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抄艳情 春消息   》 第一回 小兒童題詠梅花觀 老道士指引鳳皇山      古吳金木散人 Gu Wujinmusanren

第一回 小儿童题咏梅花观 老道士指引凤皇山
又名鼓掌絶塵 古吳金木散人著 癡部 明 文震亨抄本 《鼓掌絶塵》是明未通俗人情事態小說的代表作之一.體現了人情事態小說作傢通過具象表現生活、以藝術虛構抒發個人情懷的創作特色.在情節結構、人物心理描寫和諷刺藝術方面表現了一定的藝術功力,對於瞭解我國人情事態小說的成熟情況,認識這部書與後起人情事態小說、才子佳人小說的關係具有重要意義。
第一回 小兒童題詠梅花觀 老道士指引鳳皇山 詞: 香臉初勻,黛眉巧畫宮妝淺。風流天賦與精神,全在秋波轉。早是縈心可慣,那更堪頻頻顧盼。幾回得見,見了還休,爭如不見。 燭影搖紅,夜來筵散春宵短。當時誰解兩情傳?對面天涯遠。再奈雲稀雨斷,憑欄桿東風淚眼。海棠開後,燕子來時,黃昏庭院。 這一首詞,名喚《燭影搖紅》,說道世間男女姻緣,卻是強求不得的。雖然偶爾奇逢,俱由天意,豈在人謀。但看眼前多少佳人才子,兩相瞥見之時,彼此垂盼,未免俱各鐘情,非以吟哦自藉,即以眉目暗傳。既而兩情期許,締結私盟,不知倩了多少蝶使蜂媒,捱了幾個黃昏白晝。故常有意想不到的,而反得之邂逅。又或有垂成不就的,而反得之無心。及至聯姻二姓,伉儷百年,一段奇異姻緣,不假人為,實由天意。所以古人兩句說得好“姻緣本是前生定,曾嚮蟠桃會裏來。”正說“姻緣”二字,大非偶然矣。如今聽說巴陵城中,有一個小小兒童,卻不識他姓名。在懷抱時就喪了母,其父因遭地方有變,把他拋撇在城外梅花圃裏,竟自棄傢遠竄。後來虧了那一個管圃的蒼頭,收在身邊,把他待如親子,漸漸長大。到了七歲,此兒天資迥異,識見非凡,曉得自己原有親身父母,不肯冒姓外氏,遂自指梅為姓,指花為名,乃取名為梅萼。那圃旁有一座道院,名為梅花觀,並適纔那所梅花圃,卻是巴陵城中一個杜灼翰林所建,思量解職歸來,做個林下優遊之所。觀中有個道士,姓許名淳,號為叔清,盡通文墨,大有道行,原與杜翰林至交。這許叔清見梅萼幼年聰慧,出口成章,大加駭異,時常對管圃的蒼頭道:“此兒日後必登臺鼎之位,汝當具別眼視之。”蒼頭因此愈加優待,凡百事務,都依着他的性子。那許叔清每見一面,便相嘉奬,遂留他在觀中習些書史。這梅萼雖是有些兒童氣質,見了書史,便欣欣然日夕樂與聖賢對面。一夜,徐步西廊,遙見月光慘淡,遂援筆偶題一律於壁上道: 疏鐘隱隱送殘霞,煙鎖樓臺十二傢。 寶鼎每時焚柏子,石壇何日種桃花。 鬆關寂寂無雞犬,檎樹森森集鵲鴉。 月到建章涼似水,蕊珠宮內放光華。 越旬日,杜翰林因到圃中看梅,便過觀中與許叔清坐談半晌,遂起身行至西廊,見壁上所題詩句,頓然稱羨。又見後邊寫着“七歲頑童梅萼題”,愈加驚異,嘆賞不已,便問許叔清道:“這梅萼係是誰氏兒童,而今安在,可令他來一見麽?”