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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史 》 梁書 》
捲一本紀第一◎武帝上
姚思廉 Yao Sailian
《梁書》記載自梁武帝蕭衍建國至梁敬帝蕭方智亡國共五十六年間的歷史,是姚察及其子姚思廉兩代人辛勤撰寫完成的。
梁書的歷史
梁代的歷史,曾由瀋約、周興嗣、裴子野和杜之偉、顧野王、許亨等在梁陳兩代先後受命編撰,許亨寫成梁史五十八捲。梁代謝吳又有梁書四十九捲,陳代何之元和隋代劉璠各成梁典三十捲。陳代的歷史,傅縡、顧野王都曾受命編撰,陳書顧野王傳說他有“國史紀傳二百捲,未就而卒”。陸瓊還著有陳書四十二捲。以上這些著作,姚氏父子修史時可能參考過,但都沒有流傳下來。
梁書撰成經過
唐高祖武德五年(622年),李淵根據史臣令狐德棻的建議,詔群臣撰寫北魏、北齊、北周、隋、梁、陳六代史,姚思廉奉命參與撰寫陳史。但這次修史工作由於人事的迅速變動和組織工作方面的經驗不足,沒有取得什麽成果。直到唐太宗貞觀三年(629年),李世民重新下達撰梁、陳、齊、周、隋五代史的任務,姚思廉一人獨力承擔梁、陳二史的編撰工作。為什麽唐高祖時要修六代史,唐太宗時衹命修五代史呢?因為唐太宗時史臣們經過認真討論,認為北魏的歷史已經有北齊魏收所撰《魏書》和隋代魏澹所撰《魏書》,它們都很詳備,沒有必要重修了。唐太宗采納了史臣們的意見,衹命重修五代史。七年後,即貞觀十年(636年),五代史同時撰成。姚思廉撰《梁書》五十捲、《陳書》三十六捲,終於實現了他父親的遺志。這一年,他八十歲。第二年他就去世了。姚思廉的史學事業,除了撰成《梁書》和《陳書》而外,他還是唐初第一個撰述本朝國史的人。劉知幾說他在貞觀初年撰紀傳體國史,“粗成三十捲”。成為唐代撰述國史的先聲。當代人稱贊姚思廉的人品和史學是:“志苦精勤,紀言實錄。臨危殉義,餘風勵俗。”
梁書內容簡介
《梁書》包含帝紀六捲、列傳五十捲,無表、無志。它主要記述了蕭齊末年的政治和蕭梁皇朝(502—557年)五十餘年的史事。其中有二十六捲的後論署為“陳吏部尚書姚察曰”,說明這些捲是出於姚察之手,這幾乎占了《梁書》的半數。姚思廉撰《梁書》,除了繼承他父親的遺稿以外,還參考、吸取了梁、陳、隋歷朝史傢編撰梁史的成果。
《梁書》、《陳書》修成,加通直散騎常侍,又拜散騎常侍,賜爵豐城縣男。姚思
廉的節義、文才深得唐太宗賞識,太宗即位後,他得以繪像列入十八學士,褚亮為撰贊
語雲:“志苦精勤,記言實錄,臨危殉義,餘風勵俗。”(同上)對他的去世,太宗深
悼惜之,為之廢朝一日,贈太常卿,謚曰“康”,賜葬地於昭陵。
《梁書》有本紀6捲,列傳50捲,56捲。記事起於公元502年梁武帝蕭衍稱帝,止
於557年陳霸先滅梁。
《梁書》的紀傳論贊,多有“陳吏部尚書姚察曰”字樣,可知全書的編撰多出於姚
察之手,思廉所作可能多是筆削加工的工作。
《梁書》所依據的材料是很豐富的。在梁朝除史官所撰國史外,還有瀋約的《武帝
本紀》14捲,周興嗣的《梁皇帝實錄》5捲,鮑行卿的《乘輿飛竜記》2捲,蕭子顯的
