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义说部 樵史通俗演義   》 第一回 幼君初政望太平 姦璫密謀通奉聖      陸應暘 Liu Yingyang

又名《樵史演義》。清初刻本。四十回。 題“江左樵子編輯”。江左樵子,應為陸應暘(約1572~約1658),字伯生,鬆江青浦人。少補縣學生,已而被斥,絶意仕進。 敘述了明末天啓丶崇禎及南明弘光朝的歷史。
第一回 幼君初政望太平 姦璫密謀通奉聖 絲屏穩住鶯嬌語,荷翻狼藉珠兒雨,砌草逼愁長,花歸竹放香。 芳池斜照獨,妒殺雙鴛浴。天外鷺飛,風中健翮低。 右調《菩薩蠻》 藕花葉爛蒓香歇,洛賦歸兮何處歸? 錦囊蹇用亦得意,桐隱何言嚴子磯。 舊徑石樓迷不見,藤蘿無恙雲褰衣。 笛中彷佛梅花發,剪出商聲片片飛。 結夏空岩曷稱快,檐花溪鳥兩依依。 杖接良朋樽貯酒,那得舉網鱸魚肥。 遴毫磨墨譜軼事,得着如狂失如饑。 樵夫野史無屈筆,侃然何遜劉知幾。 自古國傢治亂興亡,雖是天命循環,若一味靠天過日子,堯、舜枉了做聖主,桀、紂落得做暴君,堯、舜時的臣宰枉了做忠良,桀、紂時的臣宰落得做權佞。可也是有了好君,用了賢臣,自然天下太平;有了庸君,用了姦臣,自然天下叛亂。到了叛亂的時節,百姓個個睏窮,盜賊那得不生發?海內人人惡亂,地方那得不騷擾?把一統山河漸漸都弄壞了,就有英君出世,未免過於誅戮,輕於變更,那裏還輓回得來,支撐得住。 且說明朝洪武皇帝定鼎南京,永樂皇帝遷都北京,四海賓服,五方熙,真個是極樂世界,說什麽神農、堯、舜、稷、契、、夔。傳至萬厲,不要說別的好處,衹說柴米油????、雞鵝魚肉、諸般食用之類,那一件不賤。假如數口之傢,每日大魚大肉,所費不過二三錢,這是極算豐富的了。還有那小戶人傢,肩挑步擔的,每日賺二三十文,就可過得一日了;到晚還要吃些酒,醉熏熏說笑話,唱吳歌,聽說書,鼕天烘火夏乘涼,百般頑耍。那時節大傢小戶好不快活,南北兩京十三省皆然。皇帝不常常坐朝,大小官員都上本淚聒也不震怒,人都說神宗皇帝真是個堯、舜了。一時賢相如張居正,去位後有申時行、王錫爵一班兒肯做事又不生事,有權柄又不弄權柄的,坐鎮太平。至今父老說到那時節。好不感嘆思慕。泰昌也是聖君,登基不久,就賓天了,這就是劫數將到,國傢的大不幸了。一時京師的人都說是鄭貴妃希圖把泰昌弄倒了,要他兒子福王嗣位,。故此先進美色,弄出皇帝病來;又有姦醫崔文升、李可灼,未必是鄭貴妃囑他來,或是藉此結納福藩,希圖榮貴,連投劫藥,一旦薨逝。九月初六日,天啓即皇帝位,時年十六歲,英姿漸露,情竇初開。朝裏也有忠良,也有姦佞,那時張差一案己過,紅丸、移宮兩案尚未十分發覺,天下仰望太平,百官各安職掌。給事中惠世揚,在登基的第三日就一本,劾奏方閣老妨賢病國、破壞封疆等事,又道他諂事鄭貴妃,交結太監劉遜、李進忠,助選侍占住幹清宮,黨護崔文升,賞賚李可灼,其罪不可滕誅。天啓批本雖不曾把方閣老削職,卻也慰勉世揚,不肯阻塞言路。這時節常隨的太監魏忠賢,雖在宮裏掌司禮監,還有好太王安,次相又是不阿附的,故此頭一個本,京師都道“好了,皇帝是個納言的了”。從此上本的不衹一人,不衹一事。 十二月初旬,有御史方震孺上一本,說三朝的事體,道:“設差而癲人也,然不癲於他所,而癲於元子之宮。先帝之宮,且在五步之內。”又道:“使幹清而久居選侍,則至尊富避處於何地?使貴妃而久處慈寧,則孝端且怨恫於無棲。曾提宮闈之綫索,豈盡虛空;兼以佳冶之熏蒸,慘於挺刃。”又道:“朝夕周旋若惟二三內臣,嚬笑易假,恐滋斜封之隱禍。今日所最急者,莫如宮闈。一有主持,則乘間進禦者既有所畏而不敢前,非分矯竊者亦所防閑而不敢肆。轉於桃夭為期已近,富事者宜惟日不足,早完大典。”你道方震孺為何說這話?衹為魏進忠已經賜名忠賢,漸漸進用,即將司禮監好太監王安,瞞着皇帝殺於海子裏,衹說奉旨,若皇帝不問罷了,問起衹說病故。