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 宋朝名畫評   》 宋朝名畫評      劉道醇 Liu Daochun

宋朝名画评
宋朝名画评
《古畫品錄》與《宋朝名畫評》的比較 ○ 王學亞 李霖波 中國傳統文化博大精深,在有關繪畫藝術的理論範疇中,各個歷史時期出現過不同的學術理論。這種理論的形成是那個時代社會文化、審美趣味的綜合反映,並帶有明顯的時代印記;對其加以分析研究,對我們客觀全面地認識傳統文化,特別是繪畫藝術理論能夠起到一定的藉鑒作用。本文將對《古畫品錄》與《宋朝名畫評》加以比較研究並從中找出二者之間的差異。以繼承和品評的態度審視我們的傳統文化內涵,以加強我們對傳統繪畫理論的再認識。 《古畫品錄》和《宋朝名畫評》是兩個不同時期對繪畫藝術“畫品”的理論性總結。所謂“畫品”,是中國古代對畫傢及作品做出品評、鑒賞優劣得失的文體。“品 ”在此不僅指標準,並且有評價、衡量的意思。這種體裁是受魏晉時期士族階層對人物氣質、品格、風貌進行評鑒、品藻的風氣影響而産生的。梁武帝蕭衍的《昭公錄》(已佚)約為畫品體裁的最早著作,而南齊謝赫的《古畫品錄》(簡稱《畫品》)則是保存至今最早的一部品評著述。在《古畫品錄》中,作者對27位畫傢分品鑒評外,還提出係統的“方法”,作為品評的標準,對後世影響極大,隋姚最的《續畫品》、唐朱景玄的《唐朝名畫錄》、張懷瑾的《書斷》都運用了這種理論研究方法,其中宋代劉道醇的《宋朝名畫評》具有代表性。 《古畫品錄》的作者謝赫是南齊時人,他的生平在正史中並無記載,他本人是畫傢。姚最的《續畫品》中對他的畫有評價:“寫貌人物,不俟對看,所須一覽,便工操筆”。在《古畫品錄》中,作者首先闡明了繪畫的功能和藝術要求;其次將以前的繪畫創作方法加以總結,使之理論化和係統化;並歸納成原則性成果“六法”,為後世繪畫理論研究開創了可以藉鑒的先例。《宋朝名畫評》的作者劉道醇是開封人,雖生卒年不詳,但他的活動年代約在宋初,至今還沒有資料表明劉道醇自己是一位畫傢。《宋朝名畫評》應被看作是一部斷代繪畫史,和《古畫品錄》相比,此部著作的影響力並不算深遠,在歷史上,並無太多的贊譽之詞,衹說:“詞雖簡略,亦足資考核。其評論頗平允,雖既一人,亦必雖其技之高下分門而品騭之。”但筆者在此認為,《宋朝名畫評》相比《古畫品錄》,自有其進步的方面,下面將從不同的方面來論證。 一、關於“六法”與“六要、六長” “六法論”是中國傳統繪畫方面較為完備的繪畫理論,謝赫的“六法論”——從表現對象的內在精神,到具體的造型、營造構圖以及訓練方法等方面對傳統繪畫加以總結,這樣的理論在謝赫之前並沒有完整起來。所謂“六法”依次為“氣韻生動、骨法用筆、應物象形、隨類賦采、經營位置、傳移模寫”。時至今日,謝赫之“六法”理論還在當今中國畫的創作中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應該說,自“六法論”提出之後,中國古代繪畫進入了理論的自覺時期。後代畫傢始終將“六法”作為衡量繪畫成敗高下的標準。於是就有了宋代美術史傢郭若虛的:“六法精論,萬古不移”的定論。 在《宋朝名畫評》中,劉道醇提出了“六要、六長”。所謂“六要”是指:“氣韻兼力、格製俱老、變異合理、彩繪有澤、去來自然、師學捨短”;所謂“六長”是指:“粗鹵求筆、僻澀求纔、細小求力、狂怪求理、無墨求染、平畫求長”,單單從字面上就可以看到,謝赫的“六法”中提出的氣韻、用筆、造型、用色、經營的理論框架在劉道醇那裏得到了繼承,不過劉道醇並不單單做了繼承,他的理論是有發展的:首先,他的框架中沒有了“傳移模寫”的概念,而提出了“格製”、“變異”、“師學”的新概念,這說明了當時的中國畫品評有了新的理論元素;其次,他具體地針對這些概念提出了“力、老、合理、有澤、自然”等新要求,將理論具體化;最後,在“六長”中,他提出了繪畫的更高要求,即在矛盾中求得統一,“粗鹵”而要“求筆”,“細小”而要“求力”等。 綜上所述,《宋朝名畫評》中提出的品評原則應該說是有理論創新的,並更加具體化了,已不僅僅是一種認識論,而且還具有思想觀念上的方法論意義。 二、關於品第 謝赫在《古畫品錄》中,將27位畫傢分為“六品”。他的依據是“六法”理論,在這裏,謝赫主要關註的是畫傢的作品對“六法”的全面性的體現,“執‘六法’ 以分‘六品’,立‘六品’以包‘六法’……”。謝赫《古畫品錄》在序言中已經明確宣稱:“畫有‘六法’,……惟陸探微、衛協備該之矣。” 和謝赫評人評畫分“六品”相比,《宋朝名畫評》衹分了三品,劉道醇在序言中寫道:“夫善觀畫者,……要歸三品,三品者,神、妙、能也。”這種分品方式最早是書品中運用,唐代書法評論傢張懷瑾在《書斷》中以神、妙、能三品論定書法傢的成就。之後,同朝的繪畫理論傢朱景玄將這種體例運用在了繪畫的評定上,並將 “逸”品列在了神、妙、能三品之上,普遍采用這樣的方式。因為“神、妙、能”這些美學概念在當時已經有了較為全面和深入的內涵;和《古畫品錄》相比,這樣的品位方式突出了宋人“以求氣韻生動為旨”的繪畫主異思想,就顯得更為具體和有原則性了。“逸、神、妙、能”畫品,美學概念的提出使中國傳統繪畫的評價標準、審美品味上升到更高的精神境界。 三、關於分類 謝赫在《古畫品錄》中沒有對畫傢進行分類,而是籠統地把所有的畫傢放在一起進行品評。在當時的魏晉時期,人物、釋道畫處於鼎盛時期,山水、動物花草等畫種處於萌芽時期。當時顧愷之曾說:“凡畫,人最難,次山水,次狗馬,臺榭一定器耳。”這反映了山水等其他畫種已經出現,但同時也反映出這一時期並沒有把山水等其他畫種和人物畫放在平等的地位。因此,在《古畫品錄》中,謝赫所評第一品的畫傢陸探微、曹不興、衛協都主要是人物畫傢,而被評為“至於雀鼠、筆跡歷落、往往出群”的劉紹祖被評為第五品,善畫山水,並有山水著述的宗炳被列為第六品。所以,結論是謝赫在品評畫傢的時候,並未將所有畫種放在平等地位。由此可見謝赫《古畫品錄》在分類方面並非全面客觀、帶有明顯的審美局限性。 《宋朝名畫評》在畫種分類品評方面有了明顯的進步,劉道醇將畫傢分類謂人物門、山水林木門、畜獸門、花竹翎毛門、鬼神門和屋木門6個門類,分別加以品評和列神、妙、能的歸屬,雖然人物門仍然放在了第一位,但文中已將多種畫種放在了一起進行品評。這無疑是畫評史上一大進步。