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评论 臨漢隱居詩話   》 臨漢隱居詩話      魏泰 Wei Tai

《臨漢隱居詩話》一捲,七十條。《宋史·藝文志》着錄於集類文史類,《四庫全書》收於集部詩文評類。 是書成書年代不詳,當為魏泰晚年所作。書中與《東軒筆錄》有重出內客;但對《筆錄》中失實之記,誤妄之評,皆剔除不用,個別條目則在《詩話》中加以修訂和補充。足見其寫作態度較前嚴肅。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稱:《臨漢隱居詩話》“黨熙寧而抑元佑,如論歐陽修則恨其詩少餘味”,“惟於王安石則盛推其佳句,蓋堅執門戶之私而甘與公議相左者。”此說不為無據。但魏泰對詩傢的批評,並不盡出於門戶之私,而有自己的藝術標準。如批評韓愈的以文為詩為“押韻之文”,批評西昆體詩人“作詩務積故實,而語意輕淺”,批評黃庭堅“專求古人未使之事,又一二奇字,綴葺而成詩”等,都是正確的。 《臨漢隱居詩話》認為“詩主優柔感諷,不在逞豪放而致怒張也”。又指出杜甫詩的好處“非但敘塵跡、摭故實而己”,而在能為“詩史”,以詩哀名將之逝,痛國事之危,望天子“鑒夏商之敗”。可見,魏泰對於詩歌與社會的關係是有一定認識的。 是書以有“餘味”為論詩的藝術標準,斷言:“凡為詩,當使挹之而源不窮,咀之而味愈長。”因為有餘味才能“感人”,才能“入人深也”。可以說,“餘味”說是此書的基本論詩觀點。
臨漢隱居詩話 神宗皇帝以天縱聖智,旁工文章。其於詩,雖穆王黃竹、漢武秋風之詞,皆莫可擬其彷佛也。秦國大長公主薨,帝賜輓詩三首曰:“海闊三山路,香輪定不歸。帳深空翡翠,佩冷失珠璣。明月留歌扇,殘霓散舞衣。‘霓’一作‘霞’。都門送車返,宿草自春菲。”“曉發西城道,‘西城’一作‘城西’。靈車望更遙。春風空魯館,明月斷秦簫。塵入羅幃暗,‘韓’一作‘衣’。香隨玉篆消。芳魂飛北渚,那復一為招。”一作“可為招”。“慶自天源發,恩從國愛申。歌鐘雖在館,桃李不成春。水折空環沁,‘環’一作‘還’。樓高已隔秦。區區會稽市,無復獻珠人。”噫,豈特帝王,蓋古今詞人無此作也。按此條《冷齋夜話》述之。 李光弼代郭子儀入其軍,號令不更而旌旗改色。及其亡也,杜甫哀之曰:“三軍晦光彩,烈士痛稠迭。”前人謂杜甫句盡為“詩史”,蓋謂是也。非但敘塵跡摭故實而已。 《古樂府》中,《木蘭詩》《焦仲卿詩》皆有高緻。蓋世傳《木蘭詩》為曹子建作,似矣。然其中雲:“可汗問所欲”,漢魏時,夷狄未有“可汗”之名,不知果誰之詞也?杜牧之《木蘭廟詩》雲:“彎弓徵戰作男兒,夢裏曾驚學畫眉。幾度思歸還把酒,拂雲堆上祝明妃。”殊有美思也。 劉攽詩話載杜子美詩云:“蕭條六合內,人少豺虎多。少人慎勿投,多虎信所過。饑有易子食,獸猶畏虞羅。”言亂世人惡甚於豺虎也。予觀老杜《潭州詩》雲:“岸花飛送客,檣燕語留人。”與前篇同。意喪亂之際,人無樂善喜士之心,至於一將一迎,曾不若岸花檣燕也。詩主優柔感諷,不在逞豪放而致怒張也。“怒張”一作“詬怒”。老杜最善評詩,觀其愛李白深矣,至稱白則曰:“李侯有佳句,往往似陰鏗。”又曰:“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信斯言也,而觀陰鏗鮑照之詩,則知予所謂主優柔而不在豪放者為不虛矣。 竹有黑點,謂之斑竹,非也。湘中斑竹方生時,每點上有苔錢封之甚固。土人斫竹浸水中,用草穰洗去苔錢,則紫暈斕斑可愛,此真斑竹也。韓愈曰“剝苔吊斑林,角黍餌瀋塚”是也。按鬍仔《漁隱叢話》雲:“斑竹惟清湘有之,鮮紫,倒暈如血色,天生如此,未嘗每點上苔錢封之。