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评论 卻掃編   》 卻掃編      徐度 Xu Du

邵康跋《卻掃編》謂:“其襟韻蕭散,議論英發,有晉宋簡遠之趣,而考訂根據,辨析精敏,不競不止。” 《卻掃編》三捲,《郡齋讀書志》著錄於集類雜說類,《四庫全書》收於子部雜傢類。是書記典章、逸事,有裨於史學。陸遊《渭南集》跋是書曰:“此書之作,敦立猶少年,故大抵無紹興以後事,蓋其書成於高宗初年也。”是書與《揮麈諸錄》、《石林燕語》可以鼎立,而文簡於王,事核於葉,則似較二傢為勝。 所選論詩語,如言“用意太過,反失於鑿”,“作詩之外,他應有知”,及“作詩大要忌俗”等,均可齲 哈哈兒據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宋元筆記小說大觀》摘錄製作,因全書詩話較少,故未錄入全書,衹摘錄部分詩話條目。
卻掃編 唐東都有尚書省留守,兼判其餘百司,略如京師。居其官者謂之分司,大抵皆閑秩,故當時有詩云“猶被妻孥教漸退,莫求致仕且分司”是也。(捲上) 故事,宰輔領州,而中使以事經由,必傳宣撫問。宣和間,先公守南都,故當東南水陸之衝,使傳絡繹不絶,一歲中撫問者至十數。故嘗有謝表曰:“天闕夢回,必有感恩之淚;日邊人至,常聞念舊之言。”後因生日,府掾張矩臣獻詩曰:“幾回天闕夢,十走日邊人。”蓋用表語也。矩臣退掾,傢居好學,喜為詩,先公為相時,欲稍薦用之,已卒矣。(捲中,下同) 蘇丞相子容留守南都,劉丞相莘老簽書判官事,時年尚少,蘇公大器愛之。元祐中,劉公為右僕射兼中書侍郎,蘇公為尚書左丞同秉政,嘗因祠事各居本省緻齋。劉公有《夜直中書省寄左丞子容公》詩曰:“膺門早歲預登竜,儉幕中間托下風。敢謂彈冠煩貢禹,每思移疾避鬍公。論文青眼今猶在,報國丹心老更同。夜直沉迷坐東省,齋居清絶望南宮。”蘇公和曰:“五年班綴望夔竜,曾托帡幪庇雨風。末路自憐黃發老,早時曾識黑頭公。升沉不改交情見,出門雖殊趣捨同。謾扣蕪音答高唱,終慚下管應清宮。”蘇門下子由時為右丞,亦和曰:“雷雨年年起臥竜,穆然臺閣有清風。一時畫諾雖雲舊,晚歲呈俞本自公。鬆竹經寒俱不改,????梅共鼎固非同。新詩和遍東西府,律呂更成十二宮。”時朝廷和此詩者甚衆,往往見於名士文集中。 方王氏之學盛時,士大夫讀書求義理,率務新奇,然用意太過,往往反失於鑿。有稱老杜《禹廟》詩最工者,或問之,對曰:“‘空庭垂橘柚’,謂厥包橘柚,錫貢也;‘古屋畫竜蛇’,謂驅竜蛇而放之菹也。此皆著禹之功也,得不謂之工乎?” 陳正字無己,世傢彭城,後生從其遊者常十數人。所居近城有隙地林木,閑則與諸生徜徉林下,或愀然而歸,徑登榻引被自覆,呻吟久之,矍然而興,取筆疾書,則一詩成矣。因揭之壁間,坐臥哦詠,有竄易至數十日乃定,有終不如意者,則棄去之。故平生所為至多,而見於集中者,纔數百篇。今世所傳,率多雜偽,唯魏衍所編二十捲者最善。 魏昌世言:無己平生惡人節書,以為苟能盡記不忘固善,不然徒廢日力而已。夜與諸生會宿,忽思一事,必明燭翻閱,得之乃已。或以為可待旦者,無己曰:不然,人情樂因循,一放過則不復省矣。故其學甚博而精,尤好經術,非如唐之諸子作詩之外,他無所知也。 詩人之盛莫如唐,故今唐人之詩集行於世者,無慮數百傢。宋次道竜圖所藏最備,嘗出示王介甫,且俾擇其尤者。公既為擇之,因書其後曰:“廢日力於斯,良可嘆也。然欲知唐人之詩者,眡此足矣。”其後此書盛行於世,《唐百傢詩遜是也。 陳參政去非,少學詩於崔鶠德符,嘗請問作詩之要。崔曰:“凡作詩,工拙所未論,大要忌俗而已。天下書雖不可不讀,然慎不可有意於用事。”去非亦嘗語人言:“本朝詩人之詩,有慎不可讀者,有不可不讀者。慎不可讀者梅聖俞,不可不讀者陳無己也。” 宣和中,王鼎為刑部尚書,年甫三十,時盧樞密益、盧尚書法原俱為吏部侍郎,而並多髯。