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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评论 》 藝苑雌黃 》
捲一
嚴有翼 Yan Youyi
《藝苑雌黃》,原書久佚,今本作十捲,已非其舊。《說郛》有節編本,僅八條。《苕溪漁隱叢話》後集、《詩話總龜》後集、《草堂詩話》、《竹莊詩話》、《詩人玉屑》、《詩林廣記》、《修辭鑒衡》皆有錄存。郭紹虞、羅根澤均曾輯其佚文,郭得八十四條,羅得八十一條。《直齋書錄解題》著錄於子部雜傢類,作二十捲,凡四百條;《宋史·藝文志》著錄於集部文史類,《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著錄於集部詩文評類存目,作十捲。約成書於紹興年間。明人摭拾《苕溪漁隱叢話》所引,並附益《韻語陽秋》,成十捲,以偽托舊本,實不足據。
《藝苑雌黃》服膺江西詩派“為文皆有所本”,“脫胎換骨”之說,而持論則趨於平易。如謂沿用前人之意,當力求“中的”,“親切過於本詩”,而“徒用前人之意,殊不足貴”。又謂用事有“直用其事”與“反其意而用”之別,後者“非識學素高,超越尋常拘攣之見,不規規然蹈襲前人陳跡者”不可為。稱許李商隱、林逋最工反意用事。是書辨杜甫“俊味”、“動魄”,韓愈“駢首”,王安石“神閑意定”,蘇軾“不道????”等語之“來處”,詳切而有所發明。指出李白、梅堯臣、蘇軾用事訛誤之處,可備一說。
《藝苑雌黃》稱“吟詩要一字兩字工”,援翁行可、張扶說,以王安石為“最善下字”者,稱其“一水護田將緑繞,兩山排闥送青來”中“將”字、“送”字,“空場老雉挾春驕”、“蒼苔挾雨驕”中“挾”字,“下得最好”。又謂“豪句”“須不畔於理方善”,稱賞蘇軾《觀崔白驟雨圖》,秦觀《秋日》詩為“豪而工”之佳作,而以李白“白發三千丈”、“燕山雪花大如席”等名句為“無此理”,則非知言。
哈哈兒據中華書局1980年9月版繁體橫排本《宋詩話輯佚》錄校製作。
捲一
一、金錯刀
張平子《四愁詩》雲:“美人贈我金錯刀,何以報之英瓊瑤。”〔錢昭度詩云:“荷揮萬朵玉如意,蟬弄一聲金錯刀。”〕①金錯刀,王莽所鑄錢名。莽〔居攝,〕②變漢製,〔以周錢有子母相權,於是〕③更造大錢,徑寸二分,重十二銖,文曰大錢〔直〕④五十。又造契刀,其環如大錢,身形如刀,長二寸,文曰契刀〔直〕⑤五百。〔又造〕⑥錯刀以黃金錯,其文曰一刀值五千。與五銖錢,凡四品,並行。⑦杜子美《對雪》詩:“金錯囊徒罄,銀壺酒易賒。”韓退之《潭州泊船》⑧:“聞道鬆醪賤,何須恡錯刀。”皆謂是也。或註《四愁詩》引《續漢書》:“佩刀,諸侯王以⑨金錯環。”恐與王莽所鑄錯刀又別。(《說郛》本、《螢雪軒》本、《百傢詩話鈔》本、《叢話》後一、《歷代》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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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叢話》有“錢昭度”至此數語。又《百傢詩話鈔》本無“張平子”至此數語。
②《歷代》無“居攝”二字。
③《歷代》無此數字。
④《歷代》有“直”字。
⑤《歷代》有“直”字。
⑥《歷代》有“又造”二字。
⑦《百傢詩話鈔》本、《歷代》引至此。
⑧《叢話》“船”下有“詩”字。
⑨《叢話》“以”下有“黃”字。
二、豪句
吟詩喜作豪句,須不畔於理方善。如東坡《觀崔白驟雨①圖》雲:“扶桑大繭如甕盎,天女織綃②雲漢上。往來不遣鳳銜梭,誰能鼓臂投三丈?”此語豪而甚工。石敏若〔《橘林》文中〕③《詠雪》,有“燕南雪花大於掌,冰柱懸檐一千丈”之語,豪則豪矣,然安得爾高屋〔耶?④雖豪覺畔理。或云:《詠雪》非敏若詩,見鮑欽止《夷白堂小集》。〕⑤〔李太白《北風行》雲:“燕山雪花大如席。”《秋浦歌》雲:“白發三千丈。”其句可謂豪矣,奈無此理何!如秦少遊《秋日絶句》雲:“連捲雌蜺拄⑥西樓,逐雨追晴意未休;安得萬妝相嚮舞,酒酣聊把作纏頭。”此語亦豪而工矣。〕⑦(《說郛》本、《叢話》後十六、《總龜》後九、《詩林》四、《玉屑》三)
案:鬍仔曰:“東坡集載此詩,是題《趙令晏崔白大圖》,幅徑三丈,故云:‘往來不遣鳳銜梭,誰能鼓臂投三丈。’可謂善造語能形容者也。《畫品》中止有李營邱《驟雨圖》,從無崔白者,兼東坡此詩又云:‘人間刀尺不敢裁,丹青付與濠梁崔。風蒲半折寒雁起,竹間的皪橫江梅’,乃是崔白《鼕景圖》。《藝苑》以為《驟雨圖》,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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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案《玉屑》、《詩林》“驟雨”作“鼕景”,蓋據《叢話》鬍仔所言而改正者。
②《叢話》“綃”作“絹”。
③《叢話》無“《橘林》文中”四字。
④《詩林》有“耶”字。
⑤此據《叢話》補。
⑥《詩林》“拄”作“拴”。
⑦案《叢話》此為鬍仔語。
三、燕幕
〔《左氏傳》雲:〕①“吳公子札聘於上國,宿於戚,聞孫林父擊鐘曰:‘夫子之在此,猶燕之巢於幕上。’”夫幕,非燕巢之所,言其至危也。〔故潘嶽《西徵賦》雲:“危素卵之纍殼,甚玄燕之巢幕。”丘希範《與陳伯之書》雲:“將軍魚遊沸鼎②之中,燕巢飛幕之上,不亦惑乎?”蓋用此意。〕③後人因此言燕事,多使巢幕,似乎無謂。④謝宣遠《九日從宋公集戲馬臺詩》:“巢幕無留燕,遵渚有來鴻。”杜子美《對雨書懷》詩:“震雷飜⑤幕燕,驟雨落河魚。”⑥(《說郛》本、《叢話》後一、《百傢詩話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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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叢話》有“《左氏傳》雲”四字。
②《叢話》“鼎”作“釜”。
③《百傢詩話鈔》本無“故潘嶽”至此數語。
④《百傢詩話鈔》引至此。