若廣右藤梧之間,別有一種斑竹,極大,而斑色紫黑,不甚佳,間有苔蘚封之,非盡有也。” 韓愈《南溪始泛詩》,將死病中作也。句有“足弱不能步,自宜收朝跡。”又云:“餘年懍無幾,休日愴已晚。”張籍《哭退之詩》略雲:“去夏公請告,養病城南莊。籍時休官罷,兩月同遊翔。移船入南溪,東西縱篙撐。公作《遊溪詩》,詠唱多慨慷。”又曰:“偶有賈秀纔,來茲亦同並。”秀纔,謂賈島也。島有《攜文謁張籍韓愈詩》曰:“袖有新成詩,欲見張韓老”也。 世言韓愈白居易無往來之詩,非也。退之招樂天詩云:“麯江水滿花千樹,有底忙時不肯來。”又《送靈師詩》雲:“開忠二州牧,詩賦時多傳。失職不把筆,珠璣為誰編。”按《韓集》作“為君編”。是時韋處厚守開州,白樂天守忠州也。按《韓文考異》方雲:“魏道輔謂二牧,韋處厚、白居易也。二公出守在元和末,此詩作於貞元二十年間,考其時,非也。近席氏刻昌黎詩,以二語註題下,竟似韓自註矣,繆甚。”趙瞰江雲:“開牧,謂唐次;忠牧,李吉甫也。”又有“放朝曾不報,半夜踏泥歸”之句。樂天和雲:“仍聞放朝夜,誤出到街頭。”樂天有《寄退之詩》雲:“近來韓閣老,疏我我先知。量大嫌甜酒,才高笑小詩。” 元稹作李杜優劣論,按此是工部墓志,非論也。先杜而後李。韓退之不以為然,詩曰:“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不知群見愚,何用故謗傷。蚍蜉撼大木,可笑不自量。”為徽之發也。 李肇《國史補》載:“韓愈遊華山,窮極幽險,心悸目眩,不能下,發狂號哭,投書與傢人別。華陰令百計取之,方能下。瀋顔作《聱書》,以為肇妄載,豈有賢者輕命如此。餘觀退之《答張徽詩》雲:‘洛邑得休告,華山窮絶陘。倚岩睨海浪,引袖拂天星。蹬蘚澾拳局,梯飈颭伶俜。悔狂已咋指,垂戒乃鎸銘。’則知肇記為信然,而瀋顔為妄辨也。” 韓退之《李花詩》詩云:“夜領張徹投盧仝,乘雲共至玉皇傢,長姬香禦四羅列,縞裙練帨無等差。”及《贈盧仝詩》雲:“買羊沽酒謝不敏,偶逢明月曜桃李。”即此時也。 李固謂處士純盜虛聲。韓愈雖與石洪、溫造、李渤遊,而多侮薄之,所謂“水北山人得名聲,去年去作幕下士。水南山人今又往,按《韓集》作‘又繼往’。鞍馬僕從照閭裏。按《集》作‘塞閭裏’。少室山人索價高,兩以諫官徵不起。彼皆刺口論時事,按集作‘論世事’。有力未免遭驅使。”夫為處士,乃刺口論時事,希聲名,願驅使,又要索高價,以至飾僕禦以誇閭裏,此何等人也?其侮薄之甚矣!又《送石洪詩》曰:“長把種樹書,人言避世士。忽騎將軍馬,自號報恩子。去去事方急,酒行可以起。”此尤可笑也。 班固雲:“《春秋》五傳,謂左丘明、公羊高、𠔌梁赤、鄒氏、夾氏也。”又云:“鄒氏無書,夾氏未有書。”而韓愈《贈盧仝詩》曰:“《春秋》五傳束高閣,獨抱遺經究終始。”不知比二傳果何等書也?按《韓文考異》,本雲“《春秋》三傳束高閣”。朱子云:“三”方作“五”,或作“左”,俱非。 元稹自謂知老杜矣。其論曰:“上該曹劉,下薄瀋宋。”至韓愈則曰:“引手拔鯨牙,舉瓢酌天漿。”夫高至於酌天漿,幽至於拔鯨牙,其思賾深遠宜如何,而詎止於曹劉、瀋宋之間耶? 孟郊詩蹇澀窮僻,琢削不假,真苦吟而成。觀其句法、格力可見矣。其自謂“夜吟曉不休,苦吟神鬼愁。如何不自閑,心與身為讎。”而退之薦其詩云:“榮華肖天秀,捷疾愈響報。”何也? 韋絢集劉禹錫之言為《嘉話錄》,載劉希夷詩云:“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希夷之舅宋之問愛此句,欲奪之,希夷不與。之問怒,以土囊壓殺希夷。世謂之問末節貶死,乃劉生之報也。吾觀之問集中,盡有好處,而希夷之句,殊無可采,不知何至壓殺而奪之,真枉死也。 