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评论 詩式   》 詩式捲一      皎然 Seng Jiaoran

《詩式》五捲,《直齋書錄解題》著錄於集部文史類,並雲:“《詩式》五捲,《詩議》一捲,唐僧皎然撰以十九字括詩之體。”《新唐書·藝文志》記載他著有《詩式》五捲,《詩評》三捲。《唐才子傳》說他這兩部論詩之作“皆議論精當,取捨從公,整頓狂瀾,出色騷雅。” 《詩式》各本衹殘餘一捲,惟陸心源輯十萬卷叢書二編本還為五捲。盧文弨跋雲:“此書世有鎸本,俱不全,今乃得此五捲完備者,從兩漢及唐詩人名篇麗句摘而錄之,差以五格,括以十九體,此所以謂之式也。若世間本則虛張其目而已,豈知其用意之所在乎?” 《詩式》以十九字概括了詩體的分別,其中以“高”、“逸”為首,說明皎然論詩,上承鐘嶸,反對雕繪,崇尚自然。詩要做到“高”、“逸”,詩人應該具有胸襟淡泊的氣性,即所謂“天與其性,發言自高,未有作用”。但他同時又指出,崇尚自然並非“不假修飾,任其醜樸”,並非“不要苦思”。恰恰相反,取境之時必須“精思”。《全唐文》九一七捲載《詩式總序》中說:“精思一搜,萬象不能藏其巧。”惟有“精思”,才能洞察對象的底藴,然後形諸文字,“始見奇句”;“觀其氣貌,有似等閑”,好象“不思而得”。這就是“至麗而自然,至苦而無跡。” 《詩式》中論及的《明勢》,《詩有四不》、《詩有四探》、《詩有二要》、《詩有二廢》、《詩有四離》,《詩有六迷》、《詩有六至》、《詩有七德》諸條均是達到“高”、“逸”的方法,希望詩人能慘淡經營,出之自然。 對於既成的作品,皎然認為“兩重意已上,皆文外之旨”。這裏接觸到了詩歌的形象所包孕的客觀意義的豐富性。他還認為高手之作,“但見情性,不睹文字,蓋詣道之極也”。這就進一步說明,皎然已經意識到詩中的思想內容不是通過抽象的語言文字的直白,而是藉助於形象的真實描寫顯現出來的。這些精到的藝術見解啓迪了後來的司空圖。 《詩式》版本頗多,主要有何文煥輯《歷代詩話》一捲本和《十萬卷樓叢書》五捲本。本版本由哈哈兒據張伯偉編校,江蘇古籍出版社2002年繁體竪排本《全唐五代詩格匯考》錄校製作。
詩式捲一 序 夫詩者,衆妙之華實,六經之菁英。雖非聖功,妙均於聖。彼天地日月,元化之淵奧,鬼神之微冥,精思一搜,萬象不能藏其巧。其作用也,放意須險,定句須難,雖取由我衷,而得若神表。至如天真挺拔之句,與造化爭衡,可以意冥,難以言狀,非作者不能知也。洎西漢以來,文體四變,將恐風雅寖泯,輒欲商較以正其源。今從兩漢以降,至於我唐,名篇麗句,凡若幹人,命曰《詩式》,使無天機者坐緻天機。若君子見之,庶幾有益於詩教矣。 明勢 高手述作,如登衡、巫,覿三湘、鄢、郢山川之盛,縈回盤礴,千變萬態。文體開闔作用之勢。或極天高峙,崒焉不群,氣騰勢飛,合沓相屬。奇勢在工。或修江耿耿,萬裏無波,欻出高深重複之狀。奇勢互發。古今逸格,皆造其極妙矣。 明作用 作者措意,雖有聲律,不妨作用,如壺公瓢中,自有天地日月。時時拋針擲綫,似斷而復續,此為詩中之仙。拘忌之徒,非可企及矣。 明四聲 樂章有宮商五音之說,不聞四聲。近自周顒、劉繪流出,宮商暢於詩體,輕重低昂之節,韻合情高,此之未損文格。瀋休文酷裁八病,碎用四聲,故風雅殆荊後之才子,天機不高,為瀋生弊法所媚,懵然隨流,溺而不返。 詩有四不 氣高而不怒,怒則失於風流;力勁而不露,露則傷於斤斧;情多而不暗,暗則蹶於拙鈍;纔贍而不疏,疏則損於筋脈。 詩有四深 氣象氤氳,由深於體勢;意度盤礴,由深於作用;用律不滯,由深於聲對;用事不直,由深於義類。 詩有二要 要力全而不苦澀,要氣足而不怒張。 詩有二廢 雖欲廢巧尚直,而思緻不得置;雖欲廢言尚意,而典麗不得遺。 