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评论 栾城先生遗言   》 栾城先生遗言      苏籀 Su Zhou

《栾城先生遗言》一卷,《四库全书》收于子部杂家类。是书为籀追记所闻于祖辙之语,以示子孙,故曰“遗言”。《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其“辩论文章流别、古今人是非得失,最为详晰”。 苏辙《诗病五事》一书,专论“义理”、“文气”。《栾城遗言》所记,复谓“义理”为“孔子一以贯之者”,即儒家忠恕之道。又言“余事作诗人”,盖亦以“义理”为重。 是书谓作诗须“各自用其才”,“舍己徇人,未必贵也”。称储光羲似陶渊明、王维、张耒晚年诗“似稍失其精处”。所论皆可龋 哈哈儿据文渊阁本《四库全书》点校录入制作,非诗话部分亦全部保留,以窥本书全貌。
栾城先生遗言 公言春秋时,先王之泽未远,士君子重义理,持节操,其处死生之际,卓然凛然,非后世之士所及,盖三代之遗民也。当时达者,语三代遗事甚多,今舍此无以考证。 公为籀讲《老子》数篇,曰:“高于《孟子》二三等矣。” 公言伊周以道德深妙得之,管、葛、房、杜、姚、宋以才智高伟得之,皆不可窥测。 公解《孟子》二十余章,读至“浩然之气”一段,顾籀曰:“五百年无此作矣。” 公言仲尼《春秋》,或是令丘明作传以相发明。 公常云:在朝所见,朝廷遗老数人而已。如欧阳公永叔、张公安道,皆一世伟人;苏子容、刘贡父,博学强识,亦可以名世。子幸获与之周旋,听其诵说,放失旧闻,多得其详实,其于天下事、古今得失,折衷典据甚多。 东坡与贡父会语及不获已之事,贡父曰:“充类至义之尽也。”东坡曰:“贡父乃善读《孟子》欤。” 公试进士河南府,问三代以礼乐为治本,刑政为末,后世反之。儒者言礼乐之效,与刑政之敝,其相去甚远,然较其治乱盛衰,汉文帝、唐太宗海内安乐,虽三代不能加。今祖宗法令修明,求之前世,未有治安若今之久者,然而礼乐不如三代,世之治安不在礼乐欤。河南士人皆不能喻此意,司马温公问如此发策,亦自有说乎?公曰:“安敢无说。”温公默然。既而见文定,文定曰:“策题,国论也。”盖元丰间流俗多主介甫说,而非议祖宗法制也。 公言:欧阳文忠公读书,五行俱下,吾尝见之,但近觑耳,若远视何可当。 公曰:吾为《春秋集传》,乃平生事业。 公年十六,为《夏商周论》,今见于古史。年二十,作《诗传》。 公言先曾祖晚岁读《易》,玩其爻象,得其刚柔。远近喜怒逆顺之情,以观其词,皆迎刃而解。作《易传》未完,疾革。命二公述其志,东坡受命,卒以成书。初二公少年皆读《易》,为之解说,各仕它邦。既而东坡独得文王伏羲超然之旨,公乃送所解予坡,今《蒙卦》犹是公解。 公少年与坡公治《春秋》,公尝作《论》,明圣人喜怒好恶,讥公榖以日月土地为训,其说固自得之。元祐间,后进如张大亨嘉父亦攻此学。大亨以问坡,坡答书云:“《春秋》,儒者本务,然此书有妙用,学者罕能领会,多求之绳约中,乃近法家者流。苛细缴绕,竟亦何用。惟丘明识其用,终不肯尽谈。微见端兆,欲使学者自求之,故仆以为难,未敢轻论也。” 公自熙宁谪高安,览诸家之说,为《集传》十二卷。绍圣初,再谪南方,至元符三易地,最后卜居龙川白云桥,《集传》乃成。叹曰:“此千载绝学也。”既而俾坡公观之,以为古人所未至。 公言东坡律诗最忌属对偏枯,不容一句不善者。古诗用韵,必须偶数。 公曰:吾莫年于义理无所不通,悟孔子一以贯之者。东坡幼年作《却鼠刀铭》,公作《缸砚赋》,曾祖称之,命佳纸修写,装饰钉于所居壁上。 公曰:子瞻之文奇,予文但稳耳。 公曰:吾读《楚词》,以为除书。 公在谏垣,论蜀茶,祖宗朝量收税,李祀、刘佑、蒲宗闵取息初轻后益重,立法愈峻。李稷始议极力掊取,民间遂困。稷引陆师闵共事,额至一万贯。