同時從一個側面顯示出宋代繪畫審美範疇的廣泛性和包容性。 這種結果是和宋代繪畫藝術的發展有關的。北宋時期繼承了五代西蜀、南唐的舊製。在王朝建立的初期,即在宮廷內設立了“翰林圖畫院”。這種畫院對繪畫的發展有很大的推動作用,至宋徽宗時,已將“畫學”正式列入科舉考試中,招攬天下畫傢,分佛道、人物、山水、鳥獸、花竹、屋木等6科。其中,山水畫的創作成就最為輝煌突出。此外,花鳥畫、風俗畫等畫種也有很大程度的進步。這致使繪畫題材在原有的基礎上開始走嚮分科。所以,畫論中仍像魏晉時期的謝赫那樣將人物畫傢列於山水、花鳥畫傢之上的做法顯然已經不可行了。這是當時繪畫藝術的欣賞趣味日益細緻和審美範疇擴大的一個有力佐證,而正是由於這種繪畫題材的多樣化發展,纔使繪畫在當時越來越多地具有了廣泛的審美意義,出現了空前的繁榮,同時也卸掉了承擔“教化、人倫”的擔子。 除了標準、品第、分類這幾點以外,在《宋朝名畫評》中,繪畫的社會作用、繪畫鑒賞等方面,也和《古畫品錄》中的觀點或稍有不同,或有所發展。整體來講,可以看到宋代畫論《宋朝名畫評》相對於魏晉的《古畫品錄》的進步意義,但同時也應對謝赫《古畫品錄》“‘述’而不作,非畫所新先”的創新精神的提倡加以肯定。在此我們並不是褒此貶彼,而主要是從繪畫理論較為完善全面的角度,體現出了一種時代發展進步的觀念。中國的繪畫史從魏晉時期開始有了大量的理論出現,這些理論研究是跟隨着時代的發展而發展的,雖然《古畫品錄》中的一些原則被評為是“萬古不移”的金科玉律,但我們不應忽視其時代的局限性。藉鑒古人的理論成就是為了更好地完善後世的理論體係。繼承和發揚民族傳統文化,並非排斥其他的藝術思想,而是立足傳統、在傳統文化為精神支柱的前提下的藉鑒吸收。本文從一個角度對《古畫品錄》與《宋朝名畫評》進行比較,其目的就在於提示傳統文化理論的審美特徵,與時代審美藝術精神之間的關係,用發展的眼光審視我們的過去和現在。藉鑒古人的理論成就,是為了更好地完善我們現在的理論體係,此乃本文的目的所在。
宋朝名畫評 提要 《宋朝名畫評》三捲,宋劉道醇撰。書分六門,一曰人物,二曰山水林木,三曰畜獸,四曰花草翎毛,五曰鬼神,六曰屋木,每門之中,分神、妙、能三品,每品又各分上、中、下,所錄凡九十餘人。首有敘文,不著名氏。其詞亦不類序體。疑為書前發凡,後人以原書無序,析出別為一篇也。案朱景元《名畫錄》分神、妙、能、逸四品,而此仍從張懷瓘例,僅分三品,殆謂神品足以該逸品,故不再加分析,抑或無其人以當之,姑虛其等也。又黃休復《益州名畫錄》,列黃筌及其子居寀於妙格下,而此書於人物門則筌、居寀並列入妙品,花木翎毛門則筌、居寀又列,入神品,蓋即一人,亦必隨其技之高下而品騭之,其評論較為平允。其所敘諸人事實,詞雖簡略,亦多有足資考核者焉。 序 夫識畫之訣,在乎明六要而審六長也。所謂六要者,氣韻兼力一也,格製俱老二也,變異合理三也,彩繪有澤四也,去來自然五也,師學捨短六也。所謂六長者,粗鹵求筆一也,僻澀求纔二也,細巧求力三也,狂怪求理四也,無墨求染五也,平畫求長六也。既明彼六要,是審彼六長,雖捲帙溢箱,壁版周廡,自然至於別識矣。大凡觀畫抑有所忌,且天氣晦冥、風勢飄迅、屋宇嚮陰、暮夜執燭皆不可觀。何哉?謂其悉不能極其奇妙而難約以六要六長也。必在平爽霽清,虛室面南,依正壁而張之,要當澄神靜慮縱目以觀之。且觀之之法,先觀其氣象,後定其去就,次根其意,終求其理,此乃定畫之鈐鍵也。是故見短勿詆,返求其長;見功勿譽,返求其拙。夫善觀畫者,必於短長功拙之間,執六要,憑六長,而又揣摩研味,要歸三品。三品者,神、妙、能也。品第既得,是非長短、毀譽功拙自昭然矣。大抵觀釋教者尚莊嚴慈覺,觀羅漢者尚四像歸依,觀道流者尚孤閑清古,觀人物者尚精神體態,觀畜獸者尚馴擾擴厲,觀花竹者尚豔麗閑冶,觀禽鳥者尚毛羽翔舉,觀山水者尚平遠曠蕩,觀鬼神者尚筋力變異,觀屋木者尚壯麗深遠。今之人或捨六要、棄六長而能致此者,何異緣木求魚、汲泉得火,未之有也。 捲一 ○人物門第一 王瓘,字國器,河南洛陽人。美風表,有纔辯,少志於畫。傢甚窮匱,無以資遊學。北邙山老子廟壁畫,吳生所畫,世稱絶筆焉。鸑多往觀之,雖窮鼕積雪,亦無倦意。有為塵滓塗漬處,必拂拭磨颳以尋其跡,由是得其遺法。又能變通不滯,取長捨短,聲譽藉甚,動於四遠,王公大人有得鸑畫者以為珍玩。末年,石中令以禮召鸑畫昭報寺廊壁,厚酬金幣。今西京石傢寺壁,現在,故於乾德、開寶之間無與敵者。身死之日,畫流相帥哭之。虞部武員外宗元,亦河南人,每嘆曰:吾觀國器之筆,則不知有吳生矣。吳生畫天女頸領粗促,行步跛側,又樹石淺近,不能相稱,國器則捨而不取,故於事物盡工。復能設色清潤,古今無倫。恨不同時親受其法。翰林待詔高剋明亦謂人曰:今若得國器畫,何必吳生?所謂買王得吳矣。識者以為知言。子端,亦有名於時。 (評曰:本朝以丹青名者不可勝計,唯抃為第一,何哉?觀其意思縱橫,往來不滯,廢古人之短,成後世之長,不拘一守,奮筆皆妙,誠所謂前無吳生矣。故列神品上。) 王靄,京師人。幼有志節,頗尚靜默。留心圖畫,尤長於寫真。追學吳生之筆,於佛像人物能盡其妙。朱梁時以為翰林待詔。至石晉末,耶律德光犯闕,時靄與焦著、王仁壽為德光掠歸。至宋有天下,靄還國,復為待詔。藝祖以區區江左未歸疆土,有意於吊伐,命靄微服往鍾陵,寫其謀臣宋齊丘、韓熙載、林仁肇等形狀。如上意,受賞加等。奉詔於定力院寫宣祖及太後御容,梁祖真像亦在焉。本院堂西壁畫現存,但經後人裝飾失真。又於大殿西壁畫水月觀音,及於景德寺九曜院殿西壁畫彌勒下生像。末年與東平孫夢卿畫開寶寺大殿後文殊閣下東西兩壁,夢卿以東壁讓之,尊靄聲跡,識者以為當然。所畫南北毗樓勒叉天王高丈餘及金槍道菩薩相,皆筆力精邁,思慮殫竭。來世之譽,自此而已。 (評曰:靄之為畫也,可謂至矣。意思宛約,筆法豪邁,皆不下王抃,但氣焰少劣耳。夫寫人形狀者在全其氣宇,靄能停分取像,側背分衣,周旋變通,不失其妙,可列神品中。) 孫夢卿,鄆州須昌人。少有精鑒而性拘執。傢世豪右,不事産業,志於圖繪。常語人曰:吾所好者,吳生耳,餘無所取。故盡得其法,裏中人目為孫脫壁。又曰孫吳生。言能全脫吳生之壁,無小異處。凡欲命意揮寫,必為豪貴所知,日湊於門,爭先請售。識者以為吳生後身,數百年能至其藝者止夢卿焉。與王靄對畫開寶寺文殊閣下西壁,為西方毗樓勒叉天王像及金槍道菩薩相,今並存焉。夢卿之畫,世少藏者,王公大人第往往有之。 (評曰:唐張懷抃以吳生為僧繇後身,予謂夢卿亦吳生之後身。而列於抃、靄之下,何哉?吳生畫天女及樹石有未到處,語在王抃事跡。抃、靄能變法取工,夢卿則拘於模範,雖得其法,往往襲其所短,不能自發新意,謂之脫壁者豈誣哉。可列神品中。) 趙光輔,耀州華原人。太宗朝為圖畫院學生。性喜幽曠,無仕進意,潛自遁去,鄉人猶呼趙評事。長於佛畫及人物番馬等。愚客於許日,開元寺見輔畫攝摩騰、竺法蘭以傳教。皆丈餘,其慈覺悲憫之相盡備。又畫五百高僧,姿質風度,互有意思,坐立瞻聽,皆得其妙,貌若悲覺,以動觀者。 (評曰:光輔之畫也,放而逸,約而正,形氣清楚,骨格厚重,可列神品下。) 高益,本契丹涿郡人,太祖時遁來中國。初於都市貨藥,有來贖者,輒畫鬼神犬馬藉藥與之,得者驚異。有孫四皓者,廣延藝術之士,益往客之,為禮甚厚,益亦畫鬼神搜山圖一本以酬其意,歲初復畫鍾馗一軸為獻。孫遽張於賓館,或曰:鬼神用力,此傷和重。益聞之,乃睨目奪筆畫一異狀者舉石狻猊以擊厲鬼,復張於舊所。觀者驚其勁捷,握手滴汗。嘗於四皓樓上畫捲雲芭蕉,京師之人摩肩爭玩。至今天下樓閣亭廡為之者,自益始也。今四皓樓芭蕉現存。孫乃神宗神宗疑有誤,原文如此。下同,近戚,進益前所畫搜山圖。上嘆賞移刻,遂待詔圖畫院,敕畫相國寺廊壁。會上臨幸,見益寫阿育王戰像,詔問:卿曉兵否?對曰:臣非知兵者,命意至此。上善之。後畫崇夏寺大殿東西二壁善神。雖長於大像,但稱其筆,凡畫坐神,則用意最善。 (評曰:觀益之畫,色輕而墨重,變通應手,不拘一態,其丹青之功者歟?可列神品下。) 武宗元,字總之,河南白波人。世業儒,為鄉裏所重。父道,與丞相文惠公隨為布衣交,將宗元詣之。時方成童,大被稱賞。文惠妻以外孫,用其蔭得太廟齋郎。年十七,文惠請畫北邙山老子廟壁,頗為精絶。景德末,章聖營玉清昭應宮,募天下畫流逾三千數,中程者不減一百人,分為二部,宗元為左部之長。丁朱崖為宮使,語僚佐曰:適見靡旗亂轍者,悉為宗元所逐矣。上亦優勞之。中嶽天封觀置百金以求名手,宗元乘興揮寫,無毫發遺恨。洛中南宮三聖宮東壁畫十太乙,皆丈餘。又於河南廣福院寫回廊壁,今並存焉。宗元亦不常奮筆,雖貴人名臣日走於門,求之甚勤,未嘗肯諾。京師富商高生有畫癖,常刺拜於庭下迨十餘年,欲得水月觀音一軸。宗元許之,又三年方成,攜詣高生,生已殂矣,焚畫垂泣而去。丞相文懿張公士遜,生辰,宗元獻消災菩薩二軸。公張於千歲堂,甚秘重焉。歷官至虞部員外郎。 (評曰:武員外學吳生筆,得其閑麗之態,可謂睹其奧矣。而品第不至於高益,得無意乎?夫若千乘萬騎,出彼入此,氣貌風韻不有相類,則益得之矣。武雖可以齊肩接跡,無甚愧之色,必求定論,故有優劣。然氣格不群,優入畫域,亦列神品下。) 王齊翰,建康人。世為右姓。齊翰自為童時,已能畫地成人,有挺立之勢。日見加益,仕偽唐李煜為待詔。及王師指伐,所得府藏,悉充軍中之賞。有步卒李貴者徑入佛廟,得齊翰所畫十六羅漢。俄鬻於市,有富商劉元嗣以白金四百兩請售。元嗣入都,復質於相國寺普滿塔主清教處。及元嗣往贖,遂為所匿。訟於京府,時神宗方為尹,按證其事,清教詞屈,乃出原畫,大為神宗嘉嘆,各賜白金千兩釋之。後十六日即位,名曰應天國寶羅漢,藏於秘府。 王士元,汝南宛丘人。父仁壽,亦能丹青,事見五朝名畫錄。至士元尤精其藝。好讀書,為儒者,言有局量,鄉裏器之。與國子博士郭忠恕為畫友。士元嘗為孫四皓之客,甚見推待。唐有名畫斷,第其一百三人之姓名。太宗天縱多能,留神庶藝,訪其後來,復得一百三人,編次有倫,亦曰名畫斷。孫氏謂士元曰:上為畫斷以續唐本,子其謂何?士元乃沉默思慮,采唐來諸傢之長,為武王誓師獨夫崇飲圖。京師之人詣孫館者日不可計,中有嘆者曰:王君之意與六經合,觀其事跡,不覺千古之遠,非精慮入神,何以至此!孫氏不敢私有,進於天子,下圖畫院品第之。時院中高文進與士元有隙,定為下品,識者忿之。止以三十縑為賜,不顧而去。文懿張公惜其精筆,奏攝南陽從事。 侯翌,字子衝,安定人。性簡潔,重信義。學吳生釋道畫。予至和中於閭巷見挈一舊圖,貯於大器,將濯去顔色,尋呼止之,乃翌所畫七夕乞巧圖也。其人曰:我於京城中為舊功德,亟賣以給朝夕。此圖雖得於大族,及其市也,人以敝裂無肯售之者,我將洗滌以補穿結之服。因倍價以售歸,則熟視,宛有王公第宅妓女瞻祝之態。 (評曰:齊翰不曹不吳,自成一傢,其形勢超逸,近世無有。士元通於微妙,物物稱絶,見抑於高文進,勢使然也。侯翌墨路謹細,筆力剛健,富於氣焰,與齊翰、士元並列妙品上。) 蒲師訓,蜀中人。曉音律,善談論。幼師房從真,學畫纔十年,從真自以為不及。仕孟蜀為待詔。長於車服冠冕旌旗器械神鬼等畫。子延昌亦能畫,名亞師訓。 黃筌,字要叔,亦蜀中人。少開悟,卓然不肯與群童語。年十三,事郡人刁處士學丹青。尤好花竹翎毛,凡所操筆,皆迫於真,大為當時所傳。年十七,從其師同仕王衍。十九賜朱衣銀魚,監都麯院。及孟知祥僣立,進筌三品服。子昶丞襲,遷待詔。檢校少府監。寫偽後袁氏真張於別殿,嬪禦屬目,更深攀慕。纍加如京副使檢校戶部尚書兼御史大夫。藝祖開朝,昶銜璧入覲,筌與子居寀皆從赴都下。上真命為太子左贊善大夫,仍厚賜之。筌以亡國之餘,動成哀戚,至是遘疾而卒,時乾德辛醜九月二日也。子五人,居寶亦能丹青,死於蜀。居寀自有傳。門生夏侯延祐亦知名。 黃居寀,字伯鸞。亦事孟昶為待詔。隨筌朝,復真命。陶尚書偲,在翰苑,因曝圖畫,乃展秋山圖令品第之。居寀斂容再拜曰:某與父筌所為也。孟昶時以答楊渥國信,彌縫處有某父子名姓當在。裂之,如居寀言。詢諸庫吏,乃朱梁開平中楚將張浩殺楊渥籍沒此圖。偲命居寀追寫父真,為當時所重。居寀父子事蜀主三世,凡圖帳屏壁多出其手。愚嘗於唐紫微第見居寀畫西伯獵渭圖及父筌真像,皆得其妙。 孫知微,字太古,彭山人。知書,能語論,通老學,善雜畫。初師沙門令宗,凡牧伯所至,必與之相款,高談劇辯,皆出人意。蜀中寺觀多有親筆,畫釋老事跡則不茹葷食,在於山野,經時方成。寓居青城白侯壩趙村,愛其水竹深茂,以助其興。 孟顯,字坦之,華池人。骨氣清楚,語論通博。畫佛像人物車馬等出於己意,自成一傢。筆無所滯,轉動飄逸,觀者不能窮其來去之跡。嘗於本郡孟氏捨揮數壁,皆有精意。 周文矩,建康句容人。美風度,學丹青頗有精思。仕李煜為待詔。能畫冕服車器人物子女。偽,日升,元中,命圖南莊,最為精備。開寶中煜貢之,藏於秘府,為上寶重。 (評曰:蒲師訓筆法雖細,其勢極壯。