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记录 馬可·波羅遊記   》 譯者序      馬可·波羅 Marco Polo

馬可·波羅的遊記,産生於歐洲印刷術發達之前許多年,而且原稿已佚,根據原稿傳抄傳譯的大約一百四十多種抄本中,沒有兩種本子是完全相同的,這就給該書的翻譯帶來了許多意想不到的麻煩。 據推測,原稿是用中古時代的法意混合語寫成的,現存最早的版本是由西班牙托萊多教會圖書館收藏的塞拉達拉丁文抄本,其書名為《對世界的描繪》。而迄今為止被公認為最好的版本是一九三八年出版的摩勒和伯希和譯註的英文本,該刊本也采用《對世界的描繪》為書名,其它抄本大都采用《馬可·波羅遊記》一類的書名。 現在流行的版本,可分五種。 第一種是法國地理學會版,或稱老法文版,巴黎圖書館有收藏。該文本的文字文法,皆可證明其為根據馬可·波羅在獄中口述,而由魯思梯謙所記錄的原文直接傳抄下來未經修改的原本。意大利剋路斯加(crusca)等的版本,皆源於此。 第二種是改定的五種法文寫本,其中三種存於巴黎圖書館,一種藏於瑞士伯爾尼,一種藏於牛津大學伯得雷恩圖書館。其中有兩本,證實為一三○七年馬可·波羅親自贈給迪博(Zhibaudde Cepoy)的。此類版本都是得到馬可·波羅的親自改定,或得其允許而改定的。 第三種是庇庇諾(Pipino)拉丁文譯本。此類寫本其中節略刪除之處,比第二種版本要多。該文本成於馬可·波羅晚年。 第四種是賴麥錫(G.B.Ramusio)意大利文版。這種版本,與上面三種版本完全不同,其由來至今尚未明了。書中地名多經更改,被刪除多章,而又新增入阿合馬一章及其它版本所無之事。該版本刊於一五五九年,據認為是匯合數種版本翻譯潤色而成的。近代各種版本,大多是由第二種與這種版本參酌而成。 第五種是“Z寫本”(Codex Z.)。本世紀二十年代初,意大利國立地學委員會委托拜內戴拖(Benedetto)教授編輯一種新版“遊記”。他遊歷了全歐洲,並在米蘭市安白洛襄圖書館發現了一種拉丁文新寫本,該寫本現今稱“Z寫本”。它是一七九五年從紅衣主教蔡樂達(Zelada)所藏的十四世紀或十五世紀的一種寫本抄下來的,“Z”即蔡樂達名字的第一個字母。“Z寫本”比老法文本及肖似的各版本均好,它雖然武斷地將老法文版本刪節了三分之一,但卻忠實地轉錄了三分之二。另外,還有兩百段為老法文版所無,這兩百段中有五分之三見之於賴麥錫本。故賴麥錫編書時,似有此“Z寫本”之“兄弟”本在身旁。 本書翻譯時所依據的本子是美國人科姆諾夫(Komroff)編訂的英文本,該版本是依據賴麥錫本而來的,但“將一切障礙的註釋和足以阻止這種記述前進的材料,都予以刪除”,又把原來一些過長的篇章分成幾個短章。本書在翻譯時又藉鑒了其它一些版本的內容,並依據有關史料對其中錯誤之處進行了校勘。希望譯者為此而做的一切努力,能將一部全新的、真實的《馬可·波羅遊記》展現在讀者面前。
