公》,據知其生辰在鼕至後一二日,不具引。關於昌齡的為人,也可以由禮親王的紀載得知一二:昭槤《嘯亭雜錄》捲之四《昌齡藏書》條:“傅察太史昌齡,傅閣峰尚書子,性耽書史,築謙益堂,丹鉛萬卷,錦軸牙簽,為一時之盛。通志堂藏書雖多,其精萃衊如也。今日其傢式微,其遺書多為餘所購,如宋末江湖諸集,多公自手鈔者,亦想見其風雅也。”《熙朝雅頌集》捲三十九葉三:“昌齡,字晉蘅,一字謹齋,兵部尚書傅鼐子,滿洲人。雍正癸卯進士,改庶吉士;散館授檢討;纍官翰林院侍講學士。”載詩三首。
大姑某,寅女,顒姊,適鑲紅旗平郡王訥爾蘇。
康熙四十五年八月初四日曹寅一折奏雲:“今年正月太監梁九公〔按即舊劇《盜御馬》裏的‘梁九公’〕傳旨著臣妻於八月船上奉女北上,命臣由陸路九月間接敕印再行啓奏,欽此欽遵。竊思王子婚禮。已蒙恩命尚之傑備辦無誤:筵宴之典,臣已堅辭。……”又同年十二月初五日折子云:“前月二十六日王子已經迎娶福金過門,上賴皇恩,諸事平順,並無缺誤。隨於本日重蒙賜宴,九族普沾,寅身荷天庥,感淪心髓!……所有王子禮數隆重,庭幃恭和之事,理應奏聞,伏乞睿鑒。”至四十七年七月,知此“鑲紅旗王子已育世子。”按曹顒於五十一年曹寅死後上折尚言:“奴才年當弱冠。”則四十五年完婚之女必為曹顒之姊無疑。
周黎庵《吳鈎集》有《談清代織造世傢曹氏》一文,他據了這些折子,主張這個鑲紅旗王子,乃是尚可喜的後人。可是直到他發表該文於《宇宙風》乙刊第二十一期時,並未能對此說法提出確鑿的證據。表面看來,此說甚為合理:因為尚可喜曾封“平東王”,他的兒子尚之信,襲了王爵,折子裏的尚之傑,不正是尚之信的同輩嗎?但這說法實在很難成立:周黎庵認為漢軍鑲紅旗王子衹有尚可喜,但尚可喜實隸鑲藍旗,不是鑲紅旗,此一不合。曹傢本非漢軍旗,乃是正式滿洲包衣旗人,不能和漢軍相提並論,此二不合。吳三桂叛變於康熙十二年,十五年尚之信便也響應三桂。雖然他第二年就又降了,但在十九年便已賜死,以後接着吳、耿皆於一二年內誅滅。試問如何在康熙四十五年時會還有襲王位的尚傢?此三不合。按清人稱呼,凡親王郡王的配偶,或其世子的配偶纔叫作“福金”,後來也寫作“福晉”,曹寅折裏所指的鑲紅旗王子,明是宗室“多羅郡王”之類。吳振棫在《養吉齋叢錄》裏說:“八旗挑選秀女或備內廷主位,或為皇子皇孫拴婚,或為親王郡王及親郡王之子指婚。按皇子或親郡王拴婚及結發皆奏派大巨。”曹寅的女公子,便是被皇帝指婚與某親王子或郡王子的,尚之傑不過是內務府當差的人,《康熙萬壽盛典》曾紀載一個內大臣尚之隆,可以參證。這個鑲紅旗王子據《清代名人傳略》(Eminent Chinese of the Ch'ing Period)頁七四二說,可能是訥爾蘇的長子福彭。此說氏族對了,但輩數卻錯了。裕瑞(思元齋)的《棗窗閑筆》說:“其〔雪芹〕先人〔按當雲先祖〕曾為江寧織造,頗裕;又與平郡王府姻戚往來。”亦可為證。按屬鑲紅旗而又襲封平郡王的,衹能有一,不能有二,計算輩數相當的,該是訥爾蘇無疑。根據了這個綫索,再去檢索《愛新覺羅宗譜》,果然在他名下載明:“嫡福晉曹佳氏,通政使曹寅之女。”這個問題的解决,還要歸功於《清代名人傳略》。今據《清史列傳》作世係簡表及簡史如下
