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评论 唐語林   》 唐語林      王讜 Wang Dang

唐语林
唐语林
《唐語林》原本於明初即已亡佚,僅有嘉靖初齊之鸞所刻殘本,《永樂大典》亦加搜采。《四庫全書》據齊之鸞刻本和《永樂大典》所錄校訂增補,釐為八捲,計九百四十餘條。各叢書所收多用此本。是書《郡齋讀書志》著錄於子類小說類,作十捲;《遂初堂書目》著錄於小說類,未記捲數;《直齋書錄解題》著錄於子部小說傢類,作八捲;《宋史·藝文志》著錄於子類小說類,作十一捲;《四庫全書》收於子部小說傢類,作八捲。所記捲數不同,但所列門目則無異。原書書首有采用書目一篇,引用著作五十種。可知是書材料由諸傢著作選輯而得(這些著作不少已失傳,經本書采用保存下來的材料是很可貴的)。作者又仿《世說新語》體例分門記述,榷世說新語》所題門類三十五種,另增十七種,共五十二種。今傳本尚存五十二門之目錄,可窺當日體例。然原書久佚,今傳本體例前十八門尚依原例,並釐為四捲;後四捲,因本來門目難以臆求,惟以時代為次,列作補遺。 書中所記故實,間有涉及詩歌者。在詩歌創作方面,記載了李白、王維、王勃、劉禹錫、韋應物等人的有關故實,從中大致體現出作者要求嚴肅創作態度和應有獨創性的觀點。關於詩歌的各種風格流派,均有所說明,但於元和體的評價偏低,似不無門戶之見。在詩歌批評和鑒賞上,推許杜甫,譏劉夢得不能變態,記述白居易對徐凝、張祜詩優劣的衡定等,都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哈哈兒據中華書局1987年版《〈唐語林〉校證》摘錄製作,衹摘錄其中部分詩話條目,未錄入全本。
唐語林 文中子,隋末隱於白牛溪,著《王氏六經》。北面受學者皆時偉人,國初多居佐命之列。自貞觀後,三百年間號稱至治,而《王氏六經》卒不傳。至元和初,劉禹錫撰《宣州觀察使王贇碑》,盛稱文中子能昭明王道,以大中立言,遊其門者皆天下俊傑;自餘士大夫擬議及史册,未有言文中子者。(捲一) 文中子見王勃少弄筆硯,問曰:“爾為文乎?”曰:“然。”因與題《太公遇文王贊》,曰:“姬昌好德,呂望潛華。城闕雖近,風雲尚賒。漁舟倚石,釣浦橫沙。路幽山僻,溪深岸斜。豹韜攘惡,竜鈐闢邪。雖逢相識,猶待安車。君王握手,何期晚耶1(捲二,下同) 杜淹,國初為掾吏,嘗業詩。文皇勘定內難,詠鬥雞寄意曰:“寒食東郊道,飛翔競出籠。花冠偏照日,芥羽正生風。顧敵知心勇,先鳴覺氣雄。長翹頻掃陣,利距屢通中。”文皇覽之,嘉嘆數四,遽擢用之。 王勃凡欲作文,先令磨墨數升,飲酒數杯,以被覆面而寢。既寤,援筆而成,文不加點,時人謂為腹稿也。 駱賓王年方弱冠,時徐敬業據揚州而反,賓王陷於賊庭,其時書檄皆賓王之詞也。每與朝廷文字,極數偽周,天後覽之,至“蛾眉不肯讓人,狐媚偏能惑主”,初微笑之。及見“一抔之土未幹,六尺之孤安在”,乃不悅,曰:“宰相因何失如此之人1蓋有遺纔之恨。 蘇頲少不得父意,常與僕夫雜處,而好學不倦。每欲讀書,患無燈燭,嘗於馬廄竈中吹火照書誦焉,其苦學如此。 長安春時,盛於遊賞。蘇頲《應製》詩云:“飛埃結紅霧,遊蓋飄青雲。”玄宗覽之嘉賞,遂以禦花親插頲巾上。 