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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端康成文學的東方美 (代總序) 葉渭渠 一-1
川端康成 Kawabata Yasunari
川端康成文学的东方美 (代总序) 叶渭渠 一-1
礦上的一次意外事故讓剛剛臨盆的香捧失去了恩愛的丈夫貴山,她悲痛欲絶,恍惚中走嚮河中,幸虧被礦工董林死死抱住,而董林正是害死丈夫的責任人,香捧歇斯底裏舉起石頭不停地砸董林,董林卻毫不反抗,直到香捧筋疲力盡……
香捧終於加入了工亡傢屬的隊伍。
還沒有從喪夫之痛中解脫出來,香捧卻面臨着一場奪子官司。孩子的大伯貴海膝下無子,又怕她改嫁帶走孩子,於是藉口香捧沒有工作,甚至編造她虐待孩子的理由,想把兩個孩子奪去。香捧該如何面對呢?
在礦工會從主席和大傢的幫助下,香捧終於保住了自己的孩子,然而真正要撫養兩個孩子也讓香捧手忙腳亂。董林懷着愧疚不斷在默默幫助香捧一傢,卻引起了未婚妻巧兒的不滿,香捧也毫不領情把他視為仇人。
礦上的二流子對香捧垂涎三尺,在一次偷窺香捧洗澡之後,終於被董林狠狠教訓了一番,但從此香捧與董林的流言也傳遍了礦上。香捧感激董林卻進退兩難。為了躲避流言,為了孩子的將來,香捧决定再嫁。
香捧選中了老實的修鞋匠杜造,想踏踏實實地過日子,不料董林卻查出杜造是為了騙取香捧手中的撫恤金,香捧失望提出離婚卻遭遇杜造無賴加無恥的要求。大傢正束手無策之際,董林用自殘的方式終於逼迫杜造同意離婚,而他與香捧的關係又成了人們議論的焦點。巧兒不禁鬧起來,卻使得董林發現內心已愛上了香捧,而香捧躲避着,不願面對這段尷尬的感情。
和香捧同院的還有被人議論最多的年輕寡婦劉素改,和開着大排檔守寡多年未嫁的朱婆,相同的遭遇讓香捧和她們成為貼心的親人。
素改和小弟相依為命,直到她遇見小煤窯主李大壯,以為終身有靠了,卻不知李大壯幹着非法勾當,為礦區帶來了極大的危害,甚至害死了小弟。素改崩潰了,不惜同歸於盡報復李大壯。
朱婆年輕守寡把兒子培養成人卻反被兒子鄙視,獨自守着小小的排檔苦楚地過着下半生,長期的鬱悶和抽煙損害了她的身體,終於支撐不下去了。臨終前,她用自己的遭遇懇切地勸說香捧要為將來打算,不要怕受傷害繼續去尋找愛。
就在心灰意冷的香捧準備和熱烈追求她的攝影記者許達一離開礦區的時候,礦井因小煤窯的非法開採導致了事故,而董林也在井下。
香捧突然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情感,她加入營救的人群,通宵達旦地守在井邊。當遇險礦工被救上來的時候,香捧含淚的眼中看到董林抱着寫遺言的小黑板,上面寫着五個大字——我愛衣香捧。
川端康成文學的東方美 (代總序) 葉渭渠 一-1
川端康成1899年生於大阪府三島郡豐川村大字宿久莊,接近京都。康成“把京都王朝文學作為‘搖籃’的同時,也把京都自然的緑韻當作哺育自己的‘搖籃’”。祖輩原是個大戶人傢,被稱為“村貴族”,事業失敗後,將希望寄托在康成父親榮吉的身上,讓榮吉完成了東京醫科學校的學業,挂牌行醫,兼任大阪市一所醫院的副院長。在康成一兩歲時,父母因患肺結核病溘然長逝。祖父母便帶康成回到闊別了十五年的故裏,姐姐芳子則寄養在秋同義一姨父傢。康成由於先天不足,體質十分孱弱。兩位老人對孫兒過分溺愛,擔心他出門惹事,讓他整天閉居在陰濕的農捨裏。這位幼年的孤兒與外界幾乎沒有發生任何接觸,“變成一個固執的扭麯了的人”,“把自己膽怯的心閉鎖在一個渺小的軀殼裏,為此而感到憂鬱與苦惱”。直到上小學之前,他“除了祖父母之外,簡直就不知道還存在着一個人世間”。