許叔清道:“杜君,此兒因兩歲上不知誰入把他撇在梅花圃裏,倒虧了那一個管圃的老蒼頭收養到今。杜君若亟欲一見,待我着人喚來就是。”杜翰林十分喜悅,衹因自己無子,便有留心於他了。許叔清便把梅萼喚到跟前,杜翰林仔細覷了兩眼,高聲稱贊到:“好一個小兒!目秀眉清,口方耳大,豐姿俊雅,氣度幽閑。將來不在我下,决非塵埃中人也。”便問道:“汝既善於吟詠,就把階前這落梅為題,面試一首何如?”梅萼不敢推卻,便恭身站在廳前,遂朗吟一絶雲: 不涿群芳鬥麗華,凌寒獨自雪中誇。 留將一味堪調鼎,先嚮春前見落花。 杜翰林聽罷,心中驚異,便對許叔清道:“我看此兒年紀雖小,志氣不凡,天生如此傑纔,真是世間一神童也。”叔清見他滿心歡喜,便欲把梅萼引進,遂說道:“今日若非杜君對面,此兒豈肯輕易一吟。若衹吟一首,恐不足以盡其才思,必當再吟,何如?”梅萼道:“公相是天朝貴客,小童乳臭未幹,焉敢擅嚮大人跟前再撰衹字。”杜翰林與許叔清同笑道:“不必過謙,仍以原題再詠。”梅萼再不敢辭,低頭想了一想,又口占一絶雲: 玉奴素性愛清奇,一片冰心謹自持。 唯恐蝶蜂交亂謔,肯將鉛粉剩殘枝。 杜翰林拍掌大笑道:“許道長,此兒不可藐覷。開口成詩,一字不容筆削。即李、杜諸君,無出其右。豈非天才也耶?”許叔清道:“杜君所言極是,衹因淹滯泥途,恐燕山劍老,滄海珠沉,哪得個出頭日子。”杜翰林暗想道:“我想此兒有此大纔,異日必當大用,今我又無子嗣,他既無父母,便着他到我府中,延師教誨,長大成人,倘得書香一脈,也好接我蟬聯,真不枉識英雄的一雙慧眼。”便對梅萼道:“我欲留你到我府中讀書,你意下如何?”梅萼道:“梅萼一介頑童,無知小蠢,得蒙公相垂憐,誠恐福薄,不足以副厚望。”杜翰林便着人去喚那管圃的蒼頭來吩咐:“你明日可到我府中領賞,白米五石,白銀五兩,以酬數年撫養之勞。”蒼頭雖是口中勉強應承,心裏實難割捨,衹得眼淚汪汪,相看流涕,叩謝而去。杜翰林把梅萼帶道府中,遂與夫人商議。那夫人原是識相的,一見梅萼,便大喜道:“此兒相貌非凡,他日當大過人者。吾傢喜得有子矣。”遂勸杜翰林替他改名杜萼,納為己子。即便渾身羅綺,呼奴使婢,一旦富貴,非復昔日之梅萼矣。隨又延師講讀,且杜萼畢竟是個成器的人,在杜翰林府中,整整讀了三年,十歲時,果然垂髫入泮。杜夫人滿心歡喜,愛如珍寶,勝似親生。一日,與杜翰林商量,就要替他求親。杜翰林止住道:“夫人,吾傢止他一子,小小遊庠,豈無門當戶對的宦傢作配。依我意思,衹教他潛心經史,萬一早登甲第,求親未遲。”杜夫人見翰林公說得有理,不敢執拗,衹得依從。又過了幾年,忽一日,杜萼來到梅花圃中看梅,便尋昔日那個老蒼頭。俱回說,兩年前已身故了。杜萼聽罷,暗自掩淚道:“我想,自襁褓時失去了父母,若非此人收留在身,撫養幾載,何能到得今日。古人云,為人不可忘本。”便又問道:“那蒼頭的棺木,如今卻埋在哪裏?”那人回答道:“就過圃後三裏高土堆中。”杜萼就着人去買一副小三牲,酒一尊,香燭紙馬,隨即走到高土堆前,殷勤祭奠,以報數年撫養之恩。祭奠已畢,衹見一個道童,嚮圃後遠遠走來,道:“杜相公,我們梅花觀許師父相請。”