黃筌凡欲揮灑,必澄思慮,故其彩繪精緻,形物偉廓。居甗數壁有父之風,可謂善繼矣。孟顯能作猛風之勢,瘦形圓面,識者猶以為疵。周文矩用意深遠,於繁富則尤工。並列妙品中。) 張翽,字升卿,汝南人。性剛潔,不喜附人。學吳生僅得其法。大中祥符中玉清昭應宮成,召翽畫三清殿天女奏音樂像。翽不假朽畫,奮筆立就,皆丈餘高。流輩驚顧,終譖於主者,以翽不能慎重,用意多速,出於矜炫,恐有效尤者。尋遭詰問,翽不加彩繪而去,論者惜之。於本郡開元寺畫護法善神,最為精緻。 王端,字子正,鸑之子也。性謹厚,幼知書,尤好讀十七代史,文選、易象、黃老之學皆涉獵焉。善丹青,長於傳寫及山水花竹等。真廟晏駕,召端與畫臣寫其遺像。端舉筆乃就,無及之者。燕恭肅王見其肖似,更益號慟。敕端入圖畫院,讓而不受,止乞國子監書捨一部。上嘉之,特授奉職,轉右班殿直。詔寫真廟及章獻明肅太後聖容於石壁,未絶筆而端卒。令李元輔畢之,優賜其傢。 勾竜爽,蜀中人。厚重少語言。好丹青,神宗時為圖畫院祗候。善作中古人物,其狀質野,觀者有返樸之意焉。 陳用志,許州郾城人。樸直少許可,不嗜利祿,為交友所高。天聖中為圖畫院祗候。逮景祐初,今上營慈孝寺,敕用志及待詔等筆東殿御座側,其間王華希宮中別賜,屏上為竜水,飾以花竹。用志不樂,因私遁去。人間多求用志畫,至有日走於門者。用志但以半幅紙絹信筆自適,故其跡甚少。 厲昭慶,建業人。仕偽唐為待詔,國破,與其男從至京師,籍為編戶。昭慶父子大有丹青之名,攻佛像,尤長於觀音。凡畫古今人物,至於衣紋生熟,亦能分別,前輩殆不及。每欲揮筆,必求虛靜之室無塵埃處,覆其四面,止留尺餘,始肯命意,其專謹如此。人有問者,以陸探微去梯之事答之。故其筆精色澤,久而如新,此可佳也。 王兼濟,西京洛陽人。簡傲嗜酒,不修人事。學吳生為畫,得其餘趣。白波人武宗元長於大像,當世稱絶。兼濟嘗與對手,深見推譽。同於本京南三聖殿畫太乙,兼濟乃西壁焉。東壁乃武宗元畫。中嶽天封觀西壁聖帝入隊,亦兼濟之筆。武宗元畫東壁出隊。雖不及宗元,自有佳處。 (評曰:張昉,用意敏速,變態皆善。王端寫人形表,尤見所長。勾竜爽筆力飄逸,多從質野。陳用志所寫雖至小僻,麯盡其妙。厲昭慶居必幽靜,故其澄慮設色,久而愈精。王兼濟嘗與武宗元力畫大像,雖不能及,亦可以接其步武矣。並列妙品下。) 楊斐,京師人。性不拘,有氣概。多遊江浙間,後居畫院。攻畫佛像,宗吳生筆。於泗州普光王寺畫鬼神於方丈,其容色威勢,有足觀者。 高文進,蜀中人。太宗時入圖畫院為祗候。上萬機之暇,留心繪事,文進與黃居寀常列左右,賜予優腆。相國寺高益畫壁,經時圮剝,上惜其精筆,將營治之,詔文進曰:丹青誰如益者?對曰:臣雖不及,請以蠟紙模其筆法後移於壁,毫發較益當無差矣。遂與李用及、李象坤翻傳舊本於壁,盡得益之骨氣。文進自畫後門裏東西二壁五臺峨眉文殊普賢變相,及後門西壁神、大殿後北方天王等。以其能遷待詔,仍賜所居。在相國寺東,年老臥病,上宣醫臣往療之,仍戒曰:文進之命,實係卿手,功不可緩也。上為註意如此。後果愈。敕同畫東太乙宮貴神列位。大中祥符初,董督群工計度玉清昭應宮壁。今景德寺後九曜院羅漢及東壁藥師琉璃光佛,皆文進所畫也。 趙元長,字慮善,蜀中人。通天文,歷仕偽蜀孟昶為靈臺官。亦善丹青,凡星宿緯象皆命畫之。國破,元長從昶赴闕下。太祖引偽署官屬,凡學天文之類皆不赦。元長當死,遽呼曰:臣嚮仕昶,謂臣能畫,所寫者周天象耳,符讖之學非臣所知。上特原之,配文思院為匠人。常備禁中之役,畫馴雉於御座,會五坊人按鷹有離鞲欲舉者,上命縱之,徑入殿宇以搏畫雉。上驚賞久之,召元長入圖畫院為藝學。詔畫東太乙宮貴神之像,元長實督之。及命模寫王齊翰應運國寶羅漢,深得其法。 高元亨,字彥德,京師人。一名懷寶。端願拘禮法,嘗褒衣大帶,引奚奴行,人以儒者視之。真廟時為圖畫院祗候。嘗畫從駕兩軍角抵戲場圖,寫其觀者四合如堵,坐立翹企,攀扶仰俯,及富貴貧賤、老幼長少、緇黃技術、外夷之人,莫不備具,至有爭怒解輓,千變萬狀,求真盡得,古未有也。元亨嘗押河西防邊將校鼕衣至渭川,見畫人南簡,雖有推奬之意,終不能援引。 (評曰:楊斐深有才思,用亦宏博,於大像求其全功,則非吾所知也。高文進筆力快健,施色鮮潤,皆其所長。趙元長妙於形似。高元亨盡事物之情。並列能品上。) 孫懷說,安定靈臺人也。任俠不事産業。喜丹青,亦學吳生,略得其奧。乘興命筆,往往稱絶。多為好事者取去,故人間少見其本。 南簡,平涼人。性簡傲,不肯從親舊遊,閉門獨居,以畫自樂。太宗朝待詔高元亨奉命過渭川,目睹簡畫,得其名氏,遽召之。會簡袖刺來謁,喜其同好,盡禮相遇。因求簡筆,簡遂披紙運思,揮染如掃,窮百番無相犯者。元亨益重之。故相國劉公有簡畫少微星一軸,甚有氣韻。 王道真,字傒叔,新繁人。幼穎悟,有節操,善丹青。太宗朝待詔高文進甚有聲望,一日上問民間誰如卿者。文進進曰:新繁人王道真者猶出臣上。遂召入圖畫院為祗候,與文進等傳移相國寺高益畫壁,及於大殿西偏門南面東壁畫寶志化十二面觀音相。又與文進對畫寺庭北門東面大神。遷待詔。及同文進計度玉清昭應宮壁,當時稱之。 牟𠔌,字子衝,不知何處人。美風表,深曉相術,故於丹青中尤長寫貌。太宗竜潛時,牟往事之。暨登位,得圖畫院祗候。端拱中詔隨專使往交趾,密令遍寫安南王黎桓並臣佐真像。以瘴海飄泊,近十餘年始還京師,值太宗已棄萬國。章聖即位,亦優勞之。𠔌居閶闔門中,會上幸建隆觀,以所畫先帝御容張於戶外。上見之,果回目悚然曰:大行皇帝也。敕中使收之,執𠔌詣行在,問其故。對曰:臣事先帝,待罪於圖畫院,使於異域,淹留歲月,還朝雖在,先帝晏駕。伏惟陛下孝思訓俗,臣所以追寫者,廣陛下罔極之心。先帝聖容,臣乞傳貌。雖聞已敕沙門元靄為之,元靄之技能側面。臣竊以南嚮恭已,聖人所以尊也,臣攻寫正面者。上許之,工畢加賜。 沙門元靄,蜀中人。幼來京師相國寺落發,授大具足戒。通古人相法,遂能寫真。太宗聞之,召元靄傳寫。時上幸後苑賞春方還,烏巾插花,天姿和暢,靄一揮而成,略無凝滯。上優賜之,由是有聲名,巨貴人爭求其筆。亦嘗畫本寺西經藏院後大悲菩薩。章聖即位,召靄寫先帝側座御容,恩賜甚厚。錢希白洞微志雲:僧元靄,蜀人,皇朝來□,禁中供奉。一日在御書院中寫粉本,中官皆來觀看。靄公每成,染顔色畢,懷中別出一小石研磨取色,蓋覆肉色之上,然後遂如真。衆工所以不及者,正為此特高。其日用石訖,忽見一小黃門懷之而去。靄公喧呼索之,方置舊處,又以蜚語凌辱,然後奔走而去。