康成上小學後,不到三年內祖母和姐姐又相繼棄他而去,從此他與年邁的祖父相依為命。祖父眼瞎耳背,終日一人孤寂地果坐在病榻上落淚,並常對康成說:咱們是“哭着過日子的啊”!這在康成幼稚的心靈投下了寂寞的暗影。康成的孤兒體驗,由於失去祖父而達到了極點。
對康成來說,他接連為親人奔喪,參加了無數的葬禮,人們戲稱他是“參加葬禮的名人”。他的童年沒有感受到人問的溫暖,相反地滲入了深刻的無法剋服的憂鬱、悲哀因素,內心不斷涌現對人生的虛幻感和對死亡的恐懼感。這種畸形的傢境、寂寞的生活,是形成川端康成比較孤僻、內嚮的性格和氣質的重要原因。這便促使他早早闖入說林書海。小學圖書館的藏書,他一本也不遺漏地統統藉閱過。這時候,他開始對文學産生了憧憬。
1913年,川端升入大阪府立茨木中學,仍孜孜不倦地埋頭於文學書堆裏,開始接觸到一些名傢名作。他從不間斷地做筆記,把作品中的精彩描寫都詳盡地記錄下來。他的國文學和漢文學成績最佳,他的作文在班上是首屈一指的。1914年5月,祖父病重後,他守候在祖父病榻旁,誦讀《源氏物語》那些感時傷事的、帶上哀調的詞句,以此驅遣自己,溺於感傷,並且决心把祖父彌留之際的情景紀錄下來,於是寫起了《十六歲的日記》。這篇《十六歲的日記》既是康成痛苦的現實的寫生,又是洋溢在冷酷的現實內裏的詩情,在此也顯露了康成的創作才華的端倪。秋天,他就把過去所寫的詩文稿裝訂成册,稱《第一𠔌堂集》、《第二𠔌堂集》,前者主要收入他的新體詩三十二篇,後者是中小學的作文。從這裏可以看出,少年的康成開始具有文人的意識,已經萌發了最初的寫作欲望。
這時候起,川端立志當小說傢,開始把一些排句、小小說投寄刊物,起初未被采用。到了1915年夏季,《文章世界》纔刊登了他的幾首俳句。從此他更加廣泛地涉獵世界和日本的古今名著。他對《源氏物語》雖不甚解其意,衹朗讀字音,欣賞着文章的優美的抒情調子,然已深深地為其文體和韻律所吸引。這一經歷,對他後來的文學創作,産生了深刻的影響。之後他從事寫作時,少年時代那種如歌一般的旋律,仍然回蕩在他的心間。
1916年第一次在茨木小報《京阪新聞》上發表了四五首和歌和九篇雜感文,同年又在大阪《團欒》雜志上發表了《肩扛老師的靈柩》。這一年,他還經常給《文章世界》寫小品、掌篇即微型小說。《文章世界》舉辦投票選舉“十二秀纔”,川端康成名列第十一位。對於立志當作傢的少年來說,這是很值得紀念的一年。
川瑞康成1917年3月於茨木中學畢業後,考取第一高等學校,到了東京,開始直接接觸日本文壇的現狀和“白樺派”、“新思潮派”的作傢和作品,以及正在流行的俄羅斯文學,這使他頓開眼界。他在中學《校友會雜志》1919年6月號上,發表了第一篇習作《千代》,以淡淡的筆觸,描寫了他同三個同名的千代姑娘的愛戀故事。
事實上,川端成人之後,一連接觸過四位名叫千代的女性,對她們都在不同程度上産生過感情。其中對伊豆的舞女千代和岐阜的千代,激起過巨大的感情波瀾。
伊豆舞女千代是川端上一高後到伊豆半島旅行途中邂逅的。他第一次得到舞女的平等對待,並說他是個好人,便對她油然産生了純潔的友情;同樣地,受人歧視和的舞女遇到這樣友善的學生,以平等的態度對待自己,自然也激起了感情的漣漪。他們彼此建立了真摯的、誠實的友情,還彼此流露了淡淡的愛。從此以後,這位美麗的舞女,“就像一顆彗星的尾巴,一直在我的記憶中不停地閃流”。