譯者序 公元一二九五年的一個黃昏,有三個風塵僕僕的男人從一艘並不很大的帶槳帆船上走了下來,在威尼斯的石鋪碼頭登岸。他們剛度過許多日子的海上生活,兩腿還不怎麽適應堅硬的地面,走起路來搖搖晃晃。他們從神態到口音都帶着一種說不出來的韃靼味。他們腳蹬高至膝蓋的髒皮靴,身穿綢面皮袍,另有緞帶緊係腰間。綢面的質地很考究,但已露出一些碗大的裂口,從裏面漏出了粗裘毛襯料。這些破爛不堪的大袍是蒙古式的,下襬衹長及膝,前胸用一排圓形銅紐扣扣住。 這就是馬可·波羅和他的父親尼可羅、叔叔馬飛阿在闊別故鄉二十五年後,重新踏上威尼斯的土地的情景。經過二十五年的變遷,威尼斯的面貌已變了許多,所以這三位遊客很難尋覓他們的舊宅。當他們重敲自己故宅之門的時候,威尼斯的狗吠個不停…… 馬可·波羅的東方行 馬可·波羅一二五四年出生於威尼斯,在他很小的時候,母親便故去了。那時候他的未謀過面的經商的父親和叔叔正在進行他們光榮的第一次東方之行。當他們父子相逢的時候,小馬可已經十五歲了。我們無從知道他的童年是怎樣度過的,但這次的父子相聚,卻改變了這個少年的一生。 經歷了團聚的喜悅之後,波羅一傢在威尼斯度過了兩年的時光。這期間,尼可羅無時不在關註新的羅馬教皇的選舉。這是因為,在他和馬飛阿第一次的東方之行中,遠方的忽必烈汗交給他們一項使命,就是遞交忽必烈緻教皇的書信,並要求教皇選派一百名懂技術、有修養的教士到東方傳教。不幸的是,當時的教皇剋萊門特四世剛剛逝世,而他的繼承者還沒有選出。 漫長而無期的等待,東方巨大的商業利潤終於驅使尼可羅兄弟無法坐等時機的喪失,這一次,他們决定帶上小馬可一起前往富庶的東方去晉謁神聖的大汗忽必烈。 這一走便是二十五年,關於這些年的經歷,馬可·波羅已在他的遊記裏交代得很清楚了,我們便不再浪費篇張。最終藉着一個難得的機緣,他們得以告別大汗,重返傢園。 波羅他們久已被視為不在人世,他們的疏遠的親屬已住進他們的傢宅。此時,這三個衣着破舊,形跡可疑的人被拒絶進入他們自己的傢。經過無數的盤問,他們終於利用門閂開啓的一剎那,挾着自己的包袱,闖進屋內。主人萬般無奈,急忙召集威尼斯各處的親戚來傢,辨明究竟。波羅等經過長時間的辯論後,纔說服他們的親戚,他們並沒有死去,也不是欺騙者。消息傳出後,在當地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兩天之後,這三位歸客在傢中盛宴款待他們的親友。三人穿着紅色的緞袍,但在入席之前,又換上深紅色的花緞袍子,而最初穿的衣服卻剪成小片,分給僕人。餐事過半,三人一同離座,各換一件深紅色的天鵝絨長袍返回,將花緞長袍撕開分送給席中的貴賓。餐畢,天鵝絨的長袍又被換成日常的衣服。而三人嚴格地按照蒙古人的風俗,將絨袍同樣地贈給來賓。 這些舉動令來賓們十分詫異,但更令人震驚的還在後面。筵席一撤,三人便命所有的僕人都退下,然後拿出他們回來時所穿的粗劣破舊的衣服。當他們用刀子將衣縫和衣褶劃開以後,大量的紅寶石、紅玉、藍寶石、金剛石、翡翠、珍珠和其它價值連城的寶物,紛紛落下,堆滿了桌子。衆賓客看到這些光耀奪目的寶物時,都目瞪口呆。 這次宴會後,波羅一傢便成了威尼斯人議論的話題,大傢視波羅等人為富豪,給他們的住宅取名為“百萬宅”,又稱馬可·波羅為“百萬君”。而他們口中所說的關於東方的奇聞,更是引人入迷,自不待言。 遊記草成的經過 馬可·波羅回傢住了三年,他的家乡威尼斯與熱那亞兩個城市,因為商業衝突爆發了戰爭。