李白名播海內,玄宗見其神氣高朗,軒然霞舉,上不覺忘萬乘之尊,與之如知友焉。嘗製《鬍無人》,雲“太白入月敵可摧”。及祿山犯闕,時太白犯月,皆謂之不凡耳。 天寶中,國學增置廣文館,以領詞藻之士。滎陽鄭虔久被貶謫,是歲始還京師參選,除廣文館博士。虔茫然曰:“不知廣文曹司何在?”執政謂曰:“廣文館新置,總領文詞,故以公名賢處之。且令後代稱廣文博士自鄭虔始,不亦美乎?”遂拜職。 鄭虔,天寶初協律,採集異聞,著書八十餘捲。人有竊窺其稿草,上書告虔私修國史,虔遽焚之,由是貶謫十餘年,方從調選,授廣文館博士。虔所焚稿既無別本,後更纂錄,率多遺忘,猶成四十餘捲。書未有名。及為廣文館博士,詢於國子司業蘇源明,源明請名為《會粹》,榷爾雅序》“會粹舊說”也。西河太守盧象贈虔詩云:“書名《會粹》纔偏逸,酒號屠蘇味更醇。”即此也。 長安菩薩寺僧弘道,天寶末,見王右丞為賊所囚於經藏院,與左丞裴迪密往還。裴說——賊會宴於太極西內,王聞之泣下,為詩二絶,書經捲麻紙之後。弘道藏之,相傳數世。其詞雲:“萬戶傷心生野煙,百官何日更朝天?秋槐葉落空宮裏,凝碧池頭奏管弦。”又云:“安得捨塵網,拂衣辭世喧,翛然策藜杖,歸嚮桃花源。” 韋應物詩云:“書後欲題三百顆,洞庭須待滿林霜。”後人多說率爾成章,不知江左嘗有人於紙尾“寄洞庭霜三百顆”。 劉禹錫雲:按:此下至“芍藥和物之名也”一條,多稱劉禹錫雲,或聯書,或另條,蓋采自韋絢《劉公嘉話》,而中多偽脫,文義難通。今本《劉公嘉話》非完書,無可參校,姑仍其舊。與柳八、韓七詣施士匄聽《毛詩》,說“維鵜在梁”:梁,人取魚之梁也。言鵜自合求魚,不合於人梁上取其魚,譬之人自無善事,攘人之美者,如鵜在人之梁,毛《註》失之矣。又說“山無草木曰岵”,所以言“陟彼岵兮”,言無可怙也。以岵之無草木,故以譬之。 又說:《甘棠》之詩,“勿拜,召伯所憩”,“拜”言如人身之拜,小低屈也;上言“勿翦”,終言“勿拜”,明召伯漸遠,人思不得見也。毛《註》“拜猶伐”,非也。又言“維北有鬥,不可挹酒漿”,言不得其人也。毛、鄭不註。 劉禹錫曰:為詩用僻字,須有來處。宋考功雲:“馬上逢寒食,春來不見餳。”按:此為瀋佺期《嶺表逢寒食》詩首二句,文曰:“嶺外無寒食,春來不見餳。”劉禹錫氏誤以為宋之問作。宋嘗官考功員外郎。吳曾《能改齋漫錄》捲四《辨誤》內《劉禹錫誤呼瀋雲卿詩為宋考功詩》條有辨析。常疑之。因讀《毛詩·鄭箋》說吹簫處,註云:“即今賣餳者所吹。”六經惟此中有“餳”字。吾緣明日重陽,押一“糕”字,續尋思六經竟未見有糕字,不敢為之。嘗訝杜員外“巨顙折老拳”無據,及覽石勒傳云:“卿既遭孤老拳,孤亦飽卿毒手。”豈虛言哉!後輩業詩,即須有據,不可率爾道也。 《詩》曰“我思肥泉”者,源同而分之曰“肥”也。言我今衛女嫁於曹,如肥泉之分也。 魏文帝詩云“畫舸覆堤”,即今淮浙間腧船篷子上帷幕耳。《唐書·盧藩傳》言之。按:《唐書》無《盧藩傳》。韋絢,唐人,亦無引《唐書》之理,疑有脫誤。船子著油,按:此下原闕一字。比惑之,見魏詩方悟。 又曰“旄邱”者,上側下高曰“旄邱”,言君臣相背也。鄭《註》雲:“旄當為堥”,又言:“堥未詳”,何也? 劉禹錫曰:茱萸二字,經二按,一作“三”。詩人用,亦有能否。杜甫言“醉把茱萸子細看”,王右丞“遍插茱萸少一人”,最優也。 劉禹錫曰:牛丞相奇章公初為詩,務奇特之語,至有“地瘦草叢短”之句。