歧阜的千代,原名伊藤初代,是川端剛上大學在東京一傢咖啡館裏相識、相戀的,不久他們訂了婚。後來不知為何緣故,女方以發生了“非常”的情況為由,撕毀了婚約。他遭到了人所不可理解的背叛,很艱難地支撐着自己,心靈上留下了久久未能愈合的傷痕。從此産生了一種膽怯和自卑,再也不敢嚮女性坦然傾吐自己的愛心,而且陷入自我壓抑、窒息和扭麯之中,變得更加孤僻和相信天命。
1920年7月至1924年3月大學時代,川端為了嚮當時文壇挑戰,改革和更新文藝,與愛好文學的同學復刊《新思潮》(第六次),並在創刊號上發表了《招魂節一景》,描寫馬戲團女演員的悲苦生活,比較成功。川端康成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文藝年鑒》上,標志着這位文學青年正式登上了文壇。
川端發表了《招魂節一景》以後,由於戀愛生活的失意,經常懷着憂鬱的心情到伊豆湯島,寫了未定稿的《湯島的回憶》。1923年1月《文藝春秋》雜志創刊後,他為了訴說和發泄自己心頭的積鬱,又為雜志寫出短篇小說《林金花的憂鬱》和《參加葬禮的名人》。與此同時,他在愛與怨的交織下,以他的戀愛生活的體驗,寫了《非常》、《南方的火》、《處女作作祟》等一係列小說,有的是以其戀愛的事件為素材直接寫就,有的則加以虛構化。川端這一階段的創作,歸納起來,主要是描寫孤兒的生活,表現對已故親人的深切懷念與哀思,以及描寫自己的愛情波折,敘述自己失意的煩惱和哀怨。這些小說構成川端康成早期作品群的一個鮮明的特徵。這些作品所表現的感傷與悲哀的調子,以及難以排解的寂寞和憂鬱的心緒,貫穿着他的整個創作生涯,成為他的作品的主要基調。川端本人也說:“這種孤兒的悲哀成為我的處女作的潛流”,“說不定還是我全部作品、全部生涯的潛流吧”。大學時代,川端康成除了寫小說之外,更多的是寫文學評論和文藝時評,這成為他早期文學活動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1924年大學畢業後,川端與橫光利一等發起了新感覺派文動,並發表了著名論文《新進作傢的新傾嚮解說》。從某種意義上說,它起到了指導新感覺派作傢的創作方法和運動方向的作用。但在創作實踐方面,他並無多大的建樹,衹寫了《梅花的雄蕊》、《淺草紅團》等少數幾篇具有某些新感覺派特色的作品,他甚至被評論傢認為是“新感覺派集團中的異端分子”。後來他自己也公開表明他不願意成為他們的同路人,决心走自己獨特的文學道路。他的成名作《伊豆的舞女》就是試圖在藝術上開闢一條新路,在吸收西方文學新的感受性的基礎上,對力求保持日本文學的傳統色彩作了新的嘗試。
川端從新感覺主義轉嚮新心理主義,又從意識流的創作手法上尋找自己的出路。他首先試寫了《針、玻璃和霧》、《水晶幻想》(1931),企圖在創作方法上擺脫新感覺派的手法,引進喬伊斯的意識流和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從而成為日本文壇最早出現的新心理主義的作品之一。在運用意識流手法上,《水晶幻想》比《針、玻璃和霧》更趨於婦熟,故事描寫了一個石女通過梳妝臺的三面鏡,幻影出她那位研究優生學的丈夫,用一隻雄狗同一隻不育的交配,引起自己産生對性的幻想和對生殖的強烈意識,流露出一種醜陋的。在創作手法上采取“內心獨白”的描寫,交織着幻想和自由聯想,在思想內容上明顯地表現出西方文學的頽廢傾嚮。
