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评论 》 潘子真詩話   》 潘子真詩話      潘淳 Pan Chun

《潘子真詩話》，不知捲數。原書久佚，郭紹虞、羅根澤均輯其佚文，郭得三十七條，羅得三十五條，《江西通志》著錄於《藝文略》，稱《詩話補遺》。 潘子真論詩宗黃庭堅，講求語意清新，氣韻深穩，重視句律。稱：“古人造語，俯仰紆餘各有態。”又謂詩語工於雙聲、疊韻。 哈哈兒據中華書局1980年9月版《宋詩話輯佚》錄校製作。
潘子真詩話 一、古樂府 《古樂府》雲：“東飛伯勞西飛燕，黃姑織女時相見。”予初不曉黃姑為何等語，因讀杜公瞻所註宗懍撰《荊楚歲時記》，乃知黃姑即河鼓也；亦猶桑落之語，轉呼為索郎也。(《說郛》本、《叢話》前二) 二、山𠔌 山𠔌言庾子山“澗底百重花，山根一片雨”，有以盡登高臨遠之趣。《喜晴應詔》，全篇可為楷式。其卒章“有慶兆民同，論年天子萬”，不獨清新，其氣韻尤更深穩。①(《說郛》本、《叢話》前二、《玉屑》十) ---------------- ①《說郛》本原作“有慶兆民句尤穩”，今據《叢話》、《玉屑》增改。 三、試茶詩 葉濤詩極不工，而喜賦詠，嘗有《試茶詩》雲：“碾成天上竜兼鳳，煮出人間蟹與蝦。”始事者戲雲：“此非試茶，乃碾玉匠人嘗南食也。”(《說郛》本) 案：此則亦見《西清詩話》。 四、弦管語 江南馮延己善為詞歌，晏元獻公所為歌詞，不減馮也。樂府《木蘭花》句都是七言。晏詩①雲：“重頭歌詠響璁琤，入破舞腰紅亂旋。”重頭入破，皆弦管傢語也。 案：此則亦見《中山詩話》。 ---------------- ①“詩”，當作“詞”。 五、雙聲疊韻詩 皮日休雲：“梁武帝詩‘後牖有朽柳’，瀋約詩‘偏眠船舷邊’，疊韻興焉。《詩》曰‘螮蝀在東’，又曰‘鴛鴦在梁’，雙聲興焉。”王元謨問謝莊：“何者為雙聲？何者為疊韻？”答曰：“互護為雙聲，磝碻為疊韻。”當時伏其捷。丁晉公在朱崖作《州郡名配古人姓名》等詩及《雙聲疊韻》，甚有源委。《雙聲》：“九麯流清泚，重輪抱祥光”；《疊韻》：“紫蠟茱萸結，紅綃荳蔻房。”林和靖有“草泥行郭索，雲木叫鈎輈”，而山𠔌《效徐庾慢體》雲：“翡翠釵梁碧，石榴裙褶紅”，皆疊韻雙聲也。語尤工。(《叢話》前二) 案：潘氏以祥光為雙聲，誤。 六、浮雲蔽日 陸賈《新語》曰：“邪臣蔽賢，猶浮雲之鄣日月也。”太白詩“總為浮雲能蔽日，長安不見使人愁”，蓋用比語。①(《叢話》前五、《能改齋漫錄》七、《野客叢書》二十八) 案：吳曾謂：“《史記龜策傳》亦云：‘日月之明，而時蔽於浮雲’。不必定出陸賈。”王楙所舉之例更多。 ---------------- ①《能改齋漫錄》、《野客叢書》均先引太白詩，後引《新語》。 七、五馬 《禮》：“天子六馬，左右驂；三公九卿駟馬，右①騑。”漢製：九卿則中二千石亦②右騑；③太守〔相〕④駟馬而已。其有〔功德〕⑤加秩中二千石〔及使〕⑥者，乃〔有〕⑦右騑，⑧故以五馬為太守美稱，⑨《羅敷豔歌》雲：“使君從南來，五馬立踟躕”也。柳景元兄弟並為太守，時人語曰：“柳氏門庭，五馬逶迤”，亦原於此。(《叢話》前六、《歷代》一) ---------------- ①《歷代》“右”作“左”。 ②《歷代》“亦”作“以”。 ③《歷代》“騑”作“驂”。 ④《歷代》無“相”字。 ⑤《歷代》無“功德”二字。 ⑥《歷代》無“及使”二字。 ⑦《歷代》無“有”字。 ⑧《歷代》“騑”作“驂”。 ⑨《歷代》引至此。 八、露井凍銀床 《晉書·樂志·淮南篇》雲：“淮南王，自言尊，百尺高樓與天連，後園鑿井銀作床，金瓶素綆汲寒漿。”《杜》詩“露井凍銀床”事，始見於此。(《叢話》前七) 九、杜詩來歷 《北嶽碑》，後漢光和二年立。《苦縣老子廟》亦漢碑，其字刻極勁。杜詩所謂“《苦縣》《光和》尚骨立，書貴瘦硬方通神”。《苦縣》、《光和》謂二碑也。顔之推論文章雲：“至於陶冶性情，從容諷諫，入其滋味，亦樂事也。”老杜“陶冶性靈存底物”，蓋本於此。①《可嘆詩》雲：“丈夫正色動引經，豐城客子王季友。群書萬卷常暗誦，《孝經》一通看在手。貧窮老瘦傢賣履，好事就之為攜酒。豫章太守高帝孫，引為賓客敬頗久”。〔元結《篋中集》載季友數詩，殊高古。〕②高帝孫者，李勉也。蓋③鄭惠王元懿生安德郡公琳，琳生擇言，擇言生勉，勉自河南尹徙江西觀察使。④按唐《河西新幢子記題名》雲：“使兼御史中丞兼監察御史王季友。”陸士衡《傷逝賦》雲：“托末契於後生。”杜詩云：“晚將末契托年少。”《瑞應圖》曰：“王者宴不及醉，則銀甕出。”《洗兵馬詩》雲：“不知何國進白環，復道諸山出銀甕。”舜時西王母進白環，見《宋書志》。“遊子久在外，門戶無人持”，《古樂府隴西行》“健婦持門戶，勝一大丈夫”。⑤“焉知肘腋禍，自及梟獍徒”。肘腋，是趙滅智伯事。蘇秦激張儀相秦，以馬韉席坐之，“人來坐馬韉”之句，出於此也。⑥古人造語，俯仰紆餘，各有態。“小麥青青大麥枯，誰當獲者婦與姑，丈夫何在西擊鬍”，凡此句中，每函問答之詞。“大麥幹枯小麥黃，問誰腰鐮鬍與羌”。句法實有所自。⑦劉孝標《廣絶交論》雲：“王陽登則貢公喜，罕生逝而國子悲。”故老杜詩云：“竊效貢公喜。”⑧(《叢話》前十二，《玉屑》三，《歷代》三十九、四十二) 案：此節所言多見《聞見後錄》十七，十八二捲。 ---------------- ①《歷代》無以上數語。 ②《歷代》無此數語。 ③《歷代》“蓋”字在“高帝孫”句首。 ④《歷代》三十九引至此。 ⑤《歷代》四十二引“遊子”至此數語。 ⑥《玉屑》無以上數語；《歷代》四十二引“蘇秦激張儀”至此數語。 ⑦《玉屑》三引至此。 ⑧《歷代》四十二引“劉孝標”至此數語。 一○、魏道輔詩 〔魏〕①道輔少與徐忠愍及山𠔌老人友善。博極群書，尤能談朝野可喜事，亶亶終日，作詩自成一傢，有集二十捲，號漢上丈人。其間有“博山繞沉水，煙燼氣不滅。日暮白門前，楊花散成雪”。不減江左諸人語。(《叢話》前十二) ---------------- ①《歷代》無此字。 一一、乘竜 《楚國先賢傳》雲：“孫雋字文英，與辛元禮俱娶太尉桓叔元女，時人謂桓叔元兩女乘竜，言得婿如竜也。杜詩云：“門闌多喜色，①女婿近乘竜。”②宋景文亦云：“承傢男得鳳，擇婿女乘竜。”③事而④不如宋之切當，至造語則杜渾厚而有工，是知文章當以韻為勝也。(《叢話》前十四、《能改齋漫錄》三(《辨誤錄》上)、《歷代》四十二) 案：吳曾雲：“景文所用，乃是此事。至杜子美詩‘女婿近乘竜’，蓋用《太平廣記·蕭史傳》所謂‘弄玉乘鳳，蕭史乘竜’者是也。” ---------------- ①《歷代》“色”作“氣”。 ②《歷代》此二語在“楚國先賢”句前。 ③《歷代》引至此。 ④《叢話》徐鈔本、明鈔本“而”作“雖”。 一二、一麾 顔延年《阮始平詩》雲：“屢薦不入官，一麾乃出守”，蓋謂山濤三薦成為吏部郎，武帝不能用，荀勖一麾之，即左遷始平太守也。①杜牧“清時有味是無能，閑愛孤雲靜愛僧。乞得一麾江海去，樂遊原上望昭陵”。山𠔌雲：“愛閑愛靜，求得一麾而去也。”別本作“欲把一麾”，非是。麾之訓，即漢嚴助、汲黯招之不來，麾之不去。(《叢話》前二十三、《野客叢書》十九、《歷代》三十三) ---------------- ①《野客叢書》、《歷代》引至此。 一三、黃石白猿 庾信《宇文盛墓志銘》雲：“受圖黃石，不無師表之心；學劍白猿，遂得風雲之志。”①牧之《題李西平宅詩》雲：“受圖②黃石老，學劍白猿翁。”③亦即舊為新之一端也。(《叢話》前二十三、《優古堂詩話》、《玉屑》八、《能改齋漫錄》八) 案：《芥隱筆記》亦有此說。 ---------------- ①《優古堂詩話》、《能改齋漫錄》作“授圖黃石不無師表，學劍白猿遂傳風皆”。 ②《全唐詩》十九“圖”作“符”。 ③案《優古堂詩話》、《能改齋漫錄》均先引杜詩，後引庾語。 一四、杜牧賦元稹詩 南豐先生曾子固言《阿房宮賦》：“鼎鐺玉石，珠瑰金礫，①棄擲邐迤，秦人視之，亦不甚惜。”瑰當作塊，蓋言秦人視珠玉如土塊瓦礫也。②又言牧③賦宏壯巨麗，馳騁上下，纍數百言，至“楚人一炬，可憐焦土”，其論盛衰之變判於此矣。④又言⑤《津陽門詩》、《長恨歌》、《連昌宮詞》俱載開元〔天寶〕⑥間事。微之〔之〕詞，⑦不獨富豔，至“長官清平太守好，揀選皆言由相公”，委任責成，治之所興也。“祿山宮裏養作兒，虢國門前鬧如市”，險詖私謁，無〔所〕⑧不至，安得不亂。稹之敘事，遠過二子。(《叢話》前二十三、《竹莊》十一、《履齋示兒編》二十二、王正德《餘師錄》四、《歷代》十九) ---------------- ①《餘師錄》“珠瑰金礫”作“金璁珠礫”。 ②《履齋示兒編》、《歷代》引至此。 ③《餘師錄》“牧”作“此”。 ④《餘師錄》引至此。 ⑤《竹莊》無以上諸語。 ⑥《竹莊》有“天寶”二字。 ⑦《竹莊》無下“之”字。 ⑧《竹莊》無“所”字。 一五、丁晉公教對句 〔凍①晉公自朱崖內徙浮光，清逸②尚幼，侍曾祖母壽安縣君歸寧，陶商翁其族侄也，亦自義郴來。晉公一日循江湄散步，見船行，戲為語曰：“舟移水面凹”，③令諸甥對之。陶應聲雲：“霧過山眉展。”丁以謂水實有面，眉以況山，虛實不等，當作“雲過山腰細”。規模雖出一時，不甚超卓。然前輩為詞之切，教導後生，亦自有方。(《叢話》前二十五、《玉屑》七) ---------------- ①《叢話》無此字。 ②案清逸名興嗣，是潘子真祖。 ③《玉屑》“凹”作“麯”。 一六、晏殊答歐陽永叔書 永叔頗聞晏因賦《雪詩》有語。其後歐守青社，晏亦出殿宛丘，歐乃作啓敘生平出處，以致謝悃，其略曰：“伏念曩者相公始掌貢舉，修以進士而被選掄，及當鈞衡，又以諫官而蒙奬擢，出門館不為不舊，受恩知不為不深。”晏得書，即於書尾作數語，授掌記謄本答之，甚滅裂。坐客怪而問焉，晏徐曰：“作答知舉時一門生書也。”意終不平。(《叢話》前二十六) 一七、韓持國詩 韓子華自相府以病乞補外，出鎮北門。韓持國時以論事不當罷，猶帶職名，以詩寄其兄，有“移病暫休丞相府，坐謾猶着侍臣冠”之句。移病謂移書言病，見《楊敞傳》。坐謾免，見《孝武功臣表》。