明年秋捲成,呈之,乃有“求人氣色沮,憑酒意乃伸”,益加能矣,明年乃上第。 楊茂卿雲:“河勢昆侖遠,山形菡萏秋。”此詩題雲“過華山下作”,而用蓮蓬之菡萏,極的當而暗靜矣。 劉禹錫曰:韓《碑》柳《雅》,予詩云:“城中晨雞喔喔鳴,城頭鼓角聲和平。”美李尚書愬之入蔡城也,須臾之間,賊都不覺。又詩落句言:“始知元和十二載,四海重見升平時。”所以言十二載者,因以記淮西平之年。 王武子曾在夔州之西市,俯臨江岸沙石,下看諸葛亮八陣圖。箕張翼舒,鵝形鸛勢,聚石分佈,宛然尚存。峽水大時,三蜀雪消之際,瀕滂滉瀁,大樹十圍,枯槎百丈,破礭巨石,隨波塞川而下。水與岸齊,雷奔山裂,聚石為堆者,斷可知也。及乎水已平,萬物皆失故態,惟陣圖小石之堆,標聚行列,依然如是者,垂六七百年間,淘灑推激,迨今不動。劉禹錫曰:是諸葛公誠明,一心為先主效死。況此法出《六韜》,是太公上智之材所構。自有此法,惟孔明行之,所以神明保持,一定而不可改也。東晉桓溫徵蜀過此,曰:“此常山蛇陣。擊頭則尾應,擊尾則頭應,擊其中則頭尾皆應。”常山者,地名。其蛇兩頭,出於常山,其陣適類其蛇之兩頭,故名之也。”溫遂勒銘曰:“望古識其真,臨源愛往跡。恐君遺事節,聊下南山石。” 白居易,長慶二年以中書捨人為杭州刺史,替嚴員外休復。休復有時名,居易喜為之代。時吳興守錢徽、吳郡守李穰皆文學士,悉生平舊友,日以詩酒寄興。官妓高玲瓏、謝好好巧於應對,善歌舞。後元稹鎮會稽參其酬唱,每以筒竹盛詩來往。按:齊之鸞本、《歷代小史》本《唐語林》下有註:“按彭門崔大夫彥魯為郡日,追題尚書數百篇。”居易在杭,始築堤捍錢塘潮,鐘聚其水,溉田千頃。復瀎李泌六井,民賴其汲。在蘇作詩,有“使君全未厭錢塘”之句。及罷,俸錢多留守庫,繼守者公用不足,則假而復填,如是五十餘年。及黃巢至郡,文籍多焚燒,其俸遂亡。 張弘靖十二世掌書命,至丞相。楊巨源贈公詩云:“伊陟無聞祖,韋賢不到孫。”當時稱其能與張氏說傢門。巨源在元和,詩韻不為新語,體律務實,功夫頗深。自旦至暮,吟詠不輳年老頭數搖,人言吟詩多所致。 韓文公與孟東野友善。韓公文至高,孟長於五言,時號“孟詩韓筆”。元和中,後進師匠韓公,文體大變。又柳柳州宗元、李尚書翺、皇甫郎中湜、馮詹事定、祭酒楊公、李公皆以高文為諸生所宗,而韓、柳、皇甫、李公皆以引接後學為務。楊公尤深於奬善,遇得一句,終日在口,人以為癖。長慶以來,李封州甘為文至精,奬拔公心,亦類數公。甘出於李相國宗閔下,時以為得人,然終不顯。又元和以來,詞翰兼奇者,有柳柳州宗元、劉尚書禹錫及楊公。劉、楊二人,詞翰之外,別精篇什。又張司業籍善歌行,李賀能為新樂府,當時言歌篇者,宗此二人。李相國程、王僕射起、白少傅居易兄弟、張捨人仲素為場中詞賦之最,言程試者宗此五人。伯仲以史學繼業。藏書最多者,蘇少常景鳳、按:齊之鸞本、《歷代小史》本《唐語林》作“景風”。原書作“景胤”。案:此當是蘇景胤。景胤為蘇弁之子,蘇滌為蘇冕之子,見《新唐書》捲五八《藝文志》二。堂弟尚書滌,諸傢無比,而皆以清望為後來所重。景鳳登第,與堂兄特並時,世以為美。 文宗皇帝曾製詩以示鄭覃,覃奏曰:“且乞留聖慮於萬幾,天下仰望。”文宗不悅。覃出,復示李宗閔,嘆伏不已,一句一拜,受而出之。上笑謂之曰:“勿令適來阿父子見之。” 文宗尚賢樂善罕比。