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演绎 三国游侠传   》 外传 四大琴王的故事      San Guoafei

在科技空前发达的时代,武技棋道俱佳的“我”阿飞被损友阵法高手的池早诱骗到风云变幻的古三国去时空旅行,从此陷入到了三国之间残酷的斗争中去
外传 四大琴王的故事 四大琴王的故事 天下有四大名琴:曰号钟,曰绕梁,曰绿绮,曰焦尾。 武林有四大琴王: 河北琴痴薛黯,憨厚耿直,内功深湛,得号钟琴; 荆州琴仙韩娥,心狠手辣,精通剑术,得绕梁琴; 西川司马吟,人称琴圣,以围棋子为暗器,黑子杀人,白子救人,为人风流潇洒,清高孤傲,家传绿绮琴。 中原晁中,聪明多谋,人称琴鬼,幼年受教于侍中蔡邕门下,得师传焦尾琴,蔡邕死后流落江湖,学得洛阳赤蛟门武功,善使长鞭。 其时正值东汉末年,群雄并起。建安元年八月,曹操迁献帝于许昌,自任大将军,取得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有利地位。 是年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武林中出了一件大事:四大琴王齐聚嵩山玉柱峰,弹琴较技,比了整整一夜,这件事顿时惊动了整个武林,但是大家最关心的结果却无人知晓。 第二年八月十五,同一地点,同一时辰,四大琴王又比了一场,仍无下文。 连续三年,都是如此。 这个故事,就是在这种情景下发生的。 ※※※ 建安四年,八月初九。 拂晓,淡月。 北上的古道上,一阵兵器的撞击声突然打破了黎明的沉寂。 遍体黑衣的晁中左手扶住背后琴囊,右手一条丈二暗红色长鞭,使得如同灵蛇相仿,逼得对面三人连连后退。 那三人都是武官装束,两个手握单刀,为首一人使一根浑铁棍,三人均武功不弱,但因兵刃太短,难以欺近身去,只有挨打的份儿,急得三人大呼小叫。 又斗了一会儿,晁中抽空看看天色,那弯月已全然隐去,心想夜长梦多,须得赶快打发了这三人。长鞭卖个破绽,露出一道空隙。那使棍军官大喜,向两个同伴一使眼色,倒地一滚,滚入圈内,右膝支地,左脚弓起,大棍已拦腰直击过去。 晁中微微一笑,身体侧转,道:“往这儿打。” 那军官大惊。他们追杀晁中,就是为了他背上之物,如是打碎了,必然户灭九族。急凝棍势,滚出圈外。刚直起身子,只听啊啊两声惨叫,两名同伴一人天灵上中了一鞭,脑骨破碎,死于非命。 那军官又惊又怕,大吼一声,轮棍便打。突然一道白影电闪而至,白光暴射下,那军官只觉前心一凉,哼也没哼一声,倒地便死。 晁中微一皱眉,收起长鞭,道:“韩仙子,你未免太性急了。” 那人转过身,寒冰似的目光中现出怒意,冷冷道:“怎么,我帮你反而帮错了?” 晁中道:“此人是曹操手下傲棍张晋的徒弟。杀了他,张晋决不肯善罢甘休。”目光一扫,道:“司马兄在哪里?” 那人正是琴仙韩娥,闻言怒道:“张晋又怎样?你干嘛把我和司马吟扯到一起?” 话音刚落,前方十余丈处铮一声响,一阵悠扬琴声飘来,一人放声而歌:“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晁中笑道:“此蜀中风流才子司马公子也!” 司马吟笑道:“晁兄真是我的知音。这样我倒不好意思抢先出手了。娥妹,要不要我帮你?” 韩娥道:“你最好滚得远远的。” 司马吟哈哈一笑,绿绮琴响了两下,便无声息。 晁中道:“韩仙子,你也要抢神农琴么?” 韩娥向他背囊看了一眼,道:“昔神农氏削桐为身,连丝为弦,三年始成此琴。你费尽心机,从相府中盗来,难道不想仗之横行天下?” 晁中道:“我并无此意。我之所以盗取此琴,完全是为了把它送给一个人。” 韩娥冷冷道:“是谁这么大面子,居然能使动晁少侠?” 晁中道:“此事与仙子无关,仙子又何必苦苦追问?” 韩娥胸中一股怒气再也遏制不住,娇喝一声:“晁中,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为何吞吞吐吐?这神农琴我当日不要,只要你说句话,今日我也会帮你。” 晁中脸上现出犹豫神色,过了片刻,他忽然脸色一寒,道:“韩仙子,你又何必固执?纵然你不喜司马兄,但河北薛兄人品琴技,文才武功,无不远胜于我,你何不去寻他?” 韩娥急道:“你胡说什么?我和薛大哥只不过是琴中知音,并无别情。” 晁中心里叹口气,道:“你还是走罢。” 韩娥怔了半晌,猛一跺脚,道:“好,你不信我,我去找薛大哥来,当面讲清楚。” 晁中吃了一惊,道:“你不要……”只说出三个字,那韩娥轻功何等高明,这顷刻间已倏然远去。 晁中颓然坐地,适才手舞长鞭,独斗数人的豪气已荡然无存。他右手轻拍后脑,只觉心中烦恼之极。 琴声又幽幽响起,有人大笑一声,吟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将琴代语兮,聊吐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晁中触动心事,不觉长叹一声。 那人“咦”的一声,停止奏琴,道:“晁兄少年英俊,足智多谋,也会有什么为难之事么?” 晁中道:“是人自有伤心事,只恨难逢解铃人。小弟之事,并非司马兄能解,司马兄还不去追韩娥,不怕她投入薛痴儿的怀抱么?” 不远处闪出一个黄衫少年,大袖飘洒,怀中抱着一张长只二尺,极之精巧的绿色瑶琴,盯着晁中看了一会儿,道:“晁兄,这里已在冀州境内,曹操的侍卫居然到袁绍的地盘来追杀你,可见这张神农琴必有奇异。晁兄星夜兼程,七日间行了五百余里,今日已是八月初九,今年的中秋之会你也不打算参加了么?” 晁中站起身,掸掸身上的尘土,道:“司马兄,一年未见,且找个地方喝几杯,如何?” 司马吟点点头,道:“也好,那这几具尸首怎么办?” 晁中道:“司马兄难道忘了,薛兄在这里位高权重,他又悲天悯人,韩娥找到他,自会先到这里。他手下要多少人没有?” 司马吟默然。两人向北走了十几里地,来到一个小镇,在一个小酒馆里要了一壶酒和几样下酒菜。晁中道:“想不到这小小地方,也有如此酒馆。” 司马吟哑然而笑:“这等龌龊酒馆,值得什么?晁兄是肚饿了罢?来,喝酒。” 晁中与他对饮一杯,道:“司马兄久居西川和荆襄,那是天府之国,繁庶之地,自是不以为然。可小弟这几年常住许都,天子脚下,似这样的酒馆也只寥寥数家而已,不免要大惊小怪了。” 司马吟道:“闻说曹操善于治国,怎会如此?” 晁中道:“这倒不假。若非曹操治理,许昌今日仍是一片废墟,连人都不会有一个。” 司马吟道;“曹操待兄不薄,兄又如此推崇于他,为何兄会连夜出逃呢?” 晁中举杯,道:“小弟夜奔,途中并无耽误,司马兄远在千里之外,如何知晓?又怎么这般迅捷赶上小弟?” 司马吟见他改变话题,知道他还不愿实说,举杯与他相碰,笑道:“晁兄又来取笑我了。你去哪里,我难以得到消息,也没兴趣知道。但韩娥妹子一动,我立刻就跟来了。” 晁中一饮而尽,道:“司马兄襟怀坦荡,令人佩服。不瞒老兄,我今次北上,也是为了一个心中难忘的人。” 司马吟杯子正要递到嘴边,听到这儿不由停住,道:“晁兄也有钟情之人么?哪一家的女儿有此幸运?”心想:“此人眼高于顶,连韩娥那等举世无双的美人都不放在心上,他也会有念念不忘的人?” 晁中低叹一声,道:“司马兄,世人无知,似小弟这等聊识琴艺皮毛,滥竽充数之人,居然被尊为琴王。小弟每每念及此处,心中十分惭愧。其实,天下更有胜我十倍者,只是造化弄人,致使贤才弃野,明珠暗投。” 司马吟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酒水四溢。他生气道:“四大琴王齐名武林,你如此说,那是说我等皆是鱼目混珠了。我倒不服,天下高人,还有谁的琴艺能胜过我们四人?” 晁中伸手在怀中一摸,抽出条白绢来,递给司马吟。司马吟把那白绢展开,只见白绢最右方有五个篆字“胡茄十八拍”,道:“晁兄自创的武功么?”细看片刻,脸色一变,双目精光厉闪,急急看完,将白绢塞入左袖,拂开桌上酒壶酒杯,取出绿绮琴,便即旁若无人地弹奏起来。 晁中默默倒杯酒,静静欣赏。只听得数声,心中已是凛然,暗想:“此人家学渊博,乃是琴中狂士,这乐曲却正对了他的脾胃。” 但闻琴声初时清清亮亮,极是动听。不久忽转凄凉,司马吟双眉忽扬忽落,似是颇为奇怪,却又竭力忍住。又过一会儿,司马吟双颊泛起血红之色,双眉再扬时,突然轻啸一声,纵声唱道:“可怜颜回早亡命,教人思想鬓如霜,只因陋巷箪瓢乐,留得贤名万古扬。” 