⑤《叢話》“飜”作“翔”。
⑥杭世駿《訂偽類編》一《燕巢幕》條所引同,但多後面幾句:“丁仙芝《余杭醉歌》:‘曉幕紅襟燕,春城白項烏。’”此數語它本所無,不知杭氏所據。
四、以宰為命
王儉少年以宰為命,嘗有詩云:“稷契康虞夏,伊呂翼商周。”又字其子曰元成,取仍世作相之義。至其孫訓亦作詩云:“旦奭康世巧,蕭曹佐甿俗。”大率追儉之意而為之,後官亦至侍中。(《說郛》本)
五、最善下字
予與〔鄉人〕①翁行可同舟沂汴,因談及詩,行可雲:“王介甫最善下字,如‘荒涖野②雞催月曉,空場老雉挾春驕’,下得挾字最好,如《孟子》挾長挾貴之挾。”予謂介甫又有“紫莧凌風怯,蒼③苔挾雨驕”,陳無己有“寒氣挾霜侵敗絮,賓鴻將子度微明”,其用挾字,正與王介甫前一聯同。④〔末言陵墓遭發,金玉出於人間矣。〕⑤(《說郛》本、《叢話》後二十五、《玉屑》十七、《歷代》五十七、《宋紀》十五、《柳亭詩話》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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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叢話》、《玉屑》有“鄉人”二字。
②《叢話》、《宋紀》、《柳亭詩話》“野”作“暗”。
③《臨川全集》“蒼”作“青”。
④《歷代》作“其用挾字不同”。
⑤《宋紀》有此二語。
六、河豚
〔(河豚,《新附本草》雲:“味甘溫,無毒。”《日華子》雲:“有毒。”)①予按《倦遊雜錄》雲:〕②“河豚魚有大毒,肝與卵,人食之必死。〔(暮春柳花飛,此魚大肥。江、淮人以為時珍,更相贈遺。臠其肉雜蔞蒿荻芽,)③瀹而為羹,或不甚熟,亦能害人,歲有被毒而死者。”然南人嗜之不已,故聖俞詩(“春洲生荻芽,春岸飛楊花。河豚當此時,貴不數魚蝦”。而其後又)④雲:“炮煎苟⑤失所,轉⑥喉為莫邪。”⑦則其毒可知。”⑧<本草以為無毒,蓋誤矣。(及觀張文潛《明道雜志》,則又云:“河豚,水族之奇味,世傳以為有毒,能殺人。餘守丹陽及宣城,見土人戶食之,其烹煮亦無法,但用蔞蒿、荻芽、菘菜三物,而未嘗見死者。若以為土人習之,故不傷。蘇子瞻,蜀人,守揚州,晁無咎,濟南人,作倅,每日食之,了無所覺。南人云:‘魚無頰無鱗,與目能開闔及作聲者,有大毒。’河豚備此四者,故人畏之。而此魚自有二種,色淡黑有文點謂之斑子,雲能毒人,土人亦不甚捕也。子瞻在資善堂,嘗與人談河豚之美者,雲:‘也直那一死。’其美可知)⑨或云:子不可食,〕⑩其⑾大纔一粟,浸之經宿,如彈丸。人有中其毒者,以水調炒槐花末,及竜腦,皆可解。”⑿〔予嘗見漁者,說所以取之之由,曰:“河豚盛氣易怒,每伏水底,必設網於上,故以物就而觸之,彼將奮怒而上,遂為所獲。”〕⒀吳人珍之,目其腹腴為西施乳。予嘗戲作絶句云:“蔞蒿短短荻芽肥,正是河豚欲上時。甘美遠勝西子乳,吳王當日未曾知。”⒁雖然,甚美必甚惡。河豚,味之美也,吳人嗜之以喪其軀;西施,色之美也,吳王嗜之以亡其國。茲可以為來者之戒。>⒂(《說郛》本、《叢話》後二十四、《總龜》後四十九、《歷代》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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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詩林》無“河豚”至此數語。
②《說郛》本及《歷代》無“河豚”至此數語,據《叢話》補。
③《詩林》、《說郛》本無“暮春柳花飛”至此數語,據《叢話》補。
④《詩林》、《說郛》本無“春洲生荻芽”至此數語,據《叢話》補。
⑤《詩林》“苟”作“久”。
⑥《詩林》“轉”作“入”。
⑦案:此《送饒州坐客食河豚魚詩》。
⑧《詩林》、《說郛》本引至此。
⑨《總龜》無“及觀張文潛”至“其美可知”數語。
⑩《歷代》無“暮春柳花飛”至此數語。
⑾《歷代代》“其”下有“子”字。
⑿案:所引與文潛原文頗多刪節。
⒀《歷代》無“予嘗見漁者”至此數語。
⒁《詩林》四另一節,引此作洪駒父《詠河豚西施乳詩》。
⒂自“本草以為無毒”起至此數語,均據《叢話》補。
七、草詞
張子野過和靖隱居,有詩一聯雲:“湖山隱後傢①空在,煙雨詞亡草自青。”註云:“先生常著《春草麯》,有‘滿地和煙雨’之語②,今亡其全篇。”餘按楊元素《本事麯》,有《點絳唇》一闋,乃和靖《草詞》雲:“金𠔌年年,亂生春色誰為主?餘花落處,滿地和煙雨。又〔是〕③離歌,一闋長亭暮。王孫去,萋萋無數,南北東西路。”此詞甚工,子野乃不見其全篇,何也?(《說郛》本、《叢話》後二十一、《詩林》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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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紀》“傢”作“房”。
②《宋紀》十二引至此。
③《叢話》、《詩林》“又”下有“是”字。
八、奪胎換骨
〔前輩雲①:“詩有奪胎換骨之說”,信有之也〕。②杜陵《謁元元廟》,其一聯雲:“五聖聯竜袞,〔千官列雁行。”蓋紀吳道子廟中所畫者。徽宗嘗製《哲廟輓詩》,用此意作一聯雲:“北極聯竜袞,〕③秋④風折雁行”,亦以雁行對竜袞。然語⑤中的,其親切過於本詩,茲不謂之奪胎可乎?不然,則徒用前人之語,殊不足貴。〔且如瀋佺期雲:“小池殘暑退,高樹早涼歸”,非不佳也,然正用惲柳“太液微波起,長楊高樹秋”之句耳。〕⑥蘇子〔美〕⑦雲:“峽束滄淵⑧深貯月,岩排紅樹巧妝秋”,非不佳也,然正用杜陵“峽束滄江起,岩排石樹圓”之句耳。語雖工,而無別也。⑨(《說郛》本、《叢話》後十九、《總龜》後一、《玉屑》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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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叢話》“雲”作“論”。
②《玉屑》無以上數語。
