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诗歌评论 》 螢雪叢說 》
螢雪叢說
俞成 Yu Cheng
萤雪丛说
《螢雪叢說》二捲,五十九條。自序稱:“餘自四十以後,便不出應舉”,“優遊黃捲,考究討論,付之書記,囊螢映雪,無所不為。塵積日久,遂成一篇,目為《螢雪叢說》。”
《螢雪叢說》,《宋史·藝文志》著錄於子類小說傢類,作一捲,題俞子撰;《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存目著錄於子部雜傢類,作二捲。書前有慶元六年(1200年)自序,成書當於是時。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稱:“其書多言揣摩科舉之學,而諄諄於假對之法,以為工巧,論皆迂鄙。”今選錄“聲律對偶假藉用字”條,可考見南宋省題詩之弊。
《螢雪叢說》論詩宗儒傢詩教,如謂盧仝《茶歌》“盡臣子敬上念下之意”即是。論“活法”、“點化”,則雜糅理學家及江西詩派之說,謂詩“要自有活法”,“若膠古人之陳跡而不能點化其句語,此乃謂之死法。”又言“死法專祖蹈襲,則不能生於吾言之外;活法奪胎換骨,則不能斃於吾言之內”。而“活法”則歸一“頓悟”,仍流於空疏。
是書又謂作詩應如杜詩,用字“平易”,對偶“親切”,達於“自得之妙”。“試畫工形客詩題”條,言詩可入畫,而“意思超拔”者,始可秀出衆作。論“仰面貪看鳥,回頭錯應人”、“忽因馬首見新月,錯認蛾眉憶故人”兩聯,言詩人“眼中有心,心中有眼”,感受參差錯雜,而並能麯盡形容。所論已涉及文藝心理學中之“通感”說,當屬難得。又稱“詩貴熟讀”,於古人詩作須“字字究竟,句勺勘破”。
哈哈兒據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宋詩話全編》錄校製作,個別錯誤據它本校改,不註明。
螢雪叢說
盧仝《茶歌》:“至尊之餘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傢”,上不忘君也;“安知百萬億蒼生,命墮顛崖受辛苦”,下不忘民也。此乃盡臣子敬上念下之意也。元結《中興頌》,前代帝王有盛德大業者必見於歌頌,若今歌頌大業便不言德,此乃得《春秋》一字褒貶之意也。夫以歌頌之作,不專為稱美設也,多寄意於譏諷,一則有愛君之誠,一則有貶上之意,二者雖若相反,而於措辭立言,各有所主,不得不然。(捲上《歌頌》)
《涵泳聖涯詩》蓋出《唐史·文藝敘傳》也,三字皆仄,一字是平,不免以涯字為押。然涯之一字,而見於三韻:五支,魚奇反;十三佳,宜佳反;九麻,牛加反。謹按《韻略》及《廣韻》註皆云:水際水畔,紬繹其義,通庸可押。嘗東萊先生,渠亦是經義人也。初未領略,容檢詳如可,後於錢塘見陳給事先生傅良,仍以涯字三韻通用,扣之即可而已。因謂省題詩如小,經義雖無多字,亦是難事。至如《誤出早鶯》之目錯認黃華之意,可勝哂哉!(捲上《韻學》)
杜詩“丹霞一縷輕”,《漁父詞》“繭縷一鈎輕”,鬍少汲詩“隋堤煙雨一帆輕”,至若騷人於漁父則曰“一簑煙雨”,於農父則曰“一犁春雨”,於舟子則曰“一篙春水”,皆麯盡形容之妙也。(捲上《詩雖景物下語》)
同捨李循道舉他《秋景》一聯曰:“池藕影疏龜甲冷,井梧凋薄鳳毛寒。”又,張一之舉黃元夫詩曰:“葦村風下鴉千點,麥隴天垂月一梳。”皆警句也。(捲上《詩人警句》)
徽宗政和中,建設畫學,用太學法補試四方畫工,以古人詩句命題,不知掄選幾許人也。嘗試“竹鎖橋邊賣酒傢”,人皆可以形容,無不嚮酒傢上著工夫。惟一善畫,但於橋頭竹外挂一酒帘,書“酒”字而已,便見得酒傢在竹內也。又試“踏花歸去馬蹄香”,不可得而形容,何以見得親切?有一名畫,剋盡其妙,但描數蝴蝶飛逐馬後而已,便表得“馬蹄香”出也。果皆中魁眩夫以畫學之取人,取其意思超拔者為上,亦猶科舉之取士,取其文才角出者為優。二者之試,雖下筆有所不同,而於得失之際,衹較智與不智而已。(捲上《試畫工形容詩題》)
印書箋題,本為晚學設也,不為無益。然而所試試賦題目,或出經史傳記、註疏文集、諸子百傢,難以遍知,今乃揭示本文,其法亦善矣。唐時試題,不具出處,如《孤竹管賦》滿場不知出《周禮》,甚可笑也。彼有經義亦效箋題果何為也。矧治經人所業專一,若不識出處,繆亡之甚,茲固所當略也,主文已當缺然。(捲上《註題目出處》)