说也奇怪,他歌声一起,脸色立刻宁静,变回从容自若,一副风流才子的本来模样。当他唱到“万古扬”最后一个“扬”字时,正好弹完最后一个音节。 晁中鼓掌而赞,由衷道:“妙哉!好个《孔子叹颜回》!此等绝曲,正该这等好歌为伴,琴歌相得益彰,司马兄真知音人也!” 司马吟一把揪住他,颤声道:“这曲是谁作的?快带我去见他。” 忽听酒馆外有人阴恻恻道:“好曲子!里面可有晁少侠吗?我郭南久慕高名,请出来一见。” 晁中挺身而起,想了一想,附在司马吟耳旁道:“此曲乃胡茄十八拍中一拍,从北方匈奴传入中原。作者是我恩师之女。我若有不幸,请司马兄代我去见她,把神农琴交给她。”他一边说话,一边解下背囊,放在椅上。 司马吟大吃一惊,顿时想起:“不错。晁中曾随蔡邕先生学琴,难道那才女蔡琰还在人世?” 蔡邕是汉末著名音乐家,琴艺高超,曾创作了《河间杂曲》、《蔡氏五弄》等乐曲,并著有《琴赋》、《乐音》等名作,乃是琴道宗师。其女蔡琰更青出于蓝,十余岁时技艺已超越乃父。可惜天妒才人,先是蔡邕受董卓之累,惨遭杀害,接着蔡琰的丈夫卫仲道于新婚次年病故。蔡琰忍痛节哀,返回故里陈留。不料正逢南匈奴大举进犯中原,逃难途中被匈奴左贤王看中,掳入北方。屈指算来,至今已有四年之久。 司马吟暗想:“四大琴王每年一聚,本是迫于无奈,我等三人皆有不得已原因,惟有晁中从来不透露半点他投靠曹操的缘由,难道……” 一念未已,晁中已走出门外,笑道:“晁中何德何能,竟蒙北地刀王宠召,幸何如之!” 门外一处平地上站着一个瘦长身材的灰衣中年汉子,见晁中出来,斜睨他一眼,道:“你就是赤蛟门的晁中?” 晁中道:“正是。郭将军有何见教?” 中年汉子阴阴道:“你对我的身份很清楚嘛!不过,我郭南并非以军中身份来会你。”他一指身上灰衣:“近年盛传武林七王之名,枪王和棍王我都会过,你们四大琴王中的拳王薛黯薛先生是郭某的同僚。这三位盛名之下,实有惊人绝技。郭某佩服。今闻少侠北来,果然鞭力沉雄,心中仰慕,特来请教。” 晁中心想:“他消息倒灵,我打死那三名曹将不过半个时辰,他居然已验过尸首,追到这儿来了。”他初入赤蛟门之时,就知道南有枪王赵松、中有棍王张晋,北方便是这刀王郭南。这三人威震武林数十年,名声赫赫。近年四大琴王崛起,又加上每年一次的神秘聚会,喧宾夺主,名气扶摇直上,已有盖过原有三王之势。但晁中心知肚明,老三王俱怀不凡武功,四琴王中除薛黯以外,余人单凭真实武功,多半非其敌手。他号称琴鬼,颇有主意,眼珠一转,道:“前辈既要指点晚辈,晚辈岂敢不遵。请问前辈如何比法?” 郭南听他言语恭敬,枯瘦的脸上微现笑容,道:“郭某一生好武,与人比试最是简单,各人拿出自己最拿手的功夫,分出上下便罢。” 晁中探手腰中,道:“如此晚辈得罪了。”红影一闪,嗤的一响,一鞭当头击下。 郭南脸上笑意更浓,赞道:“爽快!”身形一挫,避了开去,却未拔刀。晁中唰唰唰,展开鞭法,心中狐疑:“他号称刀王,刀在何处?”郭南身上空空荡荡,怎么看也不象有兵器藏着。 郭南连避九鞭,道:“赤蛟血鞭名扬中原,小伙子可别丢了赤蛟门的脸面。这等鞭法,如何称得上鞭王?” 晁中脸一红,喝道:“且看这一鞭。”内力振处,长鞭竟似波浪形地向前推进,一圈接着一圈,带着尖锐的啸声,卷向郭南细长的脖项。 郭南微微动容,一时瞧不清他的鞭路,只得疾退三步,暂避锋芒。晁中踏上一步,左手探出,握住鞭身,断喝一声,长鞭唰的一声,抖得笔直,化为一根丈二长枪,直刺过去。郭南一念轻敌,不防备他有这等妙招,微微有些慌乱,又退三步,老脸也不禁红了。 晁中左手后抽,靠近右手,喝道:“前辈小心。”身子闪电般左转,长鞭飞将起来,呼的一声厉响,劈头盖脸敲击下来。这一着借助了身、腰、胯、腿之力,劲道凌厉,竟非鞭招,而是刀法。 郭南叫道:“好着!”蓦然左手微伸,?R的一响,晁中只觉手上一紧,长鞭已被郭南一把抓住。地上,掉落三尺鞭身。 郭南点一点头,阴笑道:“赤蛟血鞭果是有独到之处。我若无宝刀,今日还要伤在你的手下。”撒手松鞭,右手自左袖中取出口尺许短刀。 晁中撤回血鞭,道:“晚辈这三鞭胜不得前辈,下面不用再比了,是我输了。” 郭南凝一对细目瞪视着他,道:“与郭某动手之人,以你最是爽快。你是曹操手下,我本想最少也要毁你这条血鞭。看你小子还有些好处,很对我心思,放过了你。我削断你一截鞭梢,那是你鞭法太强,迫得我用刀。” 晁中道:“晚辈省得。” 郭南道:“你可认得我手中之刀?” 晁中定睛看去,道:“刀长盈尺,七宝嵌饰,莫非昔日曹操刺董卓所献七宝刀么?” 郭南道:“眼光不错。奇怪,你为何直呼曹操之名?” 晁中道:“有何不可?” 郭南不禁一呆,心想:“好小子,真狂。”道:“你的同伴呢?” 晁中一凛,道:“什么同伴?” 郭南阴恻恻道:“张晋的徒儿是被利剑穿心而死。剑法很毒啊!老夫念她是个女子,不想和她动手。叫她小心些,以后别这么歹毒罢。”盯了酒馆一眼,转身而去。 晁中心想:“原来他以为韩娥在酒馆里。啊哟,糟糕,万一韩娥和薛黯处理不善,尸首被张晋看到,那可不好了。”郭南能根据伤痕判断出杀人者是谁,张晋也一定能。急步走进酒馆,要招呼司马吟回去掩埋尸体。哪知入内一看,司马吟踪影全无。连同神农琴,一齐不见了。 晁中抬手叫来店伙,那伙计张口结舌,却没看到司马吟何时走掉的。 晁中掏出散银,结了酒钱,心想:“司马吟聪明过人,他如要谋夺神农琴,必然暂不南归西川,反而会逆行北去;他如是想入大漠寻找琰姐,也只有北上。”计较已定,安下心来,低声吩咐那店伙几句,取出一锭大银,交了给他。那店伙初时大有难色,待见了银子,登时换了一副面孔,连连点头,积极为他打点所需之物。 一刻以后,晁中负囊而出。他赶回清晨所在地,三名武官的尸体都已不见,不知被谁收拾了,地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晁中暗暗称奇,却放下了心,折向西北而去。一路上风餐露宿,不避艰险,八月十五傍晚,赶到雁门山。 雁门山在并州之北,原名勾注山。这里地势高峻,双峰插云,传说只有大雁才能从这狭窄的山口飞过,因而得名。越过这座山,便可直达蒙古高原,进入匈奴人的势力范围。 晁中上到半山,停下脚,在一道山泉边蹲下,洗洗脸,就着泉水吃点干粮,心想:“今日是八月十五,以我的脚程,到现在也没能碰上司马吟,大概他已经回西川了。唉,希望他没出什么事才好。”轻轻摇摇头,自己枉自号称琴鬼,连这点事都料错了。转念一想,谁会料到司马吟这种骄傲的人也会偷东西呢?再说西川太平,神农琴在那里落户,非常理想,总比带入蛮荒大漠安全得多。想到这儿,又有些欣慰。 歇息片刻,精力恢复,晁中复向山顶攀登。他久闻山顶上有座李牧庙,心想一气登上绝顶,去瞻仰一下这位力抗强秦匈奴,含冤被杀的名将塑像。 他身法甚快,虽然山势峻峭,但他提起轻功,亥时不到,已攀上山顶。今晚天气极佳,万里无云,一轮明月如同冰盘,渐渐升高,照得山顶一片明亮。 晁中行了两步,便停住身形,深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早料到你会来找我,想不到你在这里等我。” 不远处一块巨石上,一人峨冠大袖,抱膝而坐。月光洒射,照在他脸上。他面目极为平凡,远不若司马吟俊美,只有一双大眼睛清如秋水,熠熠生光。他的身旁,放着一张四尺古琴。 晁中游目一瞥,在另一块巨石上坐下,随手解下背囊,却不打开。 秋季多风,绝顶上更是风大,二人四目对望,衣衫猎猎作响。 晁中道:“我本想去看一下李牧的,不想会看到了你。”语气之中,显得颇为无奈。 那人大眼眨了眨,缓缓道:“当年李牧势穷力孤,蒙冤将死之时,他也没有越过这座山。” 晁中皱皱眉头,道:“你以为我是去投奔匈奴人?你太多虑了,我晁中岂是那种人!” 那人心想:“我知道你不是,可是为了娥妹,我一定要把你留下来。”眨一眨大眼,涩声道:“李家还有一位名将,他也不想投降异族,最后还是降了。” 晁中心头火起,道:“薛黯,我拿你当朋友,你竟然这样看我。你又算我什么人,追到这儿来教训我?” 一个清冷的声音道:“难得,晁兄居然会发火。” 一声狂笑,另一人道:“薛兄把晁兄比作李陵,自然怪不得他三尸神里暴跳起来了。” 琴痴薛黯所坐巨石后掠出二人,白衣向左,黄衫朝右,各自飞身上了一块巨石,抱琴而坐。 晁中大吃一惊。韩娥去寻薛黯然与他辨情,在此出现并不足怪。最奇者司马吟居然也赶了来。 晁中道:“司马兄,我们又见面了。” 司马吟洒然一摆手:“晁兄,我只是跟随娥妹而来。与你相见,纯属意外。” 晁中冷笑一声:“你很痴情啊!” 