翌年,川端康成轉嚮另一極端,無批判地運用佛教的輪回思想寫了《抒情歌》,藉助同死人的心靈對話的形式,描繪一個被人拋棄了的女人,呼喚一個死去的男人,來訴說自己的衷情,充滿了東方神秘主義的色彩。這種“心靈交感”的佛教式的思考與虛無色彩,也貫穿在他的《慰靈歌》之中。
川端康成的這段探索性的創作道路表明,他起初沒有深入認識西方文學問題,衹憑藉自己敏銳的感覺,盲目醉心於藉鑒西方現代派,即單純橫嚮移植。其後自覺到此路不通,又全盤否定西方現代派文學而完全傾嚮日本傳統主義,不加分析地全盤繼承日本化了的佛教哲理,尤其是輪回思想,即單純縱嚮承傳。最後開始在兩種極端的對立中整理自己的文學理路,産生了對傳統文學也對西方文學批判的衝動和自覺的認識。這時候,他深入探索日本傳統的底藴,以及西方文學的人文理想主義的內涵,並摸索着實現兩者在作品內在的協調,最後以傳統為根基,吸收西方文學的技巧和表述方法。即使吸收西方文學思想和理念,也開始註意日本化。《雪國》就是在這種對東西方文學的比較和交流的思考中誕生的。
《雪國》的主人公駒子經歷了人間的滄桑,淪落風塵,但並沒有湮沒於紙醉金迷的世界,而是承受着生活的不幸和壓力,勤學苦練技藝,追求過一種“正正經經的生活”,以及渴望得到普通女人應該得到的真正愛情,因而她對島村的愛戀是不摻有任何雜念的,是純真的,實際上是對樸素生活的依戀。但作為一個現實問題,在那個社會是難以實現的。所以作傢寫島村把她的認真的生活態度和真摯的愛戀情感,都看做是“一種美的徒勞”。對駒子來說,她的不幸遭遇,扭麯了她的靈魂,自然形成了她復雜矛盾而畸形的性格:倔強、熱情、純真而又粗野、妖媚、邪俗。一方面,她認真地對待生活和感情,依然保持着鄉村少女那種樸素、單純的氣質,內心裏雖然隱忍着不幸的折磨,卻抱有一種天真的意願,企圖要擺脫這種可詛咒的生活。另一方面,她畢竟是個藝妓,充作有閑階級的玩物,受人無情玩弄和踐踏,弄得身心交瘁,疾病纏身乃至近乎發瘋的程度,心理畸形,常常表露出煙花女子那種輕浮放蕩的性格。她有時比較清醒,感到在人前賣笑的卑賤,力圖擺脫這種不正常的生活狀態,决心“正正經經地過日子”;有時又自我麻醉,明知同島村的關係“不能持久”,卻又想入非非地迷戀於他,過着放蕩不羈的生活。這種矛盾、的。心理特徵,增強了駒子的形象內涵的深度和藝術感染力量。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相當準確的概括。
川端康成在《伊豆的舞女》中力求體現日本的傳統美,《雪國》中對此又作了進一步的探索,更重視傳統美是屬於心靈的力量,即“心”的表現,精神上的“餘情美”。《雪國》接觸到了生活的最深層面,同時又深化了精神上的“餘情美”。他所描寫的人物的種種悲哀,以及這種悲哀的餘情化,是有着這種精神主義的價值,决定了駒子等人物的行為模式,而且通過它來探討人生的感傷,在一定程度上表現了作傢強作自我慰藉,以求超脫的心態。作傢這種樸質無華、平淡自然的美學追求,富有情趣韻味,同時與其人生空漠、無所寄托的情感是深刻地聯繫在一起的。