波羅一傢擁有一艘戰船——當時較富裕的商傢都有這種戰船,用來保護他們的港灣和商船免受海盜與競爭對手的侵害。波羅傢的戰船由木料製成,船幅較窄,每邊有漿一百多條,船員共計二百五十人,包括五十個持機械駑的兵士,兩個木匠,兩個鐵匠,兩個侍役,一個廚子,還有船長、軍校、舵工等。馬可·波羅是船上的榮譽司令,類似於顧問的角色,必要時與船長同負責任。波羅傢的戰船理所當然地加入了威尼斯的兵船隊。在亞德裏亞海面上,各色旗幟飄揚空中,廝保存於熱那亞市政廳的馬可·波羅畫像殺聲震徹雲天。激戰結果,熱那亞人獲得勝利,馬可·波羅及其戰友七千多人都成了俘虜。依照當時的習慣,敗北的船上的旗幟被扯下丟入海中,而兵船則作為戰利品被熱那亞人拖回自已的海港。威尼斯兵船隊的司令不堪戰敗的屈辱,投海自殺,而馬可·波羅則被關進了熱那亞的監獄。 馬可·波羅的戰艦 毫無疑問,馬可·波羅的父親和叔叔曾企圖用贖金或其它某種形式,贖回這個俘虜。事實上,有些戰俘會因此而重獲自由,但這一次,熱那亞人不肯釋放馬可·波羅。 我們應該感激熱那亞人的這個决定。正因為此,馬可·波羅得以在獄中結識一位名叫魯思梯謙的比薩戰俘,最終導致《馬可·波羅遊記》的誕生。魯思梯謙曾經寫過小說,並精通法語。為了熬過漫長的獄中歲月,馬可·波羅嚮這位難友講了許多他在東方的見聞,魯思梯謙將這些口述,用當時在歐洲流行的法蘭西語言記錄下來,寫在羊皮紙上,這就是現在《馬可·波羅遊記》最初的本子,當時名為《東方見聞錄》,時值公元一二九八年。 隨着戰爭形勢的變化,威尼斯與熱那亞簽訂了停戰協定,馬可·波羅也恢復自由,回到了他在威尼斯的“百萬宅”。 在後來的歲月裏,馬可·波羅娶了一位名叫多拿達的女人作妻子,她為波羅生下三個女兒,她們的名字分別是蕃提拿、柏拉拉和摩勒達。當馬可·波羅繼續從事商業的時候,他仍舊享有旅行傢的美稱,因為我們從巴黎圖書館的一個《馬可·波羅遊記》的抄本中得知,在一三○七年,他曾將他的遊記送了一部給一位法國貴族。這位貴族在書中註明該書自馬可·波羅處得來,“他是一個很有教養的人,性情高尚,曾遊歷許多國傢,他願將自己親見親聞的事實,傳播於世界……”。 到中國去 在我們追隨馬可·波羅的足跡,進行他偉大而神奇的旅行之前,有必要瞭解一下當時的歷史背景。一二一九年,成吉思汗西徵花剌子模,其後又經過一二三七年的拔都和一二五三年的旭烈兀的兩次西徵,蒙古人徵服了東自中國、西抵多瑙河畔的大片土地,東西交通也因此暢行無阻。這是歷史上前所未有的一件大事,從十三世紀初期到十四世紀中葉的一百多年間,歐洲的商人、傳教士前往東方的,真是“道路相望,不絶於途”。馬可·波羅作為肩負宗教使命和懷有商業目的的混合體,是其中最具代表性,也是最有名氣的一位。 對於中世紀的歐洲來說,遠東和東南亞在經濟上是十分重要的,那裏盛産的香料不但可以在無製冷設備的時代用來保存食物,還可以給腌製不佳的食品增添濃烈的香味。這些香料,包括鬍椒、桂皮、丁香、薑、肉豆蔻,加上檀香木和染料等其它物産,都是氣候比較溫和的歐洲所不可能生産的,所以它們都是遠東的專賣産品,主要由阿拉伯的中間商經海路輸往西方。如果貿易因故中斷,香料的價格就會暴漲,有時甚至可以代替白銀或黃金充當支付手段。 馬可·波羅時代威尼斯的集市 除了香料這種實際上非有不可的必需品外,遠東的一些奢侈品也受到歐洲的青睞,其中尤以絲織品為最。