司马吟大笑:“没什么,本人乃情圣,理当如此,方才名副其实嘛!” 晁中哼了一声,道:“可还有位情痴。情圣不知比不比得过?” 司马吟仰首看天,笑道:“今时又是月圆之夜,我四人该改在雁门山绝顶一论琴道,不就知道了么?” 晁中见韩娥樱口微张,欲要开口。他最怕的就是她当着诸人的面公开表露情意。司马吟对她一直穷追不舍,薛黯虽从没说过什么,但四人曾三聚嵩山玉柱峰,彼此恶斗过多场,晁中早已察觉薛黯对韩娥种情极深。以他琴艺武功,本为四人之首,余下三人也早已衷心佩服,心甘情愿推他为尊。但他始终不肯全力争胜,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不愿超过韩娥。晁中暗想:“等她一旦说话,情况便尴尬之极,而且我也决不能接受她情意,何必闹得不欢而散?”立即接道:“妙极,妙极!这头一场,便由小弟来领教司马兄的《白头吟》。且看这一年来,司马兄是否有点长进?” 司马吟听他语气不善,知他对己不告而别取走神农琴一事耿耿于怀,佯作不知,笑道:“笨鸟先飞,打旗的先上。晁兄提议,正合我心。听好了。”陡然双手一振,积蓄已久的一股内劲撞入琴弦,琴声顿时大作。 武学之中,分门别派,虽然最终目的都是强身健体,克敌制胜。但各门各派的练法却绝不相同,各有巧妙。琴道虽不象武学那般门户众多,却也是一项极其复杂高深的艺术。要想成为琴道高手,天赋差了固然不成,便是学错了曲子,也是无望。因此历代高明的琴师均择徒极严,纵然资质极佳,但若性情与自己这派风格不相符合,也断不收录。中国数千年历史,武学名家浩如烟云,不计其数。琴艺宗师却寥若晨星,屈指可数,便是因为琴道对人的要求更加苛刻之故。 司马吟出身琴道世家,先祖中曾出现过司马相如这样的大宗师。司马相如以琴得妻,娶了蜀中另一世家卓家的女儿卓文君,传为一时佳话。但司马家的琴艺以潇洒疏狂为本,偏偏司马氏人丁不旺,数代单传,老一辈盼子成龙心切,下一代不免觉得肩担重责,压力巨大。循环往复,接连出了好几位或端凝厚重或谦谦温雅的一家之主。虽然勤奋用功,却再也学不到家传美妙至极的琴艺了。 司马吟极其幸运。他天赋过人是不消说了,司马家每代均是如此。而且他有两位兄长。这一点却是他祖父、曾祖难以比拟的。他比两位兄长只小三四岁,因此当兄长被逼苦苦习琴时,他只在一旁捣蛋玩耍,逍遥自在。等到父亲发现两个大儿子难成大器,再来教他时,他性格已成,对本派的琴道生出一种心心相映的感觉,似乎自己本就应该学这种风格的琴技。他父亲为之欢呼,老泪纵横,以为祖宗显灵。其实那只是天道自然的一种必然。 司马吟集数代灵气于一身,学琴不过三年,已有所成。便拜别父母,傲啸山野,寻师访友。这也是他天性使然,无可厚非。然而,天道酬勤,此亦至理。他少年成名,骄傲自满,于琴道的钻研就不如初时用功。幸而他出游不及一年便遇一奇人,此人琴棋书画,文学武功,无一不精。司马吟与他比琴,那人只弹奏半曲,已令司马吟拜服不已。及那人逐一演示百艺,司马吟更是五体投地,遂不顾家门教训,拜他为师。这一次也学了三年。这三年之功却非昔日可比,一下山就获琴圣美誉,成为四大琴王之一。 昔日司马相如家贫,卓文君不以为嫌,毅然夜奔相随,二人相濡以沫,感情极深。后来司马相如作出《子虚赋》、《上林赋》等名篇,名气大升,被汉武帝召用宫中。地位一变,司马相如思想也变,竟意欲娶茂陵女为妾。文君悲痛欲绝,弹起悲伤的曲子,如泣如诉,催人泪下。司马相如听后深为痛悔,亦弹一曲回赠,表示决不辜负文君。夫妻重新和好如初。文君才思敏捷,抽暇将这两首曲子整理合编为一首曲子,取名《白头吟》,成为本家子弟必学之曲。 近年司马吟与与晁中等人论琴,每次弹奏的都是《白头吟》。这首曲变化精微,司马吟每年都有新的领悟,威力甚强,和韩娥的《广陵散》、薛黯的《梁父吟》、晁中的《单鹄寡凫》并称武林四大名曲。 晁中自恃一年来功力大进,对《白头吟》又极熟悉,当下凝神运气,与他琴声相抗,心中信心十足,居然并不出声干扰。 琅琅琴声中,司马吟笑道:“这一年我又悟到一些新玩艺,不敢隐技自珍,请各位赐正。”右手五指疾奏,口中忽狂歌道:“秋风萧萧愁杀人!出亦愁,入亦愁,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令我白头!胡地多飚风,树木何修修。离家日趋远,衣带日趋缓。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他只唱了两句,薛黯和韩娥已变了脸色,急运功凝守心神。晁中心头一震,想了起来:“八月初九与他相见,他奏琴三次,也同时吟唱了三首歌。我还道他是狂士风流,原来是他另练的一门奇功。” 四人比琴,并不禁止以内力相攻,守方或吟或啸,或歌或舞更顺其自然,任由施为。但几年来从无攻击方忽伴以歌声增加威力。司马吟唱的这首《古歌》,表达的是远方的游子思念亲人的痛苦心情,凄凉的诗句被他唱得舒卷自如,狂气多于悲声,恰和凌厉的琴声配合,形成强大的压力,挤着,推着,涌入晁中的耳中。 薛黯和韩娥暗暗赞叹司马吟的才气,这路琴歌合一,实为武学异想天开之作。二人一面凝神守御,一面仔细聆听,随时以本身所学与之印证参照。 晁中身处漩涡中心,渐觉吃力。这时司马吟的《古歌》第一遍唱完,中间一顿。晁中觅此良机,立刻伸手去摸背囊,准备以自己所新悟琴道与他印证比较。他和韩娥薛黯司马吟三人不同,几年来每次比武较技,他不喜欢吟啸歌舞,抵挡不住时便取琴而奏,扰乱对方。 手刚触到布囊,忽然又是一震,醒起神农琴已被司马吟带走,自己哪里还有琴呢? 司马吟《古歌》再起,变化剧增。他初唱《古歌》,虽然打得晁中措手不及,但他对其中的窍要也不是完全掌握。此刻信心树立,技巧更加娴熟,内力激荡于琴歌之中,大有居高临下,势在必夺的气势。 晁中见司马吟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心中愈想愈怒。他本已支持不住,这一发怒分心,更是难敌。又过片刻,蓦地里大叫一声,口中鲜血狂喷,向后便倒。 韩娥惊叫一声:“晁哥,你怎么了?”晃身飞来,抢着扶住他身子,左手按前心,右手贴后背,同时输入一股内力,助他调息疗治。 司马吟轻叹一声,脸色如月色般惨白。他这一路琴歌疾攻,内力消耗甚大。但最令他伤心的,还是韩娥这等毫不掩饰地对晁中的关心。 忽听薛黯厉声道:“什么人?” 远处有人“噫”一声,道:“老夫张晋。阁下耳目好灵,莫非是琴痴薛别驾么?” 薛黯一惊,来人竟是曹操身边第一高手傲棍张晋。他冷冷道:“四大琴王会聚雁门山,今夜恕不接见外人,前辈请回罢!” 张晋道:“难得此等良机,四位何必拒人千里?”他来得好快,初时尚在半腰,一应一答间竟已将至山巅。 晁中沉声道:“他是来找我的。”挣扎欲起。韩娥忙扶住他,道:“晁哥,你刚吐了血,千万不要乱动。放着小妹和薛大哥在,莫说一个棍王,便再加上刀王、枪王,武林三王齐至,也决不能伤你毫发。”说着,狠狠瞪了司马吟一眼,取过晁中背囊给他当枕头,让他躺好,扬声向薛黯道:“薛大哥。” 薛黯取过身边四尺号钟琴,放置膝上,理一理弦,左手轻按,右手洒洒而奏,琴声清越脱俗,令人心旷神怡,浮想联翩,乃是一曲《水仙操》。 他的琴艺在四琴王中出类拔萃,此刻虽似随手弹奏,但七弦轻动,不着意间,已将明里暗里,躺卧立坐的一众高手的心弦一齐打动。 只听他琴韵中奏着: “只有这里的天地啊,流水滚滚, 小船已消逝了啊,乐仙还不见回程, 我的情感多么真挚啊,因临蓬莱山, 弹一首愉悦的曲子啊,乐仙你可喜欢?” 韩娥细品琴中真情,心中感动,知他为了自己,答应照顾晁中。薛黯从不轻诺,一旦答应,便会全力完成诺言。 山口出现一位老者,月光下但见白发银须,紫衣金棍,气度雍然,慢慢而至。只听他道:“适才一首古歌,现在一曲水仙,令老夫大开眼界,通体畅快。薛别驾、司马世兄真不愧是武林后起之秀中的双璧。” 司马吟冷冷道:“四大琴王,各有所长。此人所共知之事。张先生信口雌黄,肆意挑拨,是何居心?哼,今天下大乱,人人都道世风堕落,不敬先贤。我现在方知,那并非后生无礼,而是前辈失德。” 那老者正是张晋。他号称“傲棍”,三十年来纵横驰骋,隐然有中原第一高手之谓,手下实有超人的艺业。但四大琴王均是一流好手,单打独斗,他自是不惧。若是群殴,却难以抵挡。因此上得上来,便捧了薛黯、司马吟几句,以博二人好感。哪料司马吟伤心人别有怀抱,正一肚子怨气,他口才又好,一番痛斥,倒变成了他蓄意离间四人了。 张晋见薛黯、韩娥神情中大有怀疑之色,他人老成精,心中虽恼,脸上却反而露出笑容,仰天打个哈哈,道:“司马兄所言甚是。