王嘲之曰:“可憐吏部兩鬍盧,容貌威儀總不都。”盧尚書應聲曰:“若要少年並美貌,須還下部小尚書。”聞者以為快。 煕寧間,蘇丞相奉使契丹,道過北京。時文潞公為留守,燕會款文公,因問魏收有“逋峭難為”之語,人多不知“逋峭”何謂,蘇公曰:“聞之宋元憲公,雲事見《木經》,蓋梁上小柱名,取有折勢之義耳。”蘇公以文人多用近語而未及此,乃用是語為一詩紀席上之事獻文公,曰:“高燕初陪聽拊鼙,清譚仍許奉揮犀。自知伯起難逋峭,不及淳於善滑稽。舞罷未終花十八,酒行先睏玉東西。荷公德度容狂簡,故敢忘懷去町畦。” 凡仕從官以上乞致仕者,雖優進官資,而不許帶職。煕寧中,始許致仕仍帶舊職。於是王懿敏公素首以端明殿學士致仕,未幾,歐陽文忠公又以觀文殿學士、太子少師致仕。會韓魏公寄詩賀之,公和篇曰:“報國勤勞已衊聞,終身榮遇最無倫。老為志畝一夫去,猶是東宮二品臣。侍從籍通清切禁,嘯歌行作太平民。欲知念舊君恩厚,二者難兼始兩人。”蓋謂是也。官製行,職事官致仕,仍許帶職事官著為令。 李纔元大臨仕仁宗朝為館職,傢貧甚,僮僕不具,多躬執賤役。一日自秣馬,會例賜御書,使者及門適見之,嗟嘆而去。歸以白上,上大驚異。他日以語宰相,遂命知廣安軍,劉原甫為賦詩美其事。煕寧中為知製誥,坐封還李定除御史詞頭,與宋次道、蘇子容俱有罪,於是名益重雲。“待詔先生窮巷居,簞瓢屢空方晏如。自操井臼秣羸馬,卻整衣冠迎賜書。王人駐車久嘆息,天子聞之動顔色。飽死曾不及侏儒,牧民會肯輸筋力。詔書朝出蓬萊宮,綉衣還鄉由上衷。君今已作二千石,亦復將為第五公。”右原父《贈纔元》詩也。 範文正公自京尹謫守鄱陽,作堂於後圃,名曰“慶朔”。未幾,易守丹陽,有詩曰:“慶朔堂前花自栽,便移官去未曾開。如今憶着成離恨,衹托春風管句來。”予昔官江東,嘗至其處,龕詩壁間,郡人猶有能道當時事者,雲:“春風,天慶觀道士也,其所居之室曰‘春風軒’,因以自名。公在郡時與之遊,詩蓋以寄道士雲。”(捲下,下同) 先公舊有小吏曰柴援,自言周室之裔,頗能詩。嘗有《寄遠詩》曰:“別時指我堂前柳,柳色青時望子時。今日柳綿吹欲盡,尚憑書去說相思。”又有《客捨》詩曰:“衹影寄空館,蕭然饑鶴姿。秋風北窗來,問我歸何時。”其佳句可喜多此類。先公屢欲官之,未及而卒。世謂詩能窮人,此尤其甚者也。 柳永耆卿以歌詞顯名於仁宗朝,官為屯田員外郎,故世號“柳屯田”。其詞雖極工緻,然多雜以鄙語,故流俗人尤喜道之。其後歐、蘇諸公繼出,文格一變,至為歌詞體製高雅,柳氏之作殆不復稱於文士之口,然流俗好之自若也。劉季高侍郎宣和間嘗飯於相國寺之智海院,因談歌詞力詆柳氏,旁若無人者。有老宦者聞之,默然而起,徐取紙筆跪於季高之前,請曰:“予以柳詞為不佳者,盍自為一篇示我乎?”劉默然無以應。而後知稠人廣衆中,慎不可有所臧否也。 王保和革為開封尹,專尚威猛,凡盜一錢,皆杖脊配流。一日杖於市,稠人中有擲書一册其旁者,亟取視之,則其臥中物也。因大驚,捕逐竟不得。宣和末,河北盜起,以選出守大名,慘酷彌甚,得盜輒殺之,然盜愈熾。革自以殺人既衆,且懲開封之事,常懼人圖己所居,輒以甲士環繞。然每對客,必焚香。呂本中捨人時從闢為帥屬,私語曰:“此正所謂‘兵衛森畫戟,宴寢凝清香’者也。” 往歲吳中多詩僧,其名往往見於前輩文集中。予渡江之初,猶見有規者頗以詩知名,其為人性坦率,其徒謂之“規方外”。時年七十餘矣,談論蕭散可喜。臨終前數日,有詩曰:“讀書已覺眉棱重,就枕方欣骨節和。睡起不知天早晚,西窗殘日已無多。”葉左丞大愛之。 舊製,諸路監司屬官曰“勾當公事”。建炎初,避今上嫌名,易為“幹辦”。時軍興,一切所置官司數倍平時,而皆有屬官,所置縱橫。有題於傳捨者,曰“北去將軍少,南來幹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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