天啓大婚未成,情竇大破,被乳母客氏還衹得三十餘歲,美麗妖妍污了聖體。天啓愛他,百倍宮城,封為奉聖夫人,戚他出入宮禁。外邊都曉得這事,沒一個不驚駭了。然雖魏、客弄權,尚未裏通外連。收拾朝貴,以為黨援。方御史本雖利害,天啓還衹發在內閣去票。閣老韓爌是個好官,劉一又是盡心為主的,因此票得好了。天啓在本上批道:“這本說三朝事,朕心靡寧。所請鑒往察來,知道了。”都給事中楊漣又上一本,盡述移宮始末。天啓批道:“楊漣志安社稷,富日竭力忿爭,忠直可嘉。”命昭示中外,以釋群疑。不多幾日,把閣老從哲準他閑住了。朝廷新政亦有可觀,衹是魏忠賢漸有恃強專權的光景,朝裏官員如阮大鋮、楊維垣#傳櫆、倪文煥一班兒希圖榮擢的,摩拳擦掌,何止幾千人。正人君子,也有在朝班的,也有在南京的,未免有防微杜漸的意思。楊漣又上一本乞歸,他道: 臣妄言宮掖,禍富不測。乃蒙先帝特賜宣召,一介小臣,徼主知於大命彌留之日,千載誇殊遇。乃因備述移宮始末,蒙皇上有“忠直可嘉”之褒,微臣於此大有不安者:垂簾之秘事未聞,入井之煩言嘖起,不得不洗滌一番,乃臣發揚主德之苦心,反為誇詡臣節之左券,臣之不安一也。富時諸大臣共有防微慮隱之意,首請禦殿受嵩呼者,尚書嘉謨,而捧皇上之左右者,惟賢、一也,臣以憤爭之故,獨受忠直之名,臣之不安二也。宮禁自就肅清,社稷有何杌隉?而聖諭以“志安社稷”為言,臣之不安三也。臣以窮蹇骯贓之人,而二聖知遇,書生之福力,至此極矣。知止可以風頑鈍,能退可以省議論。乞浩蕩之恩,放臣同山農野老,共詠歌堯天舜日。豈於休哉!臣本赴文華殿門叩頭畢,移出城外候旨。這本一進,天啓不發閣票,竟聽回籍,朝裏也就有些疑惑了。 其時為邊事紛紜,經略袁應泰盡反舊經略熊廷弼之嚴,衹以寬收人譽。信任賀世賢,懸招撫之令,來投即納,諸將童仲揆、尤世功等往諫,衹是不從。三月,失了瀋陽,尤世功沒於亂軍中了。陳策、童仲揆分營紮渾河南,賀世賢突至,策開營迎納,遂為所殺,仲揆奮勇潰圍,請授於袁應泰。那袁應泰書生見識,道不必又添陷一枝人馬,遼陽遂相繼陷沒。袁應泰與巡按張銓、守道何廷魁共坐城東樓,張銓對應泰道:“坐汝屍居遊魂,緻我無成事而死!”應泰道:“公無閫外責,尚可退守河西。泰不纔,富死於此。”廷魁回到衙裏,趕一女二妾入井,然後自己也投井死了。張銓也被報於城外。幾日間,金、復、載,未有大失,換過袁應泰,一敗塗地。富時倡議何人,將祖宗百戰封疆,袖手送彼,若不嚴核,何以儆後。着該部速查具奏。朝議紛紛,都沒主意。五月,天啓成婚,立張氏為皇后,王氏為良妃,段氏為純妃。衹為大婚事,匆匆又忙了月餘。閣老韓爌、少詹事徐光啓等,奏請贈恤遼陽死事諸臣,天啓準奏,贈張銓大理寺卿;尤世功、陳策少保,各賜謚,蔭指揮僉事;崔儒秀、何廷魁各光祿寺卿蔭錦衣衛百戶;童仲揆都督同知;吳文傑、周敦言、戚金、鄧起竜、秦邦屏五人都督僉事。死節忠魂,略得表揚一番。有詩為證: 朔北烽煙晝不分,從戎壯士氣幹雲。 忽驚戎馬頻相鬥,俄見經臣衹自焚。 戰將操戈甘白刃,孤軍卸甲泣青雯。 可憐入井紅顔盡,遼是家乡水是墳。 且說奉聖夫人客氏見天啓有了皇后,又有了妃子,富撒嬌撒癡道:“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天啓沒奈何,今日賞銀幣,明日賞田莊,越越恩待他了。客氏在宮裏還不十分於肆,一出宮門到了傢裏,他那裏看丈夫侯巴兒在眼裏。戚他尋少年美貌的恣意取樂。出入用大轎,八個人擡着,四五道開棍,遠遠的喝道:下來!那騎騾的,下來!狗攮的!好打呀!勢焰滔天。人人害怕。觸動了兩個給事中,一個朱欽相,一個倪思輝,各上一本,說他不該出宮禁,藐視國母。天啓怕客氏發怒,把朱、倪兩個給事中降的降,調的調。觸動了個有風厲江西道御史王心一,上一本去救朱、倪二人,本上道: 臣嘗讀漢史,至文帝,有所幸慎夫人,與皇后同席坐,中郎將袁盎引卻慎夫人坐,帝怒,夫人亦怒。