每宰臣學士論政,必稱纔術文學之士,故當時多以文進。上每視事後,即閱群書,至亂世之君,則必扼腕嗟嘆;讀堯、舜、禹、湯事,即灌手斂裧。謂左右曰:“若不甲夜視事,乙夜觀書,即何以為君1試進士,上多自出題目。及所司試,覽之終日忘倦。嘗召學士於內庭論經,較量文章,宮人已下侍茶湯飲饌。李訓講《周易》,頗葉上意。時方盛夏,遂取犀如意賜訓。上曰:“與卿為譚柄。”讀高郢《無聲樂賦》、白居易《求玄珠賦》,謂之“玄祖”。水部員外郎賈嵩說雲。 文宗好五言詩,品格與肅、代、憲宗同,而古調尤清峻。嘗欲置詩學士七十二員,學士中有薦人姓名者,當時詩人李廓馳名,為涇原從事。宰相楊嗣復曰:“今之能詩,無若賓客分司劉禹錫。”上無言。李珏奏曰:“當今起置詩學士,名稍不嘉。況詩人多窮薄之士,昧於識理。今翰林學士皆有文詞,陛下得以覽古今作者,可怡悅其間;有疑,顧問學士可也。陛下昔者命王起、許康佐為侍講,天下謂陛下好古宗儒,敦揚樸厚。臣聞憲宗為詩,格合前古,當時輕薄之徒,攡章繪句,聱牙崛奇,譏諷時事,爾後鼓扇名聲,謂之“元和體”,實非聖意好尚如此。今陛下更置詩學士,臣深慮輕薄小人,竟為嘲詠之詞,屬意于云山草木,亦不謂之“開成體”乎?玷黯皇化,實非小事。 進士李為作《淚賦》及《輕》、《狽、《暗》、《蟹四賦,李賀作樂府,多屬意花草蜂蝶之間,二子竟不遠大。世言文字可以見分命之優劣。 宣宗因重陽,便殿大合樂,賜宴群臣。有御制詩,其略曰:“款塞旋徵騎,和戎委廟賢;傾心方倚註,葉力共安邊。”宰臣以下應製皆和。上曰:“宰相魏暮詩最佳。”其聯雲:“四方無事去,宸豫杪秋來;八水寒光動,千山霽色開。”上嘉賞久之,魏蹈舞謝。 大中、鹹通之後,每歲試禮部者千餘人。其間有名聲,按:原著作“其間章句有聞”。如:何植、李玫、按:原書亦作“李玫”。《新唐書》捲五九《藝文志》三《小說傢類》有李玫《纂異記》一捲,原註:“大中時人。”當即此人。齊之鸞本、《歷代小史》本《唐語林》作“李玟”。又《詩藪》外編捲三《唐》上引《劇談錄》此文,所敘人名全同原書,知《語林》所記多誤。皇甫鬆、李孺犀、梁望、毛潯、按:一作“毛濤”。具麻、按:一作“貝庥”。來鵠、賈隨,以文章稱;溫庭筠、鄭瀆、何涓、周鈐、宋耘、瀋駕、周係,按:作“周繁”。以詞翰顯;賈島、平曾、李淘、按:作“李陶”。劉得仁、喻坦之、張喬、劇燕、許琳、陳覺,以律詩傳;張維、皇甫川、郭鄩、劉庭輝,按:作“劉延暉”。以古風著。雖然,皆不中科。 陸翺為詩有情思,其《閑居即事》雲:“衰柳迷隋苑,衡門啼暮鴉。茅廚煙不動,書牖日空斜。悔下東山石,貧於南阮傢。瀋憂損神慮,萱草自開花。”《宴趙氏北樓》雲:“殷勤趙公子,良夜竟相留。朗月生東海,仙娥在北樓。酒闌珠露滴,歌迥石城秋。本為愁人設,愁人到曉愁。”題鸚鵡、早鶯、柳絮、燕子,皆傳於時。登第纍年,無辟召,一遊東諸侯,得錢僅百萬,而卒於江南。長子希聲,好學多才藝,勤於讀史,非寢食未嘗釋捲,中朝子弟好讀史者無及。昭宗時為相。 李郢有詩名,鄭尚書顥門生也。居杭州,不務進取,終按:此下原闕一字。下郎官。初赴舉,聞鄰女有容,求娶之。遇有爭娶者,女傢無以為辭,乃曰:“備錢百萬,先至者許之。”兩傢具錢,同日皆至。女傢無以為辭,復曰:“請各賦一詩,以為優劣。”郢乃得之。登第回江南,駐蘇州,遇故人守湖州,邀同行,郢辭以决意春歸,為妻作生日,故人不放,與之鬍琴、焦桐、方物等,令且寄歸代意。