按代善是清太祖努爾哈赤的次子,是大貝勒禮烈親王,八王之一。嶽托為多羅剋勤郡王,嶽托之孫羅科鐸是二次襲封多羅衍禧介郡王的人。八年初改封號日“平”,此為平郡王之始,五次襲輪到訥爾蘇,曾隨撫遠大將軍胤禵定西陲,攝大將軍印事;雍正元年由古木回京管上駟院事;四年以舊賄案削爵;乾隆五年卒,仍以郡王禮葬。福彭是在雍正四年七月纔襲封多羅平郡王的,所以他實是和雪芹同時的平郡王。雍正十年正月任鑲藍旗滿洲都統;閏五月授宗人府右宗正;十一年二月充玉碟館總裁;四月軍機處行走;七月為“定邊大將軍”,討噶爾丹策陵,十一月駐烏裏雅蘇臺;十三年閏四月總統大兵駐鄂爾坤,七月後得代還京。乾隆元年三月任正白旗滿洲都統,正是曹傢的旗中最高上司。三年七月預議政,十三年十一月卒,年四十一,諡曰敏。這是真正的多羅郡王,與“平東王”之類大異。曹傢以一“包衣”(參看第三章第二節)傢世得以高攀了這樣“金枝玉葉”的姻親,在當時這是了不起的事情。
二姑某,寅女,顒妹,適王子侍衛某。
康熙四十八年二月初八日曹寅一折奏道:“再梁九功傳旨,伏蒙聖諭諄切,臣欽此欽遵。臣愚以為皇上左右侍衛,朝夕出入,住傢恐其稍遠,擬於東華門外置房移居臣婿,並置田莊奴僕,為永遠之計。臣有一子,今年即令上京當差,送女同往,則臣男女之事畢矣。”據此知道曹寅在四十八年又曾遣嫁最幼一女,所嫁的是一侍衛,也是皇帝著梁九功傳旨指婚派定的。這侍衛也是一個王子,因為《永憲錄續編》葉六十七說:“寅:……二女皆為王妃”,可見為侍衛是此時當差,後來也襲了王爵,唯其人待考。此女亦應略長於曹顒。
大姊某,頫長女,選入宮。
參看《紅樓夢》所敘之元春。其人實為何等品級,尚待查考。《清史稿》帝王世係所載的諸妃,康、雍、乾三朝,並無曹姓的。因此鬍適遂下了結論說元春本是一個虛構的人物。但庚辰本於“省親”回有批雲:“難得他〔寫〕的出,是經至〔過〕之人也。”“非經過如何寫得出。”“此語猶在耳”等批,可知元春自有其藝術原型,非盡虛構。清史上查不到曹姓妃殯,尤不必執着。頫女以內務府三旗的女兒,被選入宮闈,乃是照例而必然的制度問題。不過不一定作“皇貴妃”罷了。清代皇室的規例,有皇后,有皇貴妃,有貴妃;貴妃之下有諸妃,諸妃之下還有諸繽;再下則還有若幹的“貴人”,“答應”,“常在”,在不需要指明等級的時候,統稱為“主位”,都由三旗女兒選充,而都是可以“邀幸”於皇帝的。小說書中的官階,都有誇大,則“皇貴妃”一名,亦應減等視之;而且此女又早亡,未遺子嗣,故未及晉封較高的地位,皇帝的下級妾侍,如未生子女,不都載入官書,史書上自然查不到,絶不能因此即斷定必無其人。
表妹李氏,寅內侄孫女。
按李氏原籍山東都昌人,本姓姜,歸旗後改姓李,也是正白旗滿洲包衣世傢。第一代不可考,第二代士楨,過繼給正白旗佐領李西泉(名不詳),官至廣東巡撫,當時是很煊赫知名的人物。《紅樓》的“史侯”傢,其所取素材疑與李傢有關,“史鼎”即藉李鼎之名。士楨生六子一女,長子即李煦,和曹寅同事一生,戚誼相關,禍福與共。生一女,嫁周姓。列世係表及其有關文獻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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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儀吉《碑傳集》捲六十六《康熙朝督撫中之下》葉一
《廣東巡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李公士禎墓志銘》杜臻