四大琴王各怀绝技,三聚玉柱峰,难分伯仲。老夫虽久慕清名,却知武林规矩,从未敢私去观窥。今日若非晁世兄赴胡在即,老夫惟恐他日难再耳闻目睹四杰相聚盛会,也不会冒昧而来,不速之客,还望勿怪。” 他这么一说,薛、韩顿时无言。嵩山玉柱峰本属曹氏辖境,他身为有数的前辈人物,又是曹操的卫士首领,若硬要上峰观摩,原也难以相拒,至少这三次聚会不会那般顺利。最厉害的是他提出晁中将深入大漠一事,薛黯、韩娥都觉得这才是头等大事。与之相比,张晋来访,反而无甚紧要。 司马吟却知晁中心事。他本是多情之人,见到晁中这等不忘旧日情意,力拒绝色佳人的痴心种子,一意要成其好事,同时也去了自己最强的情敌,一举两得,却是毫不松懈。张晋之言虽情理兼通,他略略一想,顿有答词,冷笑一声,道:“张先生终于说出心里话了。你确实怕晁兄远赴胡地,却不是怕没有眼福见我四人再次聚会,而是惟恐抓不住晁兄,找不回神农琴,难向主子交代罢?” 他一语道破张晋此来目的,薛、韩二人遽然一醒,薛黯心想:“不错,我主上袁绍公与曹操势成水火,马上就要发兵攻打许昌。这张晋身为曹营重将,不避斧钺,深入我袁氏腹地,必非为求观摩我四人比琴较技。难道晁兄当真取到了神农琴?他为何携琴远行胡人之地?适才却又不用?”韩娥向司马吟看了一眼,心想:“你打伤晁哥,这会儿却来混充好人。”司马吟见她这一眼大现柔和,心下大喜。转念一想,顿又泄气,心想:“日后她若得知晁中赴胡真情,定然迁怒于我。”暗自盘算如何让晁中不把真相告诉她。但这样的话,韩娥却又不会对晁中死心,当真令人左右为难。 张晋闷哼一声,看看地形,心想:“薛黯距离稍远,只要他稍一迟疑,我便可逼退韩娥,擒住晁中,掌握住主动权。”他心中最忌惮的是薛黯,韩娥剑术虽好,料她一个女流,又有多大本领?至于司马吟,他一眼就看出他内力严重不足,一时三刻内不宜动手。就算动手,以他现在情况,也不足为惧。 司马吟见他目光睃巡,猜到他心思,大声道:“怎么?大名鼎鼎,威震天下的张棍王,想要乘人之危,偷袭暗算么?” 张晋又被他揭破筹划,勃然大怒,迈步向他走去,口中喝道:“司马吟,老夫来领教你的琴歌神功。” 司马吟见他逼近,仰天大笑,胸腹要害尽数凸显,全然不加防备,心想:“能死在娥妹面前,那不是很好的事吗?”斜目看去,只见韩娥紧紧盯着张晋,却并无一分阻止他之意,更是心如死灰,想到:“她只关心是否伤害到晁中,别人要来杀我,她自是全然不需理会。” 薛黯心中震怒,想道:“果然不错。你身为前辈,竟然去欺负一个没有反抗之力的后辈,人品之劣,可想而知。”虎目一眨,右手中指叮的在第四根琴弦上一弹,冷冷道:“张先生,这一阵由在下领教。”他在袁军中官居冀州别驾,权位甚高。但他此刻向张晋挑战,却是武林琴王的身份。是以自称“在下”。他久已不与江湖中人结交,与晁中等人相见也都你我称呼。这“在下”二字出口十分艰涩古怪。 张晋脚步一停,忽听背后有人冷声道:“这一阵归我。”一道寒风,袭向后心。 张晋听得风声有异,左脚斜前急跨一大步,右脚陡地向后撑出,同时右手中齐眉金棍向那寒风一点。 他听了那人口音,觉得很熟悉,心有所感,施出巡山棍中的“虎隐深山”,以攻为守,应付已颇为得宜。谁知“嗤”一声轻响,两声闷哼,张晋以棍拄地,身后那人身子倒飞出去,空中一个倒翻,轻巧落地。他一身灰衣,身形枯瘦,手中一口寒光闪闪的尺许短刀。 “当啷”一声,一物落地,金光闪耀,却是半截金棍。再看张晋手中之棍,已只剩齐腰高的大半截,齐眉金棍变成了齐腰拐杖。 薛黯轻轻摇头。韩娥惊道:“你是谁?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人轻咳数声,左手在前胸揉了一揉,阴声道:“张兄好虎尾脚!兄弟佩服!” 张晋右手拄棍,缓缓转过身,淡然道:“我道何人这么无耻,原来是郭兄。张某倒真没想到。” 韩娥骤然想起一人,惊讶道:“你……你是刀王郭南!你怎么会在这儿的?” 司马吟脸色铁青,冷冷道:“真真怪极,郭刀王会暗算张棍王!而郭刀王会从薛兄座下的巨石中钻了出来,更让人打破了头也想不到。” 郭南阴阴笑道:“薛先生早跟他讲,由‘在下’请教!老夫就在他下面,如此出手,岂能说是暗算?” 司马吟怒极反笑,道:“哈哈,原来如此一个‘在下’。薛兄,你平素寡言少语,我倒不知道你竟然这么会说话。” 郭南短刀竖起,刀尖向下。过了一会儿,刀尖上滴下两滴血珠。他森然道:“这老贼昔日暗害了我李风大哥,抢走他宝鞭。今日我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 四大琴王均是一凛。晁中吐血后身子困乏,软软的不愿动弹,一直闭目不语,寻思脱身之策。听到此处,突然撑起上身,道:“郭前辈,你说他……他害死了谁?” 韩娥忙抱住他,道:“晁哥,你别激动。这人卑鄙无耻,他的话作不得数。” 郭南怒道:“小丫头胡言乱语。我郭南生平从不妄言。十五年前黄巾起事,我、李大哥、赵松、还有这老贼,四人俱在军中,称为军中四杰。后来大贤良师天公将军张角病故,黄巾瓦解,这老贼便乘机害死李大哥,投降了曹操。” 四大琴王一怔。想不到他和张晋昔日都在黄巾军中。晁中道:“郭前辈,他害死先师,你是亲眼目睹么?” 韩娥大吃一惊,道:“什么?那李……李前辈是你师父?” 薛黯和司马吟互看一眼。他们年纪稍大,对武林中事比韩娥知道要多,心中想道:“张晋追杀晁中如此卖力,难道竟是为了斩草除根?” 郭南道:“当年鞭王李风,枪王赵松,棍王张晋,刀王郭南,合称武林四王。嘿嘿,我们这四王比你们厉害多了。纵横天下,身经百战。四王之中,鞭王李大哥武功最强,我和赵松次之,这老贼最弱。可这老贼为人狡诈,花言巧语,哄得李大哥把他当作知己。黄巾失败后,他跟着李大哥潜回洛阳。不到一年,李大哥暴毙,他却逃到兖州,投靠了曹操。此事虽非我亲眼所见,但李大哥内功深厚,正当盛年,不是他暗下毒手,怎会暴毙?再说,如不是他作贼心虚,他为何要逃之夭夭?” 张晋忽然大吼一声,如猛虎怒啸。他纵身而起,半截金棍呼地狂扫过去,威势历然。郭南见他来势凶猛,退后两步,道:“杀人灭口么?” 张晋空中身形一凝,忽然硬生生落在地上,反手弹出,击飞司马吟射出的两枚棋子,金棍杵地,冷笑道:“你一向怕死,武功虽好,又什么时候赢过我?一派胡言!还不动手?” 话音刚落,白芒暴闪,一剑已从郭南右肋下直刺进去。郭南功力深湛,虽然无备,但剑尖刚刺破皮肤,立时惊觉,左手一掌劈出,右手七宝刀一刀砍下。他这口刀削铁如泥,只听“当”一声响,长剑已透体穿入,从他左腋下露出一个血淋淋的剑尖来。 这一剑好不狠毒,竟刺穿了郭南的心脏。郭南哼也没哼出一声,最后看晁中一眼,倒地便死。 晁中脑子轰地炸了开去,薛黯和司马吟呆若木鸡,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一剑刺死郭南的,竟会是她。 琴仙韩娥! 张晋哈哈一笑,道:“聂氏‘刺王杀相穿心剑’果然犀利无双。不过你未免太狠了些,连我徒儿也一剑穿心。” 韩娥从郭南身上拔出长剑,学着郭南的动作,剑尖朝下,一滴滴血珠滴下来,不一会儿剑刃上便再无半点血渍,重又明亮刺目。她的嘴角沁出一丝异色,冷冷道:“我不杀了你徒弟,郭南怎会信我?他不信我,我怎么能暗算得了他?”她一说话,嘴角那道异色便渐渐增长增粗,从腭边垂了下来。 司马吟惊呼道:“娥妹,你受伤了!?”郭南那一掌力道沉猛,虽不是直接击上她身体,但掌力却已经震伤了她内脏。 韩娥冷冷道:“这算什么?当年我先祖聂政刺杀韩王,为了避免连累家人,预先以漆涂面,用石头砸掉牙齿,吞炭把嗓子弄哑。杀掉韩王后又割下自己的眼皮、嘴唇、鼻子和耳朵。司马公子,你不觉得你太多情善感了么?” 司马吟心痛地看着她冷色的脸,求道:“你还还是先看看身体哪儿不妥当罢?” 薛黯忽然道:“原来韩仙子是战国名剑客聂政的后人,难怪精擅《广陵散》。这口可媲美七宝刀的宝剑,想来就是曾杀掉韩国国王和相国的贯日剑了?” 韩娥对司马吟随口喝斥,但对薛黯却很敬重,听他说话语气冷淡,又学晁中改口称自己韩仙子,知道他心中沉痛已极,不由叹了口气,看一看冷目不语的晁中,心想:“我这都是为了你啊!”道:“不错,《广陵散》又称《聂政刺韩王曲》,由我先祖聂政的姐姐创制,是我聂家家传之曲。” 她答非所问,张晋已明其意,道:“这《广陵散》虽是聂家祖传,传到她这一代却已残缺不全,是老夫助她补充完整。那时老夫要她助我刺杀两个人,作为报答。想不到一拖三年,现在才杀了一个。” 薛黯双目之中,精光陡射,道:“张先生也是知音人哪!” 