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思考 》 新論 》
新論上
桓譚 Huan Tan
《新論》是兩漢之際桓譚的主要著作,該書體現了其深邃的哲學、政治、美學和天文等思想。此書藝術上具有獨到之處,主要表現為:善用譬喻,辯論是非;藉助故事,彰顯己意;善設機巧,長於論辯。另外,文章的語言較為淺顯,句式也較為多變。
新論上
本造第一
秦呂不韋請迎高妙,作《呂氏春秋》。漢之淮南王聘天下辯通,以着篇章。書成,皆布之都市,懸置千金,以延示衆士,而莫能有變易者,乃其事約豔,體具而言微 也。董仲舒專精於述古,年至六十餘,不窺園井菜。餘為《新論》,術辨古今,亦欲興治也,何異《春秋》褒貶邪!今有疑者,所謂蚌異蛤、二五為非十也。譚見劉 嚮《新序》、陸賈《新語》,乃為《新論》。莊周寓言,乃雲「堯問孔子」;《淮南子》雲「共工爭帝,地維絶」,亦皆為妄作。故世人多雲短書不可用。然論天 間,莫明於聖人,莊周等雖虛誕,故當采其善,何雲盡弃邪!
王霸第二
夫上古稱三皇、五帝,而次有三王、五霸,此皆天下君之冠首也。故言三皇以道治,而五帝用德化;三王由仁義,五霸用權智。其說之曰:無製令刑罰,謂之皇;有 製令而無刑罰,謂之帝;賞善誅惡,諸侯朝事,謂之王;興兵衆,約盟誓,以信義矯世,謂之霸。王者,往也,言其惠澤優遊,天下歸往也。五帝以上久遠,經傳無 事,唯王霸二盛之美,以定古今之理焉。
夫王道之治,先除人害,而足其衣食,然後教以禮儀,而威以刑誅,使知好惡去就,是故大化四湊,天下安樂,此王者之術。
霸功之大者,尊君卑臣,權統由一,政不二門,賞罰必信,法令着明,百官修理,威令必行,此霸者之術。
王道純粹,其德如彼;霸道駁雜,其功如此;俱有天下,而君萬民,垂統子孫,其實一也。湯、武則久居諸侯方伯之位,德惠加於百姓。夫王道之主,其德能載,包含以統幹元也。
儒者或曰:「圖王不成,其弊亦可以霸」。此言未是也。傳曰:「孔氏門人,五尺童子,不言五霸事者,惡其違仁義而尚權詐也」。
求輔第三
治國者,輔作之本,其任用鹹得大纔。大纔乃主之股肱羽翮也。王公大人則嘉得良師明輔,品庶凡民則樂畜仁賢哲士,皆國之柱棟而人之羽翼。王者易輔,霸者難佐。
昔殷之伊尹,周之太公,秦之百裏奚,雖鹹有大纔,然皆年七十餘,乃升為王霸師。
昔秦王見周室之失統,喪權於諸侯,自以當保有九州,見萬民碌碌,猶群羊聚豬,皆可以竿而驅之,故遂自恃,不任人、封立諸侯。及陳勝、楚、漢,鹹由布衣,非封君有土,而並共滅秦,遂以敗也。
高帝既定天下,念項王從函𠔌入,而己由武關到,推卻關,修強守禦,內充實三軍,外多發屯戍,設窮治黨與之法,重懸告反之賞。及王翁之奪取,乃不犯關梁厄 塞,而坐得其處。王翁自見以專國秉政得之,即抑重臣,收下權,使事無大小深淺,皆斷决於己身。及其失之,人不從大臣生焉。更始帝見王翁以失百姓心亡天下, 既西到京師,恃民悅喜,則自安樂,不聽納諫臣謀士,赤眉圍其外,而近臣反城,遂以破敗。
由是觀之,夫患害奇邪不一,何可勝為設防量備哉?防備之善者,則唯量賢智大材,然後先見豫圖,遏將救之耳。
明鏡,龜策也。章程,斛鬥也。銓衡,丈尺也。維針艾方藥者,已病之具也,非良醫不能以愈人。材能德行者,治國之器也,非明君不能以立功。醫無針藥,可作為 求買,以行術伎,不須必自有也。君無材德,可選任明輔,不待必躬能也。由是察焉,則材能德行,國之針藥也,其得立功效,乃在君輔。傳曰:「得十良馬,不如 得一伯樂;得十利劍,不如得一歐冶」。多得善物,不如少得能知物。知物者之致善珍,診益廣,非特止於十也。朝九州之俊。
昔堯試舜於大麓者,乃領錄天下之事,如今之尚書官矣。宜得大賢智,乃可使處議持平焉。昔周公光崇周道,澤被四表。治獄如水。
夫聖人乃千載一出,賢人君子所想思而不可得見者也。切直忠正,則汲黯之敢諫諍也。前世俊士,立功垂名,圖畫於殿閣宮省,此乃國之大寶,亦無價矣。雖積和璧,纍夏璜,囊隋侯,篋夜光,未足喻也。伊、呂、良、平,何世無之?但人君不知,群臣勿用也。
捕猛獸者,不使美人舉手;釣巨魚者,不使稚子輕預。非不親也,力不堪也。奈何萬乘之主而不擇人哉?