公本姜姓。世居東萊之都昌;素治經業,代有聞人;生而異質,過目成誦,宗黨鹹器之。壬午,從竜遼左,繼正白旗佐領西泉李公,即以李為氏。丁亥,八旗掄纔,以第十六名中選,授長蘆運判。京東接壤山左,彼時潢池陸梁,王師南下,滄民驚恐,公力為調護,賴以安全,更疏引益課,至今屍祝不衰。遷河除運副;值姜瓖(xiang)之變,運城失守,玉石俱焚。時公護篆,簡徒卒,謹斥堠,哀鴻鹹集。辛卯,升兩淮運同;關橋稱掣,積有侵蝕;公請剔充餉,後無貽患。癸巳,升皖守,皖當水陸衝繁,軍興旁午,公調劑井井,心血幾枯。操撫李公日艽,節省驛站銀三萬餘貯庫,適暴疾捐館,掾吏覬啖之,公義形於色,即清查題報,卒纖芥無敢隱。夫能砥清節於前,始能保令名於後;非獨守足以勝之,亦識足以裕之也。己亥,擢山西陽和道副使!詳豁各屯戶包賠荒糧三萬餘石,民睏以甦。庚子,升冀寧道,參政歲餘,裁缺歸省。甲辰,補江西湖東道,時萑苻充斥,公首嚴保甲,夜戶不驚。丁未,升河南按察使,前臬詿(gua)誤,司李新裁,事冗煩如亂絲;公逐案親鞫(ju)奏讞(yan),全活者以萬計,中州有“青天”之頌。癸醜,會推福建布政使,是鼕入覲。甲寅,之浙,值閩逆亂,仙霞梗阻,總製李公之芳題留,贊畫運籌,悉中軍機。適浙藩出缺,內而大中丞魏公象樞特薦,外而將軍督撫保題,奉旨俞允。時滿、漢官兵十餘萬分閫,需餉甚急,公咄嗟而辦,卒至士馬飽騰,仙霞剋濟,不久蕩平,雖師武臣力,實公與李文襄公文德之助,議者謂蕭何之漕關中,劉晏之轉江淮,殆不過是。且浙數年兵燹(xian),糧通無徵,公屢具城陷地荒民逃之詳,請題,允免經徵,被默者二十八人皆得瓦全。辛酉,內升京堂,旋奉特旨,巡撫江西,監臨棘闈,內外嚴飭。尋調廣東。壬戌二月,總督徵滇,師旋呼癸而噪,全省震焉;公單騎入營慰勞,衆始帖服。孟夏入廣,藩黨遍郡,壟利害民,尚、瀋二案,變産株連,公題豁三十餘萬,案牘為之一清。以及分還民屋,創建貢院,粵人至今賴之。省北有花山,為明季巨憝入踞,積寇未盡殄,公發徒旅,選軍乘,不血刃而醜類皆入軍門降;遂設花縣,嶺南一帶始廓清矣。憶餘甲子春奉命之粵東,展界海壖,自欽、廉、高、雷至肇、高、廣、惠、朝,與公聯鑣同事,展夕奉教者三閱月而告竣;公之留心民瘼,周詳懇至,迄今猶記其萬一丁日紀中。至於題瓊州之積逋,造鎮海之巍樓,其餘事耳。年六十九,緻政歸;士民輟耕罷市:無不奔走哀號而不能捨。總之,公一生行事,炳若日星;經營南北幾四十年,顔色瘁於馳驅,精神竭於案牘,惟期上可以報君父,下可以答蒼生,衹此一誠而已。及歸,卜居潞河,杜門謝事,栽花藝圃,為娛老計。喜讀書,手不釋捲。其與人以信,禦下以恩;綺麗不設於身,奇珍不適於口;雖宦跡遍九州,而寒素如一日,尤人所難也。辛未秋,皇上從日外回,有臨幸公第之旨,公匍伏恭迎,上喜動顔色,慰勞再三,出尚方之膳以賜。癸酉春,又頒賜清書綱目一部,真一時異數雲。公諱士楨,號毅可;生於萬歷己未歲四月二十三日亥時,卒於康熙乙亥歲三月二十二日申時,享年七十九。元配王氏,係出山左望族,今封夫人。子六人:長煦,文氏出;前內閣中書,隨徵補廣東韶州知府,改補浙江寧波府知府;今授督理蘇州織造府事。次燿,陳氏出,原任貴州貴陽府修文縣知縣。次炘,現任內務府會計司員外郎。次燦,候選知縣--俱王夫人出。次炆,白氏出,分理暢春園事。次煒,陳氏出,候選州同。娶皆名族。女一,王夫人出,適周承詔佐領。孫男十五人:以壎,國學生,燿出。以堉、以墉、以塏、以埥,俱國學生,炘出。以坦、以墧、以增,俱炆出。