杜萼問道:“你許師父就是許叔清老師麽?”道童道:“恰就是當初留相公在觀裏讀書的。”杜萼道:“這正是許叔清老師了,我與他間別多年,未能一會,正欲即來奉拜。”就同道童徑到梅花觀裏。許叔清連忙迎迓道:“杜公子,一別數年,階前落梅已經幾番矣。猶幸今日得賜光臨,何勝欣躍。萬望再賜留題,庶使老朽茅塞一開,真足大快三生也。”杜萼笑道:“嚮年造次落梅之詠,提起令人羞澀,至今安敢再嚮尊前亂道?”許叔清道:“杜公子說哪話,昔年所詠落梅,今日重來相對,如見故人,正宜題詠。我當薄冶小酌,盤桓片時,萬勿責人輕褻。”即便吩咐道童,整冶酒餚,兩人盡興暢飲,欲為竟日之歡。飲至半酣,杜萼道:“老師,今歲觀中梅花,比往年開得如何?”許叔清道:“今年雖是開得十分茂盛,卻被去鼕幾番大雪都壓壞了。杜公子若肯盡興方歸,即當攜尊梅下,暢飲一回,意下如何?”杜萼欣然起身,攜手同行。着道童先去取了鎖鑰,把園門開了,然後再撤酒席。二人慢慢踱到園中,果見那些梅花,都被鼕雪損了大半,道童就把酒餚擺列在一株老梅樹下,兩人席地而坐,暢飲了一會。忽見那老梅梢上,撲的墜下一塊東西,仔細一看,卻是臘月裏積下的一團雪塊。許叔清笑道:“杜公子豈不聞古詩云‘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今既有梅有雪,安可不賦一詩,以不辜負此佳景乎?謹當敬以巨觴,便以雪梅為題,乞賜佳詠。老朽雖然不敏,且當依韻一和。”便滿斟一巨觴,送與杜萼。杜萼也不推辭,接過手來,一飲而盡,遂口占一絶雲: 老梅偏嚮雪中開,有雪還從枝上來。 今日此中尋樂地,好將佳醴泛金杯。 許叔清拍掌大笑道:“妙,妙!數載不聆佳詠,又幸今日復賜教言,真令老朽一旦心目豁然矣。”杜萼道:“但恐鄙俚之語,有污清耳,獻笑,獻笑。”就把巨觴依舊滿斟一杯送與許叔清:“敢求老師一和。”許叔清連忙伸手接過酒來,遂謙遜道:“公子若要飲酒,决不敢辭。說起作詩,但是老朽腹中無物,安敢鬍言亂道?實難從命。”杜萼道:“老師說哪裏話,適纔見許,安可固謙?”許叔清也不再辭。把酒飲了一口,想一想,連飲了三四口,想了三四想,遂說道:“有了,有了。衹是杜撰,不堪聽的,恐班門弄斧,益增慚愧耳。”杜萼道:“老師精通道教,自然出口珠璣,何太謙乃爾。請教,請教。”許叔清拿起巨觴,都的一口飲盡,便朗和雲: 雪裏梅花雪裏開,還留溶雪墮將來。 愧予性拙無才思,強賦俚詞送酒杯。 杜萼稱贊道:“妙得緊,妙得緊。若非老師匠心九轉,焉得珠玉琳琅?”許叔清大笑一聲道:“惶愧,惶愧。”說未了,那道童折了一枝半開半綻的梅花走來。杜萼接在手中,嗅了一嗅,果然清香撲鼻,便問道:“卻敢問老師,緣何這一枝梅花,與梢頭所開的顔色大不相似,卻是怎麽緣故?”許叔清道:“杜公子,你卻不知道,這梅花原有五種,也有顔色不同的,也有花瓣各樣的,也有香味濃淡的,也有開花遲早的,也有結子不結子的。方纔折來的,與梢頭的原是兩種,所以這顔色、花瓣各不相同。”杜萼道:“敢問老師,梅花既有五種.