《普通北伐記》5捲,蕭韶的《梁太清記》10捲,謝昊的《梁書》49捲。在陳朝有許亨
的《梁史》53捲,劉璠的《梁典》30捲,陰僧仁的《梁撮要》30捲,在周朝有蕭欣的
《梁史》100捲。
在隋朝有姚最的《梁後略》10捲。這些編纂整齊的歷史書籍,為姚氏父子撰寫《梁
書》奠定了較好的基礎。《梁書》在史料的豐富、完備方面是很有特長的。梁朝衹有55
年的歷史,《梁書》的列傳則達50捲之多。書中對於各類歷史人物的活動,敘述得很詳
細,很多文人和史傢都在《梁書》中得到反映。如對史學作出過貢獻的瀋約、江淹、任
昉、王亮、殷鈞、裴子野、王僧孺、劉昭、蕭子顯、蕭子云、周興嗣、吳均等,都有很
詳細的列傳,為後人研究這一時期的史學,提供很多可貴的史料。書中一些學者的傳記,
更有特殊的價值。《梁書》為唯物主義思想傢範縝立傳,保存了輝耀千古的《神滅論》
和《無因果論》;為處士阮孝緒立傳,反映了他著《七錄》及在古代文獻學上的地位;
為修道的陶弘景立傳,可以瞭解他對於醫學及科學的貢獻;為文學批評傢鍾嶸和劉勰立
傳,介紹了《詩品》和《文心雕竜》這兩部在文學史上産生了重大影響的著作。
《梁書》的謀篇佈局頗有章法,顯示出姚氏父子的史學技巧。書中承《漢書》類敘
之法,撰作列傳,能以此法省去煩冗,又不遺漏人物事實。如《滕曇恭傳》敘其孝行,
附錄徐普濟被火伏棺、宛陵女子搏虎救母,不但文筆精簡,而且給人以深刻印象。《文
學傳》中的《何遜傳》,由敘何遜工詩而及虞驀、孔翁等人,這又很像《三國志·王粲
傳》附記一時文人之法。這種編撰方法,很值得提倡。《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說它:
“排整次第猶具《漢書》以來相傳之史法,要異乎取成衆手、編次失倫者矣。”這話是
很恰當的。《梁書》的行文,頗具簡潔洗練的特色,用趙翼的話說就是:“直欲遠追班
馬,……皆勁氣銳筆,麯折明暢,一洗六朝蕪冗之習。”
(《廿二史札記》9《古文自姚察始》)《梁書·韋睿傳》寫邵陽之役,有這樣
一段:“魏人先於邵陽洲兩岸為兩橋,樹柵數百步,跨淮通道。睿裝大艦,使梁郡太守
馮道根、廬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釗等為水軍。值淮水暴長,睿即遣之。
鬥艦競發,皆臨戰壘。以小船載草,灌之以膏,從而焚其橋。
風怒火盛,煙塵晦冥。敢死之士拔柵砍橋,水又漂疾,倏忽之間橋柵盡壞。而道根
等皆身自搏戰。軍人奮勇,呼聲動天地,無不一當百。魏人大潰”。這個描寫有聲有色,
頗為精彩,較之《史記》、《漢書》也是不遜色的。
梁書的思想
《梁書》在思想上值得稱道之處不多。但它在對歷史變化的看法上,闡發了一些可
取的觀點。姚氏父子都是歷經數朝的史學家,梁、陳以至隋、唐之際歷史的盛衰興替、
風雲變化,促使他們進行認真的思考。書中闡述出的人事對於歷史變化起着重要作用的
觀點,當是他們思考的結果。書中對於政權興起的解釋,雖然使用了一些天意、歷數等
陳腐的詞彙,但把落腳點還是放在了人事與人謀上。對蕭衍建立梁政權和梁朝早期的治
績,書中作了充分肯定:“高祖英武睿哲,義起樊鄧,仗旗建號。……興文學,修郊祀,
治五禮,定六律,四聰既達,萬機斯理,治定功成,遠安邇肅。”(《梁書》3《武