陆师闵又乞额外以百万贯为献,成都置都茶常公条陈五害,乞放搉法,令民自作交易,但收税钱,不出长引,止令所在场务,据数抽买博马茶,勿失武备而已。言师闵百端凌虐细民,除茶递官吏,养兵所费,所收钱七八十万贯,蜀人泣血,无所控告。公讲画纤悉曲折,利害昭炳。时小吕申公当轴,叹曰:“只谓苏子由儒学,不知吏事精详至于如此。”公论役法,尤为详尽,识者韪之。 公曰:李德裕谪崖州,著《穷愁志》,言牛僧孺将图不轨,不意老臣为此言也。 《张十二病后诗》一卷,颇得陶元亮体,然余观古人为文,各自用其才耳。若用心专模仿一人,舍己徇人,未必贵也。 张十二之文,波澜有余,而出入整理,骨骼不足。秦七波澜不及张,而出入径健简捷过之。要知二人后来文士之冠冕也。 元祐间,公及苏子容、刘贡父,同在省中。二人各云,某辈少年所读书,老而遗忘,公亦云然。贡父云:“观君为文,强记甚敏。”公辞焉。二人皆曰:“某等自少记忆,书籍不免抄节,而后稍不忘。观君家昆仲,未尝抄节,而下笔引据精切,乃真记得者也。” 贾谊《宋玉赋》,皆天成自然;张华《鹪鹩赋》亦佳妙。 子瞻诸文,皆有奇气,至《赤壁赋》,仿佛屈原、宋玉之作。汉唐诸公皆莫及也。 公曰:余少年苦不达为文之节度,读《上林赋》,如观君子佩玉冠冕,还折揖让,音吐皆中规矩,终日威仪,无不可观。 公曰:予少作文,要使心如旋床,大事大圆成,小事小圆转,每句如珠圆。 公曰:凡为诗文不必多,古人无许多也。 公曰:余《黄楼赋》,学《两都》也。晚年来不作此工夫之文。 贡父尝谓公所为训词,曰:“君所作强于令兄。” 公曰:《申包胥哭秦庭》一章,子瞻诵之,得为文之法。 公曰:范蜀公少年仪矩任真,为文善腹稿。作赋场屋中,默坐至日晏无一语,及下笔顷刻而就,同试者笑之,范公遂魁成都。 公曰:庄周《养生》一篇,诵之如龙行空,爪趾鳞翼所及,皆自合规矩,可谓奇文。 唐储光羲诗,高处似陶渊明,平处似王摩诘。 欧公碑版,今世第一。集中《怪竹辩》,乃甚无谓,非所以示后世。 唐皇甫湜论朝廷文字,以燕许为宗,文奇则怪矣。 公曰:李方叔文似唐萧李,所以可喜;韩驹诗似储光羲。 陈正叔引《论语》云:“南郊行事回,不当哭温公。”公曰:古人但云哭则不歌,不曰歌则不哭,盖朋友之故何可预期。 公曰:读书须学为文,余事作诗人耳。 公曰:读书百遍,经义自见。 族兄在廷,问公学文如何。曰:“前辈但看多做多而已。” 区以别矣,如瓜芋之区,自反而缩。如王祭不供,无以缩酒。公曰:去陈言,初学者事也。 公读一江西临川前辈集,曰:“胡为窃王介甫之说,以为己说。” 公言吕吉甫、王子韶,皆解三经并字说。介甫专行其说,两人所作,皆废弗用。王吕由此矛盾。 公曰:文贵有谓。予少年闻人唱《三台》,今尚记得云云。其词至鄙俚,而传者有谓也。 公读由余事,曰:“女乐败人,可以为戒。” 公闻以螺钿作茶器者云:凡事要敦简素,不然天罚。 公曰:汉武帝所得人才,皆鹰犬驰驱之才,非以道致君者也。 公曰:以伍员比管仲,犹鹰隼与凤鸾。 王介甫用事,富郑公罢政过南京,谓张文定公曰:“不料其如此,亦尝荐之。”文定操南音谓公曰:“富七独不惭惶乎?”公问吾丈待之如何,文定曰:“某则不然,初见其读书,亦颇有意于彼。既而同在试院,见其议论乖僻,自此疏之。” 黄鲁直盛称梅圣俞诗不容口。公曰:“梅诗不逮君。”鲁直甚喜。 晁无咎作《东皋记》,公见之曰:“古人之文也。” 侄孙元老呈所为文一卷,公曰:“似曾子固少年时文。” 陈恬题襄城北极观铁脚道人诗,诗似退之。 公大称任象先之文,以为过其父德翁。 徐蒙献书,公曰:“甚佳,但波澜不及李方叔。” 公每语籀云:闻吾言,当记之勿忘。吾死,无人为汝言此矣。 公曰:庄周多是破执,言至道无如《五千文》。 公言班固诸叙,可以为作文法式。 公曰:文郎作诗,仿佛追前人,画墨竹过李康年远矣。 或问公陈莹中,公曰:“英俊人也,但喜用《字说》,尚智。” 公曰:李太白诗过人,其平生所享,如浮花浪蕊。