必有五樣名色,何不請講一講。”許叔清道:“公子,你果然不曉得那五種的名色,我試講與你聽。”杜萼道:“我實不曉得,正要請教老師。”許叔清道:“五種妁名色,一種赤金梅,一種緑萼梅,一種青霞疊梅,一種層梅,一種仙山玉洞梅。”杜萼道:“敢問老師,梅花雖分五種,還是哪一種為佳?”許叔清道:“種種都美,若論清香多韻,還要數那緑萼梅了。”杜萼便又把手中梅花嚮鼻邊嗅了幾嗅,道:“老師,果然是這一種香得有韻。”許叔清笑道:“杜公子今日幸得到這梅花觀,適纔又承教了梅花詩,便嚮這梅花園內暢飲一番梅花酒,也是對景怡情,大傢稱賞,豈非快事。杜萼大笑道:“老師見教,極是有理。就把折來這一枝梅花侑酒,何如?”許叔清道:“妙,妙”就喚道童把壺中冷酒去換一壺熱些的來。那道童見他兩人說得有興,笑得不了,連忙去掇了一個小小火爐,放在那梅樹旁邊,加上炭,迎着風,一霎時把酒燙得翻滾起來。許叔清道:便把熱酒斟上一觴,送與杜萼道:“杜公子,當此良辰,詩酒之興正濃,固宜痛飲千觴,搏一大醉。衹是杯盤狼藉,別無一餚以供佳客,如之奈何?”杜萼道:“老師何出此言,我自幼感承青眼,原非一日相知,今日復蒙過愛,兼以厚擾,不勝愧赧。嗣此倘得寸進。决不相忘。”許叔清道:“我與公子父子交往,全仗垂青,今日之酌,不過當茶而已,安足挂齒,敢問公子,今歲藏修,還在何處?”杜萼道:“正欲相懇此事。敢問老師這裏,有什幽靜書房,假我一間,暫棲旬月,不識可有麽?”許叔清道:“杜公子,我這觀中你豈不知,並無一間幽靜空房可讀得書的。你若果肯離得傢,出得外,奮志攻書,我指引你一個好所在,甚是精潔,必中你的意思。” 杜萼道:“請問老師,還在何處?”許叔清道:“此去渡過西水灘,一直進五六裏路,有一座鳳凰山,山中有一座清霞觀,甚是寬綽。前前後後約有數十間精緻書房。觀中有一個道士,姓李名乾,原是我最契的相知。一應薪水蔬菜之類,甚得其便。杜公子回去與令尊翁計議停妥,待老夫先寫封書去與他,要他把書房收拾齊整,然後揀個好日再去,如何?”杜萼道:“既有這個所在,況又有老師指引,傢尊自然允諾的了。”正說間,衹見夕陽西下,杜萼便起身作別。許叔清道:“本當再談半晌,爭奈天寒日晡,不敢相留。”便攜手送出觀門。杜萼遂辭謝而去,回傢就與父親商量清霞觀讀書一事。杜翰林滿心歡喜,便允道:“萼兒既然立志讀書,異日必得簪纓繼世。明日是個出行日子,何不買舟竟往鳳皇山?先去拜望了那清霞觀中道長,然後回來收拾書箱,再去未遲。”杜萼謹尊嚴命,隨即着人到梅花觀裏約了許叔清,次日買舟一同來到鳳皇山。兩入逍遙徐步,四下徘徊觀看。果然好一座高山,衹見: 奇峰巍聳,秀石橫堆。山岡上全沒些兔跡狐蹤。草叢中唯見些野花殘雪。雲影天光,描不出四圍圖畫;烏啼鶯喚,送將來一派弦歌。這正是: 山深路僻無人到,意靜心閑好讀書。 杜萼看了一會道:“老師,果然好一座山。正是眼前仙境,令人到此,塵念盡皆消釋矣。”許叔清便站住,在高岡上,又四下指點道:“杜官人,你看此山,形如立鳳,前後來竜,兩相回護,正陰在我巴陵,所以城中那些讀書的,科科不脫,甲第俱從這一派真竜蔭來。”