③“千官列雁行”至此數語,據《叢話》、《玉屑》補。《總龜》亦缺此數語。
④《叢話》“秋”作“西”。
⑤《叢話》“語”下有“意”字。
⑥《玉屑》無“且如瀋佺期雲”至此數語。
⑦《叢話》“子”下有“美”字。
⑧《叢話》“淵”作“洲”。
⑨《叢話》、《玉屑》“也”作“意”。
九、登山臨水送將歸
宋玉《九辯》雲:“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憀慄兮,若在遠行,登山臨水兮送將歸。”〔潘安仁《秋興賦》引此語而曰:“送歸懷慕徒之戀兮,遠行有羈旅之憤;臨川感流以嘆逝兮,登山懷遠而悼近;彼四感①之疚心兮,遭一途而②難忍。”安仁以登山、臨水、遠行、送歸為四感。③予頃年較進士於上饒,有同官張扶雲:“曾見人言:若在遠、行、登山、臨水、送、將、歸是七件事。謂遠也,行也,登山也,臨水也,送也,將也,歸也。〕④前輩詩中,惟王介甫有一聯雲:‘一水護田將緑繞,兩山排闥送青來。’〔下得〕⑤將、送二字與《楚辭》合。”予嘗考《詩》之《燕燕篇》曰:“之子於歸,遠於將之;之子於歸,遠送於野”一篇,詩中亦用此送、將、歸三字;然則《楚辭》之言,亦有所本也。安仁謂之四感⑥,蓋略而言之。⑦(《叢話》後一、《詩林》三、《歷代》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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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文遜及《歷代》“感”作“戚”。
②《歷代》“而”作“其”。
③《歷代》“感”作“戚”。
④《詩林》無“潘安仁”至此數語。
⑤《歷代》有“下得”二字。
⑥《歷代》“感”作“戚”。又此句下有“何也”二字。
⑦《歷代》“之”下有“耳”字。
一○、烏程酒
張景陽《七命》雲:“乃有荊南烏程,豫北竹葉。”說者以荊南為荊州耳。然烏程縣今在湖州,與荊州相去甚遠。南五十步有箬溪,夾溪悉生箭箬。南岸曰上箬,北岸曰下箬,居人取下箬水釀酒,醇美,俗稱箬下酒。劉夢得詩云:“駱駝橋畔蘋風起①,鸚鵡杯中箬下春”②,即此也。荊溪在縣南六十裏,以其水出荊山,因名之。張元之《山墟名》雲:“昔漢荊王賈登此山,因以為名。”故所謂“荊南烏程”,即荊溪之南耳。若以為荊州,則烏程去荊州三千餘裏,封壤大不相接矣。(《叢話》後一)
案:鬍仔曰:“餘以《湖州圖經》考之,烏程縣以古有烏氏、程氏居此,能釀酒,因此名焉。其荊溪則在長興縣西南六十裏,此溪出荊山。張協《七命》雲:‘酒則荊南烏程’,荊南則此荊溪之南也。《藝苑雌黃》引‘長興縣南五十步箬溪水,釀酒醇美,稱箬下酒’,以為烏程酒,反以夢得詩為證,皆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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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全唐詩》十三“起”作“急”。
②案:此《洛中送韓七中丞之吳興詩》。
一一、謝宣城詩“澄江考”
張文潛《明道雜志》雲:“古人作詩賦,事不必皆實,如謝宣城詩‘澄江靜如練’。宣城去江僅百裏,州治左右無江,但有兩溪耳。或當時謂溪為江,亦未可知也。此猶班固謂八川分流。”予按謝元琿《曉登三山還望京邑作詩》有“澄江靜如練”之語,三山在江寧縣北十二裏,濱江地名,則此詩非在宣城州治所作也,安得以“八川分流”為比。按“八川分流”出司馬相如《上林賦》,亦非固之言。(《叢話》後一)
一二、縣令用彭澤五柳事
士人言縣令事,多用彭澤五柳,雖白樂天《六帖》亦然。以餘考之,陶淵明,潯陽柴桑人也,宅邊有五柳樹,因號五柳先生。後為彭澤令,去官百裏,則彭澤未嘗有五柳也。予初論此,人或不然其說,比觀《南部新書》雲:“《晉書·陶潛本傳》雲:‘潛少懷高尚,博學善屬文,嘗作《五柳先生傳》以自況:先生不知何許人,不詳姓字,宅邊有五柳樹,因以為號焉。’則非彭澤令時所栽,人多於縣令事使五柳,誤也。”豈所謂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歟?(《叢話》後三)
一三、詠三良
秦繆公以三良殉葬,詩人刺之,則繆公信有罪矣。雖然,臣之事君,猶子之事父也。以陳尊己、魏顆之事觀之,則三良亦不容無譏焉。昔之詠三良者,有王仲宣、曹子建、陶淵明、柳子厚。或曰“心亦有所施”,或曰“殺身誠①獨難”,或曰“君命安可違”,或曰“死沒寧分張”,曾②無一語辨其非是者;惟東坡《和》陶雲:“殺身故有道,大節要不虧,君為社稷死,我則同其歸。顧命有治亂,臣子得從違,魏顆真孝愛,三良安足希。”審如是〔言〕③,則三良不能無罪。東坡一篇,獨冠絶於古今。(《叢話》後三、《竹莊》十、《玉屑》十七)
案:鬍仔曰:“餘觀東坡《秦繆公墓詩》意,全與《三良詩》意相反,蓋是少年時議論如此,至其晚年,所見益高,超人意表,此揚雄所以悔少作也。詩云:‘昔公生不誅孟明’,豈有死之日而忍用其良,乃知三子殉公意,亦如齊之二子從田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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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竹莊》“誠”作“成”。
②《東坡詩話》“曾”作“皆”。
③《竹莊》無“言”字。
一四、淵明永初甲子辨
秦少遊言:宋初受命,陶潛自以祖先晉世宰輔①,恥復屈身,〔後代,自宋武帝王業漸隆,不復肯仕,〕②投劾而歸,躬耕於潯陽之野。其所著書是義熙以前,題晉年號;永初以後,但稱甲子而已。魯直詩亦有“甲子不數義熙前”之句。此說蓋出《五臣文選註》。《淵明集》〔第三捲首〕③已嘗辨此說為④非是。如少遊、魯直尚惑於五臣之說,其它可知。(《叢話》後三、《詩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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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詩林》作“祖侃在晉世為宰輔”。