其诗云:“罗帏舒卷,似有人开。明月直入,无心可猜。”不可及。 公解诗时,年未二十,初出《鱼藻》、《兔苴》等说。曾祖编札以为先儒所未喻,作《夏商周论》,才年十有六,古人所未到。 公读《新经义》曰:干缠了湿缠,做杀也不好。谓介甫曰:“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乃仲尼所谓闻者也。” 公曰:唐士大夫少知道,知道惟李习之、白乐天。喜《复性书》三篇,尝写《八渐偈》于屏风。 《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坡公以为阴阳未交,公以坡公所说为未允。公曰:“阴阳未交,元气也,非道也。政如云一龙一蛇之谓道也。谓之龙亦可,谓之蛇亦可。” 公曰:张文定死而复苏,自言所见地位清高。又曰“吾得不做宰相气力”。 公论唐人开元燕许云:文气不振,倔强其间。自韩退之一变复古,追还西汉之旧。然在许昌观《唐文粹》,称其碑颂,往往爱张苏之作。又览唐皇甫湜《持正谕业》云:“所誉燕许文极当,文奇则涉怪,施之朝廷,不须怪也。”盖亦取燕许。 公中岁归自江南,过宋,闻铁龟山人善术数,邀至舟中问休咎。云“此去十年,如飞腾升进。前十年流落已过,然尚有十年流落也”。后皆如其言。 曾祖母蜀国太夫人,梦蛟龙伸臂而生公。王子年《拾遗记》:孔子当生之夜,二苍龙亘天而下,来附徵在之房,诚吉兆也。 籀年十有四,侍先祖颍昌,首尾九年,未尝暂去侍侧。见公终日燕坐之余,或看书籍而已。世俗药饵玩好,公漠然忘怀。一日因为籀,讲《庄子》二三段讫,公曰:“颜子箪瓢陋巷,我是谓矣。所闻可追记者若干语,传诸笔墨,以示子孙。” 公令籀作诗文,五六年后,忽谓籀曰:“汝学来学去透漏矣。”尝与文氏家姑言之亦如此。 公谓籀曰:苏瓌训颋,常令衣青布襦,伏于床下,出其颈受槚楚,汝今懒惰可乎? 马公知节诗草一卷,公跋云:“马公子元,临事敢为,立朝敢言。以将家子,得读书之助,作诗盖其余事耳。蚤知成都,以抑强扶弱,为蜀人所喜。然酷嗜图画,能第其高下。成都多古画壁,每至其下,或终日不转足。蜀中有高士孙知微,以画得名,然实非画师也。公欲见之而不可得。知微与寿宁院僧相善,尝于其阁上画《惠远送陆道士》、《药山见李习之》二壁。僧密以告公,公径往从之。知微不得已,掷笔而下,不复终画。公不以为忤,礼之益厚。知微亦愧其意,作《蜀江出山图》,伺其罢去,追至剑门赠之。盖公之喜士如此。阳翟李君方叔,公之外玄孙也,以此诗相示,因记所闻于后。辛巳季春丙寅,眉山苏辙子由题。”李名豸。 颍昌吾祖书阁,有厨三只。《春秋说》一轴,解注以公、榖、左氏,其复卷末后题丙申嘉祐元年冬,寓居兴国浴室东壁第二位读《三传》,次年夏辰时坡公书名押字,少年亲书此卷,压积蠹简中,未尝开缄。籀偶开之,一一对拟,今《黄门春秋集传》,悉皆有指定之说。想尔时与坡公同学,潜心稽考,老而著述大成,遗书具在,当以《黄门集传》为证据。坡公晚岁谓《春秋传》皆古人未至,故附记之于斯。 《大悲圜通阁记》,公偶为东坡作。坡云:“好个意思。”欲别作而卒用公,所著《和陶诗拟古》九首,亦坡代公作。范淳父雒中问公求论题,公以《庄子》“孝未足以言至仁”令范作。范论诋斥《庄子》。公曰:“曾闵匹夫之行,尧舜仁及四海。” 公云:王介甫解佛经三昧之语,用《字说》。示关西僧法秀,秀曰:“相公文章,村和尚不会。”介甫悻然。又问:“如何?”秀曰:“梵语三昧,此云正定。相公用华言解之,误也。”公谓坐客曰:“《字说》穿凿儒书,亦如佛书矣。” 公与关西文长老相善。公晚年自政府谪官筠州,既而复责雷州,威命甚峻。时文老特来唁公,留宿所寓宅中。公被命即登轿出郭外,文老亦相随去。叹曰:“克文处之,尚恐不能,公真大过人者。” 东坡病殁于晋陵,伯达叔仲归许昌,生事萧然。公笃爱天伦,曩岁别业在浚都,鬻之九千数百缗,悉以助焉,嘱勿轻用。