傳記言:魏牟北見趙王,王方使冠工製冠於前,問治國於牟。對曰:「大王誠能重國若此二尺縱,則國治且安」。王曰:「國所受於先人,宗廟社稷至重,而比之二 尺縱,何也?」牟曰:「大王製冠,不使親近,而必求良工者,非為其敗縱而冠不成與?今治國不善,則社稷不安,宗廟不血食。大王不求良士,而任使其私愛,此 非輕國於二尺縱之製耶?」王無以應。
凡人性難極也,難知也;故其絶異者,常為世俗所遺失焉。
薛翁者,長安善相馬者也。於邊郡求得駿馬,惡貌而正走,名驥子。騎以入市,去來人不見也。後勞問之,因請觀馬。翁曰:「諸卿無目,不足示也。」夫畜生賤也,然有尤善者,皆見記識。故馬稱驊騮、驥,牛譽郭椒、丁櫟。
賢有五品:謹敕於傢事,順悌於倫黨,鄉裏之士也;作健曉惠,文史無害,縣廷之士也;信誡篤行,廉平公,理下務上者,州郡之士也;通經術,名行高,能達於從 政,寬和有固守者,公輔之士也;才高卓絶,疏殊於衆,多籌大略,能圖世建功者,天下之士也。居傢循理,鄉裏和順,出入恭敬,言語謹遜,謂之善士。
言求取輔佐之術,既得之,又有大難三,而止善二。
為世之事,中庸多,大材少,少不勝衆,一口不能與一國訟,持孤特之論,幹雷同之計,以疏賤之處,逆貴近之心,則萬不合,此一難也。夫建踔殊。為非常,乃世 俗所不能見也,又使明智圖事,而與衆平之,亦必不足,此二難也。既聽納,有所施行,而事未及成,讒人隨而惡之,即中道狐疑,或使言者還受其尤,此三難也。
智者盡心竭言,以為國造事,衆間之,則反見疑,壹不當合,遂被譖想,雖有十善,隔以一惡去,此一止善也。材能之士,世所嫉妒,遭遇明君,乃壹興起,既幸得之,又復隨衆,弗與知者,雖有若仲尼,猶且出走,此二止善也。
是故非君臣緻密堅固,割心相信,動無間疑,若伊、呂之見用,傳說通夢,管、鮑之信任,則難以遂功竟意矣。
又說之言,亦甚多端,其欲觀使者,則以古之賢輔厲主,欲間疏別離,則以專權危國者論之。蓋父子至親,而人主有高宗、孝己之設,及景、武時慄、衛太子之事; 忠臣高節,時有竜逢、比幹、伍員、晁錯之變;比類衆多,不可盡記,則事曷可為邪?庸易知邪?雖然,察前世已然之效,可以觀覽,亦可以為戒。維諸高妙大材之 人,重時遇咎,皆欲上與賢侔,而垂榮歷載,安肯毀明廢義,而為不軌惡行乎?若夫魯連解齊、趙之金封,虞卿捐萬戶與國相,乃樂以成名肆志,豈復幹求便闢趨利 耶?覽諸邪背叛之臣,皆小辨貪饕之人也,大材者莫有焉。
由是觀之,世間高士材能絶異者,其行親任亦明矣,不主乃意疑之也!如不能聽納,施行其策,雖廣知得,亦終無益也。賈誼不左遷失志,則文彩不發。淮南不貴盛 富饒,則不能廣聘駿士,使着文作書。太史公不典掌書記,則不能條悉古今。揚雄不貧,則不能作玄、言。殷之三仁,皆暗於前而章於後,何益於事?何補於君?謂 揚子云曰:「如後世復有聖人,徒知其材能之勝己,多不能知其聖與非聖人也。」子云曰:「誠然。」
言體第四