詩者述事以寄情,事貴詳,情貴隱,及乎感會於心,則情見於詞,此所以入人深也。如將盛氣直述,更無餘味,則感人也淺,烏能使其不知手舞足蹈;又況厚人倫,美教化,動天地,感鬼神乎?“桑之落矣,其黃而隕。”“瞻烏爰止,於誰之屋。”其言止於烏與桑爾,及緣事以審情,則不知涕之無從也。“采薜荔兮江中,搴芙蓉兮木末”,“沅有芷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我所思兮在桂林,欲往從之湘水深”之類,皆得詩人之意。至於魏、晉、南北朝樂府,雖未極淳,而亦能隱約意思,有足吟味之者。唐人亦多為樂府,若張籍、王建、元稹、白居易以此得名。其述情敘怨,委麯周詳,古盡意盡,更無餘味。及其末也,或是詼諧,便使人發笑,此曾不足以宣諷。愬之情況,欲使聞者感動而自戒乎?甚者或譎怪,或俚俗,所謂惡詩也,亦何足道哉! 池州齊山石壁,有刺史杜牧、處士張祜題名,其旁又刊一聯雲:“天下起兵誅董卓,長沙子弟最先來。”與題名一手書也。此句乃呂溫詩,前篇曰①:“恩驅義感即風雷,誰道南方乏武纔”,雲雲。 ①“前”原作“全”,據《歷代詩話》本改。 歐陽文忠公作詩話,稱周樸之詩曰“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以為佳句。此乃杜荀鶴之句,非樸也。 梅堯臣《贈朝集院鄰居詩》雲:“壁隙透燈光,籬根分井口。”徐鉉亦有《喜李少保卜鄰》雲:“井泉分地脈,砧杵共秋聲。”此句尤閑遠也。 煕寧庚戌鼕,王荊公安石自參知政事拜相,是日,官僚造門奔賀者相屬於路,公以未謝,皆不見之。獨與餘坐於西廡之小合,荊公語次,忽顰蹙久之,取筆書窗曰:“霜筠一作‘鬆’。雪竹鐘山寺,投老歸歟寄此生。”放筆揖餘而入。元豐已未,按《漁隱叢話》作‘癸亥’。公已謝事,為會靈觀使,居金陵白下門外。餘謁公,公欣然邀餘同遊鐘山,憩法雲寺,偶坐於僧房。是時,雖無霜雪,而虛窗鬆竹皆如詩中之景。餘因述昔日題窗,並誦此詩,公憮然曰:“有是乎?”頷首微笑而已。 瀋括存中、呂惠卿吉父、王存正仲、李常公擇,治平中,同在館下談詩。存中曰:“韓退之詩乃押韻之文爾,雖健美富贍,而格不近詩。”吉父曰:“詩正當如是,我謂詩人以來未有如退之者。”正鐘是存中,公擇是吉父,四人交相詰難,久而不决。公擇忽正色謂正仲曰:“君子群而不黨,公何黨存中也,?”正仲勃然曰:“我所見如是,顧豈黨邪?以我偶同存中,遂謂之黨,然則君非吉父之黨乎?”一坐大笑。予每評詩,多與存中合。按此條亦見《冷齋夜話》。 頃年嘗與王荊公評詩,予謂:“凡為詩,當使挹之面源不窮,咀之而味愈長。至如永叔之詩,才力敏邁,句亦清健,‘清健’一作‘雄健’,一作‘新美’。但恨其少餘味爾。”荊公曰:“不然,如‘行人仰頭飛鳥警’之句,亦可謂有味矣。”然餘至今思之,不見此句之佳,亦竟莫原荊公之意。“原”一作“曉”。信乎,所見之殊,不可強同也。 鼎澧道中有甘泉寺,過客多酌泉瀹茗。天禧末,寇萊公凖南遷,題名寺壁。天聖初,丁晉公復南遷,又題名而行。其後範諷為湖南安撫,感二相連斥,遂作詩云:“平仲酌泉方頓轡,謂之禮佛嚮南行。層巒下瞰炎荒路,轉使高僧薄寵榮。” 王斻遊金陵升元寺僧房,見壁間繪一金紫丈夫,上題一絶雲:“陣前金琕生無愧,‘金琕’一作‘仙琕’。鼓下蠻奴死合羞。三尺吳縑暗塵土,凜然蒼鶻欲橫秋。”斻不能辨,捲畫歸示其父。王安國平甫曰:“此劉仁瞻象,袁陟詩也。”陟,洪州人,一本雲:“袁世弼詩也。世弼,汝州人。”慶歷初登進士第,官至太常博士,壽不滿四十,少有文學,古詩尤佳,惜乎早死,文章多流落。此詩在陟未為佳句,熱亦俊拔可喜。“琕”,實音“蠙”,陟誤呼也。 唐人詠馬嵬之事者多矣。世所稱者,劉禹錫曰:“官軍誅佞幸,天子拾妖姬。