詩有四離 雖有道情,而離深僻;雖用經史,而離書生;雖尚高逸,而離迂遠;雖欲飛動,而離輕福 詩有六迷 以虛誕而為高古;以緩縵而為澹濘;以錯用意而為獨善;以詭怪而為新奇;以爛熟而為穩約;以氣少力弱而為容易。 詩有七至 至險而不僻;至奇而不差;至麗而自然;至苦而無跡;至近而意遠;至放而不迂;至難而狀易。 詩有七德 一識理;二高古;三典麗;四風流;五精神;六質幹;七體裁。 詩有五格 不用事第一;已見評中。作用事第二;亦見評中。其有不用事而措意不高者,黜入第二格。直用事第三;其中亦有不用事而格稍下,貶居第三。有事無事第四;比於第三格中稍下,故入第四。有事無事,情格俱下第五。情格俱下可知也。 李少卿並古詩十九首 評曰:西漢之初,王澤未竭,詩教在焉。仲尼所刪詩三百篇,初傳卜商,後之學者,以師道相高,故有齊、魯四傢之目。其五言,周時已見濫觴,及乎成篇,則始於李陵、蘇武。二子天予其性,發言自高,未有作用。《十九首》辭精義炳,婉而成章,始見作用之功。蓋東漢之文體。又如“冉冉孤生竹”、“青青河畔草”,傅毅、蔡邕所作。以此而論,為漢明矣。 鄴中集 評曰:鄴中七子,陳、王最高。劉楨辭氣偏,王得其中,不拘對屬,偶或有之,語與興驅,勢逐情起,不由作意,氣格自高,與《十九首》其流一也。 文章宗旨 評曰:康樂公早歲能文,性穎神徹。及通內典,心地更精。故所作詩,發皆造極,得非空王之道助邪?夫文章,天下之公器,安敢私焉?曩者嘗與諸公論康樂為文,真於情性,尚於作用,不顧詞彩,而風流自然。彼清景當中,天地秋色,詩之量也;慶雲從風,舒捲萬狀,詩之變也。不然,何以得其格高、其氣正、其體貞、其貌古、其詞深、其纔婉、其德宏、其調逸、其聲諧哉?至如《述祖德》一章,《擬鄴中》八首,《經廬陵王墓》、《臨池上樓》,識度高明,蓋詩中之日月也,安可扳援哉?惠休所評“謝詩如芙蓉出水”,斯言頗近矣。故能上躡風騷,下超魏晉。建安製作,其椎輪乎? 用事 評曰:詩人皆以徵古為用事,不必盡然也。今且於六義之中,略論比興。取象曰比,取義曰興,義即象下之意。凡禽魚、草木、人物、名數,萬象之中義類同者,盡入比興,《關雎》即其義也。如陶公以“孤雲”比“貧士”;鮑照以“直”比“朱絲”,以“清”比“玉壺”,時人呼比為用事,呼用事為比。如陸機詩:“鄙哉牛山嘆,未及至人情。爽鳩苟已徂,吾子安得停?”此規諫之忠,是用事,非比也。如康樂公詩:“偶與張邴合,久欲歸東山。”此敘志之忠,是比,非用事也。詳味可知。 語似用事義非用事 評曰:此二門未始有之,而弱手不能知也。如康樂公詩:“彭薛纔知恥,貢公未遺榮。或可優貪競,豈足稱達生?”此商榷三賢,雖許其退身,不免遺議,蓋康樂欲藉此成我詩意,非用事也。如古詩:“仙人王子喬,難可與等期。”曹植詩:“虛無求列仙,鬆子久吾欺。”又古詩:“師涓久不奏,誰能宣我心。”上句言仙道不可偕,次句讓求之無效。下句略似指人,如魏武呼“杜康”為酒。蓋作者存其毛粉,不欲委麯傷乎天真,並非用事也。 取境 評曰:或云,詩不假修飾,任其醜樸。但風韻正,天真全,即名上等。予曰:不然,無????闕容而有德,曷若文王太姒有容而有德乎?又云,不要苦思,苦思則喪自然之質。此亦不然。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取境之時,須至難至險,始見奇句。成篇之後,觀其氣貌,有似等閑不思而得,此高手也。有時意靜神王,佳句縱橫,若不可遏,宛如神助。不然,蓋由先積精思,因神王而得乎? 重意詩例 評曰:兩重意已上,皆文外之旨。若遇高手如康樂公,覽而察之,但見情性,不睹文字,蓋詩道之極也。嚮使此道尊之於儒,則冠六經之首。貴之於道,則居衆妙之門。精之於釋,則徹空王之奧。但恐徒揮其斤而無其質,故伯牙所以嘆息也。疇昔國朝協律郎吳兢與越僧玄監集秀句,二子天機素少,選又不精,多采浮淺之言,以誘蒙俗。