古羅馬人十分珍視絲綢,但是對怎樣生産絲綢一直大惑不解。當時歐洲人對絲綢的原料來源及生産方法,尚處於若明若暗的狀態,所以當地的絲織品生産不能滿足人們的需要也就不足為怪了。遠東的絲織品主要通過波斯中間商經由陸路銷往歐洲。商業的巨大利潤,驅使着歐洲人去遠東探險,蒙古人建立的疆域廣大的統一國傢又掃清了交通途中穿越各國國境的障礙,結果便可想而知了。不過當時人們在去遠東的長途跋涉中,無論經由陸路或海路,通常都進行“滾動式貿易”。這種貿易的方法是先把貨物運到第一個集散地,在那裏脫手後就地購買新貨去下一個集散地。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當時多數市場的規模很有限,商人們除了經營前面所說的那些貨物外,都喜歡經營産地不遠而又享有盛譽的産品。這個方法的好處是可以確保原始投資有所盈利。如果把一批新貨運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地方,在那裏又不受歡迎,那就有可能連經商的老本都要賠掉。將買和賣不間斷地交替進行可以避免遭受這樣重大的損失。毫無疑問,波羅一傢也是這樣做的,不過他們經營的是全世界都感興趣的奢侈品——寶石,他們對成交很有把握。 在一些旅行傢的記載中,還可以瞭解到其他一些到東方的商人的情況。其中一位名叫盧卡隆哥的意大利商人一二九一年從大不裏士到達北京,後來還出資在北京建造了一座天主教堂。一三○五年,北京主教約翰·孟德高維諾在和林寫了一封緻教皇的信函,就是委托一些正要回國的威尼斯商人帶回去的。 一二三七年拔都率領蒙古大軍第二次西徵,歐洲國傢大為震動。西方聽說中國有長老約翰的故事,於是企圖用宗教的力量阻止蒙古人的侵略。一二四五年羅馬教皇派遣方濟會修道士柏朗嘉賓出使蒙古,一二四八年法國路易九世派遣多明我會修道士隆如美到和林修好。一二五二年路易又派出了方濟會修道士羅伯魯等三人由陸路到和林。其時旭烈兀已發動第三次西徵了。旭烈兀西徵的第二年,小亞美尼亞國王海屯親自到和林朝貢。一二六一年以後至一二九五年,波羅諸人在中國和東方。一二九一年,教皇尼可老四世又派方濟會修道士孟德高維諾等到中國,孟德高維諾走的是海路。其時蒙古已占據整個中國,建立元朝,並在北京建都,漢名大都,蒙古名汗八裏,即京城之意。孟德高維諾在北京傳教,並在今西什庫附近建立教堂。一三一四年,方濟會意大利修道士阿多理經海道來中國,遊歷山西、陝西、四川、西藏諸地,後取陸路回國。 除這些歐洲的教士之外,還有一位伊賓拔都,他是生於非洲唐吉爾的阿拉伯人,曾遊歷非洲北部、東部、埃及、敘利亞、阿拉伯、波斯、麥加等地,又經小亞細亞至君士坦丁堡,過南俄羅斯到基輔、布哈拉、阿富汗、印度德裏諸地。一三四二年到中國,由海路至福建泉州登陸,到了杭州之後由大運河到北京。後來仍由泉州取海道回歸故鄉。伊賓拔都他也寫了一部遊記,記載其經歷。所記如杭州之盛,以及稱泉州為剌桐城,可與馬可·波羅的記載互相印證。 亞細亞的皇帝 馬可·波羅口中那位令全世界震悚的“衆王之王”——大汗忽必烈,出生於一二一六年,當少年馬可·波羅來到他的朝廷時,他已經五十九歲了。他的少年時代消磨於戎馬生涯之中,中年時代則聚精會神於野心的徵伐計劃。