杜萼道:“原來如此。敢問老師,這裏去到清霞觀還有多少路?”許叔清道:“杜官人,你看遠遠的密樹林中,那一層高高的樓閣,便是清霞觀了。”兩人說說笑笑,緩步行來,早到清霞觀裏。道童連忙通報,那李道士隨即出來迎迓,引入中堂。三人揖罷,李道士問許叔清道:“師兄,此位相公何處,高姓大名?”許叔清道:“道兄,這是城中杜翰林的公子。”李道士道:“原來就是杜老爺的公子,失敬了。”便又仔仟細覷了兩眼,暗對許叔清道:“師兄,我記得杜相公末垂髫的時節,曾在那裏相會過。”許叔清笑道:“道兄,你果然還記得起。數年前,曾在我觀中西廊板壁上,題那‘疏鐘隱隱送殘霞’的詩句,你見是七歲頑童,便請來相見的,就是這位公子。” 李道士欠身道:“久慕相公詩句,渴欲一晤,今幸光臨,實出望外。敢乞留題一首,以誌清霞,不識肯賜教否?”杜萼笑道:“今到寶山,固宜留詠,但恐當場獻醜,有玷上院清真。”李道士道:“杜相公何乃太謙。”便喚道童取了一幅羅紋箋,磨了一硯青麟髓。杜尊竟也沒甚推辭,蘸着筆,遂信手揮下一律,雲: 百尺樓臺接太清,琉璃千載倍光明。 真經誦處天花墜,法鼓鳴時鬼魅驚。 世界紅塵應不到,胸襟俗念豈能生? 森森檜柏長如此,歷盡人間幾變更。 桂萼寫罷,許叔清與李道士連忙接了,展開仔細從頭念了一遍。李道士高聲喝采道:“妙極,妙極!杜相公,衹恨小道無緣,相見之晚,不得早聆大教。幾時落得清誨一番,真勝讀書十年矣。”許叔清道:“道兄,這有何難,杜相公今歲正欲尋個清靜所在藏修,你觀中既有空房,何不收拾一兩間,與杜相公做個書室,就可早晚求教,卻不是兩便。”李道士道:“杜相公若肯光降,我這裏書房盡多,莫說是一兩間,便是十數間也有,亦當打掃相迎。”杜萼道:“老師既肯見納,足感盛情,謝金依數秦上。”李道士道:“書房左則空的,敢論房金,衹待相公高中,另眼相看足矣。”許叔清笑道:“今日也要房金,明日也要清目,兩件都不可少。”三人大笑一場。李道士先喚道童把前後書房門盡皆開了,然後起身,引了他二人,連看三四間,果然精緻異常。李道士道:“杜相公,這幾間看得如何?”桂萼道:“這幾間雖然精雅,衹是逼近中堂,早晚鐘磬之聲不絶耳畔,如之奈何?”李道士道:“杜相公講得有理。這軒後還有一間小小鬥室,原是小道早晚間在內做真實功夫的。杜相公若不見棄,請進一看,庶幾或可容膝。”桂萼道:“既是老師淨居,豈敢鬥膽便為書室。”李道士道:“這也不是這等說,衹要是相公不嫌蝸窄,稍可安身,就此相讓,不必躊躇。”杜萼道:“既然如此,也藉賞鑒一賞鑒。”李道士便嚮袖中汗巾裏,取出一個小鑰匙,把房門開了。許叔清與杜萼進去看時,果然比那幾間更幽雅,更精緻李道士道:“杜相公,這間看得書麽?”杜萼道:“恰好做一間書房,未必老師果肯相假。”道士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但憑杜相公隨時收拾行李到來就是。”杜萼便躬身致谢,即欲起身作別,李道士一把扯住道:“難得杜相公光降,請再在此盤桓片時,用了午飯,待小道親送到那鳳皇山上。