②《詩林》有“後代”至此數語。
③《詩林》無“第三捲首”四字。
④《詩林》“此說為”三字作“其”。
一五、李白集中贈杜甫詩
《洪駒父詩話》言子美集中贈太白詩最多,而李集初無一篇與杜者。按段成式《酉陽雜俎》雲:“李集有《堯詞①贈杜補闕》者,即老杜也。其詩云:‘我覺秋興逸,誰言②秋氣③悲。山將落日去,水與晴相④宜。……雲歸碧海少,⑤雁度⑥青天遲。⑦相失各萬裏,茫然空爾思。’不獨《飯顆山》之句也。”⑧予嘗考之:太白集中有《沙丘城下寄杜甫》雲:“我來竟何事?高臥沙丘城。城邊有古樹,日夕連秋聲。魯酒不可醉,齊歌空傷⑨情。思君若汶水,浩蕩嚮⑩南徵。”又有《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雲:“醉別復幾日,登臨遍池臺。何言⑾石門路,重有金樽開。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徠。飛篷⑿各自遠,且盡手中杯。”洪駒父略不見此,何也?(《叢話》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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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詞”當作“祠”。
②《全唐詩》六“言”作“雲”。
③《全唐詩》“氣”作“興”。
④《全唐詩》“相”作“空”。
⑤《全唐詩》“少”作“夕”。
⑥《全唐詩》“度”作“沒”。
⑦《全唐詩》“遲”作“時”。
⑧《詩林》引至此。
⑨《全唐詩》六“傷”作“復”。
⑩《全唐詩》“嚮”作“寄”。
⑾《全唐詩》“言”作“時”。
⑿《全唐詩》“篷”作“蓬”。
一六、杜詩“黃獨解”
張文潛《明道雜志》雲:讀書有義未通而輒改字,最學者大病也。杜詩“黃精無苗”,後人所改也。舊乃“黃獨”,讀者不知其義,因改為“精”。其實黃獨是一物也,本處謂之土芋根,惟一顆,而色黃,故名黃獨。饑歲,土人掘以充糧食,故老杜雲耳。僧惠洪則曰:“黃獨,芋魁之小者,俗人易曰黃精。子美流離,亦未至作道人劍客食黃精也,此語殊謬。”惠洪徒見黃獨一名土芋,遂謂芋魁之小者,殊不知與芋魁懸別。觀子美詩有“三春濕黃精,一食生毛羽”,“掃除白發黃精在,君看他時冰雪容”之句,安得雲“未至作道人劍客食黃精乎”?!東坡雲:“詩人空腹待黃精,生事衹看長柄械。”則坡讀杜詩亦以黃獨為黃精矣。(《叢話》後五)
一七、中興之中有平去兩聲
凡王室中否而復興謂之中興,周宣之詩曰:“任賢使能,周室中興焉。”中字,陸德明《釋文》“張仲切”,徐安道《音辨》衹作平聲讀。然古人用此,或作平聲,或作去聲,如杜陵雲:“今朝漢社稷,新數中興年。”“萬裏傷心嚴譴日,百年垂死中興時。”李義山雲:“言皆在中興。”①此類皆作去聲用。如杜陵雲:“神靈漢代中興主,功業汾陽異姓王。”“側聽中興主,長吟不世賢。”李義山雲:“身閑不睹中興盛。”此類皆作平聲用。(《叢話》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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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案此《哭劉司戶蕢詩》。
一八、度麯之度有兩讀音
世人言度麯者,多作徒故切,謂歌麯也。張平子《兩京賦》雲:“度麯未終,雲起雪飛。”子美《陪李梓州泛江詩》:“翠眉縈度麯,雲鬢儼分行。”皆作徒故切讀。考之《前漢·元帝紀贊》雲:“帝多材藝,善史書,鼓琴,吹洞簫,自度麯被歌聲。”應劭《註》:“自隱度作新麯,因持新麯以為歌詩聲也。”顔《註》:“度,音大各切。”則與張平子、杜詩所言度麯異矣。而臣瓚《註》則曰:“度麯謂歌終更授其次。”則又誤以度麯為歌麯。夫度麯雖有兩音,若讀《元帝紀》,止可作大各切。《唐書》:“段安節善樂律,能自度麯。”其意正與《元帝紀》相合。(《叢話》後五)
案:王楙《野客叢書》九雲:“近觀《藝苑雌黃》辨此二音,頗與僕意合,然亦不推原宋玉之語,夫豈未之考乎?”
一九、杜甫不工散文
東坡嘗言曾子固文章妙天下,而有韻者輒不工。杜子美長於歌詩,而無韻者幾不可讀。比觀《西清詩話》乃不然此說,雲:“杜少陵文自古奧,如‘九天之雲下垂,四海之水皆立’,‘忽翳日而翻萬象,浮卻空而留六竜’,萬舞凌亂,又似乎春風壯而江海波。其語磊落驚人。或言無韻者不可讀,是大不然。”予謂此數語乃出杜陵三賦,謂之無韻可乎?竊意東坡所謂無韻者,蓋若《課伐木詩序》之類是也。(《叢話》後五)
案:鬍仔曰:“少遊嘗有此語,《藝苑》以為東坡,誤矣。”
二○、杜詩註
《題元武禪師屋壁》雲:“何年顧虎頭,滿壁畫滄洲”。《註》:“虎頭,僧相也。”又《送許八拾遺歸江寧省覲詩序》雲:“甫昔客遊此縣,於許生處乞瓦棺寺《維摩圖像》,志諸篇末。”“虎頭金粟影,神妙獨難忘”。《註》雲:“虎頭,維摩相也。”考之《南史·夷貊傳》:“師子國,晉義熙初,始遣使獻玉像,高四尺二寸,玉色潔潤,形製殊特,殆非人工。”此像歷晉、宋在瓦棺寺。先有徵士戴安道手製佛像五軀,及顧長康維摩像畫圖,世人號之三絶。所謂“虎頭”,即長康耳。註傢不曉其義,或云僧相,或云維摩相,良可嗤笑。①《杜位宅守歲詩》破題雲:“守歲阿戎傢”,又有“盍簪喧櫪馬,列炬散林鴉”之句。潘惇《詩話補闕》雲:“舊本作‘守歲阿鹹傢。’”按:杜位,子美侄也,當以阿鹹為是。故東坡有《除夜詩》:“欲喚阿鹹來守歲,林鴉櫪馬鬥喧嘩。”正用杜詩,則知今本作阿戎者誤。②餘又考之:子美有《送蜀州栢③二別駕將中丞命赴江陵起居衛尚書太夫人因示從弟行軍司馬位》雲:“與報惠連詩不惜,知吾斑鬢已④如銀。”則位恐所謂阿鹹也。(《叢話》後六、《歷代》三十四)