张晋笑道:“应该讲,老夫乃是有心人。”哼了一声,道:“我早知你曾得郭南传授武功,和他有半师之情。但我没料到以你清名,也会答应助郭南暗算于我。你既能助郭南,为何却苛责韩娥?” 薛黯冷笑道:“适才我若同时出手,你已是个死人!也罢!”轻轻一拂琴弦,长啸一声,大喝道:“在下薛黯,谨向棍王张先生挑战!”大袖一张,如一头怒雕般从巨石上飘了下来,侧头向韩娥道:“娥妹可否助我一曲?” 他这一说,即是表示谅解了韩娥。韩娥大喜,跃上自己原来那块巨石,抱起自己的三尺绕梁,正要放置膝上,忽然间怔了一怔,看看晁中,心想:“我这么喜形于色,他岂非又要误会?” 晁中冷冷道:“张先生,我师父是不是你害的?” 张晋哼了一声,先看看他,又看看韩娥,道:“郭南虽然笨,这件事倒没有猜错。我既然等他把话说完再杀他,就没打算否认。” 晁中咬咬牙,道:“好,你这场比完,下一场是我的,我与你不死不休。” 张晋点点头,问司马吟:“我听说你身藏黑白二色棋子,黑子发出,取人性命;白子发出,救人活命。自我上山,你口中对我绝不留情,适才为何只射两粒白子,瞧不起我,不屑用黑子么?” 司马吟摇摇头,坦然道:“我司马家弟子从不妄杀。刚才我只是要阻止你去杀郭刀王,并没想杀你。但你使用卑鄙伎俩,害死鞭王和刀王,我会随时找你破绽,一有机会就杀了你。” 张晋目光如刀,道:“好,也算你一个。”斜了韩娥一眼,道:“我一直对你不薄,你也想杀我么?” 韩娥凝视晁中,见他始终不向自己看上一眼,心中气苦,两行清泪缓缓淌出。听张晋此说,用袖一抹双眼,道:“你替我找回了半部《广陵散》,我也为你杀了郭南。你害死晁哥的师父,我决不会放过你。你放心,即使你今日战死,我答应过你,一定替你杀了那人。” 张晋老脸上微现一丝难过之色,喟然道:“傻丫头,难道你真不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么?” 韩娥眼泪又流了出来,道:“这不用你管。你只要记住,你也答应过我。” 张晋看她这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嘿嘿两声,道:“你要与我为敌,待会儿我可不会留情!” 韩娥道:“我若死了,你别怪我失信。” 张晋心中一股恶念再也控制不住,狠狠道:“你不守信,我自然也不用再遵守约定。” 韩娥眼睛里闪过明显的惧意,她忽地尖声叫道:“那我先杀了你。”绕梁琴向石岩上一掼,拔出贯日剑,一道电光,直扑向张晋。 晁中眼疾手快,血鞭挥出,一卷一抖,卸了?琴向下的掼力,然后一圈,收入怀中,道:“娥妹,攻他下盘。”掠地一鞭,卷住七宝刀刀柄,掷给薛黯,道:“我助薛兄一曲《梁父吟》。”也不把琴放好,就这么左手抱琴,右手疾弹起来。 司马吟大吃一惊,心想左手按弦,右手弹奏,乃千古不易之理,如何能以单手弹琴?凝目细看,但见晁中手势如电,纵横移动,琴声高低起伏,慷慨悲壮,正是极佳妙之梁父吟曲,并无任何失音乱韵之象。 再看一阵,司马吟额上忽然汗出如浆,心想:“他并非不按节理弦,只是他手法极快,能于同一瞬间同时完成按捺弹奏两个完全不同的动作而已。”心头一阵茫然,翻来覆去地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终于练成了,他终于练成了!” 忽听薛黯慷慨而歌道:“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问是谁家冢……”他歌声和着琴中节拍,大袖挥洒,翩然而舞,右手短刀随着手臂的起落忽隐忽现,不象追魂夺命的利刃,倒似舞蹈时的饰器。韩娥得晁中一声“娥妹”,心中大喜若狂。只见她脸泛异彩,步履轻捷,剑剑均和乐音节奏相反,疾攻张晋两腿。张晋右腿刚才被郭南暗算,划了一道口子,七宝刀锋锐之极,几乎将他腿上主筋割断,伤势极重。对手武功一刚一柔,一疾一缓,持的又都是切金断玉的宝刃,因此他虽然武功卓绝,却越打越落下风。 蓦然琴音高亢,奏起铿锵之调。薛黯唱道:“……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手中刀法骤然一紧,唱了二十个字,连劈了二十刀,最后唱至“齐晏子”三字,满腔愤怒冲然而爆,刷刷刷连环三刀,将张晋手中仅剩的半截金棍斩为四段,“啷啷”两声,中间两段掉了下地。 韩娥的剑法十分阴狠,一见张晋防御圈中露出破绽,自然而然便抵隙而入。待到韩娥惊觉,贯日剑已指住张晋前心要害。 张晋随手扔掉两截棍头,微笑道:“二桃杀三士,国相齐晏子!薛别驾只不过听司马吟一曲琴歌和奏,便能立即借鉴,以歌悟刀,借助古人的愤懑不平增加刀法威力,好聪明!好歌曲!好刀法!”连赞三声,道:“韩娥,你不是要杀我么,还不动手?” 韩娥道:“你若不是顾忌司马吟的暗器,也不会败得这么快。我们合四人之力才制住你,你应该感到骄傲。我知道你不服气,但为了晁哥,我只有杀了你。” 薛黯皱眉,左手拦住她右臂前行之势,道:“娥妹,我们不能这么杀他。” 晁中忽然叫道:“小心他的鞭!”扔掉绕梁琴,赤蛟血鞭疾地飞出。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啊啊啊”三声惨呼,薛黯、韩娥、司马吟三人同时向后仰面跌出,七宝刀和贯日剑飞上半空,司马吟怀里的绿绮短琴被打得粉碎,木屑四下溅出。 晁中只觉手上一紧,血鞭和张晋的长鞭缠在一起。张晋冷笑道:“我这儿才是真正的赤蛟血鞭。”一股内力传将出去,晁中胸口如被千万枚尖针同时刺中,巨痛难忍,低哼一声,撒手扔鞭,跌坐在地。张晋用力一抖,晁中的那条血鞭寸寸裂断,散落地上,堆在一起。 “嗤嗤”两声,短刀长剑插入泥地,直至没柄。 张晋扬鞭大笑:“哈哈哈,四大琴王联手,又能怎样?还不是经不起我赤鞭一击!” 薛黯挣扎坐起,便去看韩娥,叫道:“娥妹,是我……是我害了你!”他武功居四人之首,张晋对他下手也最重,一鞭将他一条左臂齐肩削下,血如泉涌。 韩娥呻吟一声,叫道:“薛大哥,不关你事。晁哥,晁哥!” 晁中勉强爬过去,伸手把她拥入怀中。这一用力,喉咙一甜,险些一口鲜血又喷出来。生怕韩娥担心,急忙强行吞回肚里,笑道:“娥妹,我没事。” 薛黯心头一痛,伸手捂住左臂伤处,转过头盯着张晋手中之鞭,脸上肌肉不住颤动。过了一会儿,才道:“这……这就是赤蛟……门的赭鞭么?” 张晋道:“你倒博学多识。这鞭是有个名字,叫做赭鞭。当年人类之祖神农氏抽龙筋为骨,剥虎皮为肉,制成这条神鞭,以之鞭百草,御万兽,号令族人。和神农琴、飞土箭并称三宝。”见韩娥偎在晁中怀里,满脸喜不自禁的样子,心中恼怒,冷冷道:“他中了我的刺虎内劲,十二个时辰内必死,活不了啦!” 韩娥受了伤,又躺在情侣怀里,心魄俱醉,本来难以动弹,听到他的话却浑身突然一激凌,娇躯一挺而起,厉声道:“你说什么?你答应过我,决不伤他一根毫发的。你为何失信?你为何失信?”她白衣上斑斑点点,全是鲜血,头发蓬乱,面容凄厉,双睛之中充满怨毒之色。 张晋从未见过她这种可怖的模样,不由自主,退后一步,辩道:“谁让他出手的?我赭鞭一发,我自己也控制不住,你不能怪我。” 韩娥叫道:“你控制得住的!为什么他们都要死了,我没受内伤?你想杀他们,从一开始你就想杀死他们,你恨他们!你嫉妒他们!是不是?是不是?” 张晋见她作势欲扑的凶狠姿势,又退后一步,忽然热血上窜,大叫道:“你胡说!你胡说!我和你爹自幼一起长大。他死得早,是我看着你长大成人的,我关心你,我爱护你,你就像我的亲生骨肉。你为什么老护着他们?为什么不让我把他们全都杀了,让你一个人独占琴王之位,称霸武林?哼哼,我把藏神农琴的地方告诉你,你为什么要带这小子去?为什么把琴送给他?要不是为了你,你们第一次上玉柱峰时我就杀了他们了。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我好恨!我好恨!每到八月十五,我就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挖出来,放到油锅里去煎,放到沸水里去煮!现在你为了这小子,竟然要杀我!哈哈,我张晋天下武功第一。谁能胜我?谁能杀我?哈哈,哈哈哈!”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疯狂,压抑胸中数年、数十年的情感猛然全都爆发出来,如同滔滔大江大河?Q口,再也不能控制。 