特入瞽夫偷語之便,何異藉賊兵而資盜糧,無益於詩教矣。一重意,如宋玉雲:“晰兮若姣姬,揚袂鄣日而望所思。”二重意。曹子建雲:“高臺多悲風,朝日照北林。”王維雲:“秋風正蕭索,客散孟嘗門。”王昌齡雲:“別意猿鳴外,天寒桂水長。”三重意。古詩云:“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四重意。古詩云:“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宋玉《九辯》雲:“憭慄兮若在遠行,登山臨水兮送將歸。” 跌宕格二品 越俗 評曰:其道如黃鶴臨風,貌逸神王,杳不可羈。郭景純《遊仙詩》:“左挹浮丘袂,右拍洪崖肩。”鮑明遠《擬行路難》:“舉頭四顧望,但見鬆柏園,荊棘鬱蹲蹲。中有一鳥名杜鵑,言是古時蜀帝魂。聲音哀苦鳴不息,羽毛憔悴似人髡。飛走樹間琢蟲螘,豈憶往日天子尊。念茲死生變化非常理,中心惻愴不能言。” 駭俗 評曰:其道如楚有接輿,魯有原壤,外示驚俗之貌,內藏達人之度。郭景純《遊仙詩》:“姮娥揚妙音,洪厓頷其頤。”王梵志《道情詩》:“我昔未生時,冥冥無所知。天公強生我,生我復何為?無衣使我寒,無食使我饑。還你天公我,還我未生時。”賀知章《放達詩》:“落花真好些,一醉一回顛。”盧照鄰《勞作》雲:“城狐尾,山鬼面蒼覃。” 淈沒格一品 淡俗 評曰:此道如夏姬當垆,似蕩而貞。采吳楚之風,雖俗而正。古歌曰:“華陰山頭百尺井,下有流泉徹骨冷。可憐女子來照影,不照其餘見斜領。” 調笑格一品 戲俗 評曰:《漢書》雲:“匡鼎來音梨,解人頤。”蓋說詩也。此一品非雅作,足以為談笑之資矣。李白《上雲樂》:“女媧弄黃土,摶作愚下人。散在六合間,濛濛若沙塵。” 對句不對句 評曰:上句偶然孤發,其意未全,更資下句引之方了。其對語一句便顯,不假下句,此□□□少相敵,功夫稍殊。請試論之:夫對者,如天尊、地卑,君臣、父子,蓋天地自然之數。若斤斧跡存,不合自然,則非作者之意。又詩傢對語,二句相須,如鳥有翅,若惟擅工一句,雖奇且麗,何異乎鴛鴦五色,衹翼而飛者哉? 三不同:語、意、勢 評曰:不同可知矣,此則有三同。三同之中,偷語最為鈍賊。如漢定律令,厥罪不書。應為酇侯務在匡佐,不暇采詩,致使弱手蕪纔,公行劫掠。若許貧道片言可折,此輩無處逃刑。其次偷意。事雖可罔,情不可原,若欲一例平反,詩教何設?其次偷勢。纔巧意精,若無朕跡。蓋詩人閫域之中偷狐白裘之手,吾亦賞俊,從其漏網。 偷語詩例 如陳後主《入隋侍宴應詔》詩云:“日月光天德”。取傅長虞《贈何劭王濟》詩:“日月光太清”。上三字語同,下二字義同。 偷意詩例 如瀋佺期《酬蘇味道》詩:“小池殘暑退,高樹早涼歸。”取柳惲《從武帝登景陽樓》詩:“太液滄波起,長楊高樹秋。” 偷勢詩例 如王昌齡《獨遊》詩:“手攜雙鯉魚,目送千裏雁。悟彼飛有適,嗟此罹憂患。”取嵇康《送秀纔入軍》詩:“目送歸鴻,手揮五弦。俯仰自得,遊心太玄。” 品藻 評曰:古來詩集,多亦不公,或雖公而不鑒。今則不然。與二三作者縣衡於衆製之表,覽而鑒之,庶無遺矣。其華豔,如百葉芙蓉,菡萏照水。其體裁,如竜行虎步,氣逸情高。脫若思來景遏,其勢中斷,亦須如寒鬆病枝,風擺半折。 百葉芙蓉菡萏照水例 如曹子建詩:“明月照高樓,流光正徘徊。”宣城公詩:“金波麗鳷鵲,玉繩低建章。”江文通詩:“露彩方泛豔,月華始徘徊。”此類是也。 竜行虎步氣逸情高例 如左思《詠史》詩:“吾希段幹木,偃息藩魏君;吾慕魯仲連,談笑卻秦軍。”又詩:“被褐出閶闔,高步追許由。振衣千仞崗,濯足萬裏流。”此類是也。 寒鬆病枝風擺半折例 如康樂公詩:“明月照積雪,朔風勁且哀。”範灑心詩:“喬木聳田園,青山亂商鄧。”此類是也。 辨體有一十九字 評曰:夫詩人之思初發,取境偏高,則一首舉體便高;取境偏逸,則一首舉體便逸。