案:杭世駿《訂訛類編》捲三,《守歲阿戎傢條》雲:“愚案《藝苑》一書,舛錯紕繆殊可嗢噱。阿鹹事屬叔侄,杜既明雲:示從弟司馬位。詩又用惠連字,則杜位明是子美從弟,何雲‘位,恐所謂阿鹹也’。而於《守歲詩》反以位為子美侄,以舊本誤作阿鹹為是,不知何以乖舛至是。東坡《和子由除夜元日省宿緻齋詩》,有‘頭上銀幡笑阿鹹’之句,錢牧齋雲:‘王思遠,小字阿戎,王晏之從弟也。’子美蓋出於此,東坡與子由偶誤用。查初白雲:‘東坡用阿鹹指子由諸郎,觀末章結處卻將新句調兒童之語,未必專指子由。’蓋東坡兩處用阿鹹,其《和子由除夜詩》用阿鹹,指子由諸郎。其《除夜詩》‘欲喚阿鹹’二句,明有‘林鴉櫪馬’字,的屬用杜而沿舊本之誤,宜作阿戎,但用從弟事施之親弟,亦不恰當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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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歷代》無以上數語。
②《歷代》引至此。
③《叢話》明抄本“栢”作“桓”。
④《杜詩詳註》十八,“已”作“總”。
二一、杜詩指回鶻為花門
〔杜陵詩多言“花門”,《喜聞官軍臨賊詩》“花門騰絶漠,柘羯度臨洮”。又云:“花門小箭好,此物棄沙常”又《即事詩》“聞道花門破,和親事卻非”。又《遣憤詩》“聞道花門將,論功未盡歸”。又有〕①留花門〔一篇雲:〕②“花門既須留,原埜轉蕭瑟。”〔指回鶻為花門,註傢不言其義。予以〕③《唐地理志》〔考之,〕④甘州山⑤丹縣北,渡張掖河西北行,出合黎山峽口,傍河東壖,屈麯東北行千裏,有寧寇軍,軍東北有居延海;又〔西〕⑥北三百裏有花門山堡;又東北千裏至回鶻牙帳,故謂回鶻為花門也。(《叢話》後六、《歷代》四十二)
案:此節可與吳曾《能改齋漫錄》六《花門條》參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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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歷代》無“杜陵詩”至此數語。
②《歷代》“一篇雲”三字作“詩”。
③《歷代》無“指回鶻為花門”至此數語。
④《歷代》無“考之”二字。
⑤《歷代》“山”作“刪”,《唐書·地理志》亦作“刪”。
⑥《歷代》“西”作“東”;《唐書·地理志》無“西”字。
二二、荔枝
庾信謂魏使尉瑾曰:“昔在鄴食葡萄殊美。”陳昭曰:“作何狀?”徐君房曰:“有類軟棗。”信曰:“君殊不善體物,何不言似生荔枝?”①荔枝之味,果中之至珍,蓋有不可名言者。故蔡君謨雲:“剝之凝如水精,食之消如絳雪,其味之至,不可得而狀也。”魏文帝方之蒲萄,世譏其謬;庾信亦復有此語。彼《廣志》謂“子如石榴”,其謬愈甚。唐人形於賦詠者頗多,然亦未始遇夫真荔枝。故張麯江作《荔枝賦》,是南海郡荔枝耳。白樂天作《荔枝圖序》,是巴峽間荔枝耳。杜子美詩所謂“紅顆酸甜衹自知”者,是瀘戎荔枝耳。(《叢話》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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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案:《雲麓漫鈔》五亦引此。
二三、杜詩治瘧之妄
《漢舊儀》:“顓頊有三子,死而為疫鬼:一居江水為瘧鬼,一居若水為罔兩蜮鬼,一居人宮室區隅為小鬼,善驚小兒。”故韓退之有《遣①瘧鬼詩》“屑屑水帝魂,謝謝無餘輝。如何不肖子,尚奮瘧鬼威”?又云:“咨汝之胄出,門戶何巍巍!祖軒而父頊,未沫於前徽。”而其後又有“湛湛江水清,歸居安汝妃”之語,蓋本於《漢舊儀》也。世傳杜詩能除瘧,此未必然。蓋其辭意典雅,讀之者脫然不覺沉痾之去體也。而好事者乃曰:“鄭廣文妻病瘧,子美令取予‘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顔色’一聯誦之,不已;又令犬虯髯似太宗,色映塞外青’一聯誦之,不已;又令犬子璋髑髏血模糊,手提擲還崔大夫’一聯誦之,則無不愈矣。”此殊可笑!藉使瘧鬼誠知杜詩之佳,亦賢鬼也;豈復屑屑求食於嘔吐之間為哉?觀子美有“三年猶瘧疾,一鬼不銷亡。隔日搜脂髓,增寒抱雪霜。徒然潛隙地,有靦屢鮮妝”。則是疾也,杜陵正自不免。(《叢話》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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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遣”,《叢話》宋本、徐鈔本作“繾”。
二四、杜詩金盌出處
《諸將》內一聯雲:“昨日玉魚蒙地葬,早時金盌出人間。”註說金盌取孔氏《志怪》盧充事。樗叟《杜詩拾遺》亦用此說。以予考之,非也。《南史·瀋烱傳》雲:“烱嘗獨行,經漢武通天台,為表奏之,陳己思鄉之意雲:‘甲帳珠簾,一朝零落;茂陵玉盌,遂出人間。’”杜蓋用此語也。陳無己詩“初聞橋山送弓劍,寧知玉盌人間見”!(《叢話》後七)
案:鬍仔曰:“二說當以盧充幽婚事為是。蓋有金盌之贈。若瀋烱事乃是玉盌。又引無己詩為證,尤無謂也。”
二五、織女牽牛
《荊楚歲時記》曰:“七月七日,世謂織女牽牛聚會之日。”晉傅元《擬天問》雲:“七月七日,織女牽牛會天河。”此則其事。杜公瞻《註》雲:“此出於流俗小說,尋之經史,未有典據。”《詩》雲:“睆彼牽牛,不以服箱;跂彼織女,終日七襄。”說者以為二星,有名無實。即古詩所云:“織女無機杼,牽牛不負軛。”豈復能為夫婦,歲一聚會乎?6史記·天官書》雲:“牽牛為犧牲。其北河鼓。河鼓大星,上將;左右,左右將。”則是河鼓牽牛,大同小異。《爾雅》雲:“河鼓謂之牽牛。”李巡《註》雲:“河鼓、牽牛,皆二十八宿名。”郭璞《註》雲:“今荊楚人呼牛星為擔鼓。”此則河鼓之據。《夏小正》言:“七月初昏,織女正東嚮;十月,織女正北嚮。”此皆據星也,亦無會合之文。近代有此說耳。曹植《九詠》曰:“乘回風兮浮漢渚,目牽牛兮眺織女。交有際兮會有期,嗟吾子兮來不時。”《註》雲:“牽牛為夫,織女為婦,各處河之傍,七月七日得一會同。”《古歌辭》雲:“黃姑織女時相見。”黃姑,即河鼓也語訛所致。漢武帝於昆明湖中作二石人,為牽牛織女象,蓋欲神異其水,比方河漢。班固《賦》雲:“左牽牛兮右織女,似天漢之無涯。”雖不云七月七日聚會,其意以為夫婦之象,天道深遠,所不敢言也。又,《歲時記》言《緯書》雲:“牽牛娶織女,取天帝二萬錢下禮,久不還,被驅在營室。”言雖不經,有足為怪。《齊諧記》亦云:“桂陽成武丁有仙道,常在人間,忽謂其弟曰:‘七月七日,織女當渡河,諸仙悉還宮,吾已被召,與爾別矣。’弟問曰:‘織女何事渡河?’曰:‘暫詣牽牛。’世人至今雲:‘織女嫁牽牛焉。’”此類皆不足信。故杜詩云:“牽牛處河西,織女出其東。萬古永相望,七夕詎相同。神光竟難候,此事終朦朧。颯然精靈合,何必秋遂逢。”蓋亦不信有此事也。世傳又有烏鵲填河成橋,與夫乞巧穿針之事,皆無可據。“河鼓”與“牽牛”,《史記》以為二星;《爾雅》以為一星。河字又或作何。(《叢話》後七)