群吏伏門屏,貴人牽帝衣。低回轉美目,風日為無輝。”白居易曰:“六軍不發爭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此乃歌詠祿山能使官軍皆叛,逼迫明皇,明皇不得已而誅楊妃也。噫!豈特不曉文章體裁,而造語惷拙,抑己失臣下事君之禮矣。老杜則不然,其《北徵詩》曰:“憶昨狼狽初,事與古先別。一本雲:‘惟昔艱難初.事與前世別。’不聞夏商衰,中自誅褒妲。”乃見明皇鑒夏商之敗,畏天悔過,賜妃子死,官軍何預焉?按《苕溪漁隱》曰:“予觀《冷齋夜話》所論與此相同,但《隱居詩話》乃魏泰道輔所撰,道輔與覺範為前輩,必覺範述,其說耳。然老杜謂夏、商誅褒、妲,褒姒,周幽王後也。疑‘夏’字為誤,當雲‘商周’可也。”《唐闕史》載鄭畋《馬嵬詩》,命意似矣,而詞句凡下,比說無狀,不足道也。按畋詩云:“終是聖明天子事,景陽宮井又何人?” 孟浩然入翰苑訪王維,適明皇駕至,浩然倉黃伏匿,維不教隱而奏知。明皇曰:“吾聞此人久矣。”召使進所業,浩然誦:“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敞廬。不纔明主棄,多病故人疏。”明皇曰:“我未嘗棄卿,卿自不求仕,何誣之甚也?”因命放歸襄陽。世傳如此,而摭言諸書載之尤詳。且浩然布衣,闌入宮禁,又犯行在所,而止於放歸,明皇寬假之亦至矣,烏在以一棄字而議罪乎? 夏鄭公竦評老杜《初月詩》:“微升紫塞外,已隱暮雲端。”以為意主肅宗,此鄭公善評詩也。吾觀退之“煌煌東方星,奈此衆客醉”,其順宗時作乎?“東方”,謂憲宗在儲也。 杜牧好用故事,仍於事中復使事,若“虞卿雙璧截肪鮮”是也。亦有趁韻撰造非事實者,若“珊瑚破高齊,作婢春黃麇”是也。李詢得珊瑚,其母令衣青衣而春,初無“黃庭”字。其《晚晴賦》雲:“忽引舟於青灣,睹八九之紅芰。按《樊川集》雲:‘復引舟於深灣,忽八九之紅芰。’奼然如婦,嫣然如女。”芰,菱也,牧乃指為荷花。其為《阿房宮賦》雲:“長橋臥波,未雩何竜?”牧謂竜見而雩,故用竜以比橋,殊不知竜者,竜星也。《春秋》書“竜鬥於鄭之時門”。退之詩云:“庚午憩時門,臨泉觀鬥竜。”韓自河陽還汴,但道經時門,豈復睹當日之鬥竜耶?按《春秋》書“竜鬥”雲雲,似宜別為一則。 劉禹錫詩:“賈生王佐纔,衛綰工車戲。同遇漢文時,何人居重位?”賈生當文帝時流落不偶而死,是也。衛綰以車戲事文帝為郎爾。及景帝立,稍見親用。久之,為御史大夫,封建陵侯。景帝末年,始拜丞相。在文帝時,實未嘗居重位也。 人豈不自知耶?及自愛其文章,乃更大繆,何也?劉禹錫詩固有好處,及其自稱平準西詩云:“城中喔喔晨雞鳴,城頭鼓角聲和平。”為盡李愬之美。又云:“始知元和十四載,四海重見升平年。”為盡憲宗之美。吾不知此兩聯為何等語也?賈島雲:“獨行潭底影,數息樹邊身。”其自註云:“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知音如不賞,歸臥故山秋。”不知此二句有何難道,至於“三年始成”,而一吟淚下也?楊衡自愛其句云:“一一鶴聲飛上天”,此尤可笑也。 韋應物古詩勝律詩,李德裕、武元衡律詩勝古詩,五字句又勝七字。張籍、王建詩格極相似,李益古律詩相稱,然皆非應物之比也。 杜甫評詩,其稱薛稷雲:“驅車越陝郊,北顧臨大河。”美矣。又稱李邕《六公篇》恨不見之。皇甫湜題《浯溪頌》雲:“次山有文章,可惋衹在碎。”亦善評文者。若白居易殊不善評詩,其稱徐凝《瀑布詩》雲:“千古長如白練飛,一條界破青山色。”又稱劉禹錫“雪裏高山頭白早,海中仙果子生遲。”“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此皆常語也。