在馬可·波羅到達前十年間,忽必烈朝廷的威儀顯赫已臻極頂。那東起海濱西至歐洲,北起北冰洋地帶,南至印度、緬甸和暹羅的龐大領域,連同偉大的莊嚴華麗的朝廷正環繞着忽必烈的寶座,他的威力比世界上曾經見過的任何皇帝都大,還在做着開疆闢土的美夢。 忽必烈是怎樣變成如此廣大的領域的主人的呢?我們暫且回轉去,簡單追溯這個在某一時期,大有蹂躪全世界之勢的蒙古王朝的起源。它開始於忽必烈的祖父鐵木真,此人生於一一六二年,是蒙古一個小部落的首領。鐵木真在十三歲的少年時代就開始作戰,自他的父親死後,有幾個族人欺他年幼,曾要搶奪首領之位,他們說:“最深的泉水還會枯竭,最硬的石頭也會破碎,我們為什麽要依附你呢?”但這個少年首領藉着朋友們的幫助,打敗了他們,並且宰製了鄰近一切懷有敵意的蒙古部落。在他感覺自己已經足夠強大時,便開始了他的徵服計劃。 鐵木真和他的子孫徵服的地區橫跨亞歐,世界歷史上還沒有第二個帝國能望其項背。這固然是由於十三世紀歐亞之間沒有一個有力量的軍事政治組織,足以號召抵禦蒙古人從草原地帶發動的大規模攻勢,另一方面也由於鐵木真的組織天才。當時蒙古的人口不到兩百萬,但是分成無數的部落,動輒自相廝殺。鐵木真以聯姻拜盟襲擊徵服的不同方法將他們歸併成為一個民族國傢型的龐大軍事機構,於一二○六年得到各蒙古酋領的公認,被加上一個“成吉思汗”的頭銜。 成吉思汗領導下的蒙古全民皆兵。他的兵製,以十為單位,成百成千組成,無薪給。各部隊軍官衹要有能力,升遷極快,不按年資。士兵極能吃苦耐勞,馬可·波羅這樣描述:“他們能夠忍受各種各樣的困苦。必要時,他們能以馬乳維持一個月的生活,或者以他們所能捉到的其它野獸充饑。”通常情形之下蒙古部隊無大小行李,兵士衹帶皮囊盛水,也利用其為渡河的浮囊。他們能在馬背上假眠,必要時晝夜行軍,環境許可就換馬繼續前進。 這樣的兵員組成的部隊,騎術又是他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再加以嚴格的軍事紀律,更因為當時科技尚沒有産生應付騎兵以密集隊形衝鋒陷陣的對策,也就難怪成吉思汗兵威所至,銳不可當了。他們慣用高速度進軍,以數縱隊協調的戰術將敵方包圍。如果敵方堅強抵抗則開始佯退,而乘敵方警戒疏忽的時候反攻。成吉思汗並不盲目地施行殘暴政策,但是他在攻城戰之後不惜燒殺以為茲後藉着城垣抵抗的敵人作鑒戒,有時甚至極度殘忍地將全城俘虜全部殺光。他也利用“第五縱隊”在敵後散布謠言,並且驅使難民於敵境,使他們先造成恐怖的氣氛。但是一到常態恢復,所有殘暴的手段立即停止實施,士兵有犯者處以死刑。 這個十三世紀的徵服者不着眼於奢侈物品,不留戀於豪華生活,所以他能夠終其生以徵伐為能事。成吉思汗曾對人稱:“人生最大的快慰在於戰勝,在徵服敵人,在追逐他們,在奪取他們的財産,使他們所愛者哭泣,騎他們的馬,摟抱他們的妻子。” 成吉思汗首徵西夏次占燕京之後,麾師西下滅遼,再進兵陷花剌子模,他自己曾到印度河上遊。他的王子及將領進出於裏海以西及高加索山以北,已經將戰火燒到歐洲。他在一二二七年再度攻西夏時身故。 成吉思汗去世之後,他的兒子窩闊臺繼承大汗之位。這時羅馬教皇莫諾森四世對於這個咄咄逼人的遊牧民族,大感不安,極力勸誘歐洲一切民族共起禦侮,並以拯救基督教的名義,使之免於滅亡。