謾，誑也。(《叢話》前二十八) 一八、東坡和荊公詩 東坡得請宜興，道過鐘山，見荊公。時公病方愈，令坡誦近作，因為手寫一通，以為贈。復自誦詩俾坡書以贈己，仍約坡卜居秦淮。故坡和公詩云：“騎驢渺渺入荒陂，想見先生未病時。勸我試求三畝宅，從公已覺十年遲。”(《叢話》前三十五) 一九、俞紫芝詩 俞紫芝字秀老，喜作詩，人未知之，荊公愛焉。手寫其一聯“有時俗事不稱意，無限好山都上心”於所持扇，衆始異焉。①弟清老，亦修潔可喜，俱從山𠔌遊。山𠔌所書“釣魚舡上謝三郎”一帖石刻，在金山寺。雞林每入貢，輒市模本數百以歸，亦秀老詞也。(《叢話》前三十七、《玉屑》十八、《竹莊》二十四) ---------------- ①《竹莊》引至此。 二○、潘清逸論郭功父詩 袁世弼，南昌人，宦遊當塗，時功甫尚未冠也，世弼愛其纔，薦於梅聖俞，自爾有聲。〔功甫嘗謂吾大父清逸雲：“教載①汲引，袁二丈力也。蒿埋三尺，不敢忘其賜。”功甫〕②既壯，頗恃其才力，下筆曾不經意，論者或惜其造語無刻勵之功。③清逸雲：“如功甫豈易得，但置作者中，便覺有優劣耳。〔正如晉、楚之輕剽，不當威、文之節制也。”〕④清逸嘗有詩戲之雲：“休恨古人不見我，尤⑤喜江東獨有君。盡怪阿戎從幼異，人疑太白是重生。雲間鸞鳳人間現，天上麒麟地上行。詩律暮年誰可敵？筆頭⑥談笑掃千兵。”(《叢話》前三十七、《玉屑》十八、《詩林》四、《宋紀》二十三) ---------------- ①“教載”，《宋紀》作“數載”，《叢話》徐鈔本、明鈔本作“教載”。 ②《詩林》無此數語。 ③《詩林》引至此。 ④《宋紀》無此二語。 ⑤《宋紀》“尤”作“猶”。 ⑥《宋紀》“頭”作“端”。 二一、袁世弼詩 “渺渺洞庭野，蕭蕭黃鶴樓。水通雲夢浦，人渡沔陽舟。廣澤侵吳壤，孤城接郢丘。山分三楚斷，溪入九江流。寂寞休兵月，紛紜戰國秋。吳生來赤壁，魏武失①荊州。六代憑形勢，群雄死寇仇。凄涼帝子宅，浩蕩禰衡洲。萬裏浮雲暮，千年故國愁。武昌宮不見，糜鹿自群遊”。蜀人張俞所賦也。客有自荊湘傳此詩，時世弼尚未冠，見之笑曰：“此筆力不難到。”因過金陵，遂作《謁吳大帝廟詩》雲：“人苦曹瞞虐，天悲漢祿終。山河分鼎峙，氣象發江東。一旦墟京洛②，彌年豢幼衝。炎精竟灰燼，紫蓋出艨艟。長策資公瑾，雄纔得呂蒙。招筵師友議，③繼述父兄忠。舊府峩雙闕，驚濤涌半空。風雲竜虎勢，日月帝王宮。④地力因時險，神謀與意通。屈伸思所濟，逆順審於衷。駿足嗤⑤交貨，靈牙耀即戎。司⑥盟界函𠔌，獨斷保蠶叢。定霸葵丘劣，推心建武同。長沙兆生識，典午賴餘風。戰守遺蹤在，登臨四望中。陵遷成萬古，世異想群雄。歌舞居民祀，幹戈逐虜功。徵帆來浦外，久客愴⑦途窮。精銳銷孤劍，瓢零若斷蓬。裴回堂⑧廡下，暮葉亂江楓。”其詞不減於張，而敘事麯折過之。⑨荊公居金陵，為功甫手寫所賦詩一軸，有“從來多病王僧祐，自小能文謝惠連。各厭塵勞思物外，莫辭攜手訪林泉”。又曰：“雪後姑溪水更深，冥冥寒雨作連陰。旅懷未可頓消遣，思與洛生溪上吟。”⑩此兩篇世弼《贈功甫詩》也。世弼年十七，《題百丈山詩》雲：“瓊田收巴亞，玉溜註琅玕。”讀書最苦，因爾癯瘠，沒時纔三十四歲。自作墓銘，敘其平生，有詩文十捲，號《遯翁集》。(《叢話》前三十七、《玉屑》十八) ---------------- ①《宋紀》十七“失”作“定”。 ②《宋紀》十六“洛”作“國”。 ③《宋紀》“議”作“義”。 ④《宋紀》“宮”作“功”。 ⑤《宋紀》“嗤”作“蝱”。 ⑥《宋紀》“司”作“同”。 ⑦《宋紀》“愴”作“悵”。 ⑧《宋紀》“堂”作“靈”。 ⑨《玉屑》無以上諸語。 ⑩案：《王直方詩話》所舉荊公書世弼《贈功父詩》，與此不同。 二二、梅子黃時雨 世推方回所作“梅子黃時雨”為絶唱，蓋用寇承公語也。寇詩云：“杜鵑啼處血成花，梅子黃時雨如霧。”(《叢話》前三十七) 二三、東坡表忠觀碑 東坡作《表忠觀碑》，荊公寘坐隅，葉致遠、楊德逢二人在坐。〔有客問曰：“相公亦喜斯人之作也？”〕①公曰：“斯作絶似西漢。”〔坐客嘆譽不已。公笑曰：“西漢誰人可擬？”德逢對曰：“王褒。”蓋易之也。公曰：“不可草草。”〕②德逢〔復〕③曰：“司馬相如、揚雄之流乎？”公曰：“相如賦《子虛》、《大人》洎《喻蜀文》、《封禪書》耳，雄所著《太元》、《法言》以準《易》、《論語》，未見其敘事典贍若此也。直須與子長馳聘上下。”坐客又從而贊之。公曰：“畢竟似子長何語？”坐客悚然。公徐曰：“《楚漢以來諸侯年表》也。”(《叢話》前三十八、王正德《餘師錄》四、謝枋得《文章執範》七) 案：《野客叢書》六亦引此則，而刪易其文。 ---------------- ①《餘師錄》無以上二語。 ②《餘世錄》無此數語。 ③《餘師錄》無“復”字。 二四、東坡為吳德仁作詩 吳瑛德仁襟情高遠，遵路之子，淑之孫也。未五十，以虞部員外郎致仕，歸隱蘄春。元祐間，朝廷聞其高，聘之不起。“稽山不是無賀老，我自興盡回酒船。恨我不識元魯山，恨君不識顔平原。銅駞陌上會相見，拍手一笑三千年”。東坡為德仁作也。(《叢話》前三十八) 二五、應璩三叟詩 “古有行道人，陌上見三叟。年各百餘歲，相與鉏禾莠。住車問三叟，‘何以得此壽’？上叟前緻詞：‘量腹節所受’；中叟前緻詞：‘室內嫗麄醜’；下叟前緻詞：‘暮眠不覆首。’要哉三叟言，所以能長久”。又：“少壯面目澤，長大色醜麄。醜麄人所惡，拔白自洗蘇。平生發完全，變化似浮屠。醉酒巾幘落，禿頂赤如壺。”此應璩《三叟詞》也。吳兢《古樂府》及《藝文類聚》所載，語皆不完。予得此本於臨淄晏公傢，以示周元翁。元翁笑曰：“當徒子之妻，蓬頭孿耳，又疥且痔，便有五子。東傢之女，登墻見窺，今三年矣，玉未之許也。烏在其為麄醜也哉？”(《叢話》前四十一) 二六、霜威折綿 “霜威能折綿”之句，予問折綿所從來。山𠔌曰：“‘勁氣嚴①凝海，清威正折綿’，庾肩吾詩也。”(《叢話》前四十九) 案：《復齋漫錄》雲：“餘讀晉阮籍《大人先生傳》，歌略曰：‘陽和微弱陰氣竭，海凍不流綿絮折，呼吸不通寒冽冽。’乃知折綿之事始於阮籍，庾肩吾用此耳，豈山𠔌偶忘之耶？”又《芥隱筆記》謂此語出處，於阮籍、庾肩吾外，更引張說“塞上綿應折，江南草可結”語。 ---------------- ①《歷代》“嚴”作“方”。 二七、張文潛詩無雨有碑出處 文潛次張〔公〕①遠韻，有“襄王坐上徽②詞客，子建車前步水妃。瞥過低鬟留盼處，爭先凝③笑獨來時。東邊日下終無雨，闕上題④詩⑤合有碑。腸斷吳王煙水國，扁舟何日逐鴟夷”。或問：“無雨有碑，何等語也？”予答以⑥“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劉夢得《竹枝歌》也；“別後當相思，頓書千丈闕，題碑無罷時”，宋《華山畿詞》也，事見匠智《古今樂錄》。