晁中伤虽重,心智丝毫不乱,见他手舞足蹈,眼中一片狂乱之色,知道此时实是最后一线生机,斜眼一瞥,绕梁琴便弃置在身侧一尺处,当下侧身扑倒,右手已按在琴弦之上,心中琴韵流动,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气力,琮琮声响,奏出一曲《单鹄寡凫》。 单鹄,孤独的天鹅;寡凫,失偶的野鸭。相传这两种动物的鸣叫声最为哀伤。西汉景帝时,有一无名琴师,十余岁时意外失去左臂。他本没有别的谋生本领,断了一臂后连琴也不能弹了,绝望之余,跳河自杀。但他命不该绝,被在河边洗衣服的一个村姑救起,这个村姑为人十分善良温柔,在她的安慰鼓励下,独臂少年发奋努力,历十年苦练,终于练成单臂奏琴的高超技艺。后来他便娶了那村姑,夫妻恩爱,生活美满。又过了几年,那村姑忽然骤得重疾,不治病故。琴师遭此重击,悲痛欲绝,坐在爱妻遗体旁,不食不眠三昼夜,作成一曲,曲成当日,他就因为过于伤心,呕血而死。他生前也有颇精琴道的朋友,见了他这篇遗作,叹息之余,便把此曲取名为《单鹄寡凫》,以纪念此事。 其后数百年,这曲《单鹄寡凫》广为流传,许多著名琴道大家都练过此曲。终因曲中情绪过于强烈,所载指法又极古怪,无法达到琴心合一的境界,所以全部废然放弃,没有一个人能练成,此曲遂成绝响。 晁中幼时随蔡邕学琴时,听说过这个故事。他少年心性,无忧无虑,自然领会不到曲中真情。但他听了故事后,触动灵机,闲暇时便摹仿那独臂琴师,练习以单手操琴。后来他入赤蛟门习武,也没搁下,而且随着武功的增强,手足越来越灵活,他独手奏乐的本领渐入佳境。等到初平三年,他所敬重的两位恩师蔡邕、李风先后遇害辞世。而一直体贴照料着他的师姐蔡琰却又嫁为人妻。晴天霹雳之下,再奏《单鹄寡凫》,便能融入曲中,品味作曲悲怆痛苦的心情。但一只手弹琴,毕竟艰难,他没有明师指点,其中有好几个难关未能想通。四年前四大琴王初会玉注峰,他以《单鹄寡凫》与诸人比成平手,用的却是双手。经此一役,他知道要胜过余人,必须练成独手弹奏的技艺。加之所爱伊人生死不明,诸般情感交织,竟然给他突破各种难关,成为自有琴道以来第二个能以单手弹奏?琴的琴师。 此刻,他想到远在苦寒塞外,孤苦伶仃的蔡琰正日日泪洒蓬帐,遭受痛苦煎熬,想到眼前许多挚友知音重伤浴血,正面临死亡威胁,更想到自己的恩师大仇未报,而仇人就在眼前。霎时间心与琴合,指与弦通,琴声忽而压抑窒息,忽而呜咽泣诉,时如海涛击岸,时如狂啸惊天。旋律变化,奇妙万千。 韩娥忽踩韵而唱:“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薛黯呆呆看着她脸,情思荡漾,慢慢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吟着吟着,眼前忽然一黑,倒在地上。 张晋远视前方,喃喃低语道:“琪妹,琪妹,你来了么?你终于肯见我了么?你为什么这么忧伤?聂兄弟虽故,可还有我照顾你,爱惜你啊!我要擦干你眼中的泪痕,我要抚平你心中的伤痛……” 晁中这一曲《单鹄寡凫》,实已发挥到极致。曲意之悲,令得在场众人全都难以自已,脑中能想到的全都是自己毕生之中最痛苦、最刻骨铭心的事情。 韩娥所唱,乃汉乐府民歌,名为《上邪》。歌中一连用了天地间根本不可能有的五件事,来表达一位少女坚贞不渝的爱情。她生性刚强任性,非常喜欢这首民歌的内涵,牢记心中。其后游剑江湖,偶识晁中,便堕入情网,不能自拔。虽明知无望,但总不肯罢休。这时心神迷惘,顺口而唱,自是这首念念难忘、情真意切的民歌。 薛黯慕恋韩娥经年,但他拘谨守礼,知她心有所属,却不敢有丝毫表示。时时只在心里念着这首《诗经》中著名情歌,以慰孤寂,哪里想得到今日会当着美人的面吟出口来? 张晋眼前却仿佛出现了心中最喜欢的那位女子,她一步一步,脸上带着永远令他迷醉的哀怨,正向自己走过来。但两人间的距离是如此遥远,她虽然不停地走着,却总也走不到自己身边。他迎了上去,感觉之中,那女子似在后退。他急了,加快了脚步,大声道:“琪妹,琪妹,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是喜欢你的啊!我是小海子哥啊!你忘了我么?你又要避开我么?你别走啊,别离开我,你看,你看,你的女儿,娥儿,她长大了,她长得多像你啊!琪妹,琪妹!”他越奔越快,最后发了疯似地向前冲去。 晁中乐音之力,全是针对他,以他为敌发出。韩、薛二人只是同在现场,受到琴韵感染,已是不能自禁。张晋心中却又偏有“琪儿”这处大弱点,正合了琴曲的神韵,更是难以消受。因此他内力虽强,却也无法抵挡这《单鹄寡凫》的巨大威力。 雁门山东西向均是峭壁高耸,东方悬崖之边有座李牧庙,西边无遮无掩,一片平坦。这时张晋冲去方向,却正是西方。 晁中等三人都天性喜乐,身心整个浸入琴中,对周围之事不闻不问,都不知道张晋冲向悬崖。司马吟却恰于此时醒转过来。他身中张晋赭鞭,幸得绿绮琴挡了一下,只闭过气去,未受伤损。他于音乐天赋之高,更在其他三人之上,听觉十分灵敏。晁中琴声一起,他脑子里已有感应,待张晋一番大叫大嚷,顿时将他惊醒。 他初醒之下,虽听到美妙之极的琴音,心神只微一错愕。一眼瞥去,却发现张晋正拼命向悬崖扑去。这一惊非同小可,喝道:“张晋,快站住。”扬手一把棋子撒了出去。 他一向我行我素,自有主张。初时盘驳张晋,只是发泄怒气,暗助晁中,心里对张晋并无好恶成见。及见郭南暗算张晋,反对张晋生出同情之心。再后来听说张晋昔日暗伤好友,又亲眼目睹他指使韩娥袭杀郭南,不由得又是鄙视又是震惊,决意与他为敌对抗,一有机会就发射暗器,除掉这无行小人。 明月下点点银光漫天飞舞,恰似九天群星突落尘世,相互游戏追逐。 但张晋虽然脑子混乱,右腿带伤,步法仍疾快如风。棋子飞临身后,他已到了悬崖边上。 司马吟怔住。他发誓要杀了此人,但情急之下,发出的仍然是一把白子。 黑子杀人,白子救人。这是他的原则。 但这次,他救不了这人。 耳听一阵大笑遥遥传来,震彻山谷。很久很久,方才平息。 司马吟一时之间,突然愁绪满腔,竟似也想这般一跃之下,就此抛去一切烦恼。 等他清醒过来,?琴已然停奏。韩娥木然而坐,薛黯盘膝运功,头顶轻烟笼罩,白雾环绕。晁中则倚石站立,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司马吟急跳下巨石,趋至韩娥身旁,叫道:“娥妹,你没事罢?” 韩娥现出一丝笑意,柔声道:“司马兄,我很好,我没事。” 司马吟从来没见她这么温柔过,别说自己,就是面对她倾心深爱的晁中,她也没这么温柔过。心中一惊,暗想:“莫非她受琴音所惑,和张晋一样,神智也不清了么?” 韩娥仰头看看天,又柔声道:“子时了罢?司马兄,你看这月亮多圆,就象挂在头顶上似的,是不是?” 司马吟更是惊慌,却又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口中胡乱应道:“是啊,又圆又亮,挂在头顶上。” 韩娥“噗哧”一笑,道:“司马兄,你怎么了?额上青筋乱跳,神色如此张惶,是不是以为我疯了?” 司马吟听她说话条理分明,温婉柔和,不似发疯。但心底不知如何,觉到对方不再是那个令他日夜彷徨,思之如狂的韩娥,而是一个陌生人。这感觉如此之烈,令得他条件反射般倒退一步。 晁中行了过来,伸手一拍司马吟肩头,笑道:“你难道见着鬼了?神农琴呢?” 司马吟又看一眼韩娥,韩娥嫣然一笑。司马吟摇摇头,心想:“真邪门,她居然也会笑?唉,我虽然没见着鬼,可这种情景真比见鬼还奇怪。”看看晁中神色,一搭他脉,混乱已极,大惊道:“你……你怎会七经八脉全都受损?”心念一闪,明白又是张晋所为,心中又急又怒,骂道:“这狗贼!” 晁中盯着他脸,又问一遍:“神农琴呢?” 司马吟听他这一问,呆了一呆,忽然大叫一声:“哎呀,不错,神农琴!” 晁红皱皱眉,道:“司马兄,我并不是要讨回那琴。五年前本是娥妹首先发现那神农琴的。她送给了我,我又献给了曹操。此琴数易主人,谈不上属谁所有。留在吾兄手里,也无不可。但绝不可遗失损坏。” 司马吟也皱皱眉,道:“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把它送给曹操?听说你们赤蛟门原来也属于神农门,后来才分支出去的,神农琴是你门中至宝,你怎的一点儿也不重视?” 晁中微奇道:“神农琴中宝贵之处已被我取得,桐琴本身不过是件有名的乐器而已了。我献与曹操,另有目的,反正他会十分珍惜,有什么可担心的?反而司马兄怎会知晓本门乃神农门分支,倒是奇怪之至。” 