《雪國》在藝術上拓寬了《伊豆的舞女》所開闢的新路,無論在內容上還是在形式上都形成了自己的創作個性。它是川端創作的成熟標志和藝術高峰。它的成就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其一,在藝術上開闢了一條新路。川端從事文學創作伊始,就富於探索精神。他在一生的創作道路上有成功的經驗,也有失敗的嘗試,走過一條彎彎麯麯的道路。習作之初,他的作品大都帶有傳統私小說的性質,多少留下自然主義痕跡,情調比較低沉、哀傷。新感覺派時期,他又全盤否定傳統,盲目追求西方現代主義文學,無論在文體上或在內容上都很少找到日本傳統的氣質,但他並沒有放棄藝術上的新追求,且不斷總結經驗,重又回歸到對傳統藝術進行探索。如果說,《伊豆的舞女》是在西方文學交流中所作的一次創造性的嘗試;那麽《雪國》則使兩者的結合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這是作傢在《伊豆的舞女》中所表現出來的特質和風格的升華,它賦予作品更濃厚的日本色彩。其二,從此川端的創作無論從內容或從形式來說,都形成了自己的創作個性。川端早期的作品,多半表現“孤兒的感情”和愛戀的失意,還不能說形成了自己的鮮明藝術性格。但他經過不斷的藝術實踐,不斷豐富創作經驗,他的藝術才能得到充分發揮,其創作個性得到了更加突出、更加鮮明的表現。他善於以抒情筆墨,刻劃下層少女的性格和命運,並在抒情的畫面中貫穿着對純真愛情熱烈的贊頌,對美與愛的理想表示朦朧的嚮往,以及對人生無常和徒勞毫不掩飾的渲染;而且對人物心理刻劃更加細膩和豐富,更加顯示出作傢飽含熱情的創作個性。儘管在其後的創作中,川端的風格還有發展,但始終是與《伊豆的舞女》、《雪國》所形成的基本特色一脈相連,其作品的傳統文學色調沒有根本變化。
這期間,川端康成還以他熟悉的動物世界為題材,創作了《禽獸》(1933)。小說描寫。個對人失去信任的心理者,討厭一切人,遂以禽獸為伴,從中發現它們愛情純真的力量和充滿生命的喜悅,以此聯繫到人與人之間的冷漠和寡情。作傢意在抒發自己對人性危機的感慨,呼喚和追求人性美。但作品拖着煩惱、惆悵、寂寞、孤獨的哀傷餘韻,表露了濃重的虛無與宿命的思想。這篇作品表現了人物瞬間感受和整個意識流程。但又非常重視傳統結構的嚴密性,故事有序列地推進,在局部上卻采用了延伸時空的手法,藉以加強人物心理的明晰變化,更深入地挖掘人物的內心世界。這是在藉鑒意識流手法和繼承傳統手法結合上所作的一次成功的實踐。此外還寫了《花的圓舞麯》、《母親的初戀》,以及自傳體小說,新聞小說,青春小說《高原》、《牧歌》、《故園》、《東海道》、《少女港》等。由於受到戰時的影響,他背負着戰爭的苦痛,一味地沉潛在日本古典文學中,徘徊在《源氏物語》的物哀精神世界裏,在藝術與戰時生活的相剋中,他抱着一種悠然忘我的態度,企圖忘卻戰爭,忘卻外界的一切。他離戰時的生活是遠了,但他從更深層次去關註文學。他根據戰爭體驗,結合自己對日本古典的認識,加深尋找民族文化的自覺,對繼承傳統的理解也更加深刻。他進一步通過古典把目光朝嚮“民族的故鄉”。
二
戰後,川端康成對戰爭的反思,進一步擴展為對民族歷史文化的重新認識,以及審美意識中潛在的傳統的蘇醒。他說過:“我強烈地自覺做一個日本式作傢,希望繼承日本美的傳統,除了這種自覺和希望以外,別無其他東西。”“我把戰後的生命作為餘生,餘生不是屬於我自己,而是日本美的傳統的表現。”也就是說,戰後川端對日本民族生活方式的依戀和對日本傳統文化的追求更加熾烈。他已經在更高的理論層次上思考傳統與現代、本土與外來的問題。他總結了一千年前吸收和消化中國唐代文化而創造了平安王朝的美,以及明治百年以來吸收西方文化而未能完全消化的歷史經驗和教訓,並且結合自己的創作實踐,提出了應該“從一開始就采取日本式的吸收法,即按照日本式的愛好來學,然後全部日本化”。他在實踐上將汲取西方文學溶化在日本古典傳統精神與形式之中,更自覺地確立“共同思考東西方文化的融合與橋梁的位置”。