因遍詢中官,同列無肯言其姓名,因畫其顔貌,求謁李都知神福,哀訴以中貴竊石毀辱之事,忿色可掬。李因詰之曰:小底至多,不知姓名,誰當其責?靄公因懷中探出頭子,言此可以驗之。李一見大笑曰:此楊懷吉也,何倉卒間圖寫,筆法如是精妙!因延坐嗟賞,見召楊責讓,伏罪致谢而退。自此傳神聲價,蔚為獨步矣。 尹質,字化元,成都人。性長厚,與人交有終始。攻寫貌,善佛像,尤精於真人藥王。凡伎藝倡優人所識者,質皆能畫之,無分毫異處。燕恭肅王召質寫真,特優禮之。至於公卿戚裏間競求傳貌。景祐中宣獻宋公薨,請質追寫。質嗜酒無羈束,但草成儀像,逾時不往。宋氏復召沙門懷志,以質草樣示之,俾為標準。質聞之曰:模傳尚可,設色非吾敢許。果如其言。復遍求名輩傳貌甚多,無如質者,故獨步康定、慶歷之間。 (評曰:孫懷說氣格清峭,理緻深遠。南簡意不在近,格亦至僻。王道真淳重寧妥,可謂能矣,言院體者無出其右。牟𠔌、元靄、尹質長於寫貌,筆能奪真,其優劣如次第雲。並列能品中。) 石恪,字子專,成都郫人。性輕率,尤好凌轢人,常為嘲謔之句,略協聲韻,與俳優不異,有雜言,為世所行。初事張南本學畫,纔數年已出其右。多為古僻人物,詭形殊狀,以衊辱豪右,西州人患之。嘗畫五丁開山、巨靈擘太華圖,其氣韻剛峭,當時稱之。今蜀會秦川至闕下尚多恪筆。 陳士元,京師人。初名允。喜丹青之學,尤好王士元筆,竊相如慕藺之意,遂改其名。至於屋宇亭榭、欄楯車騎、子女皂隸及人傢景物若太湖石、芭蕉花之類,皆如王士元之跡。 王拙,字守拙,河東人。大中祥符初營玉清昭應宮,募天下畫流,事見武宗元傳,拙為右部第一人,與宗元為對,時人多許之。乃畫本宮五百靈官衆天女朝元等壁,天聖中失之矣。子居正。 王居正,拙之子也,俗以其小字多呼為憨哥。學丹青有父風。師周翽士女,略得其妙。嘗於苑圃寺觀衆遊之處,必據高隙以觀士女格態。凡欲命筆,則澄思慮,故於形似為得。 葉進成,江南人。性通敏,善畫今體人物。吉安楊直講傢有進成醉道士圖,觀其趨嚮清野,陶然相樂,尤有佳處。其童僕鞍乘、樹木服器,略可觀焉。 燕文貴,吳興人,隸軍中。善畫山水及人物。初師河東郝惠。太宗朝駕舟來京,多畫山水人物,貨於天門之道。待詔高益見而驚之,遂售數番,輒聞於上,且曰:臣奉詔寫相國寺壁,其間樹石,非文貴不能成也。上亦賞其精筆,遂詔入圖畫院。端拱中,敕畫臣面進紈扇,上覽文貴者甚悅。嘗畫七夕夜市圖,自安業界北頭嚮東至潘樓竹木市盡存。狀其浩穰之所,至為精備。富商高氏傢有文貴畫舶船渡海像一本,大不盈尺,舟如葉,人如麥,而檣帆橰櫓,指呼奮踴,盡得情狀,至於風波浩蕩,島嶼相望,蛟蜃雜出,咫尺千裏,何其妙也。 葉仁遇,江南人。好畫世俗人物。唐紫微傢有仁遇維揚春市圖,狀其土俗繁浩,貨殖相委,往來疾緩之態,深可嘉賞。至於春色駘蕩,花光互照,不遠數幅,深得淮楚之勝。 郝澄,字長源,江寧句容人。世為右族,至澄以丹青自樂,不事貲産,終至耗蕩。人多求澄畫者,賴以資給。於佛道鬼神尤長。 毛文昌,字則之,蜀中人。好畫郊野村堡人物,能與真逼。又為村童入學圖,其行步動止,拜立誦寫,備其風概。 (評曰:石恪筆法頗勁,長於詭怪。陳士元師王士元不為不近,求其器岸,體骨則難。王拙善為佛道,於大像尤備,雖放縱矜逸,往往失於卑懦。王居正士女,盡其閑冶之態,蓋慮精意密,動切形似。葉進成江左敏手,設色清潤。燕文貴於人物自有佳處。仁遇好寫流俗,能剽直意。毛文昌得其村野之趣,甚有所觀。皆列能品下。)   捲二 ○山水林木門第二 李成,營丘人。世業儒,為郡名族。成幼屬文,能畫山水林木,當時稱為第一。開寶中,孫四皓者延四方之士,知成妙手不可遽得,以書招之。成曰:吾儒者,粗識去就,性愛山水,弄筆自適耳,豈能奔走豪士之門,與工技同處哉。遂不應。孫甚銜之,遣人往營丘以厚利啖當塗者,卒獲數圖。後成舉進士,來集於春官,孫卑辭堅召。成不得已往之,見其數圖,驚忿而去。章聖每見成筆,必嗟賞之,故聲益甚,直史館劉鰲者時推精鑒,於曹武惠王第見成山水圖,愛之不已,有詩曰:六幅冰綃挂翠庭,危峰疊嶂鬥崢嶸。卻因一夜芭蕉雨,疑是岩前瀑布聲。識者以為實錄。成之為畫,精通造化,筆盡意在。掃千裏於咫尺,寫萬趣於指下。峰巒重疊,間露祠墅,此為最佳。至於林木稠薄,泉流深淺,如就真景。思清格老,古無其人。景祐中成孫宥為開封尹,命相國寺僧惠明購成之畫,倍出金幣,歸者如市。故成之跡於今少有。 (評曰:成之命筆,惟意所到,宗師造化,自創景物,皆合其妙。耽於山水者,觀成所畫,然後知咫尺之間奪千裏之趣,非神而何?故列神品。) 範寬,名中正,字仲立,華原人。性溫厚,有大度,故時人目為範寬。居山林間,常危坐終日,縱目四顧,以求其趣。雖雪月之際,必徘徊凝覽,以發思慮。學李成筆,雖得精妙,尚出其下。遂對景造意,不取繁飾,寫山真骨,自為一傢。故其剛古之勢,不犯前輩。由是與李成並行。宋有天下為山水者,惟中正與成稱絶,至今無及之者。時人議曰:李成之筆,近視如千裏之遠;範寬之筆,遠望不離坐外,皆所謂造乎神者也。然中正好畫冒雪出雲之勢,尤有氣骨。 (評曰:範寬以山水知名,為天下所重。真石老樹,挺生筆下,求其氣韻,出於物表。而又不資華飾,在古無法,創意自我,功期造化。而樹根浮淺,平遠多峻,此皆小瑕,不害精緻,亦列神品。) 高剋明,絳州人。端願自立,復事謙退,尤喜幽默。多行郊野間,覽山林之趣,箕坐終日,樂可知也。歸則求靜室以居,沉屏思慮,神遊物外,景造筆下,漸為遠近所許。景德中遊京師。大中祥符中入圖畫院,其藝益進。與太原王端、上𠔌燕文貴、潁川陳用志相狎,稱為畫友,而聲望籍甚。今上嘗詔入便殿,命畫圖壁等。為上所賞,遷至待詔,守少府監主簿、賜紫。景祐初,上命畫臣鮑國資畫四時景於彰聖閣,國資以乍近玉色,戰懼不已,不能下筆。詔剋明代之,剋明辭曰:臣技不過山水而已。國資以疏賤,驟見陛下,不無驚畏,徐當盡其所學。恐臣淺近,終不能及。上善其對。淮海富商陳永,以百千求春竜起蟄圖。剋明以非素習者,堅讓不從,一時儕輩多之。剋明亦善佛道人馬花竹翎毛禽蟲畜獸鬼神屋宇,皆造於妙。人有以勢利求者,則以不能為辭。或朋好間以所欲見丐,必欣然與之。畫流中好義忘利、性多謙損者,惟剋明焉。 王士元,善畫樹石雲水。頗師關仝,但加景趣,多作樓閣臺榭、屋宇橋徑如傢中景。此亦病也,而士元不顧。求其景趣則高於關仝,筆力則老於商訓。 王端,尤善畫山石林木,亦師關仝之筆,好為罅石濺水、怪樹老根,有出人意思。今相國寺淨土院北支條院有端所畫東壁,其煙嵐雲嶂之勢皆得其趣。 