以琇(“土”旁)、以埈、以坤,俱燿出。以埰、以□⑶,燦出。以鼎,煦出。以□⑷,煒出。孫女:長適營造司掌印郎中參領兼管佐領事佛公保子阿廩--煦出。次適原任營造司郎中參領嶽公陽子六十七--燿出。餘未字。煦等將以康熙三十八年二月六日某時奉公葬通州城西之王瓜園。以臻忝舊治,知公悉、屬為銘,誼不敢辭,謹據狀次第行實,而係以銘曰:“鍾嶽之英,應運而生。濟川之楫,與時偕行。簠簋是飭,鹺政惟均。畫籌羽檄,禦變如神,匡扶三省,倚毗一身。丹墀書帛,緑野稱觥。天悲星隕,人嘆箕乘。不朽偉略,鎸石永貞。”
原文本如此。
毛奇齡《西河合集》七言古詩捲十三葉六
李方伯生日
黃星熠熠臨江陽,漸東漸西瞻景光,鳴葭疊鼓樹六幢,雲誰開幕今藩方。三韓傢世遼海長,從竜舊澤傳芬芳,蟠根仙李枝葉揚,惟公筮仕肇龔、黃。分司偉伐留西江,晉階總憲肅紀綱,三河萬裏百闢良,群推觀察非尋常。嘉名特達書禦旁,帝將簡之補袞裳。惟此吳、越稱巗疆,東南剋詣撻伐張,非公不足領土襄。衹今羽檄猶旁皇,軍需自給廣武糧。伊昔蕭相當漢昌,關中饋餉連戎行,中原開府杜與羊,嘗恢宛、洛屯江、湘。矧茲甌、越空陸梁,不煩朝食揮攙(“木”旁)槍。自慚垂老依梓桑,猥蒙薦達登帝閶,車箱盈轡馬曳繮。持觴不前應見諒,高天尚見青鳥翔,願隨青鳥同相徉。
據詩,知毛西河曾經李毅可薦達。
寄李方伯
鶴綉犀鞶照錦茵,屏藩高啓浙河濱,關中運轉推蕭相,洛下軍需藉寇恂。
滿道官花方向日,盤根仙李正乘春。賓門漸覺薇垣近,幾度思君意倍親。
《廣州府志》(乾隆二十四年刊本)捲之二十八《名宦》四葉十三
李士正,字毅可,奉天人,舉明經,歷任江西巡撫。康熙二十年,逆藩既殄,部議廣州各員,皆令復還內城,原署撫治,則改藩府為之。二十一年,命士正以原銜移撫;時藩焰方息,而隸藩之三旗馬步閑丁,尚數千人,紛紛臲(臬兀)(wu),士正不動聲色,量地畫界,分東西以處兵民;凡田廬之為藩敚者,廬捨之為兵據者,悉給還民;刊布寬大之政二十有四條,兵民遵守,壁壘一新。會師搜捅花山、沙潭諸盜,犁其巢幕,題請建縣,以資控製,今花縣所自始也。又敭(左為“易”)歷有年,多所諳練,所至郡國,必觀其形勢衝險,陰陽嚮背,於粵則之文廟,建三賢祠,改創棘院,闢文明門,修青雲橋,瀎東西池隍水道、重新鎮海、拱北二樓,收斂悍氣,粵風以醇。官粵六載,人思其功德,俎豆於五仙門外,又祟祀名宦。
按光緒《廣州志》捲一百八《宦績》五葉六李士正與此同,即據此重修者,句字間有小異,但無關史要,不復鈎稽異同。
《花縣志》捲之四《藝文》葉三十五《撫軍李大中丞靖寇安民碑》頌辭
撫軍中丞忠且勤,煌煌德化樂惟新。大風揚舉無氛塵,闢門疏滯彈惟寅。陽和浩蕩蔀屋春,何以頌之壽貞珉。
撫軍中丞恩且威,冰霜凜冽三春暉。輕裘緩帶民所歸,一朝壁壘生光輝。魑魅宵遁豺狼稀,賣刀買犢安巗扉。
撫軍中丞謙且清,六爻筮吉君子貞。關西高躅馳芳聲,吐哺三起推公誠。肅哉廉法欽老成,珠江千尺碧波澄。
撫軍中丞恕且良,悅安強教溥慈祥。青天化日喜舒長,平反庶獄幹公行。門閈高大熾而昌,和氣翔溢天用康。
寧我婦子豐穰穰,共酌兕觥躋公堂。聖人哲惠福無疆,願公霖雨被四方。
按此碑為康熙二十五年孟夏立,又同書同捲葉二十七有《撫軍李大中丞平安花山碑記》,為康熙二十一年臘八日所立,不具引。
魏象樞《寒鬆堂全集》捲之六葉八
送李毅可兵憲移任去雲中
報政秦淮後,雲疆又若何。清名懸日月,厚德輓江河。漸起瘡痍色,仍煩痛哭多。他年持節鉞,故老望恩波。
魏象樞《寒鬆堂全集》捲之九葉七十二