川端康成在理論探索的基礎上,充分發揮了作傢的主動精神和創造力量,培育了東西方文化融合的氣質,並且使之流貫於他的創作實踐中,使其文學完全臻於日本化。同時他的作品呈現出更多樣化的傾嚮,貫穿着雙重或多重的意識。在文學上獲得最大成就的,可算是《名人》、《古都》、《千衹鶴》和《睡美人》等作品。
《名人》同《雪國》是珠聯壁合的佳作。他在《名人》中,一反過去專寫女性感情的傳統,而完全寫男性的世界,寫男性靈魂的奔騰和力量的美。作傢塑造秀哉名人這個人物,着眼於“把這盤棋當作藝術品,從贊賞棋風的角度加以評論”。他十分註意精神境界的描述。所以《名人》雖然也寫了棋局的氣氛和環境,但主要是寫人、寫人生命運,而不是單單寫棋,它突出地展示了秀哉名人在對弈過程中所表現的美的心靈。這部作品是川端創造的一種新的文學模式——報告小說,他運用了名人告別賽的記錄,對生活載體作出真實直接的再現,不能不說這在一定程度上束縛了作傢的想象的翅膀;但它又不是一般的報告文學,而是運用小說的藝術手法,在事實的框架之內,也容許作傢發揮自己的想像力,並不摒棄審美主體的意識滲透,而作出適當的虛構,將真實的紀錄部分和靠想像為虛構的部分渾然融合為一體,以更自由、更廣阔、更活躍和更多樣的藝術手段,創造出獨特的藝術世界。
川端出於對傳統的切實的追求,寫了《古都》(1961—1962),在京都的風俗畫面上,展開千重子和苗子這對孿生姐妹的悲歡離合的故事。川端康成為了貫穿他創作《古都》的主導思想,藉助了生活片斷的景象,去撫觸古都的自然美、傳統美,即追求一種日本美。所以全篇貫穿了寫風物,它既為情節的發展提供了契機,又為人物的塑造和感情的抒發創造了條件。同時它也成功地塑造了千重子和苗子這兩個人物形象,描寫了男女的愛情關係,但其主旨並不在鋪展男女間的愛情波折,所以沒有讓他們發展成喜劇性的結合,也沒有將他們推嚮悲劇性的分離,而是將人物的純潔感情和微妙心理,交織在京都的風物之中,淡化了男女的愛情而突出其既定的宣揚傳統美、自然美和人情美的題旨。這正是《古都》的魅力所在。
作者在《古都》裏對社會環境的認識是比較清醒的,他對社會、人際關係的認識和體驗也是比較深刻的,這正是戰後生活的賜予。他通過姐妹之間、戀人之間的感情隔閡,甚至釀成人情冷暖和離別的痛苦,反映了社會中存在着身份等級和門第殊隔,揭示了這一貧富差別和世俗偏見所形成的對立現實。作品的時代氣息,還表現在作者以鮮明而簡潔的筆觸,展現了戰後美軍占領下的社會世相,比如傳統文化面臨危機,景物失去古都的情調,凡此種種的點染,都不是川端康成偶感而發,而是在戰後的哀愁和美軍占領日本的屈辱感的交錯中寫就的。當時,他對於戰後的這種狀態,一如既往地覺得悲哀,也不時慨嘆,但沒有化為憤怒,化為批判力量,所以也衹能是一種交織着憂傷與失望的哀鳴,也許這仍然是作者對時代、對社會反應的一貫的獨特方式。同時,小說裏還流露了些許厭世的情緒和宿命的思想,不遺餘力地宣揚“幸運是短暫的,而孤單卻是永久的”。對川端康成的小說創作來說,《古都》所表現的自然美與人情美,以及保持着傳統的氣息,都具有特異的色彩。