时公方降三官,谪籍夺俸。 公言:吕微仲性闇,边事河事皆乖戾,故子孙不达。 公言:《易》云“精义入神以致用”,不是要说脱空。 崇宁丙戌十一月八日四鼓,梦中及古菖蒲诗云“一人得饱满,余人皆不悦”之句。王介甫在侧借观,示之,赧然有愧恨之色。 公言场屋之敝曰:昔南省赋题,官韵于字,举子程文云:“何以加于?”其文中眩后诗韵有同者,或曰:“何以更加于。”大抵场屋多此类也。 公言张文潜诗云:“龙惊汉武英雄射,山笑秦皇烂漫游。”晚节作诗,似稍失其精处。 公蚤岁教授宛丘,或者屡以房中术自鬻于前。公曰:“此必晚损,止传其养气啬神之法。” 公言近世学问,濡染陈俗,却人虽善士,亦或不免,盖不应乡举,无以干禄。但当谨择师友湔洗之也。 公读《易》,谓人曰:有合讨论处甚多,但来理会。籀辈弱龄驽怯,惮公严峻,不敢发问,今悔之无及。 东坡遗文,流传海内。《中庸论》上中下篇,墓碑云:“公少年读《庄子》,太息曰:‘吾昔有见于中,口不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乃出《中庸论》。其言微妙,皆古人所未喻。今后集不载此三论,诚为阙典。” 公讲《论语》至“畏大人”曰:如文潞公亦须是加敬,所言当信重之。 先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东坡有人法兼用之说。公以为敕令不可不具,二公之论不同,坡外集有《策题》一首乃此意。 公云:《晋史》,唐贤房杜辈所作,议论可据。籀思之。本朝《新唐书》,欧宋诸公一代贤杰所作,以文字浩博,人不能该览,惜哉!必有笃于此学者。 公语韩子苍云:学者观儒书,至于佛书亦可多读,知其器能也。 公妙龄《举方闻见在朝两制诸公》书云:“其学出于孟子而不可诬也。”有《解说》二十四章。老年作诗云:“近存八十一章注,从道老聃门下人。”盖老而所造益妙,碌碌者莫测矣。 公悟悦禅定,门人有以《渔家傲》祝生日,及济川者,以非其志也,乃赓和之:“七十余年真一梦,朝来寿斝儿孙奉。忧患已空无复痛,心不动,此间自有千钧重。蚤岁文章供世用,中年禅味疑天纵。石塔成时无一缝。谁与共,人间天上随它送。” 箴眼医王彦若在张文定公门下,坡公于文定坐上赠之诗,引喻证据,博辩详切高深,后学读之茫然。坡公敏于著述如此,先祖屡云。 坡撰《富公碑》,以拟寇公。公稍不甚然之,作《德威堂铭》、《居士集叙》。公极赏慨其文,咨嗟不已。 公颍昌牡丹时,多作诗,前后数四,云“潩上名园似洛滨,欲遣姚黄比玉真”之句。又曰:“造物不违遗老意,一枝颇似雒人家。”称道雒家,殷勤不已。敬想富郑公、文潞公、司马温公、范忠宣公,皆看花耆德伟人也。风流追忆不逮,后生茫然尔,先祖盖叹前哲云。或曰嵇康《广陵散》亦叹也。 东坡求《龙井辩才师塔碑》于黄门,书云:“兄自觉谈佛不如弟。”,今此文见《栾城后集》。又《天竺海月塔碑》,以坡与之游,故铭云:“我不识师面,知其心中事。”儒者谈佛,为坡公所取,兵火失其书翰。 公言秦火后,汉叔孙通、贾谊、董仲舒诸人,以诗书礼乐弥缝其阙,西汉之文,后世莫能仿佛。今朝廷求魁伟之才,黜谬妄之学,可以追两汉之余,渐复三代之故。后学当体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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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城先生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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