纔性等字亦然。體有所長,故各歸功一字。偏高、偏逸之例,直於詩體、篇目、風貌不妨。一字之下,風律外彰,體德內藴,如車之有轂,衆輻歸焉。其一十九字,括文章德體,風味盡矣,如《易》之有《彖辭》焉。今但註於前捲中,後捲不復備舉。其比興等六義,本乎情思,亦藴乎十九字中,無復別出矣。高。風韻朗暢曰高。逸。體格閑放曰逸。貞。放詞正直曰貞。忠。臨危不變曰忠。節。持操不改曰節。志。立性不改曰志。氣。風情耿介曰氣。情。緣景不盡曰情。思。氣多含蓄曰思。德。詞溫而正曰德。誡。檢束防閑曰誡。閑。情性疏野曰閑。達。心跡曠誕曰達。悲。傷甚曰悲。怨。詞調凄切曰怨。意。立言盤泊曰意。力。體裁勁健曰力。靜。非如鬆風不動,林狖未鳴,乃謂意中之靜。遠。非如渺渺望水,杳杳看山,乃謂意中之遠。 中序 敘曰:貞元初,予與二三子居東溪草堂,每相謂曰:世事喧喧,非禪者之意。假使有宣尼之博識,胥臣之多聞,終朝目前,矜道侈義,適足以擾我真性。豈若孤鬆片雲,禪坐相對,無言而道合,至靜而性同哉?吾將深入杼峰,與鬆雲為侶。所著《詩式》及諸文筆,並寢而不紀。因顧筆硯笑而言曰:“我疲爾役,爾睏我愚。數十年間,了無所得,況爾是外物,何纍於我哉?住既無心,去亦無我。予將放爾,各還其性。使物自物,不關於予,豈不樂乎?”遂命弟子黜焉。至五年夏五月,會前御史中丞李公洪自河北負譴遇恩,再移為湖州長史,初與相見,未交一言,恍然神合。予素知公精於佛理,因請益焉。先問宗源,次及心櫻公笑而後答,溫兮其言,使寒叢之欲榮;儼兮其容,若春冰之將釋。予於是受辭而退。他日言及《詩式》,予具陳以夙昔之志。公曰:“不然。”因命門人檢出草本。一覽而嘆曰:“早歲曾見瀋約《品藻》、惠休《翰林》、庾信《詩箴》,三子之論,殊不及此。奈何學小乘褊見,以夙志為辭邪?”再三顧予,敢不唯命。因舉邑中詞人吳季德,即梁散騎常侍均之後,其文有傢風,予器而重之。昨所贈詩,即此生也。其詩曰:“別時春風多,掃盡雪山雪。為君中夜起,孤坐石上月。”公欣然。因請吳生相與編錄。有不當者,公乃點而竄之,不使琅玕與珷玞參列。勒成五捲,粲然可觀矣。 團扇二篇 評曰:江則假象見意,班則貌題直書。至如“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飈奪炎熱”,旨婉詞正,有潔婦之節。但此兩對,亦足以掩映。江生詩曰:“盡作秦王女,乘鸞嚮煙霧。”興生於中,無有古事。假使佳人玩之在手,乘鸞之意,飄然莫偕。雖蕩如夏姬,自忘情改節。吾許江生情遠辭麗,方之班女,亦未可減價。 不用事第一格 漢班婕妤詩:“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飈奪炎熱。”情也。 蘇子卿詩:“黃鵠一遠別,千裏顧徘徊。”思也。 蔡伯喈詩:“青青河畔草,綿綿思遠道。”又:“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情也。又:“客從遠方來,橘柚垂華實。”意也。 古詩:“冉冉孤生竹,結根泰山阿。與君為新婚,兔絲附女蘿。”意也。 古詩:“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意也。 古詩:“客從遠方來,遺我一端綺。”意也。“文彩雙鴛鴦,裁為合歡被。”情也。 古詩:“昔我同門友,高舉振衣翮。不念攜手好,棄我如遺跡。”怨也。 古詩:“清商隨風發,中麯正徘徊。”思也。 古詩:“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何不策高足,先據要路津。”誡也。 古詩:“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相去萬餘裏,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期。