奧地利及剋羅地亞兩公國君主和波斯尼亞王集合他們微薄的力量,希冀阻止蒙古人的侵略。結果成吉思汗的子孫滅金後,進兵於伏爾加河,毀莫斯科城,占領基輔,侵入波蘭、德國東部、匈牙利。所幸窩闊臺去世,根據成吉思汗的傢法,他的子孫都要東返選舉繼任的大可汗,蒙古軍隊遂駐紮於第聶伯河的東岸候命。歐洲於是得救了。 教皇覺得這完全是他的宗教的勝利,就遣派幾個教士出使蒙古,要求他們受洗禮,做基督教徒。當時即位的窩闊臺之子貴由對他們答復道:“你們的許多信徒忠告我們應當受洗為基督徒,我們不懂為什麽要這樣做。……你們西方的居民相信,衹有你們是基督教徒,而蔑視他人。但你們怎麽知道上帝要青睞什麽人?我們崇拜上帝,並仰仗他的威力,將徵服自東方至西方的全世界。倘若我們不是受上帝的佑護,又怎能如此呢?” 至一二五三年,教士魯布魯乞又以教皇使者身份出使東方,要使東方的全體人民改奉基督教。他被一個省的王公送至另一省的王公,始終衹得到一種答復:“蠢子說衹有一神,哲人說有許多神。”當時的統治者是蒙哥汗,係成吉思汗之孫,忽必烈的長兄。魯布魯乞來自法蘭西,蒙哥詢問他法蘭西的有關情況,他就相信蒙古人在作侵略全歐洲之想。 蒙哥死於一二五九年,身後的汗位由忽必烈和阿裏不哥爭奪,後來忽必烈取得勝利。不過忽必烈的汗位並不合法,而且當時蒙古人擴張過快,大帝國無法鞏固的統一,各汗國也受本地風俗習慣政治經濟力量的影響,各王子與軍官已失去無目的的不斷徵伐之興趣,擴張行動沒有繼續下去。 歐洲人想象中的蒙哥汗受洗圖 忽必烈滅南宋,稱元朝皇帝,采取了許多政策來鞏固發展他的帝國,宗教政策即是其一。忽必烈不相信任何宗教掌握着絶對真理,他認為各種宗教都可以當作行政的工具。如果僧侶方丈修道士之流出任官吏,與他們同信仰的人民就容易治理。他在一二六五年接見馬可·波羅的父親和叔叔的時候,還央請他們轉告教皇,選派一百名有學問的修道士,幫助他管理這個日益壯大的帝國。 教皇錯失了這樣一個好機會,實在令人無法原諒。無論忽必烈出於何種動機,這即使不是一種德行的機會,也是一種智慧的機會。派遣一百位修道士到中國,一定會在如此廣大的領土上形成基督教的宗教形態。一百位受教育的人寄居中國,並在各個時期回到歐洲,一定可以改變人類事業的軌道。歐洲當時正從一種長久而野蠻的睡眠中蘇醒過來(史稱文藝復興),而中國在許多領域已經有着高度的文明。馬可·波羅的到來是為了交換商品,而一百個有教養的人則是為了交換觀念。這種觀念的交換,更有益於整個人類。 難以置信的東方文明 當馬可·波羅到來時,中國的文明是怎樣的?它在什麽地方超過了歐洲呢?在這方面的第一位考察者是魯布魯乞,他以教皇使者的身份,先於馬可·波羅到達中國。在他的回憶中:“……一種出乎意料的情形是禮貌、文雅和恭敬中的親熱,這是他們社交上的特徵。在歐洲常見的爭鬧、打鬥和流血的事,這裏卻不會發生,即使在酩酊大醉中也是一樣的。忠厚是隨處可見的品質。他們的車子和其它財物既不用鎖,也無須看管,並沒有人會偷竊。他們的牲畜如果走失了,大傢會幫着尋找,很快就能物歸原主。糧食雖然常見匱乏,但他們對於救濟貧民,卻十分慷慨。”忍耐的精神,在馬可·波羅的記載中也幾乎從每一頁都看得出來。各種宗教享有完全的自由,寺廟和教堂都豁免稅捐。 