商訓,不知何處人。善鼓琵琶。學關仝山水,頗為切近。觀其筆勢,勾斫山石少皴,殆不及仝。 燕文貴,尤精於山水。凡所命意,不師於古人,自成一傢,而景物萬變,觀者如真臨焉。畫流至今稱曰燕傢景緻,無能及者。 許道寧,河間人。學李成畫山水林木。初市藥於端門前,人有贖者,必畫樹石兼與之,無不稱其精妙。由此有聲,遂遊公卿之門,多見禮待。相國寺張文懿公令道寧畫其居壁及屏風等,文懿深加賞愛,作歌贈之。道寧之格所長者三:一林木,二平遠,三野水,皆造其妙,而又命意狂逸,自成一傢,頗有氣焰。所得李成之氣者也。事見翟院深傳。 (評曰:山有體,水流意,而自近至遠,景有增易,求其妙手,豈易也哉。高剋明鋪陳物象,自成一傢,當代少有。士元之寫景,王端之老格,同出關氏,各有所得。商訓又其次也。燕文貴尤善其景,隨目可愛,許道寧既有師法,又能變通。皆列於妙品。) 陳用志,亦攻山水。畫祥源觀東位壁,磊落峭拔,布千裏之景。以慶歷中火,今無有矣。文潞公宅有用志出雲山水壁,高丈餘,宛有不崇朝雨天下之意。 黃懷玉,華原人。有足疾,時人目為跛子。學範中正畫山水,頗得其格。今都下中貴傢有懷玉秋山圖八幅,意思孤特,得其岩嶠之骨。樹木皴剝,人物清灑,有範生之風,至有誤蓄者,蓋相去不遠耳。 黃筌,畫山水亦為時人所稱。鬆石學孫位,山水學李,日升,皆過之。偽蜀孟昶時嘗寫秋山圖,至今猶傳。 翟院深,營丘人。名隸樂工,善擊鼓。師鄉人李成畫山水,喜為峰巒之景。一日郡中宴客作樂,會雲氣聳起,如峰相疊。院深引望翹企,不覺登鼓,奏節遂失。太守詰之,具以實對。翌日命院深為畫,果有竦突之勢,甚異之。時人議得李成之畫者三人:許道寧得成之氣,李宗成得成之形,院深得成之風。後成孫宥為開封尹日,購其祖畫,多誤售院深之筆,以其風韻相近,不能辨爾。 劉永,不知何處人。師關仝為山水,其意思筆墨頗得其法。至於樹石濺撲,甚不相遠,但勾斫皴淡為佳爾。 沙門巨然,亦江寧人,受業於本郡開元寺,攻畫山水。偽唐李煜歸命,巨然隨至京師,居於開寶寺,投謁在位,遂有聲譽。畫煙嵐曉景於學士院壁,當時稱絶。度支蔡員外挺傢有巨然畫故事山水二軸,而古峰峭拔,宛立風骨。又於林麓間多用卵石,如鬆柏草竹,交相掩映,旁分小徑,遠至幽墅,於野逸之景甚備。 趙傒,亦江寧人。善畫山水林木,長於布景。李煜時為畫院學士。今度支蔡員外傢有傒江行圖一軸,深得浩渺之意。 李隱,五原人。善畫山水,亦長於布景。大中祥符初營會靈觀,命隱圖五嶽於壁,又於五聖帝座後矰幃上皆寫山水。慶歷中有,今則無矣。隱之畫山,其勢超峻,截空而立,復有平原之趣。至於飛泉麯水,周流左右。皆不逾尺,止以焦墨皴淡,全無勾斫。其巧妙如此。 龐崇穆,字季和,右北平人。大中祥符初營玉清昭應宮,召入畫山水列壁,而林巒草竹溪𠔌磴道莫不精備。又於空穴間作遊雲直上之狀,為風所駕,捲舒聚散,其勢不拘。詔入圖畫院,崇穆不就而去。 曹仁希,字企之,毗陵人。善畫水,無與敵者。凡為驚濤怒浪,萬流麯折,以至輕波細淄,於一筆自分淺深之勢,以為佳爾。 (評曰:山水天下之勝,於繪事中尤可尚也。陳用志筆雖放曠,每得自然之意。黃懷玉老於所學,勢多剛峭。黃筌失於粗暴,猶為蜀中之最。翟院深尤得風韻,蓋有師法。劉永亦學關氏,遠有所到。巨然好寫景趣,殊為精絶。趙傒窮江行之思,觀者如涉。李隱狀千裏之山,不出所顧,纔富意逸,崇穆有焉。如希仁之畫水,淺深怒恬,一筆而已,信所謂敏而不失其真者也。並列能品。) ○畜獸門第三 趙光輔,尤善畫番馬。凡欲為之,必心潛慮密,視聽皆斷,方肯草本。然後點竄增減,求其完備,始上縑素。故光輔無一毛之失,得者如獲至寶。古今為番馬者亦可數,故鳷得其肉,東丹得其骨,東丹字贊華,契丹人。光輔兼有之。學博纔長,為世推重。至於戲風拽繩、吃草飲水、奔走立臥、嘶嚙跑蹶、瘦壯老嫩、奴馬,良疲逸、羈縶疾病之狀,莫不精至,全奪形似,略無失處,未見能繼者。 (評曰:善觀畫馬者,必求其精神筋力。精神完則意出,筋力勁則勢在,必以眼鼻蹄珝為本。神哉光輔之為也,雖鬃尾一毛不可得而議,故列神品。) 趙邈卓,亡其名,以其性不靈慧,故人以邈卓目之。輕財好施,尤嗜歌酒,與人交有始卒。善畫虎,多氣韻,具形似。夫氣韻全而失形似,雖活而非,形似備而無氣韻,雖似而死,二者俱得,唯邈卓焉。文潞公與王侍郎傢各有邈卓所畫一虎,文公者伏崖高視。王公者當風舐掌。視者驚其威,其實經模,尚非親筆。真本為華州王法據所收,雖朋友親狎未嘗許見。今以包鼎虎為上遊者,何其陋也。 裴文睍京師人。畫水牛為當時第一。隋唐而下畫牛者止三人,戴嵩、厲歸真與裴文睍,是也,其餘凡陋可鄙。今人多不閑文睍,寡合之性,故以惑多士。觀其真跡,乃當時之名流也。 楊輝,江南人。袁惸,河南登封人。峨隸侍衛親軍。俱善畫魚,不務末節,但奮其牴喁形勢,尤多涵泳之態。至如衆工以鱗甲數目為拘者,輝、惸則遺之矣,取其大體。亦工水草萍蘩之畫,真若秋景,甚可愛也。 竜章,字公絢,京兆人。性淳靜好古,居亦冠帶。畫虎兔,亦攻佛道及冕服等,尤長於裝染。祥符中玉清昭應宮成,召令彩繪列壁,外有玉皇尊像,猶未裝飾。時畫院僚屬爭先創意,至於團科斜枝,莫不詳畫。主者中貴人劉承珪曰:天帝法服,豈如是邪!命檢尋道藏及真境錄,無有曉其儀者。上不懌。宮使丁朱崖置賞募工,章應之曰:今京兆府長洛鄉北樂村古太華觀有玉皇像,乃唐人楊惠塑,被九色螭羅帔,此可為法。丁朱崖聞於天子,遣使驗之,如章言,由是得裝其像。工畢,乞還田裏,復本戶租賦。久之不報,詔入圖畫院,非其好也。常遊食於京師,時樂遊坊市。藥人楊氏鎖活虎於肆,章熟視之,命筆成於一揮,識者驚賞之。平生所畫,止有六虎,今少有見者。 何尊師,江南人,亡其名。善畫貓兒,罕見其比。所畫有寢者、覺者、展膊者、戲聚者,皆造於妙。其毛色純犁,體態馴擾,尤可賞愛。 (評曰:邈卓之虎,非世俗常見,往往有不知名者,猶天下珍玩,豈易辯哉。裴文睍之水牛,渾奪生意。楊、袁二生之魚,不拘末節,自得真體。竜章亦善虎兔,豈常人可及。何尊師所得不為不多。並列妙品。) 陳用志,亦善畫番馬。學鬍鳷略得其奧,而多出己意,自至奇怪,識分數,曉嚮背,甚有所得。 馮清,閿鄉人。真宗時入圖畫院。所居城南,相近逆旅多橐駝,清常遇之,雖身務所迫,必引視不已,求其情狀,然後命筆,遂致聲譽,亦能畫矣。今景靈宮後壁有硤石道士趙惠宗坐炎火誦經者是也。 王士元,善畫天廄馬,雖駑駘疲劣亦能為之。骨氣高卑,皮毛上下,隨筆所定,較無差處。