帝紀》)在此,人們看到的是傑出人物的歷史活動,而不是天意、天命在支配人間治亂。
對於輔佐新朝的文臣武將,書中也註重稱道他們個人的才華謀略。《梁書》強調英雄創
造歷史,同科學唯物史觀不可同日而語,但在當時,同神意史觀相比還是有進步意義的。
書中的思想糟粕也有不少。充斥書中的大量陰陽災異、圖讖祥瑞,乃至望氣相面、
因果報應、神怪異聞等,給人以陳腐、庸俗之感。宣傳佛、道等宗教迷信,也是書中存
在的問題。《梁書》中的《處士傳》,全不同於《後漢書》的《逸民傳》,傳中所記除
了有名的道士,就是奉持佛法的居士。這一方面反映了正宗史學的時代特色,另一方面
也反映了姚氏父子的思想情趣。
梁書的缺點
《梁書》在記事記人方面,常常有一些時間差誤、前後矛盾的地方。如《江蘋傳》
稱何敬容掌選,序用多非其人,而《何敬容傳》則稱其銓序明審,號為稱職。這些互相
牴牾的記載,使人莫衷一是,無所適從。《梁書》在筆法上也存在着麯筆增美諱惡的毛
病。對於篡代之際大動幹戈的血淋淋事實,書中很少如實反映。對於一些權貴,歪麯史
實大加吹捧的地方也相當多,與同時撰寫的《南史》比較,《梁書》的這個缺點顯得更
突出一些。
梁書的特點
《梁書》有幾點值得稱道的地方。
第一點,是它敘梁朝史事在內容上比較全面。如梁朝五十多年歷史,梁武帝統治了四十多年,《梁書》六捲帝紀中以三捲紀梁武帝,這對全面記述梁朝史事是很重要的。侯景之亂是梁朝歷史上一件大事,《梁書·侯景傳》長達一萬八千字,詳細記載了事件的經過。《範縝傳》則收入了這位無神論思想傢的傑作《神滅論》,突出地反映了姚氏父子的識見。《梁書》還比較詳細地記載了“海南諸國”的情況,這是它超出以前史書的地方。《梁書》類傳中還新增《止足傳》,有人說這是首創,我以為這可能是受到許亨、許善心父子所撰《梁書·止足傳》的啓發而設立的。《梁書》對當時的門閥制度、崇尚佛教等社會特點,也有突出的記載。它的不少傳記裏還反映了當時階級鬥爭的情況。
第二點,是文字簡練。清代史學家趙翼稱贊《梁書》對歷史的表述“行墨最簡”,文字“爽勁”。“尚簡”,是中國史學在文字表述上的優良傳統,劉知幾的《史通》特別強調了這方面的經驗。而姚察文章“精彩流贍”,時人稱為“宗匠”;姚思廉則被李世民列於“十八學士”,這同他們在文字表述上的工夫不是沒有關係的。
第三點,是它的史論除一般評論人物的功過、長短之外,往往還顧及到對於社會風氣和時代特點的概括。在這方面,姚察的見解比姚思廉更凝重、更具有歷史的縱深感。如捲三十五後論,是通過齊、梁二朝在對待“前代宗枝”上的不同態度的比較,說明這是一個關係到全局的問題。捲三十七後論指出:魏、晉時,“時俗尚於玄虛,貴為放誕”;降至東晉、南朝,這種不良風氣更加嚴重,甚至有人身為宰臣,“未嘗省牒,風流相尚,其流遂遠”,結果是“望白署空,是稱清貴;格勤匪懈,終滯鄙俗”,“朝徑廢於上,職事隳於下”。像這樣的史論,在二十五史中,也算得上是佳品。
捲一本紀第一◎武帝上