司马吟道:“这个,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晁中皱眉想了想,道:“是谁?” 忽听韩娥轻声道:“两位何不坐下来慢慢聊?” 司马吟道:“对,对。”扶着晁中,在韩、薛二人对面坐下,见薛黯睁开了眼,喜道:“薛兄,不碍事了罢?” 薛黯缓缓点一点头,眨一眨眼,道:“好得多了!司马兄,那告诉你之人,可是枪王赵前辈?” 他突如其来一句,几人都是一愣,司马吟叫道:“你怎么又知道了?” 晁中恍悟道:“原来司马兄的那位奇人师父,便是赵枪王。”心想:“枪王曾和恩师同在黄巾军中多年,情如兄弟。他知道本门内情,想来是恩师告诉了枪王,又转述给他。” 薛黯脸现苦笑,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四人四度相聚,虽然肝胆相照,允称知音。但互相来历,却都避而不言,隐而不问。今夜之后,以后难有再逢机会,不如各自把来历讲个明白,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都默然点头。 薛黯道:“我年纪最长,先说罢。我薛家在河北,就象司马家在川中,算是大族。我是家中嫡系长子,却并不喜欢抛头露面。平日便独自一人在后院习文练武,弹琴作赋。家父为我聘请了各种有专长的老师教我,其中有一个,便是郭刀王。他那时正受朝庭通缉,不敢使用真实姓名。但他指点我倒是毫不藏私,而且把来历都悄悄告诉了我。我虽因天性原因,没学全他的刀法,却一直很尊敬他。过了几年,父亲发现他身怀绝技,便推荐他去袁公处做了一名偏将。我很奇怪,以他黄巾大将的身份,为何愿意去做一个小小的偏将?又过了三年,也就是建安元年,他来找我,要我给他办一件事。我很不愿意,争执半天,我说:‘好,做这件事可以,但做这种事实在有违我做人的原则。此事一成,你我往昔情义一笔勾销。’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我见他如此薄情,心里颇为伤感。这时袁公在争迎献帝时犹豫不决,让曹操抢了先手,心下懊悔,忙着网络人才,积蓄实力,弥补这个大错误。他曾几次请我,我都借辞推搪过去。这次为了帮助刀王,当他又一次派人来见我时,我就接受了邀请,出任冀州别驾。没用半个月,替刀王办妥了那件事。本来,这时我可以寻机抽身了。偏偏晁兄此时投身相府,技惊四座,被曹操父子誉为‘鬼神莫测也’!袁公得知很不高兴,联合刘表、刘璋,向曹操提出纠和四位琴王,聚集一处比试,若曹操派出的琴师赢了,他们这几家诸侯愿意此后年年纳贡,岁岁来朝。我在北方小有名气,袁公要我出手,我不能拒绝,心想不过几天的事,办好了这个差使再走,也算对得起袁公了。不瞒你们,首聚玉柱峰,我本有取胜之机。可是,我……我见到了娥妹,我不忍心看到她失望,就……咳,咳,就这样,我一直做官做到现在。 八月初九郭南试过晁兄武功后,对我说晁兄的功力还不足以对抗张晋,又把张晋如何戕害义兄的劣迹讲给我听,说现在是他杀张晋,我救朋友的最好机会。我知他从不说谎,心想张晋并非善类,死不足惜,若能因此而救晁兄,也是美事,就答应了他。刀王很喜欢晁兄为人,又告诉我若他失手被杀,欲将七宝刀转送给晁兄。问我可有意见?我自是唯唯连声,满口答应。” 韩娥瞟了晁中一眼,微笑道:“晁哥人缘挺好啊!可郭……刀王送刀给人,为什么却会征求你的意见?”她对郭南毫无好感,虽亲手杀了他,也是毫无愧疚。但一听他如此爱惜晁中,心情登时一变,言辞间也客气了些。 司马吟道:“郭南此人挟恩求报在前,卑鄙行事在后,实不是好人。对了,他要你给他做什么事?”他这几句话明显是为韩娥开脱,薛黯哪能不知,心想:“若非如此,我岂能放过她?”转念一想:“就算她真杀了好人,我真能忍得下手伤她么?”隐隐觉到,那也决然难以下手,心头一乱,怔怔看着韩娥温柔的笑脸,不知如何回答。 晁中笑道:“你们两个的问题不用问薛兄,我也知道答案。” 韩娥翻他一眼,正要反诘一句,忽然却低下了头。司马吟奇怪,她不说,便自己说:“薛兄从没提起过,你怎会知道?” 晁中道:“很简单,其实你们两个的问题,只有一件答案,就是那口七宝刀。当年司徒王允将此刀交付曹操刺杀董卓,曹操性子多疑,丧失良机,只得伪称献刀,独身逃去。及董卓被吕布所杀,七宝刀辗转流传,最后落入袁绍手里。郭南蛰伏多年,一直在寻找能与张晋赭鞭抗衡的兵器,听说此事,才会屈就袁军偏将,伺机盗刀。但他既不敢表露真实身份,位卑职微,根本接近不了袁绍。所以转而求薛兄相助,盗得七宝刀。” 司马吟“哦”一声,道:“明白了,他因此刀由薛兄盗……不,取得,所以要征求薛兄意见。” 薛黯淡淡一笑,收住心猿,道:“司马兄何必改口,盗就是盗。晁兄他能盗曹操的宝琴,我为什么不能盗袁公的宝刀?” 司马吟心想:“可晁中一口一个曹操,你却声声都是袁公。”知他为人重义,袁绍对他有知遇提拔之恩,他心中牢记,盗刀之事,总觉于理有亏。想了一想,笑道:“那也易办,你把此刀再偷送回去就是了。” 薛黯眨一眨眼,摇一摇头,道:“我就这些了,下面谁来?” 司马吟道:“我向来口没遮拦,不似薛兄惜字如金。我的事早就告诉你们了。只是我参加琴王之会,不是为了刘璋那糊涂虫,而是师父有命,欣然而来。见到娥妹,更打也打不走了,这一点倒与薛兄相同。哈哈,娥妹脸红了么?” 韩娥啐他一口,微有羞涩之态,果然像是有些脸红。薛、晁二人互看一眼,一齐微笑。 汉人虽不似后来宋人那么拘泥礼教,面目可憎,却远不如唐人豪爽开放。四大琴王却实是异数,个个浪漫多情。薛黯还算较为自敛,司马吟和晁中却是不拘言笑,风流倜傥之辈。韩娥天性更真挚直率。初聚之时,人人谈笑风生,洒脱自如。但自四人为情而困,在在难解之后,便各怀警惕,不敢再胡乱玩笑,再聚、三聚时就拘谨尴尬多了。而今晁中即将不治,各人心中所想,都要在这最后一天让他快快乐乐。晁中大事未能解决,暗怀遗憾,却也不愿诸友伤心。四人想到一处,言语举动尽量放开,心中都有一种阴影尽去,如释重负的感觉。 晁中哈哈一笑,正要开口讲述自己身世。韩娥忽道:“我妈妈闺名中有个琪字,张伯伯一直爱她,我妈妈却不爱他。张伯伯待我很好,我爹爹逝世以后,妈妈也忧郁而死。张伯伯痛心异常,便把对妈妈的爱转移到我身上,开始指导我武功,帮我找回半部《广陵散》曲谱。我听他口风,好象是从一位姓李的朋友那里借来抄录的。唉,也许就是为了这本曲谱,他才害了晁哥的师父。”停了一会儿,道:“我那时年纪小,自然体会不到他这种心情。后来他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说神农琴便藏在荆州厉山一座很隐蔽的山洞里,要我去取。刚巧那时我认识了晁哥,就邀了他一道去。张伯伯对此极为恼怒,说他送了许多礼物给刘表宠将蔡瑁疏通,方才能进入那山中,不料我却把琴拱手让人。我听他训斥,心里生气,就躲到襄阳城外,和杜夔、司马徽等一些隐居的老先生以琴论交,倒也逍遥自在。后来刘表派人来请司马老先生,要他去参加什么琴王大会。老先生不愿应命,其时我正在旁边,听着好玩,便自告奋勇代替司马先生去了。唉,那年八月十五之夜,我们四人论琴较艺,张伯伯其实也悄悄去了,只是我们都没发现而已。薛大哥手下容让,我极是承情,但……嗯,我发现张伯伯不太对劲,就一再警告他不得伤害晁哥他们,他气了几天,还是答应了,但也要我替他刺杀两个人,我也答应了。” 司马吟摸摸脖子,道:“啊哟,薛兄一念惜花。竟救了我们几个性命。” 韩娥呸了一口,面上忽显黯然:“可是……还是救不得晁哥!张伯伯一直把我当作了我妈妈一般,他可以容忍别人喜欢我,却不许我去爱旁人。”说着话,两眼中已是泪花盈盈,勉强忍着不让它们掉落。 薛黯眨几下眼,道:“娥妹。” 韩娥蓦然惊觉,忙用手擦擦双眼,微笑道:“没事。” 晁中笑道:“我多活了三年,临死前又有最亲密的三位知音陪伴,心愿已足,你们又何必矫情?”顿了一顿,又道:“你们参与琴王之会,各有因由。薛兄说了,此会竟是我惹将起来的,这也不错,因为我投入丞相府,就是为了结交天下精通琴艺的高手。纵然袁绍不提此议,我也会挑动曹操如此作。” 三人被他言语吸引,齐道:“这却是为什么?” 晁中深深看韩娥一眼,道:“那神农琴中,藏有一首数千年来只闻其名,不见其容的曲子,便是那《丰年之咏》。” 众人一震,惊道:“世间真有此曲么?” 司马吟低声歌道:“仰荷天庥兮,俯临海宇; 继天建极兮,抚以绥蝤。 谨修地利兮,粒我丞民; 唯图利人兮,不贪其酬。 形神尽悴兮,在所不辞; 弗伤弗害兮,受福耕桑。 