(《叢話》前五十一、《能改齋漫錄》七) 案：吳曾雲：“予又以為兼取宋《讀麯歌詞》耳。‘打壞木棲床，誰能坐相思？三更書石闕，憶子夜啼碑’。梁元帝《金樂歌》亦云：‘石闕題書字。’” ---------------- ①案：《張右史集》當有“公”字。 ②案：“徽”，當作“微”；《集》作“徵”，亦誤。 ③《右史集》“凝”作“含”。 ④《能改齋漫錄》“題”作“封”。 ⑤《右史集》“題詩”作“書時”。 ⑥《能改齋漫錄》無以上諸語，衹引文潛詩“柬邊日下”一聯。 二八、潘邠老詩 “白鳥沒煙飛，①微風逆上船。江從樊口轉，山自武昌連。日月懸終古，乾坤別逝川。羅浮南鬥外，黔府古河邊”。“波浪三江口，風雲八字山。斷崖東北際，虛艇有無間。臥柳堆生岸，跳魚水搗彎。悠然小軒冕，幽興滿鄉關”。“西山連虎穴，赤壁隱竜宮。形勝三分國，波流萬世功。沙明拳宿鷺，天闊退飛鴻。最羨魚竿客，歸船雨打蓬”。“落日春江上，無人倚杖時。私蛙鳴鼓吹，宮柳舞腰支。獵遠②頻翻臂，漁深數治絲。我猶無彼是，風豈有雄雌？”此邠老江間所賦也。邠老，唐太僕卿季荀之後，衢之曾孫，鯁之子，寓居齊安，得句法於東坡。頃與洪駒父、徐師川洎予友善。山𠔌嘗稱邠老天下奇才也。其為詩文，他皆稱是。年未五十已歿，良可惜也。(《叢話》前五十二、《玉屑》十八) ---------------- ①《玉屑》、《宋紀》“煙飛”作“飛煙”。 ②《玉屑》“遠”作“退”。 二九、潘清逸與任大中聯句 任大中子固，三衢人，老於儒學，作詩寒苦。趙清獻喜之。其集中有“莫管流年一擲梭，花前對酒且高歌。命中若有終須有，到底無時不奈何”。嘗從清逸老人遊西山，夜宿翠岩，聯句：“蒼竜夭矯西北來，鑿破明珠虎碧岫。(任)何人架空①起樓閣，地靈不敢藏餘秀。(潘)鎖窗雲重衣巾潤，梳木風清肌骨透。(任)客來一夜與僧談，氣覺浩然充宇宙。”(潘)(《叢話》前五十二、《宋紀》十七) ---------------- ①《宋紀》“架”作“駕”。 三○、山𠔌論杜甫韓偓詩 山𠔌嘗謂餘官：老杜雖在流落①顛沛，未嘗一日不在本朝，故善陳時事，句律精深，超古作者，忠義之氣，②感③發而然。韓偓貶逐，〔末〕④後依王審知，其集中所載：“手風慵展八行書，眼暗休尋⑤九局圖。窗裏日光飛野鳥，⑥案頭筠管長蒲蘆。謀身拙為安蛇足，報國危曾捋虎須。滿⑦世可能無默識，未知誰擬試齊竽。”其詞凄楚，切而不迫，〔亦〕⑧不忘其君〔者〕⑨也。(《叢話》後十五、《玉屑》十六、《竹莊》十三、《詩林》二、《鄭五代》六、《全閩》一) ---------------- ①《全閩》“落”作“離”。 ②《鄭五代》“氣”下有“蓋”字。 ③《竹莊》、《玉屑》“感”作“激”；《鄭五代》、《全閩》作“奮”。 ④《玉屑》、《竹莊》、《鄭五代》、《全閩》無“末”字。 ⑤《玉屑》、《鄭五代》、《全閩》“尋”作“看”。 ⑥《竹莊》、《鄭五代》“島”作“馬”。 ⑦《竹莊》“滿”作“舉”。 ⑧《詩林》有“亦”字。 ⑨《詩林》有“者”字。 三一、白水真人青州從事 呂倚夢得，維揚人。少有場屋聲，善屬對，喜收書畫，蹭蹬不偶，老始以恩補虔州、瑞金簿，致仕，貧無以歸。年八十餘，惟有一女，嫁贛人，因居焉。與王禹玉有舊，元豐間餉錢二萬，酒十壺。夢得作啓致谢，隔句中用“白水真人，青州從事”為對。禹玉極嘆賞之。