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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评论 》 閑看水滸 》
對梁山和猴山說聲“再見”(1)
李勇 Li Yong
梁山人中許多是被迫為寇的,但他們的組織結構和朝廷無異,他們的行事原則和官場無異。如果李逵不是做遊戲而是真的坐衙壽張縣,當了縣太爺,他能給當地百姓帶來公正麽?顯然不能。如果宋江真的能打到東京奪了皇位,世上就沒有高俅、蔡京麽?顯然不會。因為從劉邦到朱元璋,歷史已經一次次證明,奴隸做了主子,往往比以前的主子更狠。
對梁山和猴山說聲“再見”(1)
我的少年時代是在一個偏僻的山村度過的,在那裏書籍和食品一樣匱乏。在我小學五年級時,從一位當過小學老師的叔叔那裏藉到了兩本殘破的小說——《水滸傳》和《西遊記》,我記得《水滸傳》中似乎在開始還印着“揭露投降派宋江”之類的黑體字,現在想起來這應該是“文革”末年的版本,在全國人民評水滸的熱潮中趕印出來的。而《西遊記》還是繁體字印刷,不知是何年的古董。每每看這本書,我必須在旁邊放一本字典。這本書讀完後的副産品就是,小小的我認識了許多“老字”——我們當地對繁體字的稱呼,令村裏一些讀過
私塾的老人颳目相看,父親對此也很是自豪。
年少懵懂的我自然不知道這兩本書在中國文學史上的歷史地位,也不知道這兩本書特別是《水滸傳》從問世以後遭受的毀譽沉浮。它曾被一次次翻印,一次次刪改,一次次禁毀,一次次被從政者利用或詮釋……這兩本書,在一個政治早熟的農業國傢,在一個官場規則通吃一切的社會,他們從來就不是作為兩本簡單的小說而存在。
當然,這些東西是隨着眼界的開闊、年歲漸長而逐步明白。當時那個山村的男孩,對這兩本書惟一的感覺就是好看、有趣。
我如饑如渴地閱讀着,也一點點沉浸在水滸的好漢世界和西遊的神魔世界中。我不敢相信世界上還有高太尉那樣的壞人,也對武鬆從容殺了十幾口人還在墻壁上留名感到恐懼;喜歡李逵的率真和“殺將去”的口頭禪,甚至在受到大孩子的欺負時,恨不得自己有兩把板斧,砍了那個“鳥人”;羨慕孫悟空的七十二變,希望自己有一根可大可小變化無窮的金箍棒,自己的汗毛拔下來也能變成小猴子;喜歡八戒的貪吃貪玩的種種小毛病,討厭唐僧的懦弱和糊塗。
我想很多人在成長過程中都有過類似的經歷。梁山好漢的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豪爽以及快意恩仇的痛快,花果山上群猴的逍遙,以及孫大聖上天下地的神通,符合一個半大孩子青春期的夢想,符合不諳世事的少年對成人世界的種種想象。
後來,山裏的孩子長大了,山裏的孩子走出了大山,認識了很多人,碰到了很多事,讀過了很多書。再一遍遍重溫《水滸》、《西遊》時,不僅對年少時的“水滸”、“西遊”情結有種較為清晰的解剖,閱讀起來也沒有當年的如飲甘霖,而是有一絲絲沉重。
梁山和花果山聚集的是一幫叛逆者,他們無君無父,無老無少,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玩就玩有仇報仇有恩報恩本領高強義氣為重,他們不服世俗權力的管轄,不受禮法的約束。這是個快樂的烏托邦,也是青春期孩子心中的天堂。民間有種說法:“少莫看水滸”,其原因是水滸中的梁山好漢們,不遵循國傢的律法,不守社會固有的秩序,不在乎通行的善與惡、美與醜的標準,這樣一個世界,會助長孩子們的反叛性,從而阻礙孩子們順利長大、順利融入成人世界的步伐。
這樣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但正如宋江、李逵們最終被招安,孫猴子被壓在五行山下最終跟着唐僧西天取經修成正果一樣,叛逆的孩子最終會長大,會變得成熟和世故,像他們的父親一樣擔心自己尚處在青春期的孩子。
梁山和花果山的規則就是“板斧”和“金箍棒”說了算,即由暴力最強者决定一切,這裏沒有博奕沒有談判也很少有妥協,用動物界推選猴王的規則建立集團秩序。其中的合縱連橫、巧用權謀也是以暴力為後盾,宋江、吳用乃至李老君的智慧無非使暴力的使用更經濟、更節省成本而已。石猴出世後和衆猴一起發現水簾洞,衆猴約定誰敢先進去就推選誰為猴王,石猴冒險率先跳進去,最後做了老大。這個情節很有象徵意義,在决定集團分層時,敢於用生命去博的石猴占了先機。但僅僅有博命的膽量是不夠的,是很難保證猴王地位的鞏固,還必須有博命的本領,於是孫猴子飄揚過海學會了諸多本領。本領已今非昔比的孫猴子於是又不滿足現有猴山的範圍——這是暴力原則的必然結果。他有多餘的暴力資源必然會擴大自己的“花果山”範圍,於是大鬧竜宮,大鬧閻羅殿,大鬧天宮,最後由於自己的暴力資源有限,敗在如來佛手下。堂堂的西天最尊最仁慈的佛祖收拾孫猴子,靠的不是談判不是說教,因為在奉行猴山規則的悟空面前,這些沒有用,他也衹能以大暴力徵服小暴力。梁山雖然比起花果山,還有“義氣”“天道”這種人類的溫情作外衣,但本質上一樣。《水滸》的世界裏,無論是政治生活、司法活動、經濟活動乃至婚姻家庭中,讀者看到的是處處不公正,處處由權和錢說了算。蔡太師權傾朝野,於是他的兒子、女婿們都能做大官;高俅因為是皇帝的親信,從一個潑皮升為太尉,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連他的幹兒子、堂弟及堂弟的小舅子也跟着作威作虎;幾乎所有的官司都是黑幕重重,靠權力和金錢來左右訴訟的輸贏;做買賣的要麽巴結官員尋求保護,要麽就做殺人害命或者走私的勾當。在上梁山之前,權力和金錢就是李逵的兩把板斧。百姓和小吏、小吏和小官、小官和大官、大官和皇帝之間發生爭端,决定輸贏勝負的不是理也不是法,而是彼此所掌握的暴力資源。整個大宋似乎由大大小小的梁山構成,奉行的就是“該出手時就出手呀”,出手的自然不是法也不是理,而是錢、權或者拳頭和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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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梁山好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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