郢為《寄內詩》曰:“謝傢生日好風煙,柳暖花春二月天。金鳳對翹雙翡翠,蜀琴新上七絲弦。鴛鴦交頸期千歲,琴瑟諧和願百年。應恨客程歸未得,緑窗紅淚冷涓涓。”兄子鹹通初守杭州。郢至,宿虛白堂,雲:“缺月斜明虛白堂,寒蛩唧唧樹蒼蒼。江風徹曙不得睡,二十五聲秋點長。” 馬博士戴,大中初為太原李司空掌記,以正直被斥,貶朗州竜陽尉。戴著書,自痛不得盡忠於故府,而動天下之議。行道興詠,寄情哀楚,凡數十篇。其《方城懷古》雲:“申胥枉嚮秦庭哭,靳尚終貽楚國羞。”《新春聞赦》雲:“道在猜讒息,仁深疾苦除。堯聰能下聽,湯網本來疏。” 世人多謂李氏立意註《文遜,過為迂繁,徒自騁學,且不解文意,遂相尚習五臣者,大誤也。所廣徵引,非李氏立意。蓋李氏不欲竊人之功,有舊註者,必逐每篇存之,仍題元註之人按:齊之鸞本作“人之”,原書亦作“人之”,當據改。姓字;或有迂闊乖謬,猶不削去之。苟舊註未備,或興新意,必於舊註中稱“臣善”以分別。既存元註,例皆引據,李氏續之,雅誼殷勤也。代傳數本李氏《文遜,有初註成者,有覆註成者,有三註、四註者,當初旋被傳寫之誤。其絶筆之本,兼釋音訓義,註解甚多,匡乂傢幸而有焉。嘗將數本並校,不惟註之贍略有異,至於科段互相不同,無似余家之本該備也。因而比量五臣者,方悟所註直盡從李氏註中出,開元進表反非斥李氏,無乃欺心歟!且李氏未詳處,將欲下筆,宜明引憑證;細而觀之,無非率爾。今聊各舉其一端。至如《西都賦》說獵雲:“許少施巧,秦成力折。”李雲:“許少、秦成未詳。”五臣雲:“古之捷人壯士,搏格猛獸。”施巧、力折固是捷壯,文中自解矣,豈假更言?況不知二人所從出乎?又註“作我上都”雲:“上都,西京也。”何太淺近忽易歟?必欲加李氏所未註,何不云“上都者,君上所居,人所都會”耶?況秦地厥田上上,居天下之上乎?又輕改前賢文旨,若李氏註云“某字或作某字”,便隨而改之;其有李氏解而自不曉,輒復移易,今不能繁駁,亦略指其所改一字。曹植《樂府》雲:“寒鱉炙熊蹯。”李氏雲:今之臘肉謂之“寒”,蓋韓國事饌尚此法;復引《????鐵論》“羊淹雞寒”、劉熙《釋名》“韓雞”為證“寒與韓同”。又李以上句云“膾鯉臇胎蝦”,因註云:“《詩》曰‘炰鱉膾鯉’。”五臣兼見上句有“膾”,遂改“寒鱉”為“炰鱉”,以就《毛詩》之句。又子建《七啓》雲:“寒芳苓之巢龜,鱠西海之飛鱗。”五臣亦改“寒”為“搴”,註云:“搴,取也。”何以對下句之“鱠”耶?況此篇全說殽事之意,獨入此“搴”字,於理甚不妥。上句既改“寒”為“搴”,下句亦宜改“鱠”為“缺,縱一聯稍通,亦與諸句不相承接。以此言之,明子建故用“寒”字,豈可改為“炰”、“搴”耶?斯類篇篇有之,學者幸留意。仍知李氏絶筆之本,懸若日月焉。方之五臣,猶虎狗、鳳雞耳。其改字,有“翩翻”對“恍惚”,則獨改“翩翻”為“翩翩”,與下句不相收。又李氏舊本作“泉”及年代字,五臣貴有異同,改其字,卻犯國諱,豈惟矛盾也! 衡山五峰,曰紫蓋、雲密、祝融、天柱、石廩。下人多文詞,至於樵夫,往往能言詩。嘗有廣州幕府夜聞舟中吟曰:“野鵲灘西一棹孤,月光遙接洞庭湖。堪憎回雁峰前過,望斷傢山一字無。”問之,乃其所作也。 鄭案:此下原闕二字。雲:“張燕公文逸而學奧;蘇許公文似古,學少簡而密。張有《河朔刺史冉府君碑》,序金城郡君雲:‘蕣華前落,藁瘞城隅。