至銜勒之飾,飼秣之所,皆有可觀。而又筆法高放,形狀頗力,人所未及。 高益,亦善畫番馬。於分數盡得身段肥瘠,蹄晙疏數,皆取形似,尤富氣焰。相國寺東壁阿育王所乘及戰士鹿馬等,皆益之筆,雖經模寫,格製猶在。 荀信,江南人。真廟時為翰林待詔。攻畫竜水。天禧中會靈觀凝祥池御座殿?上寫吐霧竜,觀其蟠伏蹭據,波濤旁涌,使入驚賞。後移入禁中。 吳懷,江南人。善畫竜水。其最佳處,據孤島,憑老木,伏平曌,拿怒浪,呼雲自蔽,有夭矯肉飛之勢。 董羽,字仲翔,毗陵人。口吃語不能出,故有啞子之目。善畫竜魚,尤長於海水。仕李煜為待詔,寫香花閣幃床屏並積水圖,大見稱譽。建康有隋大司空陳仁杲廟,堂後水一壁,至今猶存。清涼寺畫海水,及有李煜八分題名、李肅遠草書,時人目為三絶。隨煜歸京,於學士院壁為戲水竜,於開寶寺東經藏院壁為弄珠竜,皆為精筆。 王道真,亦善畫魚,得楊輝之奧。祥符中寫金魚一軸獻丁朱崖,甚見稱賞。朱崖敗,籍入內庫。 李用及,京師人,父隸天武軍。用及能畫天廄馬,深得韓傒筆法,人多稱之。為病馬尤有功,古未有也。 張鈐,豳國人,一名翼。善畫番馬及人物,皆師趙光輔。其運筆落墨,有刀頭燕尾之狀,深得其法。但為番族,面目多類漢人,於體為失。 辛成,不知何處人也,籍隸軍中。攻畫虎,有精神氣骨,故當時許其得威厲之勢,都下時復有之。 馮進成,江南人。攻畫犬兔。思慮精巧,故於寫物能全其精神,尤善染澤。今緻政田宮傅第有進成畫二軸,其跡可愛。 (評曰:馬之氣骨,非精筆不能周備。陳用志、王士元、高益、李用及、張鈐之徒,各從師法,更生己意,皆稱一時之妙,果求其真鑒,故有次第。馮駝辛虎,皆與真逼。如荀信、吳懷、董羽,可謂能於其事矣。馮進成為犬兔,深造於妙,猶以氣韻孤薄,或有譏者。皆列能品。)   捲三 ○花竹翎毛門第四 徐熙,鍾陵人。世仕偽唐,為江南名族。熙善花竹林木、蟬蝶草蟲之類。多遊園圃,以求情狀,雖蔬菜莖苗亦入圖寫,意出古人之外。自造於妙,尤能設色,絶有生意。李煜集英殿盛有熙畫。後卒於傢。及煜歸命,盡入內府。太宗因閱圖書,見熙畫安榴樹一本帶百餘實,嗟異久之,曰:花果之妙,吾獨知有熙矣,其餘不足觀也。遍示畫臣,俾為標準。為上稱嘆也如此。有孫二人,崇嗣、崇勳,自有傳。 (評曰:士大夫議為花果者,往往宗尚黃筌、趙昌之筆,蓋其寫生設色,迥出人意。以熙視之,彼有慚德。筌神而不妙,昌妙而不神,神妙俱完,捨熙無矣。夫精於畫者,不過薄其彩繪,以取形似,於氣骨能全之乎?熙獨不然,必先以其墨定其枝葉蕊萼等,而後傅之以色,故其氣格前就,態度彌茂,與造化之功不甚遠,宜乎為天下冠也。故列神品。) 唐希雅,嘉興人。曾祖而上,傢於河北,因五代離亂,遷於江右。希雅善丹青。偽唐李煜好金錯書,希雅常學之。乘興縱奇,因其戰掣之勢以寫竹樹,蓋取幸於一時也。其為荊檟柘棘、翎毛草蟲之類,多得郊野真趣。 (評曰:江南絶筆,徐熙、唐希雅二人而已。極乎神而盡乎微,資於假而迫於真,象生意端,形造筆下。希雅終不逮熙者,吾以翎毛較之耳;求其竹樹,殆難優劣。故列神品。) 黃筌尤能寫花竹翎毛,於孟昶殿畫六鶴,因目其殿。當時稱嘆,為之語曰:黃筌畫鶴,薛稷減價。廣政中,昶命筌與其子居寀於八卦殿畫四時山水及諸禽鳥花卉等,至為精備。其年鼕,昶將出獵,因按鷹犬,其間一鷹離鞲奪舉,臂者不能製,遂縱之,直入殿搏其所畫翎羽。昶甚嗟賞,召其學士歐陽炯作八卦殿畫壁記,仍付史館,以表能事。太宗朝,參政蘇公易簡,得筌所畫墨竹圖,李公宗諤,見之,賞其神異,作黃筌墨竹贊,其序曰:工丹青、狀花竹者,雖一蕊一葉必須五色具焉,而後見畫之為用也。蜀人黃筌則不如是,以墨染竹,獨得意於寂寞間,顧彩繪皆外物,鄙而不施。其清姿瘦節,秋色野興,具於紈素,灑然為真。故不知墨之為聖乎,竹之為神乎!惜哉筌去世久矣,後人無繼者。蜀亡二十年,蘇公易簡得筌之遺跡兩幅,寶之如神,懼恐化去矣,唯樂安村民得一觀焉。噫,清瀟碧湘,會稽雲夢,有竹萬頃,去我千裏,鮮碧蔽野,寧得而窺。曷若此圖,虛堂靜敞,滿目煙翠,行立坐臥,秋光拂人。又何必雨中移來,窗外種得,霜庭月檻,蕭騷有聲,然後稱子猷之高興乎!予嘆筌圖之入神,美翰林之好事,抽毫抒思,敢為之贊曰:猗歟黃生,畫竹有名,能狀竹意,是得竹情。一毫絜筆,匪丹匪青,秋思野態,混然而成。背石枕水,蒼蒼數莖,森然如活,颯若有聲。湘江坐看,嶰𠔌隨行,大壁高展,清陰滿庭。又詩曰:惜哉黃公不可親,空留高價傳千古。嚮非精賞值蘇公,時人委棄如泥土。 (評曰:黃筌老於丹青之學,命筆皆妙,誠西州之能士,可列神品。黃居甗亦善畫花竹毛羽,多與筌共為之,其氣骨意思,深有父風。孟昶時畫四時花雀圖數本,當世稱絶。今士人傢往往有居甗筆,誇為珍玩耳。 黃居采亦善畫花竹翎毛,與筌共為之,其氣骨意思有父風。孟昶時,畫四時花雀圖數本,當時稱絶。今士人傢往往有居采筆,誇為珍玩。 (評曰:居甗之畫鶴,多得筌骨,其有佳處,亦不能决其高下。至於花竹禽雀,皆不失筌法。父子俱入神品者,唯居甗一傢雲。) 趙昌,劍南人。性傲易,雖遇強勢,亦不下之。多遊巴蜀梓、遂間。善畫花果,初師滕昌祐,後過其藝。時州伯郡牧爭用筆跡,昌不肯輕與,故得者以為珍玩。大中祥符中,丁朱崖聞之,以白金五百兩為昌壽。昌驚曰:貴人以賂及我,非有求乎?親往謝之。朱崖延以東閣,命畫生菜數窠及爛瓜生果等。命筆遽成,俱得形似。及還蜀中,尤有聲譽。晚年多出金購其舊畫,其自秘也如此。門生王友亦知名。 陶裔,京兆鄠人。幼警悟,多巧思,隸後苑造作所為匠者,組織珠翠為副珈步搖花奩瓔珞之飾,其功甚微妙,及結花鈿為羽仙儀仗。太宗嘉賞之,且曰:以此意移於丹青,安知無後世名!裔感上言,潛志營學,遂得祗候於圖畫院。精於寫生,日有增至。召入畫御座屏,裔極其精神,兩歲方畢。又畫大殿十二幅屏,多作祝壽之意。遷待詔。裔之筆法與黃筌相近,故時人語曰:西蜀黃筌,東京陶裔。 徐崇嗣、崇勳者,熙之孫也。善畫草蟲時果、花木蠶繭之類,尤喜為連樹及墜地棗,備得形似,無有及者。士大夫謂二徐有祖之風。 梅行思,江南人。攻畫鬥雞,至於爪起項引、回環相擊,宛有角勝之勢。 解處中,江南人,俗呼為解將軍,不知何謂,善畫雪竹,有冒寒之意。其間多作禽鳥,或群聚,或孤立,如畏凜冽,足有所觀。 王曉,泗水人。善畫翎毛,酷好郭權輝鷂子,卒至於妙,而精神筋骨尤近於郭。 毋鹹之,江南人。善畫雞,其毛色明潤,瞻視清爽,大有生意。今江南尹馮待製傢有鹹之紫朝雞一軸,頗為佳物。 傅文用,京師人,俗以三翁目之。