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 老北京的小鬍同   》 第1節:籬 下(1)      蕭乾 Xiao Qian

蕭乾是中國當代著名的作傢、翻譯傢、地道的北京人.本書可以說是"老北京"說老北京--原汁原味的北京腔、北京的四合院、北京的小鬍同、北京的糖葫蘆、北京的驢打滾、北京的風土人情,如煙往事,一覽無餘.
第1節:籬 下(1) 籬 下 住姨傢和住姥姥傢有什麽不同呢?姥姥死了,當然衹好住姨傢。環哥認為媽路上的囑咐是多餘的。他蹦着鬧着,小耳朵就沒聽進那句辛酸話:"咱日子這下可苦了。你放規矩點兒就算心疼媽啦!" 媽和爸吵嘴,甚而動手,村兒裏誰沒聽慣了。爸爸半年不在傢,回來當然得吵一陣嘴的。吵了嘴後,環哥照例應享有一次隨了媽到新鮮地方的旅行。一嚮總是去姥姥傢。姥姥傢離村兒十來裏。總是鎮上禿王的牲口馱去的。姥姥傢龕上供着小小銅菩薩。那圓胖胖的磬,衹要輕輕一彈,就有錚錚的響聲--但姥姥活着的時候不準彈呢。 可是,去年姥姥跟菩薩走了。不然,今天那白頭髮老太太又該扶了九連環拐杖迎出來了。 環哥的爸由那大地方回來的第二天就和媽吵了。吵着吵着啪嚓一聲,一隻粗碗嚮媽頭上砸去。媽忙用胳膊搪開。媽的頭髮勒在爸的手裏如一束鬍麻,吧咭吧咭地批打起來。媽哭。環哥夾在中間跺着小腳鴨兒也哭。嚇得臥在薯秧垛上的狗嗥嗥地叫了起來。還是村兒裏的長工把爸攙了出去。媽就伏在土炕沿上,委麯地由喉嚨裏抽噎着,間或駡着:"沒良心的男人。" 到黑,爸回來了。拿着一張托人寫就的紅帖子,逼媽畫押。鬧騰了一夜哪。天亮,環哥就由熟睡中被拖下炕來。一條褥套和一隻柳條箱都係在禿王牲口的背上了。環哥記得快出房門時,爸揮着鐮刀瞪着眼問他:"兔嵬子,跟她還是跟我?"環哥往媽懷裏一撲,登時一個尖尖硬硬的指頭就由腦後戳來:"給我滾,連老帶小的。打官司我不在乎!反正你他媽的畫押了。滾,滾你臭娘傢的蛋。" 路上禿王問:"三嫂,公母倆又怎麽啦!三哥在京裏的事不挺有油水嗎?"媽咽着淚水,任那鬆鬆軟軟的驢背把身子揉得前俯後仰地,默默無言。直到出了村兒,禿王纔勒住繮繩問:"老太太是過去了,咱們這回該奔哪兒呢?"媽用幹幹的嘴唇說:"馱我到城裏北門,投奔我妹妹傢去吧。" 於是,過了張傢莊的黍子地,環哥就看見高梁穗上露出一座破舊的城門樓。"上城裏去哩!"環哥樂得直顛着身子。那畜生感到背上的擔負起了變動,長長的耳朵即刻竪了起來。媽忙抱住環哥,咬着牙床說:"你個沒心的燒豬!" 把帶來的那份小行李安插在纔騰出的一間廂房後,媽就開始嗚咽着跟姨數落起來。姨口口聲聲地說:"離了倒好。可不能就這麽離!" 這時,姨傢表弟進來了。一個推了學士頭,白嫩,靦腆,毫沒有村野氣的體面書生。兩天來不息的嗚咽聲已把環哥的耳朵哭鈍了。經過大人的引見後,環哥就跑去和體面的同伴親昵起來。呶了呶嘴,趁那老姊妹密談的時候,兩個便溜了出去。 直到晚飯時分兩個纔轉了來。四衹泥污的手伸給兩個愁苦着的母親看。環哥笑嘻嘻地還直誇這裏護城河的泥鰍大,譏笑着表弟多麽膽子小呢,姨父早把眼睛瞪圓了,要打表弟。姨忙在那正顔厲色的男人臂上搪了一把,轉過頭來叫他們洗了手換好了衣服再來吃。 這時,姨傢表弟進來了。一個推了學士頭,白嫩,靦腆,毫沒有村野氣的體面書生。兩天來不息的嗚咽聲已把環哥的耳朵哭鈍了。經過大人的引見後,環哥就跑去和體面的同伴親昵起來。呶了呶嘴,趁 那老姊妹密談的時候,兩個便溜了出去。直到晚飯時分兩個纔轉了來。四衹泥污的手伸給兩個愁苦着的母親看。環哥笑嘻嘻地還直誇這裏護城河的泥鰍大,譏笑着表弟多麽膽子小呢,姨父早把眼睛瞪圓了,要打表弟。姨忙在那正顔厲色的男人臂上搪了一把,轉過頭來叫他們洗了手換好了衣服再來吃。 天不早了,環哥的小肚裏嚕嚕嚕地響了起來,他餓得恨不這時有一大柴鍋冒蒸氣的玉米給他啃,但姨傢的鍋勺是響在另一間叫作廚房的屋子裏。擺在眼前的是盤碗碟筷,整齊地排在罩了白布的方桌上。當大人們正謙讓上下座的當兒,環哥已爽快地把自己那小身軀安置在桌子方便的一角。冷不防媽把他拖了下來,惡狠狠地瞪他兩眼。"媽變樣兒了!"環哥心裏奇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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