二八、用典歇後
昔人文章中,多以兄弟為友於,以日月為居諸,以黎民為周餘;以子姓為詒厥,以新婚為燕爾,類皆不成文理,雖杜子美、韓退之亦有此病,豈非狗俗之過耶!子美雲:“山鳥山花吾①友於。”又云:“友於皆挺拔。”退之雲:“豈謂詒厥無基址?”又云:“為爾惜居諸。”②《後漢·史弼傳》雲:“陛下隆於友於,不忍恩③絶。”曹植《求通親親表》雲:“今之否隔,友於同憂。”《晉史·贊論》中,此類尤多。〔吳氏《漫錄》謂:〕④“洪駒父雲:此歇後語也。〔韓杜未能去俗何耶?《南史》劉湛友於素篇,《北史》李謐事兄篤友於之情,故淵明詩‘一欣侍溫顔,再喜見友於’。子美蓋有所本爾。乃〕⑤頃有人年七十餘,置一侍婢年三十。東坡戲之曰:‘侍者方當而立歲,先生已是古稀年。’得無類是⑥乎1(《叢話》後七、《永樂大典》八百二十二引《考古質疑》,不見今本中)
案:鬍仔曰:“友於之語,自陶彭澤已自承襲用之。《詩》雲:‘一欣侍溫顔,再喜見友於。’然則,少陵蓋承之也。且歇後語,蘇黃亦有之。蘇雲:‘伯時有道真吏隱,飲啄不羨山梁雌。’黃雲:‘斷送一生惟有,破除萬事無過。’然黃集此句對偶甚工,後山以為妍,而反嗜之不以為病也。又《遁齋閑覽》雲:‘東坡在豐城,有老人生子求詩,東坡問:“翁年幾何?”曰:“七十。”“翁之妻年幾何?”曰:“三十。”戲作八句,警聯雲:“聖善方當而立歲,乃翁已及古稀年。”’今《藝苑》以為有人年七十餘,置侍婢。仍竄易其詩,記事之誤有如此!當以《遁齋》為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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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杜詩詳註》二十二“吾”作“共”。
②案此《符讀書城西詩》。
③《永樂大典》“恩”作“遏”。
④《永樂大典》有“吳氏《漫錄》謂”五字。
⑤《永樂大典》有“韓杜未能去俗”至此數語。
⑥《永樂大典》“類是”作“是類”。
二七、反舌
《月令》:“仲夏之月,反舌無聲。”蔡君謨以反舌為蝦蠚,段柯古已譏其非矣。殊不知反舌,百舌鳥也,能反易其聲,以效百鳥之鳴,故謂之反舌。張籍集中有《徐州試反舌無聲詩》,破題雲:“夏木多好鳥,偏知反舌名”,則其為百舌明甚。許慎註《淮南子》雲:“五月陽氣盛於上,微陰起於下,百舌無陰,故無聲也。”《朝野僉載》雲:“百舌春囀夏止,唯食蚯蚓。正月後,凍開蚓出而來。十月後,蚓藏而往。”蓋物之相感也。古今詞章中,多取此以況人之巧言者。故老杜詩云:“過時如發口,君側有讒人。”(《叢話》後八)
二八、千裏蒓
《世說》載陸機詣王武子,武子前有羊酪,指示陸曰:“卿吳中何以敵此?”陸曰:“千裏蒓羹,但未下????豉耳。”蒓羹得????豉尤美。故子美詩云:“豉化蒓絲熟”,梅聖俞詩云:“剩持????豉煮紫蒓”,又“紫蒓豉煮香味全”,山𠔌詩云:“????豉欲催蒓菜熟”,蓋謂是也。作《晉史》者,榷世說》之語而刪去兩字,但雲“千裏蒓羹,未下????豉”,故人多疑之。或言千裏、未下皆地名,或言千裏言地之廣,或言自洛至吳有千裏之遙,或言蒓羹必????豉乃得其真味,是皆不然。蓋千裏,湖名也。千裏湖之蒓菜,以之為羹,其美可敵羊酪,然未可猝至,故云“但未下????豉耳”。子美又有《別賀蘭銛詩》雲:“我戀岷下芋,君思千裏蒓”,以岷下對千裏,則千裏為湖名可知。《酉陽雜俎·酒食品》亦有千裏蒓。(《叢話》後八)
二九、遮莫
遮莫,俚語,猶言盡教也。自唐以來有之,當時有“遮其你古時五帝,何如我今日三郎”之說。然詞人亦稍有用之者,杜詩云:“久拚野鶴同雙鬢,遮其鄰雞唱①五更。”李太白詩:“遮莫枝根長百尺,不如當代多還往。”“遮莫親姻②連帝城,不如當身自簪纓。”元微之詩:“從茲罷馳騖,遮莫寸陰斜。”東坡詩:“芒鞋竹杖布行纏,遮莫千山更萬山。”洪駒父詩:“圍碁爭道未得去,遮莫城頭日西沉。”皆用此語。(《叢話》後八)
案:王楙《野客叢書》二十四《論俗字入詩條》亦舉此,更舉權德輿詩“遮莫雪霜撩亂下”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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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杜詩詳註》二十一“唱”作“下”。
②《全唐詩》六“親姻”作“姻親”。
三○、君平杖
《夔府詠懷詩》〔有〕①“卜羨君子杖”〔之語。考之〕②《漢史》:“嚴君平卜筮於成都市,〔以為卜筮雖賤業,而可以惠衆人,有邪惡非正之問,則依著龜為言利害,各因其勢,道之以善,從吾言已過半矣。裁日閱數人,〕③得百錢,則閉肆下簾〔而授老子。”所言止此而已,即〕④未嘗言杖。註傢引阮宣子百錢挂〔之〕杖頭〔為解,〕⑤與君平〔全〕無〔幹〕⑥涉,豈杜陵之誤歟?(《叢話》後八、《歷代》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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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歷代》無“有”字。
②《歷代》無“之語考之“四字。
③《歷代》無“以為卜筮雖賤業”至此數語,僅有一“日”字。
④《歷代》無“而授老子”至此數語。
⑤《歷代》無“之”“為解”三字。
⑥《歷代》無“全”“幹”二字。
三一、杜詩臧否哥舒翰