自從《雪國》問世以來,川端康成的不少作品,在孤獨、哀傷和虛無的基調之上,又增加了些許頽唐的色彩,然後有意識地從理智上加以製約。如果說,《伊豆的舞女》和《雪國》是川瑞康成創作的一個轉折,那麽《千衹鶴》和《山音》又是另一個轉折,越發加重其頽唐的色調。《千衹鶴》對大田夫人和藥治似乎超出了道德範圍的行動、菊治的父親與太田夫人和千加子的不自然的情欲生活,以及他們的倫理觀等,都寫得非常含蓄,連行動與心態都是寫得朦朦朧朧,而在朦朧中展現異常的事件。特別是着力抓住這幾個人物的矛盾心態的脈絡,作為塑造人物的依據,深入挖掘這些人物的心理、情緒、情感和性格,即他們內心的美與醜、理智與情欲、道德與非道德的對立和衝突,以及深藏在他們心中的孤獨和悲哀。也就是說,他企圖超越世俗的道德規範,而創造出一種幻想中的“美”、超現實美的絶對境界。正如作傢所說的,在他這部作品裏,也深深地潛藏着這樣的憧憬。千衹鶴在清晨或黃昏的上空翺翔,並且題詩“春空千鶴若幻夢”,這恐怕就是這種象徵性的意義吧。
《千衹鶴》運用象徵的手法,突出茶具的客體物象,來反映人物主體的心理。川端在這裏盡量利用茶室這個特殊的空間作為中,心的活動舞臺,使所有出場人物都會聚於茶室,這不僅起到了介紹出場人物,以及便於展開故事情節的作用,而且可以藉助茶具作為故事情節進展和人物心理流程的重要媒介,並賦予這些靜止的東西以生命力,把沒有生命、沒有感情的茶具寫活了,這不能不算是藝術上的獨具匠心的創造。如果說《千衹鶴》用簡筆法含蓄而朦朧地寫到幾個人物的近乎超越倫理的行為,那麽《山音》則是着重寫人物由於戰爭創傷而心理失衡,企圖通過一種近於違背人倫的精神,來恢復心態的平衡,以及通過一個家庭內部結構的變化,來捕捉戰後的社會變遷和國民的心理失衡。作傢塑造的人物中,無論是信吾的家庭成員還是與這個家庭有關的幾個人物,他們的性格都由於戰爭的殘酷和戰後的艱苦環境而被扭麯了。但作傢對此也衹是哀傷,而沒有憤怒;衹是,而沒有反抗。準確地說,他是企圖用虛無和絶望,用下意識的反應,乃至無意識的行動來作出對現實的反應。儘管如此,作品還是展示了戰爭造成一代人的精神麻木和頽廢的圖景,還是留下了戰爭的陰影的。如果離開戰爭和戰後的具體環境,就很難理解《山音》的意義。
叶渭渠, 张葆华 編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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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端康成文學的東方美 (代總序) 葉渭渠 一-1 | 川端康成文學的東方美 (代總序) 葉渭渠 一-2 | 充滿探索的世界 (代序) 汪正球 | 招魂節一景 | 非常 | 藍的海黑的海 | 女人殺女人 | 仲夏的盛裝 | 針、玻璃和霧 | 水晶幻想-1 | 水晶幻想-2 | 抒情歌-1 | 抒情歌-2 | 慰靈歌 | 禽獸-1 | 禽獸-2 | 意大利之歌 | 虹-1 | 虹-2 | 虹-3 | 夕陽下的少女 | 重逢-1 | 重逢-2 | 拱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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