在馬可·波羅到達之前,有兩個舉世文明的工程奇跡已經完成了,一個是萬裏長城,另一個是京杭大運河。驛站制度使疆域內的陸路交通極為發達,城市的規模也相當可觀。馬可·波羅抵達杭州時,是這樣描寫的:“毫無疑問,該城是世界上最優美和最高貴的城市。”杭州的街道寬敞,有運河交通,又有石砌的溝渠排水,已經給這位威尼斯的觀光者以良好的印象了。而更讓他贊不絶口的則是中國的富庶表現於數量之龐大。不僅都會裏市廛櫛比,而且鄉間也有無數的市鎮,為歐洲所無。單說杭州,十三世紀時人口已突破百萬大關了,而當時歐洲最大的城市,能有人口數萬,已經了不得了。 天文學的發達,也為馬可·波羅所註意,他記述說北京當時有五千多個星象傢。他們造有一種觀象儀,上有星宿的符號、時間及其在全年的幾個方位。星象傢依據星宿運行軌道由圖像觀測氣候的變化。例如,什麽時候有雷電、暴風雨、地震等。當時,在郭守敬的倡議下,忽必烈批準了在北京修建“司天台”,在全國修建了二十七個天文觀測站,大規模地進行天文觀測。郭守敬在此基礎上修訂了新歷法,即“授時歷”,與現行公歷——格利高裏歷相同,但比公歷的確立早三百年。 中國的各種藝術在當時已經相當成熟了。繪畫、雕刻、鑄銅、陶瓷和建築術都已經達到很高的程度。文學也大為流行,在此前一千多年,造紙術就産生了,活字印刷術也於一○四三年就發明出來,馬可·波羅已經能夠看到關於政治、經濟、哲學、宗教、軍事、音樂和其它各種書籍流行於世,而更讓其稱奇不已的紙幣已通行於這個國傢的許多地區。 一個容易感受印象的二十一歲少年馬可·波羅所寄居的地方,就是這樣一個奇異的世界。當然,這在當時的西方人眼裏是不可思議的,是神話。 真實與謊言 馬可·波羅於一三二四年去世。當時他已七十歲了,疾病纏身,日見衰弱,於是請來一位教士和一位公證律師,對於他的財産處分,給予了詳細的指示。遺囑上指定他的妻子和三個女兒——兩個當時已經出嫁——為他的財産繼承人。 他的朋友們——他們始終無法相信馬可·波羅所說的關於東方的奇聞,在他臨終之前,要求他為了靈魂可以上天國,取消他的書中那些令人難以置信的說法。但他對此的回答是:“我未曾說出我親眼看見的事物的一半。”他葬於聖多雷茲教堂。 馬可·波羅去世不久,即有一個可笑的人出現於威尼斯的每一次嘉年華會上。這個傢夥打扮成小醜的樣子,自稱為馬可百萬。他的把戲就是對任何事物都誇大其詞,並輔以手勢從而取悅觀衆。事實上,馬可·波羅講述的事物對於當時的歐洲人來說確實是難以想象的,他們稱他的的遊記為“世界奇書”,幾乎沒有人相信它的真實性,大傢都將其看作是一本故事書,類似於神話之類。馬可·波羅也因此被看作是一個不誠實、說大話的人。要破除這種普遍的成見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實際上即使在現在這個世紀,英國的學童也用“這是一個馬可·波羅”來形容一樁虛偽的事情。 馬可·波羅的遺書 對已經存在的一種成見,予以維持似乎比加以消除要容易些。當時就有人提出證據,要推翻馬可·波羅所陳述的某些事實。有一個叫馬蘭斯的傳教士,在三百年前從東方回到歐洲,否認中國曾用過紙幣。幸好明朝的一些紙幣被妥為保存,至今仍作為文物,可以為馬可·波羅的遊記提供註解。