高祖武皇帝,諱衍,字叔達,小字練兒,南蘭陵中都裏人,漢相國何之後也。何生酇定侯延,延生侍中彪,彪生公府掾章,章生皓,皓生仰,仰生太子太傅望之,望之生光祿大夫育,育生御史中丞紹,紹生光祿勳閎,閎生濟陰太守闡,闡生吳郡太守冰,冰生中山相苞,苞生博士周,周生蛇丘長矯,矯生州從事逵,逵生孝廉休,休生廣陵郡丞豹,豹生太中大夫裔,裔生淮陰令整,整生濟陰太守轄,轄生州治中副子,副子生南臺治書道賜,道賜生皇考諱順之,齊高帝族弟也。參預佐命,封臨湘縣侯。歷官侍中,衛尉,太子詹事,領軍將軍,丹陽尹,贈鎮北將軍。
高祖以宋孝武大明八年甲辰歲生於秣陵縣同夏裏三橋宅。生而有奇異,兩胯駢骨,頂上隆起,有文在右手曰"武"。帝及長,博學多通,好籌略,有文武才幹,時流名輩鹹推許焉。所居室常若雲氣,人或過者,體輒肅然。
起傢巴陵王南中郎法曹行參軍,遷衛將軍王儉東閣祭酒。儉一見,深相器異,謂廬江何憲曰:"此蕭郎三十內當作侍中,出此則貴不可言。"竟陵王子良開西邸,招文學,高祖與瀋約、謝朓、王融、蕭琚範雲、任昉、陸倕等並遊焉,號曰八友。融俊爽,識鑒過人,尤敬異高祖,每謂所親曰:"宰製天下,必在此人。"纍遷隋王鎮西咨議參軍,尋以皇考艱去職。
隆昌初,明帝輔政,起高祖為寧朔將軍,鎮壽春。服闋,除太子庶子、給事黃門侍郎,入直殿剩預蕭諶等定策勳,封建陽縣男,邑三百戶。建武二年,魏遣將劉昶、王肅帥衆寇司州,以高祖為冠軍將軍、軍主,隸江州刺史王廣為援。距義陽百餘裏,衆以魏軍盛,趑趄莫敢前。高祖請為先啓,廣即分麾下精兵配高祖。爾夜便進,去魏軍數裏,逕上賢首山。魏軍不測多少,未敢逼。黎明,城內見援至,因出軍攻魏柵。高祖帥所領自外進戰。魏軍表裏受敵,乃棄重圍退走。軍罷,以高祖為右軍晉安王司馬、淮陵太守。還為太子中庶子,領羽林監。頃之,出鎮石頭。
四年,魏帝自率大衆寇雍州,明帝令高祖赴援。十月,至襄陽。詔又遣左民尚書崔慧景總督諸軍,高祖及雍州刺史曹虎等並受節度。明年三月,慧景與高祖進行鄧城,魏主帥十萬餘騎奄至。慧景失色,欲引退,高祖固止之,不從,乃狼狽自拔。魏騎乘之,於是大敗。高祖獨帥衆距戰,殺數十百人,魏騎稍卻,因得結陣斷後,至夕得下船。慧景軍死傷略盡,惟高祖全師而歸。俄以高祖行雍州府事。
七月,仍授持節、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司州之隨郡諸軍事、輔國將軍、雍州刺史。其月,明帝崩,東昏即位,揚州刺史始安王遙光、尚書令徐孝嗣、尚書右僕射江祏、右將軍蕭坦之、侍中江祀、衛尉劉暄更直內省,分日帖敕。高祖聞之,謂從舅張弘策曰:"政出多門,亂其階矣。《詩》雲:'一國三公,吾誰適從?'況今有六,而可得乎!嫌隙若成,方相誅滅,當今避禍,惟有此地。勤行仁義,可坐作西伯。但諸弟在都,恐罹世患,須與益州圖之耳。"
時高祖長兄懿罷益州還,仍行郢州事,乃使弘策詣郢,陳計於懿曰:"昔晉惠庸主,諸王爭權,遂內難九興,外寇三作。今六貴爭權,人握王憲,製主畫敕,各欲專威,睚眥成憾,理相屠滅。且嗣主在東宮本無令譽,媟近左右,蜂目忍人,一總萬機,恣其所欲,豈肯虛坐主諾,委政朝臣。積相嫌貳,必大誅戮。始安欲為趙倫,形跡已見,蹇人上天,信無此理。且性甚猜狹,徒取亂機。所可當軸,惟有江、劉而已。祏怯而無斷,暄弱而不纔,折鼎覆餗,翹足可待。蕭坦之胸懷猜忌,動言相傷,徐孝嗣纔非柱石,聽人穿鼻,若隙開釁起,必中外土崩。今得守外藩,幸圖身計,智者見機,不俟終日。及今猜防未生,宜召諸弟以時聚集。後相防疑,拔足無路。郢州控帶荊、湘,西註漢、沔;雍州士馬,呼吸數萬,虎視其間,以觀天下。世治則竭誠本朝,時亂則為國剪暴,可得與時進退,此蓋萬全之策。如不早圖,悔無及也。"懿聞之變色,心弗之許。弘策還,高祖乃啓迎弟偉及憺。是歲至襄陽。於是潛造器械,多伐竹木,沉於檀溪,密為舟裝之備。時所住齋常有五色回轉,狀若蟠竜,其上紫氣騰起,形如傘蓋,望者莫不異焉。