天使馬悲,啓滕公之室;人看鶴舞,閉王母之墳。’亦其比也。”公又云:“張巧於纔,近世罕比。《端午三殿侍宴詩》雲:‘甘露垂天酒,芝盤捧御書。含丹同蝘蜓,灰骨慕蟾蜍。’上親解紫拂菻帶以賜焉。蘇嘗夢書壁雲:‘元老見逐,讒人孔多。既誅群兇,方宣大化。’後十三年視草禁中,拜劉幽求左僕射製,上親授其意,及進本,上自益前四句,乃夢中之詞也。”又聞杜工部詩如爽鶻摩霄,駿馬絶地。其《八哀詩》,詩人比之大謝《擬魏太子鄴中八篇》。杜曰:“公知其一,不知其二。吾詩曰:‘汝陽讓帝子,眉宇真天人;虯髯似太宗,色映塞外春。’八篇中有此句不?”或曰:“‘百川赴巨海,衆星拱北辰,’所謂世有其人。”杜曰:“使昭明再生,吾當出劉、曹、二謝上。”杜善鄭廣文,嘗以《花卿》及《薑楚公畫鷹歌》示鄭,鄭曰:“足下此詩可以療疾。”他日鄭妻病,杜曰:“爾但言‘子章髑髏血模糊,手提擲還崔大夫。’如不瘥,即雲‘觀者徒驚帖壁飛,畫師不是無心學。’未間,更有‘太宗拳毛騧,郭傢師子花’。如又不瘥,雖和、扁不能為也。”其自得如此。 瀋佺期以詩著名。燕公張說嘗謂人曰:“瀋三兄詩,須還他第一。” 王維好佛,故字摩詰。性高緻,得宋之問輞川別業,山水勝絶,清源寺是也。維有詩名,然好取人句。“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英華集》中詩也。“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李嘉祐詩也。 李翰文雖宏暢,而思甚苦澀。晚居陽翟,常從邑令皇甫曾求音樂。思涸則奏樂,神全則綴文。 楚僧靈一,律行高潔而能為詩。吳僧皎然,一名晝一,工篇什,著《詩評》三捲。及卒,德宗遣使取其遺文。中世文僧,二人首出。 韋應物立性高潔,鮮食寡欲,所居焚香掃地而坐。其為詩,馳驟建安已還,各得其風韻。 李益詩名早著,有《徵人歌且行》一篇,好事者畫為圖障。又有雲:“回樂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徵人盡望鄉。”天下亦唱為歌麯。 中世有造謗辭而著者,《雞眼》、《苗登》二文。有傳蟻穴而稱者,李公佐《南柯太守傳》。有妓樂而工篇什者,蜀妓薛濤。有傢僮而善著章句者,郭氏奴,不記名。皆事之異也。 貞元十二年,駙馬王士平與義陽公主不協,蔡南史、獨孤申叔播為樂麯,號《義陽子》,有《團雪》、《散雪》之歌。德宗怒,欲廢進士科,後獨流南史而止。 元和已後,文筆學奇於韓愈,學澀於樊宗師。歌行則學流蕩於張籍,詩章則學矯激於孟郊,學淺切於白居易,學淫靡於元稹,俱名“元和體”。大抵天寶之風尚黨,大歷之風尚浮,貞元之風尚蕩,元和之風尚怪也。 吳興僧晝一,字皎然,工律詩。嘗謁韋蘇州,恐詩體不合,乃於舟抒思,作古體十數篇為獻。韋皆不稱賞,晝一極失望;明日寫其舊製獻之,韋吟諷,大加嘆賞。因語晝一云:“幾緻失聲名。何不但以所工見投,而猥希老夫之意?人各有所得,非卒能緻。”晝一服其能鑒。(捲三,下同) 貞觀中,蜀人李義府八歲,號神童。至京師,太宗在上林苑便對,有得烏者,上賜義府。義府登時進詩曰:“日裏揚朝彩,琴中伴夜啼;上林多許樹,不藉一枝棲。”上笑曰:“朕以全樹藉汝。”後相高宗。 白居易應舉,初至京,以詩謁顧著作況。