每見禽鳥飛立,必凝神詳視,都忘他好,遂精於畫。其為鶉鵲,能分四時毛羽,頗有黃筌風概,至有誤收者。今畫院僚屬嘗議曰:傅三翁翎毛渾得生意,較其真者,如鑒中見之。為流輩所推如此。 (評曰:陶裔之寫生,趙昌之設色,二徐所為,於形似無愧矣。行思精爭鬥之勢,處中長苦寒之景,王曉、毋鹹之、傅文用皆有翎毛之癖,傳諸來世,愈見珍賞耳。並列妙品。) 唐宿、唐忠祚,皆希雅之孫也。善畫翎毛、花竹。為翎毛也奮迅超逸,為花竹也美豔閑冶,俱有能格。京師貴人傢多有之。 夏侯延祐,字景休,蜀中人。師黃筌,畫翎毛花竹,略有聲譽。仕孟昶為待詔,後隨昶至京師,得圖畫院藝學,為流輩推重。 劉文惠,不知何處人。善畫翎毛花竹,京師人重之,至攜金玉換而不得者,故四方少見。 王友,字仲益,蜀人。師趙昌,畫花不由筆墨,專尚設色,得其芳豔之卉。今豪貴傢得友之筆,往往目為趙昌,以其親切故難辨。 道士牛戩,字受禧,居本郡註生觀。貌古性野,不修人事,輕財賄,重信義。嗜酒自樂,尤好畫,所長者破毛之禽而與寒雞野鴨,餘無佳處。每於酒肆間飲至一鬥,索紙一番,畫以為質。及至醒後,必購而毀去之。 閻士安,宛丘人。疏蕩嗜酒,尤好作俳優語,故為豪貴所昵。習醫術。善為墨竹及草樹荊棘土石蜞蟹燕子等,皆不用彩繪,為時輩所推。故王冀公德用,好蓄花竹之畫,士安盡其思慮,獻墨竹一圖,甚見稱賞,由是奏為試四門助教。士安之竹,千怪萬狀,有帶風煙雨雪之勢者,尤盡其景。 王端,亦善畫墨竹。取唐希雅生竹情狀而為之,故於嚮背不失。然端好為山水樹木,寫竹甚少,故人間罕得。 劉夢鬆,江南人。善畫水墨翎毛及草木花竹等,亦精於墨竹。今普安院長老有夢鬆花竹圖,花得洛陽之盛,竹有江上之異,皆可愛也。 (評曰:二唐花竹皆得情狀,所以善繼其祖矣。夏侯之於黃筌,王友之於趙昌,皆親切於師,自緻能譽。文惠精於寫生,牛戩妙於破毛,亦一時之佳筆也。寫墨竹千古無傳,自沙門元靄及唐希雅、董羽輩始為之唱,閻士安下筆清勁,造形圓備,最為長也;王端僅與之敵。識者謂士安得其竿,王得其葉,而夢鬆又次焉。皆列能品。) ○鬼神門第五 李雄,北海人。略有藝文,不喜從俗,尤好丹青之學。太宗時祗候於圖畫院。上一日遍詔籍在院中者,出紈扇令各進所畫。雄曰:臣之技不精於此,所學者不過鬼神,雖三五十尺亦能為之。上怒,索劍欲誅雄,亦無屈意,俄得釋去。後遁還鄉麯,畫本郡竜興寺壁為三鬼,其一鬼執巨蟒呼喊,有忿怒之勢,觀者往往驚畏。富商高生傢亦有雄畫舞鍾馗圖,尤為精粹。 (評曰:畫鬼神者,多形狀怪異為能,於吾何取?必求諸筋力焉,以考其精神,究其威怒,三者能備,獨雄而已。筆勢高邁,生於自然,故列神品。) 高益,尤精於鬼神。其意思無窮,如晝夜然。曾畫相國寺壁,至今稱絶。 (評曰:高益意思,千形萬態,卒不相類,其功可較,故列妙品。) 李用及,亦能畫鬼神。其體格雄贍,筋力魁壯,既無所羈束,又不專詭怪。凡為鬼神者,多以面擬金剛,身擬善神。用及則不然,獨宗吳生之筆。曾同畫相國寺壁,至今稱之。 石恪,亦攻畫鬼神。出意為詭怪之狀,不犯古今,頗有筆力。嘗為五丁開山及巨靈擘太華圖,大為人推賞。 (評曰:鬼神之狀雖不可窮,大約不遠於人,故用及宗吳道子之畫,密有所至。石恪多用己意,喜作詭怪而自擅逸筆,於筋力能備,不可易得。並列能品。) ○屋木門第六 郭忠恕,字恕先,無棣商河人。有藝文,善篆籀隸書。周時為國子博士兼宗正丞。太祖有天下,忠恕以忤旨流嶺南,道死藁葬。其後許還鄉國,發壙,餘衣櫛而已,時人以為屍解,上亦遣使祠之。忠恕尤能丹青,為屋木樓觀,一時之絶也。上折下算,一斜百隨,鹹取磚木諸匠本法,略不相背。其氣勢高爽,戶牖深秘,盡合唐格,尤有所觀。凡唐畫屋宇,柱頭坐門,飛檐直插。今之畫者,先取折勢,翻檐竦壯,更加琥珀枋,及於柱頭添鋪矣。凡欲畫,多與王士元對手。而忠恕於人物不深留意,往往自為屋木,假士元寫人物於中,以成全美。 (評曰:畫之為屋木,猶書之有篆籀,蓋一定之體,必在端謹詳備,然後為最。忠恕俱為當時第一,豈其二者之法相近而然耶?可列神品。) 王士元,尤工畫屋木臺殿,而顯敞宏壯,信為神妙。嘗畫古時宮殿及緑珠墜樓圖二軸,其通博該備,時人稱絶。又能赤白及作鬆紋錦柱,愈見壯麗之勢。凡命意造景如忠恕,但士元多關仝樹石,此所為異也。 (評曰:宮殿臺閣,亭榭軒砌,雖無搏動之勢,而求其疵病,比諸畫為多。士元命筆造微,事物皆備,雖片瓦莖木亦取於象,此所以過人無限,故列神品。) 燕文貴,又能畫舟船盤車。富商豪傢有文貴舶舡渡海圖,大為珍妙。 蔡潤,建康人。善畫舟船及江河水勢。隨李煜赴朝,籍為八作司赤白匠。太宗嘗覽潤舟車圖,因問畫者名氏。左右進曰:實八作匠人蔡潤筆也。上亦悟曰:首江南歸命者耶?遽詔入圖畫院為待詔。敕畫楚襄王遊江圖,尤為精備,上嗟異久之。 (評曰:如文貴、潤二人,皆江海微賤,一旦以畫為天子所知,蓋其藝能遠過流輩。列於妙品。) 呂拙,京師人。善丹青,尤喜為樓觀之畫。至道中,召入圖畫院祗候。太宗方營玉清宮,拙畫鬱羅蕭臺樣上進。上覽圖嘉嘆,下匠氏營臺於宮。遷拙待詔,拙不肯受,願為本宮道士,上賜紫衣。今樂遊坊蘇守素有拙畫,其精巧密細,觀者無倦。又能廓落地勢,映帶池塘,但於人物傷繁耳。 劉文通,京師人。善畫樓臺屋木。真宗時入圖畫院為藝學。大中祥符初,上將營玉清昭應宮,敕文通先立小樣圖,然後成葺。丁朱崖命移寫道士呂拙鬱羅蕭臺,仍加飛閣於上,以待風雨。畫畢,下匠氏為準,謂之七賢閣者是也,天下目為壯觀。 王道真,亦能畫盤車。嘗為惠子五車書圖及輓糧濟水圖,皆為精備。 (評曰:呂拙、劉文通於宮殿屋木最所留意,雖匠氏亦從其法度焉,可謂至矣。祥符中營昭應宮,詔天下名手至京師者餘三千人,中其選者如武宗元而下亦不減百人。當時舉天下為畫者不知幾何多人物,而見於此書無十數輩,如王道真之水入能品,人物畜獸屋木,其藝固不後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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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名畫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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