永元二年鼕,懿被害。信至,高祖密召長史王茂、中兵呂僧珍、別駕柳慶遠、功曹史吉士瞻等謀之。既定,以十一月乙巳召僚佐集於廳事,謂曰:"昔武王會孟津,皆曰'紂可伐'。今昏主惡稔,窮虐極暴,誅戮朝賢,罕有遺育,生民塗炭,天命殛之。卿等同心疾惡,共興義舉,公侯將相,良在茲日,各盡勳效,我不食言。"是日建牙。於是收集得甲士萬餘人,馬千餘匹,船三千艘,出檀溪竹木裝艦。
先是,東昏以劉山陽為巴西太守,配精兵三千,使過荊州就行事蕭穎胄以襲襄陽。高祖知其謀,乃遣參軍王天虎、龐慶國詣江陵,遍與州府書。及山陽西上,高祖謂諸將曰:"荊州本畏襄陽人,加唇亡齒寒,自有傷弦之急,寧不暗同邪?我若總荊、雍之兵,掃定東夏,韓、白重出,不能為計。況以無算之昏主,役禦刀應敕之徒哉?我能使山陽至荊,便即授首,諸君試觀何如。"及山陽至巴陵,高祖復令天虎賫書與穎胄兄弟。去後,高祖謂張弘策曰:"夫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次之,心戰為上,兵戰次之,今日是也。近遣天虎往州府,人皆有書。今段乘驛甚急,止有兩封與行事兄弟,"天虎口具";及問天虎而口無所說,行事不得相聞,不容妄有所道。天虎是行事心膂,彼聞必謂行事與天虎共隱其事,則人人生疑。山陽惑於衆口,判相嫌貳,則行事進退無以自明,必漏吾謀內。是馳兩空函定一州矣。山陽至江安,聞之,果疑不上。穎胄大懼,乃斬天虎,送首山陽。山陽信之,將數十人馳入,穎胄伏甲斬之,送首高祖。仍以南康王尊號之議來告,且曰:"時月未利,當須來年二月;遽便進兵,恐非廟算。"高祖答曰:"今坐甲十萬,糧用自竭,況所藉義心,一時驍銳,事事相接,猶恐疑怠;若頓兵十旬,必生悔吝。童兒立異,便大事不成。今太白出西方,仗義而動,天時人謀,有何不利?處分已定,安可中息?昔武王伐紂,行逆太歲,復須待年月乎?"
竟陵太守曹景宗遣杜思衝勸高祖迎南康王都襄陽,待正尊號,然後進軍。高祖不從。王茂又私於張弘策曰:"我奉事節下,義無進退,然今者以南康置人手中,彼便挾天子以令諸侯,而節下前去為人所使,此豈歲寒之計?"弘策言之,高祖曰:"若使前途大事不捷,故自蘭艾同焚;若功業剋建,威懾四海,號令天下,誰敢不從!豈是碌碌受人處分?待至石城,當面曉王茂、曹景宗也。"於沔南立新野郡,以集新附。
三年二月,南康王為相國,以高祖為徵東將軍,給鼓吹一部。戊申,高祖發襄陽。留弟偉守襄陽城,總州府事,弟憺守壘城,府司馬莊丘黑守樊城,功曹史吉士詢兼長史,白馬戍主黃嗣祖兼司馬,鄀令杜永兼別駕,小府錄事郭儼知轉漕。移檄京邑曰:
夫道不常夷,時無永化,險泰相沿,晦明非一,皆屯睏而後亨,資多難以啓聖。故昌邑悖德,孝宣聿興,海西亂政,簡文升歷,並拓緒開基,紹隆寶命,理驗前經,事昭往策。