況睹姓名,熟視曰:“米價方貴,居亦不易。”及披捲,首篇曰:“鹹陽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乃嗟賞曰:“道得個語,居即易也。”因為之延譽,聲名遂振。 李賀以歌詩謁韓愈,愈時為國子博士分司,送客歸,極睏。門人呈捲,解帶,旋讀之。首篇《雁門太守行》雲:“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嚮日金鱗開。”卻緩帶,命迎之。 元稹在鄂州,周復為從事。稹嘗賦詩,命院中屬和。周簪笏見稹曰:“某偶以大人往還高門,謬獲一第,其實詩賦皆不能。”稹曰:“遽以實告,賢於能詩者。” ……時杭州有蕭協律悅,善畫竹,傢酷貧,白居易典郡,嘗敘雲:“悅之竹舉世無倫,頗自秘重,有終歲求其一竿一枝不得者。”又遺之歌曰:“余杭邑客多羈貧,其中甚者蕭與殷,天寒身上猶衣葛,日高甑中未掃塵。” 郭曖尚升平公主,盛集文士,即席賦詩,公主帷而觀之。李端中宴詩成,雲:“薫香荀令偏憐少,傅粉何郎不解愁。”衆稱妙絶,或謂夙構,端曰:“願試一吟。”錢起雲:“請以起姓為韻。”復雲:“新開金埒教調馬,舊賜銅山許鑄錢。”曖出名馬金帛為贈。是席,端為首;送王相鎮幽朔,韓翌為首;送劉相巡江淮,錢起為首。 尚書白捨人初到錢塘,令訪牡丹。獨開元寺僧惠澄近於京得此花,始栽植於庭,欄圍甚密,他亦未知有也。時春景方深,惠澄設油幕覆其上。牡丹自東越分而種之也,會稽徐凝自富春來,未識白公,先題詩曰:“此花南地知誰種,慚愧僧門用意栽。海燕解憐頻睥睨,鬍蜂未識更徘徊。虛生芍藥徒勞妒,羞殺玫瑰不敢開。唯有數苞紅萼在,含芳衹待捨人來。”白尋到寺看花,乃命徐生同醉而歸。時張祜榜舟而至,甚若疏誕,然張、徐二生未之習稔,各希首薦焉。中捨曰:“二君論文,若廉、白之鬥鼠穴,較勝負於一戰也。”遂試《長劍倚天賦》、《餘霞散成綺》詩。既解送,以凝為先,祜其次耳。張祜詩有:“地勢遙尊嶽,河流側讓關。”多士以陳後主“日月光天德,山河壯帝居”比,徒有前名矣。祜《題金山寺》詩曰:“樹影中流見,鐘聲兩岸聞。”雖綦毋潛雲“塔影挂青漢,鐘聲扣白雲”,此二句未為佳也。祜又有《觀獵》四句及《宮詞》,白公曰:“張三作獵詩以擬王右丞,予則未敢優劣也。”王維詩曰:“風勁角弓鳴,將軍獵渭城。草枯鷹眼疾,雪盡馬蹄輕;忽過新豐市,還歸細柳營。回看落雁處,千裏暮雲平。”張祜詩曰:“晚出禁城東,分圍淺草中,紅旗開嚮日,白馬驟臨風。背手抽金鏃,翻身控角弓,萬人齊指處,一雁落寒空。”白公又以《宮詞》四句之中皆偶對,何足奇乎?不如徐生雲:“今古常如白練飛,一條界破青山色。”徐凝賦曰:“譙周室裏,定遊、夏於邱虔;馬守帷中,分《易》、《禮》於盧鄭。如我明公薦拔,豈惟偏黨乎?”張祜亦曰:“《虞韶》九奏,非瑞馬之至音;荊玉三投,伫良工之必鑒。且洪鐘《韶》擊,瓦缶雷鳴;榮辱糾繩,復何定分1祜遂行歌而邁,凝亦鼓枻而歸。自是二生終身偃仰,不隨鄉試矣。先是李補闕林宗、杜殿中牧與白公輦下較文,具言元白體舛雜,而為清苦者見嗤,因茲有恨也。白為河南尹,李為河陽令,道上相遇,尹乃乘馬,令則肩輿,似乖趨事之禮。嘗謂樂天為“囁嚅公”,聞者皆笑,樂天之名稍減。白曰:“李直木林宗字也。吾之猘子也,其鋒不可當。”