寄李毅可藩司書
賤性寡交,於海內士大夫,知之少而信之難,其酸腐迂疎,不足係當世之輕重,概可見矣。而意中獨知老公祖為最深,蓋既知其纔,又知其品,並知其心也。廿年以來,雖無寸函隻字之通,實有千裏同堂之契。且願朝廷旦夕優擢,為生民造無窮之福也。乃兩浙為財賦重地,忽遭叛亂,地方之茶毒,百姓之睏頓,強半不堪言矣。幸而聖主簡任高資,藉司藩政,清以率下,惠以安民,俾赤子樂其寬仁,竭蹶賦稅,佐軍餉浩繁之需,不致司農仰屋而興嘆者,皆老公祖愛民之效也。況積案不清,苦心銷結,即非長纔,難免叢脞,然而民力竭矣,竊慮守令之撫摩有未至也。所望老公祖培養元氣,全在激勸有司,有司賢則事不擾,事不擾則民生自安矣。道府為守令之表,尤當重之也。前者兩讀翰教,未敢裁答,以存古人淡定之意。況治生謝絶交際,固老公祖素聞者,姚若老道及雅念,更如面談耳。昨者世兄南行,屬候起居,想已面悉。若治生拘謹衰庸,罔裨國計,僅碌碌自守而已,不堪為高明道也。臨楮依依不盡。
按函內所稱“世兄”,即謂李煦無疑。
魏象樞《寒鬆堂全集》捲之十葉六十
上李毅可巡憲書
僕人微望輕,居恆好論人物利害,曩聞執事大賢君子也,海內推許久矣;晤張伯珩先生,言及人品心術,為今日第一,不但一方之福,實安社稷之重器也,伯珩豈欺我哉!近見下車以來,清操惠政,大法小廉,三尺童子,無不稱為好官者,雲中一塊土,如在春臺之上矣。蔚州則部內地也,受福尤多,感且頌者,寧待言哉!顧縉紳父老之望而欲遂者,臺騶一巡歷此地,得以盡言其情耳。不謂君命榮擢,啓行在邇矣。地方艱苦情形,有執事知之而未嘗見者,敢一直陳之。(中略)遇大賢君子而不言,更言之何人,言之何日乎?諒執事至誠愛民,聞之必潸然淚下矣。所望晤諸上官,或後來當事,一備悉艱苦,為民請命,而急救之於倒懸者,惟執事是賴也。樞從不敢為他人緻一書,而特敢直言切望於執事者,以平日相信之深,今日下問之便耳。幸垂察焉。《蔚民嘆》四首,附呈教覽。
《廣東通志》捲五十四《職官表》四十五
(康熙間)徐聞縣知縣:李燿,正白旗人、監生,四十二年任。(四十七年止)
李煦資料,具見第七章,此不多引。
姻戚傅恆傢。
《批本隨園詩話》捲上葉四,有一批 雲:
乾隆五十五、六年間見有鈔本《紅樓夢》一書,或云指明珠傢,或云指傅恆傢,書中內有皇后,外有王妃,則指公勇傢為近是。
蔣瑞藻在《小說考證》捲七頁八十四特引此條,並以為“前人鮮道及者,錄之以備異聞”雲雲。這個傅恆傢的新說法,不過如明珠傢、和珅傢同樣屬於紛紜附會而已,以前我也未加註意。後來讀庚辰本《石頭記》到十六回,賈璉的乳母趙嬤嬤問說“咱們傢也預備接咱們大小姐了?”發現在“大小姐”之旁,有一側批,說:
文忠公之嬤。
按清代雍、乾時期諡文忠的,衹有傅恆一人。這使我相信傅恆傢一說雖謬,但他傢與曹傢有親戚關係卻是極可能的。傅恆傢在清代是一個最有權位的傢族,幾幾乎每一輩每一個人都是文武顯貴,非公即侯,今列一世係輩數對照表如下
為什麽在“大小姐”之旁而批“文忠公之嬤”?實在不太容易懂。但細繹也不無頭緒。文忠公之嬤,顯然指的不是“大小姐”元春,因為“嬤”不等於“母”,所指仍該是趙嬤嬤,不過此批傳鈔地位稍誤而已。乳母的來源,往往是外傢或親戚,則此批蓋謂“趙嬤嬤”為來自傅恆傢之嬤嬤。
此外,還有兩點,雖不緊要,卻也使我疑心傅恆傢確曾與曹傢有關係。第一,袁枚在《隨園詩話》捲二裏說:
……雪芹撰《紅樓夢》一部,備記風月繁華之盛。明我齋讀而羨之,當時紅樓中有某校書,尤豔,我齋題雲:病容憔悴勝桃花,午汗潮回熱轉加;猶恐意中人看出,強言今日較差些。威儀棣棣若山河,應把風流奪綺羅;不似小傢拘束態,笑時偏少默時多。
據舒坤批本(參看《附錄編》一戚蓼生考)知道明我齋即明義。而明義是明仁的弟弟,傅清的兒子,時代微晚於雪芹,我疑心明義的題詩不是後來“綉像題詠”之類。
〔附記〕現在此條《隨園詩話》之來歷已在明義《緑煙瑣窗集》中尋出,可參看《附錄編》“慚愧當年石季倫”篇。
第二,敦敏《懋齋詩鈔》一詩題雲:
芹圃曹君(霑)別來已一載餘矣。偶過明君琳養石軒,隔院聞高談聲,疑是曹君,急就相訪,驚喜意外!因呼酒話舊事,感成長句。
這個明琳,我疑心也是傅恆的侄輩,因為這一輩從明字排,下一字如“仁”與“義”,也排着。所以明琳很可能與明瑞為胞兄弟,因為都從“玉”旁的字排下來,當是富文一支的。如果我的猜想不錯,則傅(或作富,另有富玉與富文同輩弟兄,亦作傅玉、傅文)曹二傢之為親串便也有蹤跡可尋,雪芹在明琳隔院串門,可能是明琳傢,也可能是他的同堂族人。這也待另有新材料來印證。
末後,還有一個極耐人尋味的綫索:《棗窗閑筆》的作者裕瑞說過幾句可註意的話:“聞前輩姻戚有與之〔按指雪芹〕交好者”,因而由其口中得聞雪芹之相貌,風趣和談話(詳見第七章乾隆二十九年條下引原文)。這個“前輩姻戚”,與雪芹交好,知之甚詳,此人是誰?頗堪註目。但我們知道:裕瑞是宗室,太祖努爾哈赤第十五子多鐸(多爾袞之弟)的五世孫,爵位是“不入八分輔國公”;根據《玉碟宗室譜》稿本(北大圖書館善本書室藏),得知他父親和碩豫良親王修齡的嫡福晉便是“富察氏承恩公富文之女”,那麽,富文既是裕端的外祖父,則明瑞、明琳正是他的親母舅了。他所稱的“老輩嫻戚”,不就可能是傅文、傅恆傢人麽?
據同譜,知道裕瑞生於乾隆三十六年。他的生年去雪芹之卒(乾隆二十八年)纔僅僅八年。他說:“‘雪芹’二字,想係其字與號耳,其名不得知,曹姓、漢軍人,亦不知隸何旗?”雪芹的名字,人所罕知,倒也罷了。但隸內務府旗的包衣傢世,在宗室皇族人們的概念中是很難淆混的,何緻連這也不清楚?或者,到裕瑞寫《棗窗閑筆》註意雪芹其人的時候,已是嘉慶年間,去雪芹已遠,他的親舅舅們都早已不在,所謂“老輩姻威”雲雲?恐怕是後來傅文的族兄弟族侄男輩轉述,故而難得其詳了。總之,曹傢與傅傢的關係,似乎是有跡可尋的。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选集】紅樓一春夢 【資料來源】紅樓癡迷錄入。轉載自撫琴居論壇。
評紅樓夢新證⑴ 寫在捲頭 第一章引論 第二節紅學一斑 第三節 重新認識紅樓夢 第四節 幾點理解 第二章 人物考 第一節 世係譜表 第二節 曹宜曹宣 第三節 過繼關係 第四節 幾門親戚 第三章 籍貫出身 第二節 遼陽俘虜 第四章 地點問題 第二節 院宇圖說 第三節 北京住宅 第四節 江寧織署 第五節 真州鹺院 第五章 雪芹生卒 第六章 紅樓紀歷 第七章 史事稽年 前期(明萬歷二十年--清順治十八年)[二] 前期(明萬歷二十年--清順治十八年)[三] 前期(明萬歷二十年--清順治十八年)[四] 中期(康熙二年--康熙五十一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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