〔《開府詩》〕①以子美之忠厚,疑若無愧於論交。其《投贈哥舒翰》雲:“開府當朝傑,論兵邁古風。先聲②百勝在,略地兩隅空。”其美之可謂至矣。及《潼關吏詩》〔則曰:〕③“哀哉桃李戟,百萬化為魚。請囑防關將,慎④勿學哥舒。”何其先後之相戾若是哉!概之以純全之道,亦未能無疵也。(《叢話》後八、《玉屑》十四、《永樂大典》八百二十二引《考古質疑》,不見今傳諸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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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永樂大典》有“《開府詩》”三字。
②《玉屑》、《永樂大典》“聲”作“鋒”。
③《永樂大典》無“則曰”二字。
④《玉屑》“慎”作“謹”。
三二、榿木
東坡《次王介甫韻詩》“斫竹穿花破緑苔,小詩端為覓榿栽”。又《送戴蒙赴玉局觀詩》“芋魁徑尺誰能盡?榿木三年已足燒”。又《木山詩》“二頃良田不難買,三年榿木可行槱”。①榿字,人少有識者,遍尋字書,亦皆無之。蜀中多此木,詢之蜀人,則相傳以為丘宜②切。按介甫絶句所謂木有榿者,與移字同押,則知“丘宜切”為是也。按杜陵有《憑何十步府邕覓榿木栽詩》:“飽聞榿木三年大,與緻溪邊十畝陰。”〔註:“蜀人以榿為薪,三年可燒。”又《堂成詩》“榿林礙日吟風葉,籠竹和煙滴露梢”。註云:“榿木下材,止可充薪而已。惟蜀地最宜種。”〕③〔鄭尚明昂作《杜詩釋音》雲五來切,誤矣。〕④(《叢話》後八、《示兒編》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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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示兒編》無以上數語。
②《示兒編》“宜”作“疑”。
③《示兒編》無“註蜀人”至此數語。
④《示兒編》有“鄭尚明”至此數語。
三三、韓退之示侄孫湘詩
退之有《示侄孫湘詩》:“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貶潮陽路八千。本為聖明除弊事,①肯②將③衰朽惜殘年!雲橫秦嶺傢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知汝遠來應④有意,好收吾骨瘴江邊。”餘按《酉陽雜俎》言:“韓愈侍郎有疎從子侄,自江淮來,年少狂率,韓責之,拜謝曰:‘某有一藝,恨叔不知。’因指階前牡丹曰:‘叔要花青黃紫赤,惟命也。’韓大奇之,遂給所須試之。乃〔竪箔掘窠,〕⑤賫紫粉朱紅,旦暮治其根,凡七日,〔填坑,白叔曰:‘恨校遲一月。’時鼕初也,〕⑥牡丹本紫,及花發,色白紅〔歷緑,〕⑦每朵有一聯詩,字色分明,乃韓出關時詩。一韻曰:‘雲橫秦嶺傢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韓大驚異。後辭歸江淮,竟不願仕。”段成式所載如此。及觀劉斧《青瑣》,亦記此事。雲:“湘落魄不覉,公勉之,令學。嘗作詩獻公,有‘解造逡巡酒,能開頃刻花’之句。公戲之曰:‘汝能奪造化之工,以開花乎?’湘遂聚土覆盆,良久曰:‘花已發矣。’舉盆乃碧花數朵,細視之,花葉間有金字,乃詩一聯。公未曉詩意。湘曰:‘事久方驗。’公後以言佛骨貶潮陽。一日途中遇雪,俄有一人冒雪而來,乃湘也。曰:‘公憶嚮花上之句乎?’詢地名,即藍關也。公嗟嘆久之,命筆續成全篇。”二說不同。〔如《雜俎》之言,則花上一聯,乃韓公舊句;如《青瑣》之言,則花上一聯,本非韓公語,韓特續成之耳。《雜俎》言指階前牡丹治其根,《青瑣》言聚土覆盆種花,二說不知何者為是。竊意段成式當時蓋有所受之,劉斧特互竄其說而已。〕⑧東坡嘗有《鼕日牡丹詩》“使君要見藍關詠,須倩韓郎為染根”,正用《酉陽雜俎》故事。⑨又按《續仙傳》殷七七,字文祥,嘗醉歌雲:“琴彈碧玉軫,爐煉白丹砂。解造逡巡酒,能開頃刻花。”則此詩亦非韓湘作。《韓子年譜》雲:《瀧吏詩》“南行逾六旬,始下昌樂瀧。”又云:“下此三千裏,有州始名潮。”公以正月十四日去國,行逾六旬,三月幾望矣,遂以二十五日至潮,則是十許日,行三千裏,蓋瀧水湍急故也。歐陽文忠公雲:“《韶州圖經》:樂昌縣西一百八十裏,武溪驚湍激石,流數百裏。”按武水源出郴州臨武縣,其俗謂水湍峻為瀧。劉仲章者,前為樂昌令。餘初以《韓集》雲昌樂瀧,疑其謬,乃改從樂昌。仲章雲不然,縣名樂昌,而瀧名昌樂,其舊俗所傳如此,《韓集》不誤也。(《叢話》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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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詩林》“事”作“政”。
②《青瑣高議》前九“肯”作“敢”。
③《詩林》“肯將”作“豈於”。
④《青瑣高議》“應”作“深”。
⑤《詩林》無“竪箔掘窠”四字。
⑥《詩林》無“填坑”至此數語。
⑦《詩林》無“歷緑”二字。
⑧《詩林》無“如《雜俎》之言”至此數語。
⑨《詩林》一引至此。
三四、中山毫
《寰宇記》言溧水縣中山又名獨山,在縣東南十裏,不與群山連接。古老相傳:中山有白兔,世稱為筆最精。韓退之《毛頴傳》雲:“唯居中山者,能繼父祖業。”李太白《懷素草書歌》雲:“筆鋒殺盡中山兔”,得非此乎?比觀張文潛《明道雜志》,首載白樂天《紫毫筆詩》雲:“宣城石上有老兔,食竹飲泉生紫毫。”餘守宣,問筆工:“毫用何處兔?”答雲:“皆陳、亳、宿州客所販;宣自有兔,毫不堪用。蓋兔居原田,則毫全,以出入無傷也。宣兔居山中,出入為荊棘樹石所傷,毫例短禿。”則白詩所云,非也。白公,宣州發解進士,宜知,偶不問耳。予按《北戶錄》說兔毛處雲:“宣城歲貢青毫六兩,紫毫三兩。”其後又云:“王羲之嘆江東下濕,兔毫不及中山。”由是而言,則宣城亦有兔毫,要之不及北方者勁健可用也。然則《毛頴傳》、李太白詩所言“中山”,非溧水之中山,明矣。(《叢話》後十)
三五、屋有四榮