後杜捨人之守秋浦,與張生為詩文交,酷愛祜《宮詞》,亦知錢塘之歲自有是非之論,懷不平之色,為詩二首以高之,曰:“誰人得似張公子,千首詩輕萬戶侯。”又云:“如何故國三千裏,虛唱歌辭滿六宮。” 武後朝,嚴安之、挺之,昆弟也。安之為長安兵曹,權過京兆,至今為寮者賴安之之術焉。挺之則登歷臺省,亦有時名。挺之薄妻而愛其子。嚴武年八歲,詢其母曰:“大人常厚玄英,妾也。未嘗慰省我母,何至於斯?”母曰:“吾與汝子母也,以汝尚幼,未知之也。汝父薄行,嫌吾寢陋,枕席數宵,遂即懷汝。自後相棄,為汝父離婦焉。”其母凄咽,武亦憤惋。候父出,玄英方睡,武持小鐵錘擊碎其首。及挺之歸,驚愕,視之,已斃矣。左右曰:“小郎君戲運錘而致之。”挺之呼武曰:“汝何戲之甚?”武曰:“焉有大朝人士,厚其侍妾,睏辱兒之母乎?故須擊殺,非戲也。”父曰:“真嚴挺之子。”武年二十三為給事黃門,明年擁旄西蜀,纍於飲筵對客,騁其筆札。杜甫拾遺乘醉而言曰:“不謂嚴挺之乃有此兒也1武恚目久之,曰:“杜審言孫子擬捋虎須耶?”合坐皆笑,以彌縫之。武曰:“與公等飲饌所以謀歡,何至於祖考耶?”房太尉琯微亦有所忤,憂怖成疾。武母恐害損賢良,遂以小舟送甫下峽。母則可謂賢也,然二公幾不免於虎口矣。李太白作《蜀道難》,乃為房、杜危之也。其略曰:“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所守或非親,化為狼與豺。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傢。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側身西望長咨嗟。”杜初自作《閬中行》:“豺狼當路,無地遊從。”或謂章仇大夫兼瓊為陳子昂拾遺雪獄,高侍禦適與王江寧昌齡申冤,當時同為義士也。李翰林作此歌,朝右聞之,皆疑嚴武有劉焉之志。其屬刺史章彝因小瑕,武怒,遽命杖殺之。後為彝之外傢報怨,嚴氏之後遂微焉。(捲四,下同) 吳郡陸龜蒙,字魯望,舊族也。其父賓虞,進士甲科,浙東從事、侍御史,傢於蘇臺。龜蒙幼精六籍,弱冠攻文,與顔蕘、皮日休、羅隱、吳融為益友。性高潔,傢貧,思養親之祿,與張搏為吳興、廬江二郡倅。著《吳興實錄》四十捲、《鬆陵集》十捲、《笠澤叢書》三捲。丞相李公蔚、盧公攜景重之。羅給事寄陸詩云:“竜樓李丞相,昔歲仰高文;黃閣今無主,青山竟不焚。”蓋嘗有徵聘之意。唐末以左拾遣授之,詔下之日,疾終。光化三年,贈右補闕。吳侍郎融立傳貽史官,右補闕韋莊撰誄文,相國陸希聲撰碑文,給事中顔蕘書。皮日休博士為詩友,寇死浙中。方幹詩名著於吳中,陸未許之。一旦頓作詩五十首,裝為方幹新製,時輩吟賞降仰,陸謂曰:“此乃下官效方幹之所作也。方詩在模範中爾。”奇意精識者亦然之。薛許州能以詩道為己任,還劉夢得詩捲,有詩云:“百首如一首,捲初如捲終。”譏劉不能變態,乃陸之比也。 初,詼諧自賀知章,輕薄自祖詠,諢語自賀蘭廣、鄭涉。其後詠字有蕭昕,寓言有李紓,隱語有張著,機警有李舟、張彧,歇後有姚峴、孫叔羽,訛語、影帶有李直方、獨孤申叔,題目人有曹著。(捲八)



   我读累了,想听点音乐或者请来支歌曲!
    
唐語林

評論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