禹錫自有可稱之句甚多,顧不能知之爾。按“皇甫湜”雲雲,至“亦善評文者”二十三字,元本自為一條,今據《漁隱叢話》入此則。 黃庭堅喜作詩得名,好用南朝人語,專求古人未使之事,又一二奇字,《漁隱叢話》無“事”字、“又”字。綴葺而成詩,自以為工,其實所見之僻也。《漁隱叢話》“僻”作“狹”。故句雖新奇,而氣乏渾厚。吾嘗作詩題其編後,略雲:“端求古人遺,琢抉手不停。方其拾璣羽,往往失雕鯨。”《漁隱叢話》“抉”作“削”,“拾”作“得”。蓋謂是也。 石延年長韻律詩善敘事,其它無大好處,《籌筆驛銅雀臺留侯廟》詩為一集之冠。五言小詩,如“海雲含雨重,江樹帶蟬疏”,“平蕪遠更緑,斜日寒無輝”者,幾矣。白居易亦善作長韻敘事,但格製不高,局於淺切,又不能更風操,雖百篇之意,衹如一篇,故使人讀而易厭也。 蘇舜欽以詩得名,學書亦飄逸,然其詩以奔放豪健為主。梅堯臣亦善詩,雖乏高緻,而平淡有工,世謂之蘇梅,其實與蘇相反也。舜欽嘗自嘆曰:“平生作詩被人比梅堯臣,寫字被人比周越,良可笑也。”周越為尚書郎,在天聖景佑間以書得名,輕俗不近古,無足取也。 元豐癸亥春,予謁王荊公於鐘山。因從容問公:“比作詩否?”公曰:“久不作矣,蓋賦詠之言亦近口業。然近日復不能忍,亦時有之。”予曰:“近詩自何始,可得聞乎?”公笑而口占一絶雲:“南圃東岡二月時,物華撩我有新詩。含風鴨緑鱗鱗起,弄日鵝黃裊裊垂。”真佳句也。 蘇丞相頌嘗雲:“館中見王平甫題壁有‘宮殿影搖河漢外,江湖夢斷鼓鐘邊。’使人吟想不已。”平甫尤工用事,而復對偶親切。在京師有病中答予《秋日詩》曰:“忽吟佳客詩消暑,一作‘驅暑’。遠勝前人檄愈風。”又曰:“北海知天諭牛馬,東方傲俗任竜蛇。”王繹學士葬以九月,平甫為輓詞雲:“九月清霜送陶令,千年白日見滕公。”時輓詞甚多,無出此句。 章丞相惇自少喜修養服氣,闢𠔌飄然,有仙風道骨。在東府栽桐竹,戲作詩云:“種竹期竜至,栽桐待鳳來。他年跨遼海,經此一徘徊。” 寇萊公七月十四日生,魏野詩云:“何時生上相,明日是中元。”李文定公迪八月十五日生,杜默作《中秋月詩》以獻,僅數百言,皆以月況文定。其中句有:“蟾輝吐光育萬種,我公蟠屈為心胸。老桂根株撼不折,我公得此為清節。孤輪碾空周復圓,我公得此為機權。餘光燭物無洪細,我公得此為經濟。”《漁隱叢話》雲:“餘光燭物施洪恩,我公得此為經綸。”終篇大率皆如此,雖造語粗淺,然亦豪爽也。默少以歌行自負,石介贈三豪詩,謂之“歌豪”,以配石曼卿、歐陽永叔。晚節益縱酒落魄,文章尤狂鄙。熙事末,以特奏名得同出身,一命得臨江軍新淦縣尉,年近七十卒。 楊億、劉筠作詩務積故實,而語意輕淺。一時慕之,號“西昆體”,識者病之。歐陽文忠公雲:“大年詩有‘峭帆橫渡官橋柳,迭鼓警飛海岸鷗’,此何害為佳句!”予見劉子儀詩句有“雨勢官城闊,秋聲禁樹多”,亦不可誣也。 詩惡蹈襲古人之意,亦有襲而愈工若出於己者。蓋思之愈精,則造語愈深也。魏人章疏雲:“福不盈身,禍將溢世。”韓愈則曰:“歡華不滿眼,咎責塞兩儀。”李華《吊古戰場文》曰:“其存其沒,傢莫聞知。人或有言,將信將疑。《漁隱叢話》作‘蓋將信疑’。娟娟心目,夢寐見之。”陳陶則雲:“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蓋愈工於前也。 王禹稱《橄欖詩》雲:“南方多果實,橄欖稱珍奇。北人將就酒,食之先顰眉。皮核苦且澀,歷口復棄遺。良久有回味,始覺甘如飴。”蓋六句說回味。歐陸文忠公曰:“甘苦不相入,初爭久方知。”《漁隱叢話》“爭”作“憎”。極快健也,勝前句多矣。按末句據《漁隱叢話》補入。 詩豈獨言志,住往識終身之事。