鬍馬嘶北風,越鳥巢南枝。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浮雲蔽白日,遊子不顧返。”貞也。思也。 古詩:“服食求神仙,多為藥所誤。不如飲美酒,被服紈與素。”達也。 古詩:“東城高且長,逶迤自相屬。回風動地起,秋草萋以緑”雲雲。“蕩滌放情志,何為自結束。燕趙多佳人,美者顔如玉。”德也。意也。 王仲宣《七哀》 評曰:仲宣詩云:“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路有饑婦人,抱子棄草間。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此中事在耳目,故傷見乎辭。及至“南登灞陵岸,回首望長安”。察思則已極,覽辭則不傷。一篇之功,並在於此。使今古作者味之無厭。末句因“南登灞陵岸”、“悟彼下泉人”,蓋以逝者不返,吾將何親,故有“傷心肝”之嘆。瀋約雲:“不傍經史,直舉胸臆。”吾許其知詩者也。如此之流,皆名為上上逸品者矣。 王仲宣《七哀》:“南登灞陵岸,回首望長安。”悲也。又《從軍行》:“朝發鄴都橋,暮濟白馬津。逍遙河堤上,左右望我軍。”閑也。高也。 曹子建《雜詩》:“西北有織婦,綺縞何繽紛。凌晨秉機杼,日昃不成文。”怨也。 又《贈徐幹》:“驚風飄白日,忽然歸西山。圓景光未滿,衆星粲以繁。”意也。 魏武帝《短歌行》:“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絶。”“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思也。志也。 晉左太衝《詠史》:“被褐出閶闔,高步追許由。振衣千仞崗,濯足萬裏流。”高也。又:“吾希段幹木,偃息藩魏君。吾慕魯仲連,談笑卻秦軍。”高也。 陸士衡《擬明月何皎皎》:“安寢北堂上,明月入我牗。照之有餘輝,攬之不盈手。”思也。 郭景純《遊仙》:“翹足企潁陽,臨河思洗耳。閶闔西南來,潛波渙鱗起。靈妃顧我笑,粲然啓玉齒。”高也。又:“吞舟涌海底,高浪駕蓬萊。神仙排雲出,但見金銀臺。”逸也。高也。 阮嗣宗《詠懷》:“徘徊蓬池上,還顧望大梁。淥水揚洪波,曠野莽茫茫。”思也。 陸士衡《緩聲歌》:“總轡扶桑枝,濯足暘𠔌波。”高也。 謝靈運《述祖德》:“達人貴自我,高情屬天雲。兼抱濟物性,而不嬰垢氛。”德也。貞也。 又《石門新營所追:“芳塵凝瑤席,清醑滿金樽。洞庭空波瀾,桂枝徒扳翻。結念屬霄漢,孤景莫與諼。”思也。 又《入華子崗是麻源第三𠔌》:“南州寔炎德,桂樹陵寒山。”德也。 陶潛《飲酒》:“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高也。 謝脁《鼕緒羈懷示蕭咨議虞田曹劉江二常侍》:“寒燈耿宵夢,清鏡悲曉鬢。”思也。 又《郡中高齋閑坐答呂法曹》:“日出衆鳥散,山暝孤猿吟。已有池上酌,復此風中琴。”情也。 吳均《贈柳秘書》:“鵷雛欲上天,寄聲謝明月。”意也。 又《贈桂陽生》:“何當數千丈,為君覆明月。”氣也。 江文通《擬班婕妤詠團扇》:“紈扇如圓月,出自機中素。畫作秦王女,乘鸞嚮煙霧。彩色世所重,雖新不代故。切愁涼風至,吹我玉階樹。君子恩未畢,零落在中路。”意也。思也。 又《擬休上人怨別》:“西北秋風至,楚客心悠哉。日暮碧雲合,佳人殊未來。露彩方泛灧,月華始徘徊。”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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