凡人耳目所聞見,心意所知識,性情所好惡,利害所去就,亦皆同務焉。若材能有大小,智略有深淺,聽明有暗照,質行有薄厚,亦則異度焉。非有大材深智,則不能見其大體。
大體者,皆是當之事也。夫言是而計當,遭變而用權,常守正,見事不惑,內有度量,不可傾移而誑以譎異,為知大體矣。如無大材,則雖威權如王翁,察慧如公孫竜,敏給如東方朔,言災異如京君明,及博見多聞,書至萬篇,為儒教授數百千人,衹益不知大體焉。
維王翁之過絶世人有三焉:其智足以飾非奪是,辨能窮詰說士,威則震懼群下,又數陰中不快己者。故群臣莫能抗答其論,莫敢幹犯匡諫,卒以致亡敗,其不知大體之禍也。
帝王之大體者,則高帝是矣。高帝曰:「張良、蕭何、韓信,此三子者,皆人傑也。吾能用之,故得天下。」此其知大體之效也。
王翁始秉國政,自以通明賢聖,而謂群下才智莫能出其上。是故舉措興事,輒欲自信任,不肯與諸明習者通共,茍直意而發,得之而用,是以稀獲其功效焉。故卒遇破亡。此不知大體者也。
高帝懷大智略,能自揆度,群臣製事定法,常謂曰:「庳而勿高也,度吾所能行為之。」憲度內疏,政合於時,故民臣樂悅,為世所思,此知大體者也。
王翁嘉慕前聖之治,而簡薄漢傢法令,故多所變更,欲事事效古。美先聖制度,而不知己之不能行其事。釋近趨遠,所尚非務,故以高義,退緻廢亂,此不知大體者也。
高祖欲攻魏,乃使人窺視其國相及諸將率左右用事者,知其主名,乃曰:「此皆不如吾蕭何、曹參、韓信、樊噲等,亦易與耳。」遂往擊,破之。此知大體者也。
王翁前欲北伐匈奴,及後東擊青、徐衆郡赤眉之徒,皆不擇良將,而但以世姓及信謹文吏,或遣親屬子孫,素所愛好,鹹無權智將帥之用,猥使據軍持衆,當赴強敵。是以軍合則損,士衆散走;咎在不擇將。將與主俱不知大體者也。
動如雷震,住如嶽立,攻如奔電,取如疾風,前輕後重,內實外虛。周亞夫嚴猛哮吼之用,可謂國之大將軍。世有圍棋之戲,或言是兵法之類也。及為之,上者遠棋 疏張置,以會圍,因而伐之,成多得道之勝。中者,則務相絶遮要,以爭便求利,故勝負狐疑,須計數而定。下者,則守邊隅,趨作目,以自生於小地,然亦必不 如。
察薛公之言黥布反也,上計雲取吳、楚,並齊、魯、及燕、趙者,此廣地道之謂也;中計雲取吳、楚,並韓、魏,塞成臯,據敖倉,此趨遮要爭利者也;下計雲取吳、下蔡,據長沙,以臨越,此守邊隅、趨作目者也。
更始帝將相能防衛,而令中死棋皆生也。更始帝到長安,其大臣辟除東宮之事,為下所非笑,但為小衛樓,半城而居之,以是知其將相非蕭、曹之儔也。
夫言行在於美善,不在於衆多。出一美言善行,而天下從之,或見一惡意醜事而萬民違,可不慎乎!故易曰:「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所以動天地者也。」
王翁刑殺人,又復加毒害焉。至生燒人,以五毒灌死者肌肉。及埋之,復薦覆以荊棘。人既死,與木土等,雖重加創毒,亦何損益?