范仲淹小官時,詠《十四夜月詩》雲:“天意將圓夜,人心待滿時。已知千裏共,猶訝一分虧。”希文久負人望,世期以為相,而止於參知政事。王荊公為殿中丞群牧判官時,作《郢州白雪樓詩》,略雲:“《折楊》《黃華》笑者多,《陽春》《白雪》和者少。知音四海無幾人,況復區區郢中小。千載相傳始欲慕,一時獨唱誰得曉?古心以此分冥冥,俚耳至今徒擾擾。”荊公,大儒也,孟子後一人而已。雖萬世之下,聞其風宜企慕之。及作相更新天下之務,而一時沮毀之者蜂起,皆合《白雪》之句也。按《漁隱叢話》無“荊公,大儒也”至“企慕之”數語。 晏元獻殊作樞密使,一日雪中退朝,客次有二客,乃永叔與學士陸經。元獻喜曰:“雪中詩人見過,不可不飲酒也。”因置酒共賞,即席賦詩。是時西師未解,永叔句有“主人與國同休戚,‘同’一作‘共’。不惟喜樂將豐登。須憐鐵甲冷透骨,四十餘萬屯邊兵。”元獻怏然不悅。後嘗語人曰:“裴度也曾宴賓客,韓愈也會做文章,但言‘園林窮勝事,鐘鼓樂清時’,卻不曾恁地作鬧。”按潘子真詩話雲:“永叔頗聞晏因《賦雪詩》有語。其後歐守青社,晏亦出鎮宛邱,歐乃作啓,敘平生出處,以致謝悃。其略曰:‘伏念曩者,相公始掌貢舉,修以進士而被選掄;及當鈞衡,又以諫官而蒙奬擢。出門館不為不舊,受恩知不為不深。’晏得書,即於書尾作數語,授掌記謄本答之,甚滅裂。坐客怪而問焉,晏徐曰:‘作答知舉時一門生書也。’意終不平”雲雲。考之《侯鯖錄》,因歐公此詩,明日蔡襄遂言其事,晏坐此罷相,固宜有“作鬧”之語,並如子真所云也。 前輩詩多用故事,其引用比擬,對偶親切,亦甚有可觀者。楊察謫守信州,及其去也,送行聖境上者十有二人。隱父於餞筵作詩以謝,皆用十二故事。其詩曰:“十二天辰數,今宵席客盈。位如星占野,人若月分卿。極醉巫峰倒,聯吟嶰管清。他年為舜牧,恊力濟蒼生。”用故事亦恰好。一無此六字。 慶歷中,李淑罷翰林學士,知鄭州。會奉祠柴陵,作詩三絶,其《恭帝詩》最涉嫌忌,曰:“弄楯牽車晚鼓催,不知門外倒戈回。荒墳斷壠俞三尺,猶認房陵半仗來。”既為仇傢陳述古抉其事以聞,褫一職。 至和中,阮逸為王宮記室。王能詩,一本雲“為王宮教授。有宗室能詩”。多與逸唱和。逸有句曰:“易立泰山石,難枯上林柳。”有言其事者,朝廷方治之。會逸坐他事,因廢斥之。一本雲“會逸復以請求受賄事,因廢斥之。” 溫成皇后初薨,會立春進詩帖子。是時,永叔、禹玉同在翰林院,以其虛閣,故不進。俄而有旨,令進溫成合帖子。永叔未能成,禹玉遽口占一首雲:“昔聞海上有仙山,煙鎖樓臺日月間。花下玉容長不老,衹應春色勝人間。”永叔深嘆其敏麗。按此條亦見《冷齋夜話》。又按《麯洧舊聞》雲:歐公與王禹玉、範忠文同在禁林,故事進春帖子,自皇后、貴妃以下諸合皆有。其時,溫成薨未久,詞臣闕而不進。仁宗語近侍曰:“詞臣觀望,溫成獨無有。”色甚不懌。諸公聞之惶駭,禹玉、忠文他卒作,不成。歐公徐雲:“某有一首,但寫進本時偶忘之耳。乃取小紅箋自錄其詩云:‘忽聞海上有仙山,煙鎖樓臺日月間。花下玉容長不老,衹應春色勝人間。’既進,上大喜。禹玉拊歐公背曰:‘君文章真是含香丸子也。’”此說與道輔所紀小異,因附錄於此。 大臣有少時雖修謹,然亦性通侻,有數小詞傳於世,可見矣。慶歷中,簽書滑州節度判官行縣,至韋城,飲於縣令傢,復以邑倡自隨。逮曉,畏人知,以金釵贈倡,期緘口,亦終不能秘也。嘉佑中,大臣為館職,奉使契丹,歸語同捨吳奎曰:“世言雨逢甲子則連陰,信有之。昨夜,契丹至長垣,往來無不沾濕。”長文戲曰:“‘長垣逢甲子’,可對‘韋縣贈庚申’也。”大臣終無悔恨。 下澤滻水處多蚊蚋,秦州西溪尤甚。每黃昏如煙霧晦合,聲如殷雷。無貧富,皆以紗絹、蒲疏、蕉葛為廚罩,老幼皆不能露坐,至以泥塗牛馬,不爾亦傷害。範希文嘗以大理寺丞監泰州西溪????