文章一技,要自有活法。若膠古人之陳跡,而不能點化其句語,此乃謂之死法。死法專祖蹈襲,則不能生於吾言之外;活法奪胎換骨,則不能斃於吾言之內。斃吾言者,故為死法;生吾言者,故為活法。伊川先生嘗說《中庸》:“‘鳶飛戾天’,須知天上更有天,‘魚躍於淵’,須知淵中更有地。會得這個道理,便活潑潑地。”吳處厚嘗作《剪刀賦》第五格對:“去爪為犧,救湯王之旱歲;斷須燒藥,活唐帝之功臣。”當時屢竄易“唐帝”上一字,不妥帖,因看遊鱗,頓悟“活”字,不覺手舞足蹈。呂居仁嘗序江西宗派詩,若言:“靈均自得之,忽然有入,然後惟意所在,萬變不窮。是名‘活法’。”楊萬裏又從而序之,若曰:“學者屬文,當悟活法。所謂活法者,要當優遊厭飫。”是皆有得於“活法”也如此。籲!有胸中之活法,蒙於伊川之說得之;有紙上之活法,蒙於處厚、居仁、萬裏之說得之。(捲上《文章活法》)
王勃作《滕王閣序》,中間有“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之句,世率為警聯。然而“落霞”者,乃飛蛾也,即非雲霞之霞,土人呼為霞蛾。至若“鶩”者,乃野鴨也。野鴨飛逐蛾蟲而欲食之故也,所以齊飛。若雲霞則不能飛也。見《吳獬事始》。(捲下《辨滕王閣序落霞之說》)
陳季陸常推賈挺纔好,先生非惟筆力過人,又且講授不雷同。且如說《孟子》,引得杜詩為證,極是明白。若解“文王為臺為沼,而民歡樂之”,正是“丈人屋上烏,人好烏亦好”。桀紂瑤臺瓊室,正是“君看墻頭桃樹花,盡是行人眼中血。”夫以烏鳥本是可惡之物而反喜之,桃花正是可喜之物而反惡之,是何也?蓋由人情所感而然爾。靈臺瑤臺亦莫不然。(捲下《解孟子》)
粱揆叔子解試《雕鶚離風塵》詩,當時無不擊節,破題徑說:“雕鶚衝天品,凡禽未易倫。三秋乘志氣,一舉離風塵。”或者喜其自喻見志,果超詣上上第。幼嘗誦此一篇,已自迅口轉過,初不覺其所以妙處。及至暮年,始悟“高騰霄鳳渚,下睨塞鴻賓”。藉“渚”字對“賓”,無如此之巧,始嘆服不能自已。大凡玩古人糟粕,須是字字究竟,句句勘破,方是讀書。又要熟讀,古人云:“讀書百遍,其義自現。”又云:“舊書不厭百回讀,熟讀應須子自知。”(捲下《詩貴熟讀》)
嚴子陵本姓莊,避顯宗諱,遂稱嚴氏。若釣臺、若七裏灘,亦皆以嚴命名,無非循習之訛,而莫知其非也。本朝宣和間,方臘寇江浙,改睦州為嚴州,蓋本於此。至如范晔操東漢之史筆,初不究其姓氏之由,遽曰嚴光而傳之,無乃以田千秋為車千秋乎!餘是以寄意絶句於釣臺之上,有曰:“千古英風想子陵,釣臺緣此幾人登。誰知避諱更嚴氏,灘與州名總誤稱。”(捲下《嚴子陵本姓莊》)
“仰面貪看鳥,回頭錯應人”,是心為眼所亂也。“忽因馬首見新月,錯認蛾眉憶故人”,是眼為心所亂也。噫!眼中有心,心中有眼,二者無意於相亂,而不能不相亂也。(捲上《心目相亂》)
“天子居丹扆,廷臣獻六箴”,此省題詩也。“白發不愁身外事,六麽且聽醉中詞”,此律詩也。二公之所以對者,見之於詩,無非藉數而已。《周以宗強賦》:“故蒼籙之興起,始諸姬而阜康”,《東門種瓜詩》:“青門無外事,尺地足生涯。”二公之所以對者,見於賦、詩,無非藉數與器而已。詩史以“皇眷”對“紫宸”,麯詞以“清風”對“紅雨”,或以“青州從事”對“烏有先生”,或以“披綿黃雀”對“通印子魚”,“因朱耶之板蕩,緻赤子之流離”,“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侗,是皆老於文學而見於駢四儷六之間者,自然假藉使得好,不知膾炙幾千萬口也。嘗記陳季陸應行先生舉以作賦之法,用“高皇”對“小白”。(捲上《聲律對偶假藉用字》)
省題詩考官以古人詩句命題,尾字屬平,全押在第二韻上,不拆破者並用全句對全句。曩嘗省試“王度日清夷”詩,許琮以“聖圖天廣大”為對,並用老杜全句,最為難得,曠古以來無此作。又如上庠孫應時作“奏賦入明光”,出杜甫《壯遊》,對韓文公《齪齪》詩“排雲叫閶闔”,亦自難得,惜乎非一傢詩也。若無渾然天成之句,不免拆破四柱,中使衹要穩貼,下得好,不拘倒置先後,更於點化上着工夫,亦自可以冠常餘嘗欲以杜詩“扈聖登黃閣”奉贈嚴八閣老,對“亨衢照紫泥”奉贈太常卿;以“泥融飛燕子”對“地僻舞鵾雞”並絶句,蓋效許公詩體也。又欲以“獻納紆皇眷”奉贈鮮於京兆二十韻聯“衣冠拜紫宸”太歲日詩之句,蓋效前輩假對詩格也,當有流水高山之遇。(捲下《詩題用全句對》)
老杜詩詞,酷愛下“受”字,蓋自得之妙,不一而足。如“修竹不受暑”、“輕燕受風斜”、“吹面受和風”、“野航恰受兩三人”,誠用字之工也。然其所以大過人者,無它,衹是平易,雖曰似俗,其實眼前事爾。“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鈎”,以“老”對“稚”,以其妻對其子,無如此之親切,又是閨門之事,宜與智者道。(捲下《老杜用字平易對偶親切》)
请欣赏:
请给我换一个看看! 拜托,快把噪音停掉!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