成湯不省納,無補於士民,士民嚮之者,嘉其有德惠也。
齊宣之活牛,無益於賢人,賢人善之者,貴其有仁心也。
文王葬枯骨,無益於衆庶,衆庶悅之者,其恩義動人也。
王翁之殘死人,觀人五藏,無損於生人。生人惡之者,以殘酷示之也。
維此四事,忽微而顯著,纖細而猶大,故二聖以興,一君用稱,王翁以亡。知大體與不知者遠矣。
聖王治國,崇禮讓,顯仁義,以尊賢愛民為務。是為卜筮維寡,祭祀用稀。
昔楚靈王驕逸輕下,簡賢務鬼,信巫祝之道,齋戒潔鮮,以祀上帝、禮群神,躬執羽紱,起舞壇前。吳人來攻,其國人告急,而靈王鼓舞自若,顧應之曰:「寡人方祭上帝,樂明神,當蒙福佑焉,不敢赴救。」而吳兵遂至,俘獲其太子及後姬以下,甚可傷。
王翁好卜筮,信時日,而篤於事鬼神,多作廟兆,潔齋祀祭。犧牲淆膳之費,吏卒辦治之苦,不可稱道。為政不善,見叛天下。及難作兵起,無權策以自救解,乃馳 之南郊告禱,搏心言冤,號興流涕,叩頭請命,幸天哀助之也。當兵入宮日,矢射交集,燔火大起,逃漸臺下,尚抱其符命書及所作威鬥,可謂蔽惑至甚矣!
見徵第五
東方朔短辭薄語,以謂信驗。人皆謂朔大智,後賢莫之及。譚曰:「鄙人有以狐為狸,以琴為箜篌,此非徒不知狐與瑟,又不知狸與箜篌,乃非但言朔,亦不知後賢也。」
餘前為典樂大夫,有梟鳴於庭樹上,而府中門下皆為憂懼。後餘與典樂謝俟爭鬥,俱坐免去。餘從長安歸沛,道疾,蒙絮被,絳,乘馬,宿於下邑東亭中,亭長疑是賊,發卒夜來攻。餘令吏勿鬥,乃相問解而去。此安靜自存也。
夫以人言善我,亦必以人言惡我。王翁使都尉孟孫往泰山告祠,道過徐州,徐州牧宋仲翁道餘才智陳平、留侯之比也。孟孫還,喜謂余曰:「仲翁盛稱子德,子乃此邪!」餘應曰:「與僕遊四五歲,不吾見稱。今聞仲翁一言而奇怪之;若有人毀餘,子亦信之!吾畏子也。」
周易曰:「肥遁,無不利。」宋康王為無頭之冠,以示勇。傳記言:淳於髡至鄰傢,見其竈突之直,而積薪在旁,曰:「此且有火災。」即教使更為麯突,而遠徙其 薪。竈傢不聽。後災,火果及積薪,而燔其屋。鄰里並救擊,乃滅止。而亨羊具酒,以勞謝救火者;麯突遠薪;固不肯呼淳於髡飲飯。智者譏之雲:「教人麯突遠 薪,固無恩澤;焦頭爛額,反為上客。」蓋傷其賤本而貴末也。豈夫獨突薪可以除害哉?而人病國亂,亦皆如斯。是故良醫醫其未發,而明君絶其本謀。後世多損於 杜塞未萌,而勤於攻擊已成,謀臣稀賞,而鬥士常榮,猶彼人,殆失事之重輕。察淳於髡之預言,可以無不通,此見微之類也。
博士弟子韓生居東寺,連三夜有惡夢,以問人。人教使晨起,厠中祝之。三旦,而人告以為咒詛,捕治,數日死。
待詔景子春素善占,坐事係。其婦朱君至獄門,通言遺襦褲。子春驚曰:「朱君來言與?『朱』為誅;褲而襦,中絶者也。我當誅斷也。」
後遂腰斬。陽城子張明衡,蜀郡人,王翁與吾俱為講樂祭酒。及寢疾,預買棺槨,多下錦綉,立被髪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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