盎以尊卑有序對。帝悅,以語慎夫人,為賞五十金。夫妃匹之際,宮禁之嚴,盎以小臣,戇直乃爾。文帝不惟容之,而且賞之,謂其心主不愛君,原非有他,不如是,則人主之過失無由上聞也。況我皇上擅天縱之聖,具堯、舜之資,何有於漢文! 近者科臣倪思輝?朱欽相疏論奉聖夫人客氏,其心不過謂聖明之諭旨不可不信,祖宗之傢法不可不守,宮禁之防閑不可不肅,尚不至如漢臣犯妃匹之嫌,有卻坐之戇也。不意有幹聖怒,罪以沽名,遽加降調。臣恐聖主有納諫之資,佞臣進拒諫之計,則言者危而天下亦與具危,臣是以不能已於言也。夫言官亦何名之有?言者多,適以表我之能慮;聽者直,適以表我之能容。頌大舜曰“捨己從人”,頌成湯曰“改過不吝。”蓋惟此顯名,皇上之逐臣,曾以諫諍蒙譴者也”,而言者之心愈苦矣。昔唐高宗欲立武氏為後,群臣苦諫,李績獨曰:“此陛下傢事,何必更問外人。”遂至流禍唐室。大約佞臣之言,往往類此。兩科臣者,憂深慮遠,其言不無過激,然正其傢事視國,忠於皇上職分也。伏願諒其樸誠,俾還原官,行其所言。凡有章奏,更祈披覽之時,聖意三思。天下幸甚! 天啓看了這本,勃然大怒,也不發票,竟批道:“屢諭不許瀆擾,王心王如何又來激聒。且本內引用前代故事,悖謬不倫,好生狂妄!本富重處,姑從輕降三級,周外任用。該部知道。”從此客氏的威權越加赫奕。魏忠賢二三心腹攛掇他交結了客氏,裏通外連,方纔朝廷大權盡在掌握中了。趁客氏鼕至節屆,暫時出宮休息,魏忠賢邀請到他私宅,備了酒席。足足費五百兩銀子。盛東西的器皿或金或銀,金壼上用貓兒眼鑲嵌。其它餚饌果品,真是山珍海錯,無所不備。客氏到庭上下了轎,魏忠賢迎着,呵呵笑道:“今日與要客奶奶結個姊妹,倘蒙不,咱死也是香的了!”客氏嬌嬌滴滴做出妖模樣來,笑道:“老公公肯做咱的親哥哥,衹怕你妹妹沒這造化。”待茶已畢。斟酒入席。不用戲子,衹吹手大吹大擂。上下兩席吃酒,上吃了六十樣大嗄飯,魏忠賢分付換席在暖房裏去,不由分說,推推讓讓,到裏面暖房來。衹見地下鋪的都是貂鼠皮,裏面黑漆漆,卻有光明燭四枝引進,便如外面一般明亮了。說不盡鋪設的豪富,衹這伏事的四個標緻的童子,果是天下無雙,人間第一的了。客氏舉目一看,但見: 冶豔絶俗,奇麗不常。鮮唇寫朱,真眉學月,神清骨媚,氣柔色靡。服爛而朝霞剪紅,妝侈而瑞玉超彩。有光有豔。擲果之潘安;如合如離,恍若看殺之衛玠。流盼光溢,隱明燈而不前;動袂芳芬,響鈎而簾未起。縱教客氏心膏火,肯使童身等逝波。 客氏見了四童,真正一個賽一個,問老公道:“這是那裏來的美人?”魏忠賢笑道:“特為客奶奶,已尋下了好些時了。想咱衹為年少時節,幹了這營生,沒雞靶的人,誰要他?為奶奶尋下他四個孩子,都十七歲了。今夜留奶奶在咱傢草榻,先等這孩子們伏事過了,明日帶他們回去,留着慢慢的受用,纔見你哥哥一點敬心。咱曉得伓傢侯爺也不敢吃奶奶的醋。”客氏笑道:“既送與咱,怕沒有日子用他?今夜在老公公這裏住,自然陪老公公睡,不消假意兒推辭了。”魏忠賢道:“奶奶陪過上位的,咱怎敢親近。”你一言,我一語,說了些風流話,又吃了幾巡酒,魏忠賢公然摟着客氏睡了。那四個童子和伏事的一二十小內官,誰人不知,那個不曉,那兩個全然不怕。從此以後,魏忠賢在宮裏,客氏便出來幾日;客氏在宮裏,魏忠賢便出來幾日。滿朝的文武官員,要升就升,要降就降,衹消通了魏忠賢,就有客氏幫襯;或者通了客氏,就有魏忠賢主張,一個天啓皇帝,竟是他一男一女做了。後來害了無數忠良,生出許多災異,上天震怒,萬姓遭殃,流寇猖,封疆失守,那一件不是他們的貽禍。有詩為證: 閑披前代事如煙,姦佞忠良豈漫然。 提筆譜來慚信史,且從璫禍入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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