還有一事相煩。”許叔清道:“杜相公,既是道兄相留,便在此過了午,慢慢起身進城,到傢裏尚早。”杜萼道:“但不知老師有何見諭?”李道士道:“再無別事相懇,小道兩月前在那鳳皇山高峰上,新構得一椽茅屋,要求杜相公賜一對聯,匾額上賜題兩字,以為小道光彩。”杜萼滿口應承。不多時,那道童走進房來,道:“請相公與二位師父後軒午飯。”大傢同走起身。李道士依舊把房門鎖了,三人同到後軒。午飯完畢,李道士吩咐道童,打點紙筆,隨取山泉煮茗,快到鳳皇山來。道童答應一聲,轉身便去打點。三人慢慢踱出觀門,衹見鬆風盈耳,鳥韻撩人。杜萼稱贊道:“果然好一座清霞觀,此非老師道行高真,何能享此清虛樂境。”李道士道:“惶恐,惶恐。”須臾之間,就到了鳳皇山上。杜萼道:“這峰巒嶮峻,請二位老師先行,待我緩緩隨後,附葛攀藤,攝衣而上就是。”許叔清笑道:“道兄,杜相公自來不曾登此山路,想是足倦行不上了。我們同嚮這石崖上坐一坐兒,待相公養一養力再走。”李道士道:“這裏冷風四面逼來,怎麽坐得?杜相公,你再強行幾步。那前頭密鬆林裏,就是小道新構的茅屋了。”杜萼仔細射了一眼,果然不上半裏之路,衹得又站起身來,與許叔清輓手同行。慢慢的左觀右望,後視前瞻,說一回,笑一回,霎時間便到了那密鬆林內。真個有間小小幽軒,四下淨幾明窗,花闌石凳,中間挂着一幅單條古畫,供着一個清緻瓶花。杜萼極口喝采道:“果然好一所幽軒。苟非老師,鬍能致此極樂?”李道士笑道:“不過寄蜉蝣於天地耳,何勞相公過奬。”正說話間,那道童一隻手擎了筆硯,一隻手提了茶壺,連忙送來。許叔清在旁着實幫襯,便把筆硯擺列齊整。李道士就捧了杯茶,送與杜萼:“請杜相公見教一聯。”杜萼連忙接來茶,道:“二位老師在此,豈敢鬥膽。”許叔清:“日色過午,杜相公不必謙辭,請信筆揮灑一聯,便可起身回去。”杜萼就舉起筆來,嚮許叔清、李道士拱手道:“二位老師,獻醜了。兩個欠身道:“不敢。”你看杜萼也不用思想把筆蘸墨直寫道: 千峰萬峰雲鳥沒,十洲芳草參差。 五月六月鬆風寒,三島碧桃上下。 李道士大喜道:“妙,妙,妙!莫說題這對聯,便是這兩行大字,就替小道增了多少光輝。”杜萼道:“老師休得取笑。”李道士道:“杜相公,有心相懇,一發把這匾額上再賜兩字。”杜萼便又提起筆來,嚮那匾額上大書三字雲:悟真軒. 李道士道:“杜相公,這三字愈加題得有趣。”許叔清道:“道兄,這有何難,少不得杜相公明日到觀中看書的時節,慢慢酬謝罷了。”杜萼道:“今日傢尊在傢等候,不敢久留。不過兩三日內,復來趨教矣。”李道士道:“杜相公請還轉敝觀去,清茶再奉一杯如何?”杜萼道:“多謝厚情,恐再耽擱,卻進城不及了。”道士便相送下山,三人致谢而別,各自分手回去不提。 不知杜萼回傢見了父親,有何計議?幾時纔得到館?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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