①其後東坡過虔，以詩遺之雲：“揚雄老無子，馮衍終不遇。不識孔方兄，但有靈照女。傢藏古今帖，墨色照箱筥。饑來據空案，一字不堪煮。枯腸五千捲，磊落相撐柱。吟為蜩蛩聲，時有島可句。為語裏長者，德齒敬已古。如翁有幾人？薄少可時助。”(《施註蘇詩》三十九、《叢話》後二十一引《復齋漫錄》、《東坡詩話錄》下) ---------------- ①《復齋漫錄》及《東坡詩話錄》所引作“王禹玉，元豐間以錢二萬，酒十壺，餉呂夢得。夢得作啓謝之，有‘白水真人，青州從事’之語。禹玉嘆賞，為其切題”。 三二、春水船如天上坐 “船如天上坐，人似鏡中行”，又“船如天上坐，魚似鏡中懸”：瀋雲卿詩也。杜子美詩云：“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霧中看。”蓋觸頰而長之。(《優古堂詩話》、《能改齋漫錄》八) 案：吳圱、吳曾兩引《潘子真詩話》，而案語悉同。二人雖同為南宋初人，然圱仕偽楚，立身殊無足取，且《優古堂詩話》多襲取他人語，此亦必吳圱竊吳曾語也。 三三、阿鹹 案：《叢話》後集捲六引《藝苑雌黃》雲：“《杜位宅守歲詩》破題雲：‘守歲阿戎傢’又有‘盍簪喧櫪馬，列炬散林鴉’之句。潘惇《詩話補闕》雲：‘舊本作“守歲阿鹹傢”。’按杜位，子美侄也，當以阿鹹為是。故東坡有《除夜詩》‘欲喚阿鹹來守歲，林鴉櫪馬鬥喧嘩’，正用杜詩。則知今本作阿戎者，誤。”是此亦《潘子真詩話》中語。 三四、鮑照名 案：《叢話》前集二及《歷代》五十三稱：“《宋子京筆記》雲：‘今人多誤鮑照為鮑昭，李商隱有詩云：“濃烹鮑照葵。”又金陵有人得地中石刻作“鮑照”字’。《潘子真詩話》雲：‘景文殊不知武後時諱照，唐人因以昭名之，事具昭《祠堂記》。’”是此亦《子真詩話》之佚文。 三五、王光遠詠廬山詩 案：曾季狸《艇齋詩話》雲：“古今遊廬山詩，予得兩首絶佳。其一《潘子真詩話》所載王光遠雲：‘明朝山北山南路，各自逢人話勝遊。’蓋廬山之美不可盡，惟此兩句形客得極佳。”是《詩話》中當有論王光遠詩之語。 三六、零陵香 案：張淏《雲𠔌雜記》捲一謂：《史記·司馬相如傳》：“蕙圃衡蘭。”司馬貞《索隱》曰：“《本草》雲：熏草一名蕙。”陸農師《坤雅》：“蕙，今之零陵香也。”邵氏《聞見後錄》，魯直《蘭說》雲：“一幹一花，而香有餘者蘭；一幹五七花，而香不足者蕙”，非也。蕙今零陵香，又名熏，所謂一熏一蕕者也。又《墨客揮犀》及《潘子真詩話》，亦皆云：“蕙，今零陵香也。”其原文待考。 三七、味魚 案：《杜工部詩話》雲：“‘河凍未漁不易得’，一作‘味魚’，《潘淳詩話》，韓玉汝雲：‘河中府三面是黃河，惟有味魚，似鯽而肥短，味亦美，杜詩“味魚”謂此。’”是潘子真以“未漁”作“味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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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子真詩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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