務,為蚊蚋所苦,有詩曰:“飽去櫻桃重,饑來柳絮輕。但知離此去,不要問前程。” 張鑄,健吏也。性亦滑稽,為河北轉運使,以事謫知信州。是時,以屯田員外郎葛源新得提洑銀銅坑冶,信州在所提舉。源欲為鑄發舉狀,移牒令鑄供歷任腳色狀。鑄不平,作詩寄之曰:“銀銅坑冶是新差,職任催綱勝一階。更使下官供腳色,下官蹤跡轉沉埋。”源有慚色。 “昨夜陰山吼賊風,帳中警起紫髯翁。平明不待全師出,連把金鞭打鐵驄。”不知何人之詩,頗為邊人傳誦。有張師雄者,居洛中,好以甘言悅人,晚年尤甚,洛人目為“蜜翁翁”。會官於塞上,一夕,傳鬍騎犯邊,師雄蒼惶振恐,衣皮裘兩重,伏於土穴中,神如癡矣。秦人呼“土窟”為“土空”,遽為無名子改前詩以嘲之曰:“昨夜陰山賊吼風,帳中驚起蜜翁翁。平明不待全師出,連着皮裘入土空。”張亢嘗謂:“蜜翁翁無可對者。”一日,亢有侄不率教,亢方詰實,欲杖之。侄倚醉大言曰:“安能杖我,爾但堂伯伯。”亢笑曰:“‘糖伯伯’可對‘蜜翁翁’也。”釋而不問。按張亢一段《漁隱叢話》不錄。 永叔詩話載陶𠔌詩云:“‘尖檐帽子卑凡廝,短靿靴兒末厥兵。’不曉‘末厥’之義,又嘗問王洙,亦不曉。”予頃在真定觀大闡,有一卒植五方旗,少不正,大校恚曰:“你可末豁如此!”予遽召問之,大校笑曰:“北人謂粗疏也。”豈“躍”之音“豁”乎?亦莫知孰是。 楚州有官妓王英英,善筆札,學顔魯公體,蔡襄復教以筆法,晚年作大字甚佳。梅聖俞贈之詩云:“山陽女子大字書,不學常流事梳洗。親傳筆法中郎孫,妙作蠶頭魯公體。”“妙作”一本作“妙畫”。英英貌甚陋,固雲“不事梳洗”。一云:“故有‘不事梳洗’之句。”中郎孫,君謨也。 呂士隆知宣州,好以事笞官妓,妓皆欲逃去而未得也。會杭州有一妓到宣,其色藝可取,士隆喜之,留之使不去。一日,郡妓復犯小過,士隆又欲笞之,妓泣愬曰:“某不敢辭罪,但恐杭妓不能安也。”士隆愍而捨之。梅聖俞因作《莫打鴨》一篇曰:“莫打鴨,打鴨警鴛鴦。鴛鴦新嚮池中落,不比孤洲老禿鶬。禿鶬尚欲遠飛去,何況鴛鴦羽翼長?”蓋謂此也。 苗振,煕寧初知明州,致仕歸鄆,自明州造一堂極華壯,載以歸。或言:“鄆州置田亦多機數而得。”是時,王逵亦居鄆,作詩嘲之曰:“伯起雄豪世莫偕,官高祿重富於財。田從汶上天生出,堂自明州地架來。十衹畫船風破浪,兩行紅粉夜傳杯。自憐憔悴東鄰叟,草捨茅檐真可咍。”伯起,振字。東鄰,逵自謂。是時,王荊公秉政,聞此詩,遽遣王子韶為浙路察訪,於明州廉得其實,遂起大獄,振竟至削奪。 近世婦人多能詩,往往有臻古人者。王荊公傢最衆,張奎妻長安縣君,荊公之妹也,佳句最為多。著者“草草杯盤供語笑,昏昏燈火話平生”。吳安持妻蓬萊倒君,荊公之女也。有句曰“西風不入小窗紗,秋意應憐我憶傢。極目江山千萬恨,依前和淚看黃花。”劉天保妻,平甫女也。句有“不緣燕子穿簾幕,春去春來那得知。”一作“春去秋來”。荊公妻吳國夫人,亦能文,嘗有小詞《約諸親遊西池》句云:“待得明年重把酒,攜手,那知無雨又無風。”皆脫灑可喜也。 老杜雲:“美名人不及,佳句法如何。”蓋詩欲氣格完邃,終篇如一,然造句之法亦貴峻潔不凡也。 永叔詩話稱謝伯初之句①,如“園林換葉梅初熟”,不若“庭草無人隨意緑”也。“池館無人燕學飛”,不若“空梁落燕泥”也。蓋伯景句意凡近,似所謂“西昆體”,而王胄、薛道衡峻潔可喜也。 ①“謝伯初”原作“謝伯景”,據《六一詩話》改。 白樂天《海圖詩》《漁隱叢話》作《海圖屏風詩》。略曰:“或者不量力,靖茲鰲可求。贔屓牽不動,綸絶沉其鈎。一鰲既頓頷,諸鰲齊掉頭。噴風激飛廉,鼓波怒陽侯。遂使百川心,一作‘遂使江漢水’。朝宗意亦休。”吾讀此詩,感劉隗、李訓、薛文通等事,為之太息。 蘇子美監進奏紙,因秋賽會同捨,各醵金以飲。