仰惟韵格兮,永赐鸿禧; 日省月考兮,献功明堂!” 晁中道:“远古时,人们总是在农闲举行盛大的集会,欢庆丰收,敬祀祖先和上天,称之为‘蜡祭’。相传神农氏制成桐琴,令刑天作《丰年之咏》,于蜡祭盛会弹琴高歌,神鸟喜而起舞,万兽畏而雌伏。神农唱的这首《腊祭歌》,一直流传下来。司马兄家学渊源,竟然会唱,令我钦服。但那《丰年之咏》曲,只怕神农刑天之后,便再也无人见过了。我得到神农琴,意外发现一首奇曲刻于琴底。推究数日,确认必是丰年之咏。但那曲子深奥,字体古拙,一首曲中倒有大半难以弄懂。” 诸人面面相觑,心想晁中是蔡邕嫡传弟子,见识最广,他也不识,谁人识得?司马吟道:“我明白了,晁兄欲结交琴中高手,是希望能助你解开《丰年之咏》其中的难题。” 晁中道:“是啊,这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他犹疑片刻,道:“我希望能打听到我师姐蔡琰的下落。她音乐功底极厚,就算旁人都不识丰年之咏曲的怪字,她也必定认得。” 司马吟立时醒悟,心想:“那时蔡琰刚被匈奴掳去,他却并不知晓。兵慌马乱总没有师姐的下落,自然是忧心如焚。于是便以献琴自荐为名,进入丞相府中,企图借助曹操的力量寻找师姐。这四年他努力不懈,一听到师姐确切下落,便连夜盗回神农琴,远奔胡地。什么琴王之争,什么神农重宝,就连这丰年之咏,全都不过是他达到目的的一种掩饰罢了。唉,此人用情之深,实是可惊可叹,令人心口俱服啊!” 韩娥轻轻一笑,道:“文姬姐姐之名,我早就听说了。她一定很美,是不是?” 晁中缓缓点一点头,不敢去看她,转对司马吟道:“我默查几位琴道,只有司马兄琴声有类楚音处,也许司马家或令师诸前辈中有人识得那些怪字,因此将琴托给司马兄。司马兄,我今命不久矣,你可愿意帮我一个忙?” 司马吟双目含泪,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个忙——”他陡地并起食中二指,如疾风惊电,轻轻七颤,已封住晁中前心后背七道大穴。 变生肘腋,韩娥、薛黯大惊。白光凸现,韩娥伸手拔出地上的贯日剑,挺剑便刺。薛黯也拔起七宝刀,反手一压,将她剑尖盖住,道:“且慢动手,先问他想干什么。” 司马吟扶住晁中,向韩、薛二人道:“你们两位放心,我也是神农一脉,决不会害他。” 薛黯讶道:“什么?你也是神农门的?” 司马吟道:“昔神农门一分为三,琴门不久衰亡,神农琴下落不明;鞭门落户洛阳,演变为赤蛟门;我是箭门弟子。我们这一支历来一线单传,不为人知。琴、鞭、箭,乃是神农门三宝。我恩师枪王一直念念不忘。自李鞭王暴逝,恩师便在暗中查访赭鞭。等神农琴现世,又派我来参与琴王之会,探求虚实。” 薛黯道:“飞土箭乃暗器之王,怎的赵前辈却以枪法见长?” 司马吟傲然道:“我恩师本是常山赵家传人,偶得机缘,得传箭门衣钵。何况我门虽代代单传,弟子却个个是天才纵横之士。飞土箭增长数倍,便成长枪;斩截几段,又何尝不能化为棋子?变化之道,存乎一心,岂可拘泥古法?” 韩娥厉声道:“他已活不过明日此时,你还想怎样?”她性情外露,脾气刚烈,若不是见晁中在他怀里,纵然薛黯拦着,长剑也早已出手了。 薛黯道:“晁兄已将神农琴交付给你,赭鞭随张晋跌入崖下,你亦可设法捞起,神农门三宝尽数在你掌握之中。你还有何求,不妨提出,我们无有不从,只要你不伤了晁兄。” 司马吟冷笑一声,道:“晁兄一生最大心愿,便是再见蔡琰夫人一面。实话告诉你们,晁兄一动身出逃,我恩师便得到消息,让我随娥妹一起去追赶保护晁兄,他老人家随后也暗中跟了来。我那日得到神农琴,便立即交给了我师父,求他先赴大漠,探访蔡夫人的下落。他老人家聪明盖世,此刻必已探知夫人下落居处。以我脚程,此刻携晁兄立刻出发,一日一夜间,也许能循着我师沿途所留记号与他们会合,不但能完成晁兄至愿,而且仗我师医术功力,尚可救晁兄一命。” 韩娥心头一阵乱跳,说不出话来。薛黯沉声道:“你何不早说?” 司马吟道:“我师与赤蛟门李师伯不和,曾发誓终身不与赤蛟门弟子相见。我一直犹豫。但晁兄深情,令我心服口服,我决定一赌天运。”一天一夜间碰得上枪王,而枪王又肯为他医治,晁中活;否则,晁中死。 韩娥忽然清醒,大叫道:“那还不快走?”扔了剑,起身便要去负晁中。 司马吟两眼一凌,寒光逼人:“且慢,我还有个条件!”抱着晁中,身子突然后退丈余,坐姿却纹丝未变。 韩娥一呆:“原来你轻功这么好!”她素以轻功见长,但自思也决不能象他这般抱着个人前趋后退,潇洒自如。心念一动:“他也一直让着我!”心中对他信心,又增加了几分。 薛黯道:“快说!” 司马吟道:“我此去吉凶难卜,万一我恩师不肯相救,又或到时辰找不到我师,你们必会迁怒于我。所以,你们必须现在立即下山自去,不得随我同赴大漠。” 韩娥身子一震,薛黯“啊”了一声。司马吟此言颇有道理。晁中本来身中刺虎内劲,纵集天下名医,也已救他不活。此时忽然有了希望,人人欢喜。但若又因人为原因再度绝望,则心中的怨恨怒火就难以测知了。 但……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在旁看着,自己却不能帮一点忙? 韩娥银牙一咬,道:“我还要杀一个人,就是你师父赵枪王。司马兄,你记住,无论如何,我会去找你们的。”凄凄望一眼晁中,拾起贯日剑,一转身,头也不回下山去了。薛黯双目圆瞪,迟疑难决。 司马吟喝道:“薛兄想误晁中性命不成?” 薛黯震然而起,犹豫一下,把手中七宝刀丢在地上,低低道:“大漠狂沙,凶险莫名;匈奴悍骑,野性难驯。司马兄一路小心。” 司马吟强忍心酸,冷冷道:“娥妹魂牵晁兄,神不守舍,薛兄还不速去,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薛黯大眼一眨,单臂长揖到地,急转身奔去。 司马吟愣愣看着他背影。晁中坐在他前面,身不能动弹,周遭事情却知道得一清二楚。见薛、韩已去得远了,叹息一声:“司马兄舍己全友,情义高洁,晁中既感且佩。” 司马吟泪如雨下,口中却笑道:“晁兄不发一言,那是认为我处置得当了?” 晁中道:“薛兄因我而断臂,娥妹为我而伤心,晁中实不知如何相报。司马兄如此安排,我死亦可瞑目了。只是独苦了司马兄!” 司马吟长啸一声,吟道:“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幄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作者注:此诗系阮籍(210——263)所作,其时尚未出生。) 晁中轻轻一叹,续道:“人生几何时,怀忧终年岁!” 司马吟一怔,道:“晁兄,好诗!寥寥两句,已概括出我这首诗中隐藏含意。意境深悠,悲痛切入肤中,动人心魄之极。此何人所作?” 晁中道:“这是琰姐所作《悲愤诗》最后两句,和胡茄十八拍一同流入中原。” 司马吟猛地一惊,背起晁中,道:“晁兄,你想见到你的琰姐,就不要老想着死,一定要挺住。见到我恩师,你就有救了。” 晁中微微一笑,道:“你尽人事,我抗天命,生死之间,胜负之数,你我都不必强求。” 司马吟狂叫一声:“好!”展开绝顶轻功,径向北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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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话说三国
外传 四大琴王的故事第一部第二部
第三部 第五章 滔滔江水第三部 第六章 悠悠草庐第三部 第七章 再访襄阳
第三部 第八章 江东悍将(03)第三部第八章 江东悍将(04)第三部 第九章 新野败敌
第四部 一、旧部重逢第四部 二、巨鹿田丰第四部 三、我有三策(上)
第四部 四、我有三策(中)第四部 五、我有三策(下)第四部 六、援刘抗曹(上)
第四部 七、时空巡警(上)第四部 八、时空巡警(中)第四部 九、时空巡警(下)
第四部 十、似兰白风(上)第四部 十一、似兰白风(中)第四部 十二、似兰白风(下)
第四部 十三、超级电脑(上)第四部 十四、超级电脑(中)第四部 十五、超级电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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