獨夫擾亂天常,毀棄君德,姦回淫縱,歲月滋甚。挺虐於鬌剪之年,植險於髫丱之日。猜忌兇毒,觸途而著,暴戾昏荒,與事而發。自大行告漸,喜容前見,梓宮在殯,靦無哀色,歡娛遊宴,有過平常,奇服異衣,更極誇麗。至於選采妃嬪,姊妹無別,招侍巾櫛,姑侄莫辨,掖庭有稗販之名,姬薑被幹殳之服。至乃形體宣露,褻衣顛倒,斬斫其間,以為歡笑。騁肆淫放,驅屏郊邑。老弱波流,士女塗炭。行産盈路,輿屍竟道,母不及抱,子不遑哭。劫掠剽虜,以日繼夜。晝伏宵遊,曾無休息。淫酗摐肆,酣歌垆郟寵恣愚竪,亂惑妖甗。梅蟲兒、茹法珍臧獲斯小,專製威柄,誅剪忠良,屠滅卿宰。劉鎮軍舅氏之尊,盡忠奉國;江僕射外戚之重,竭誠事上;蕭領軍葭莩之宗,志存柱石;徐司空、瀋僕射搢紳冠冕,人望攸歸。或《渭陽》餘感,或勳庸允穆,或誠著艱難,或劬勞王室,並受遺托,同參顧命,送往事居,俱竭心力。宜其慶溢當年,祚隆後裔;而一朝齏粉,孩稚無遺。人神怨結,行路嗟憤。
蕭令君忠公幹伐,誠貫幽顯。往年寇賊遊魂,南鄭危逼,拔刃飛泉,孤城獨振。及中流逆命,憑陵京邑,謀猷禁省,指授群帥,剋剪鯨鯢,清我王度。崔慧景奇鋒迅駭,兵交象魏,武力喪魂,義夫奪膽,投名送款,比屋交馳,負糧影從,愚智競赴。復誓旅江甸,奮不顧身,奬厲義徒,電掩強敵,剋殲大憝,以固皇基。功出桓、文,勳超伊、呂;而勞謙省己,事昭心跡,功遂身退,不祈榮滿。敦賞未聞,禍酷遄及,預稟精靈,孰不冤痛!而群孽放命,蜂蠆懷毒,乃遣劉山陽驅扇逋逃,招逼亡命,潛圖密構,規見掩襲。蕭右軍、夏侯徵虜忠斷夙舉,義形於色,奇謀宏振,應手梟懸,天道禍淫,罪不容戮。至於悖禮違教,傷化虐人,射天彈路,比之猶善,刳胎斫脛,方之非酷,盡珝縣之竹,未足紀其過,窮山澤之兔,不能書其罪。自草昧以來,圖牒所記,昏君暴後,未有若斯之甚者也。
既人神乏主,宗稷阽危,海內沸騰,氓庶板蕩,百姓懍懍,如崩厥角,蒼生喁喁,投足無地。幕府荷眷前朝,義均休戚,上懷委付之重,下惟在原之痛,豈可臥薪引火,坐觀傾覆!至尊體自高宗,特鐘慈寵,明並日月,粹昭靈神,祥啓元龜,符驗當璧,作鎮陝藩,化流西夏,謳歌攸奉,萬有樂推。右軍蕭穎胄、徵虜將軍夏侯詳並同心翼戴,即宮舊楚,三靈再朗,九縣更新,升平之運,此焉復始,康哉之盛,在乎茲日。然帝德雖彰,區宇未定,元惡未黜,天邑猶梗。仰稟宸規,率前啓路。即日遣冠軍、竟陵內史曹景宗等二十軍主,長槊五萬,驥騄為群,鶚視爭先,竜驤並驅,步出橫江,直指朱雀。長史、冠軍將軍、襄陽太守王茂等三十軍主,戈船七萬,乘流電激,推鋒扼險,斜趣白城。南中郎諮議參軍、軍主蕭偉等三十九軍主,巨艦迅楫,衝波噎水,旗鼓八萬,焱集石頭。南中郎諮議參軍、軍主蕭憺等四十二軍主,熊羆之士,甲楯十萬,沿波馳艓,掩據新亭。益州刺史劉季連、梁州刺史柳惔、司州刺史王僧景、魏興太守裴帥仁、上庸太守韋睿、新城太守崔僧季,並肅奉明詔,龔行天罰。蜀、漢果銳,沿流而下;淮、汝勁勇,望波遄騖。幕府總率貔貅,驍勇百萬,繕甲燕弧,屯兵冀馬,摐金沸地,鳴鞞聒天,霜鋒曜日,朱旗絳珝,方舟千裏,駱驛係進。蕭右軍訏謨上纔,兼資文武,英略峻遠,執鈞匡世。擁荊南之衆,督四方之師,宣贊中權,奉衛輿輦。旍麾所指,威棱無外,竜驤虎步,並集建業。黜放愚狡,均禮海昏,廓清神甸,掃定京宇。譬猶崩泰山而壓蟻壤,决懸河而註熛燼,豈有不殄滅者哉!