《筆談》言:“士人文章中多言前榮,屋翼謂之榮,東西註屋則有之,未知前榮安在?”予嘗觀韓退之《示兒詩》“前榮饌賓親,冠婚之所於”。果如存中之言,則退之亦誤矣。又考王元長《麯水詩序》雲:“負朝陽而抗①殿,跨靈沼以②浮榮。”《五臣註》則以榮為屋檐,〔檐〕③一名樀,一名宇,即屋之四垂也;又謂之楣,又謂之耜。《集韻》雲:“屋耜之兩頭起者為榮。”其謂之翼,則言櫩宇之〔翼〕④張如翬斯飛耳。故《禮記》言〔“洗當東榮”,又言〕⑤“升自東榮,降自西北⑥榮”,《上林賦》雲:“偓佺之徒,⑦暴於南榮”。則所謂榮者,東西南北皆有之矣。故李華《含元殿賦》又有“風交四榮”之說。由是而言,則瀋氏《筆談》,未為確論。(《叢話》後十、《歷代》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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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歷代》“抗”作“撫”。
②《歷代》“以”作“而”。
③《歷代》有“檐”字。
④《歷代》無“翼”字。
⑤《歷代》無“洗當東榮又言”六字。
⑥《歷代》“西北”作“北西”。
⑦《歷代》“徒“作“倫”。
三六、榕木
閩、廣有木名榕。子厚集有《柳州二月榕葉落盡詩》雲:“山城雨過①百花盡,榕葉滿庭鶯亂啼。”東坡詩云:“疏雨蕭蕭作晚涼,臥聞榕葉響長廊。”又云:“笑說南荒底處所,②衹今榕葉下庭皐”。即此木也。其木大而多陰,可蔽百牛,故字書有寬花廣容之說。《集韻》:“榕,初生如葛藟,緣木後,乃成樹;枝下著地,又復生根,異於他木。”比觀餘襄公靖詩“有語嫌雙燕,無虞羨大槦”。註云:“橫陰數畝,斤斧不加。”正說此木。又用槦字,按《字書》:“樢槦,木中箭笴。”似非此榕,豈襄公之誤歟?按韻,榕,又祥容切,即古文鬆字,與此榕木又不同。(《叢話》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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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全唐詩》十三“雨過”作“過雨”。
②原註:“一作好”。
三七、茶詩茶歌
玉川子有《謝孟諫議惠茶歌》,範希文亦有《鬥茶歌》,此二篇,皆佳作也,殆未可以優劣論。然玉川歌雲:“至尊之餘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傢?”而希文雲:“北苑將期獻天子,林下雄豪先鬥美。”若論先後之序,則玉川之言差勝。雖然,如希文豈不知上下之分者哉!亦各賦一時之事耳。(《叢話》後十一、《詩林》二、《玉屑》十五)
案:鬍仔曰:“《藝苑》以盧、範二篇《茶歌》皆佳作,未可優劣論。……餘謂玉川之詩,優於希文之歌。玉川自出胸臆,造語穩貼,得詩人句法。希文排比故實,巧欲形容,宛成有韻之文。是果無優劣邪?”
三八、長吉卒年
李義山作賀小傳云:“長吉將死時,忽晝見一緋衣人,駕赤虯,持一版,書若太古篆,或霹靂石文者,雲:‘當召長吉。’長吉了不能讀,歘下榻叩頭,言‘阿母老且病,賀不願去’。緋衣人笑曰:‘帝成白玉樓,立召君為記,天上差樂不苦也。’長吉獨泣,邊人盡見之。少頃,長吉氣絶,常所居窗中,勃勃有煙氣,聞行車嘒管之聲。太夫人急止人哭,待之如炊五鬥黍許時,長吉竟死。”考之《新唐史·李賀傳》,首末所載,與義山小傳略同,惟刪去白玉樓事,豈以其言頗涉於怪故與?義山之傳,得於長吉姊嫁王氏者,其言必不妄。然牧之序謂賀二十七死,而義山則雲:“長吉生二十四年,位不過奉禮太常。”又不同,何邪?(《叢話》後十二)
三九、競渡與筒棕
南方競渡,治其舟使輕利,謂之飛鳧,又曰水車,又曰水馬。相傳以為始於越王勾踐,蓋斷發文身之俗,習水而好戰,古有其風。而《荊楚歲時記》則曰:“五月五日為屈原投汨羅江,人傷其死,並將舟楫拯之,至今為俗。”然考之《懷沙賦》,則曰:“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傷懷永哀兮,汩徂南土。”似非五月五日,豈原以孟夏徂南,至五日方赴淵乎?未可知也。夢得《競渡麯》雲:“沅江五月平堤流,邑人相將浮彩舟,靈均何年歌已矣,哀謠振楫從此起。”夢得蓋以此為屈原事。《初學記》說筒棕事,引《續齊諧記》曰:“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羅而死,楚人哀之,每至此日,以竹筒貯米投水祭之。漢建武中長沙歐回白日見一人,自稱三閭大夫,謂回曰:‘見祭甚善,常苦蛟竜所竊,可以楝葉塞其上,以彩絲係縛之,二物為蛟竜所畏。’”東坡嘗作《皇太後合端午帖子》雲:“翠筒初窒楝,①薌黍復纏菰,水殿開冰鑒,瓊漿凍玉壺。”註云:“新筒裹練,明皇《端午詩序》也。蓋取吳筠《續齊諧記》,今行於世,與明皇所用蓋同。徐堅集《初學記》引筠此記,乃作楝葉,豈傳寫之誤邪?”東坡之意,董謂楝當作練也。(《叢話》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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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叢話》宋本、徐鈔本“楝”作“練”,是。
四○、墨頭魚與書帶草
《三齊略記》雲:“不其城東有鱟山,鄭玄刪註《詩》、《書》,棲於此,山上有古井,不竭,傍生細草,如薤葉,長尺餘,堅軔異常,土人謂之康成書帶。”故夢得詩“墨池半在頽垣下,書帶猶生蔓草中”。東坡詩“庭下已生書帶草,使君疑是鄭康成”。汪彥章詩“門外滿生書帶草,林間知是德星堂”。何文纈《送王正臣序》雲:“煙波暈墨頭魚,風庭緑書帶草。”皆用此事。墨頭魚,予嘗問人,有泉州南安縣佛跡長老遒龔者,蜀人也,嘗謂予言:“嘉州烏牛山在水中心,昔郭景純註《爾雅》於此,有臺在焉。景純每以研之餘水,瀝於臺下,遂生墨頭魚,至今有之。後人作佛剎於其上。”(《叢話》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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