時洪州人李定欲預此會,禱堯臣以幹,舜欽不從。定大怒,遂暴其席上之事於言路,一時俊來皆坐斥逐。聖俞有客至持曰:“有客十人至,共食一鼎珍。一客不得食,覆鼎傷衆賓。”謂定也。 國初,官舟數少,非達官不可得。太宗時,朱嚴第三人及第,稅舟赴任至。王禹稱送詩曰“賃舟東下歷陽湖,榜眼科名釋褐初”是也。天禧末,李迪自宰相謫衡州副使,至儀真。是時,鄭載為發運使,假張駝子客舟赴貶所,尤可怪也。 陸起,性滑稽,宰吉州廬陵,劇邑,訴訟尤多。起既纔短,率五鼓視事,至夜分猶不能辦。自作一絶題廳壁雲:“驅雞政府本來無,剛被人呼邑大夫。及至五更侵早起,算來卻是被雞驅。” 杭州,天下之佳郡,衣冠之所樂處,故退之雲“東吳遊宦鄉”,是也。入幕尤多佳士。慶歷中,方楷守杭,會三幕客,皆年近七十,其間又有經生,於郡政殊無所補,衆所鄙笑,而方亦惡之。有無名子嘲之曰:“緑水紅蓮客,青衫白發精。過廳無一事,咳嗽兩三聲。” 葛稚川《神仙傳》載:“王方平、麻姑降蔡經傢。方平謂姑曰:‘不見姑已有五百年矣。’擘麟脯行酒。而蔡經竊視麻姑手如鳥爪,心念曰:‘背癢時正可爬背。’方在念,而方平已知,責經曰:‘麻姑,神人。汝何忽謂其手可爬背?’於是鞭經背。”皇佑中,江西有一事正類此。李覯《題麻姑壇記》以嘲之曰:“五百年來別恨多,東徵重得見青蛾。擘麟方擬窮歡樂,不奈閑人背癢何。” 永叔詩話載:本朝詩僧九人,時號“九僧詩”。其間惠崇尤多佳句,有百句圖刊石於長安,甚有可喜者。嘉佑、煕寧間,吳僧文瑩尤能詩,其詞句飄逸,尤長古風,其可喜者不可概舉。有《渚宮集》兩捲,鄭獬為之序,行於世,可見也。 楊文公《談苑》載:“本朝武人多能詩,若曹翰句有‘曾經國難穿金甲,不為傢貧賣寶刀’。劉吉父詩云:‘一箭不中鵠,五湖歸釣魚。’大年稱其豪。”近世有張師正本進士及第,換武為遙郡防御使,亦能詩。有《升平詞》雲:“舊將封侯盡,降王賜姓歸。”又有:“蝸角功名時不與,澗鬆材幹老罷休。”“分鹿是非皆委夢,落花貴賤不由人。”他句皆類此。 有武士方圭好作惡詩,極有可笑者,有《旁見集》行於世,多為士大夫之口實。慶歷初,宋丞相庠守揚州,會圭經過赴會,至於席上談詩,嘲哳可厭。宋公厭之,因顧望野外有牛係樹下,牛拽樹將折,宋公請坐客鬍恢曰:“青牛恃力狂挨樹。”恢已曉公意,應聲對曰:“怪鳥啼春不避人。”公大笑,圭亦慚怒。 馬遵責守宣州,及其去也,郡僚軍民爭欲駐留,玉以鐵鎖絶江①。遵於餞筵倚醉令官妓剝榧實而食,眷眷若留連狀。又以所乘驄馬寄梅聖俞傢,郡人皆不疑其去也。遵夜使人絶鎖解舟,以水沃櫓牙,使之不鳴。逮曉,舟去遠矣。聖俞寄遵詩云:“三更醉下陵陽峰,扁舟江上去無蹤。‘扁’一作‘仙’。叉牙鐵鏁漫橫絶,濕櫓不驚潭底竜。斷腸吳姬指如筍,欲剝玉榧將何從?短翎水鴨飛不遠,那經細雨山重重。卻顧舊埒病驄馬,塵沙歷盡空竜鐘。”蓋謂是也。 ①“玉”,疑當作“至”。 洪武九年,歲在丙辰,閏九月壬辰、癸巳兩日,在華亭集賢外波草捨兩窗寫,映雪老人志。時年八十歲。 王摩詰“閉戶著書多歲月,種鬆皆作老竜鱗”。一本作“皆老作竜鱗”,尤佳①。 ①此條據《奇晉齋叢書》本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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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歷代詩話
臨漢隱居詩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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