在中國馬可·波早期遊記中馬可·波羅小醜化的形象羅看到可以打碎當柴燒的黑石頭,當時的歐洲人很難相信,但現在我們知道這衹不過是煤炭而已。馬可·波羅描寫印度堅果和人頭一樣大,我們現在知道這就是椰子。本書所含的真實紀錄還可以開列一大批出來,然而有一個時期並沒有人相信。這本遊記取得中世紀亞細亞實錄的地位,不知經過了多少個年歲。 馬可·波羅是橫跨亞洲大陸,並按照國傢和省份連續的次序而列其名稱的第一位旅行傢。因為他的遊記在很長一段時期為人排斥,所以其對於世界的地理概念影響甚微。當時製圖的人並沒有根據馬可·波羅的描寫而修改地圖,甚至於在哥倫布發現美洲大陸之後,歐洲人對中國和其他地區的情況仍知之甚少。在另一方面,十八世紀的探險傢已經能夠追蹤馬可·波羅的足跡而跨過這個龐大地帶,並依照他書中所描寫的道路前進。在多數時候,馬可·波羅記下的大約的距離,被後來以測繪地圖為目的而旅行該地的探險傢證明是正確的。 馬可·波羅在七百年前經過的許多地方,在十九世紀初又被歐洲的探險傢重新經過。赫丁斯泰因、柏利阿特博士、陸軍上校科斯洛夫、陸軍少校森剋斯都曾將這位威尼斯旅行傢的記述作為指南,在這個廣大的地域內作長途的旅行。 這些足以造成馬可·波羅的聲譽,當然還可以加入更多的事跡。他是紀錄波斯危險荒原的第一位旅行傢,也是巡視當時盛産碧玉的河流的第一人,自此以後近六百年,纔有歐洲人到過該處。馬可·波羅又是正確描寫中國、緬甸、暹羅、錫蘭、印度以及他所見所聞的其它地方的民情的第一位旅行傢。他對於西伯利亞的黑暗地帶、桑給巴爾的黑色人種和白象牙、基督教的阿比西尼亞、吃人的蘇門答臘這一切地方人物的存在,給歐洲人以第一次認識。他指出北至北冰洋有白熊、狗拉雪橇、馴鹿,南方有印度的酷熱,及其金剛石礦、珍珠河床和奇異的神話。他描寫忽必烈大汗輝煌燦爛的宮廷,以及險些徵服全世界的蒙古軍隊的組織。他又描寫奇異的小鳥和本不為人知的動物,以及金屋頂的廟宇,奇怪的風俗,異樣的景緻,歷史的與傳說的故事,和其他許多事物。迄今為止沒有一部書所包含的知識會比它更為豐富。 現在還是讓我們回到熱那亞和威尼斯的那場戰爭中來吧。馬可·波羅因為威尼斯艦隊戰敗的結果,身陷於熱那亞的牢獄之中。他忍受着羈囚的痛苦,很希望再作一次旅行。他也感覺到獄中的黑暗潮濕與寂寞,好在他有親身經歷的故事可資談助,他有遠方的奇聞異事可供獄友記錄下來。而一切遊記文學中,無可匹敵的記述現在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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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序小引
第一捲 從小亞美尼亞到大汗上都沿途各地的見聞錄第二捲 忽必烈大汗和他的宮廷西南行程中各省區的見聞錄
第三捲 日本群島、南印度和印度洋的海岸與島嶼第四捲 韃靼王之間的戰爭和北方各國的概況
後記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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