今資斧所加,止梅蟲兒、茹法珍而已。諸君鹹世胄羽儀,書勳王府,皆俯眉姦黨,受製兇威。若能因變立功,轉禍為福,並誓河、嶽,永紆青紫。若執迷不悟,距逆王師,大衆一臨,刑茲罔赦,所謂火烈高原,芝蘭同泯。勉求多福,無貽後悔。賞罰之科,有如白水。
高祖至竟陵,命長史王茂與太守曹景宗為前軍,中兵參軍張法安守竟陵城。茂等至漢口,輕兵濟江,逼郢城。其刺史張衝置陣據石橋浦,義師與戰不利,軍主朱僧起死之。諸將議欲並軍圍郢,分兵以襲西陽、武昌。高祖曰:"漢口不闊一裏,箭道交至,房僧寄以重兵固守,為郢城人掎角。若悉衆前進,賊必絶我軍後,一朝為阻,則悔無所及。今欲遣王、曹諸軍濟江,與荊州軍相會,以逼賊壘。吾自後圍魯山,以通沔、漢。鄖城、竟陵間粟,方舟而下;江陵、湘中之兵,連旗繼至。糧食既足,士衆稍多,圍守兩城,不攻自拔,天下之事,臥取之耳。"諸將皆曰"善"。乃命王茂、曹景宗帥衆濟岸,進頓九裏。其日,張衝出軍迎戰,茂等邀擊,大破之,皆棄甲奔走。荊州遣冠軍將軍鄧元起、軍主王世興、田安等數千人,會大軍於夏首。高祖築漢口城以守魯山,命水軍主張惠紹、朱思遠等遊遏江中,絶郢、魯二城信使。
三月,乃命元起進據南堂西陼,田安之頓城北,王世興頓麯水故城。是時張衝死,其衆復推軍主薛元嗣及衝長史程茂為主。乙巳,南康王即帝位於江陵,改永元三年為中興元年,遙廢東昏為涪陵王。以高祖為尚書左僕射,加徵東大將軍、都督徵討諸軍事,假黃鉞。西臺又遣冠軍將軍蕭穎達領兵會於軍。是日,元嗣軍主瀋難當率輕舸數千,亂流來戰,張惠紹等擊破,盡擒之。四月,高祖出沔,命王茂、蕭穎達等進軍逼郢城。元嗣戰頗疲,因不敢出。諸將欲攻之,高祖不許。五月,東昏遣寧朔將軍吳子陽、軍主光子衿等十三軍救郢州,進據巴口。
六月,西臺遣衛尉席闡文勞軍,賫蕭穎胄等議,謂高祖曰:"今頓兵兩岸,不並軍圍郢,定西陽、武昌,取江州,此機已失;莫若請救於魏,與北連和,猶為上策。"高祖謂闡文曰:"漢口路通荊、雍,控引秦、梁,糧運資儲,聽此氣息,所以兵壓漢口,連絡數州。今若並軍圍城,又分兵前進,魯山必阻沔路,所謂扼喉。若糧運不通,自然離散,何謂持久?鄧元起近欲以三千兵往定尋陽,彼若歡然悟機,一酈生亦足;脫距王師,故非三千能下。進退無據,未見其可。西陽、武昌,取便得耳,得便應鎮守。守兩城不減萬人,糧儲稱是,卒無所出。脫賊軍有上者,萬人攻一城,兩城勢不得相救。若我分軍應援,則首尾俱弱;如其不遣,孤城必陷。一城既沒,諸城相次土崩,天下大事於是去矣。若郢州既拔,席捲沿流,西陽、武昌,自然風靡,何遽分兵散衆,自貽其憂!且丈夫舉動,言靜天步;況擁數州之兵以誅群竪,懸河註火,奚有不滅?豈容北面請救,以自示弱!彼未必能信,徒貽我醜聲。此之下計,何謂上策?卿為我白鎮軍:前途攻取,但以見付,事在目中,無患不捷,恃鎮軍靖鎮之耳。"
吳子陽等進軍武口,高祖乃命軍主梁天惠、蔡道祐據漁湖城,唐修期、劉道曼屯白陽壘,夾兩岸而待之。子陽又進據加湖,去郢三十裏,傍山帶水,築壘柵以自固。魯山城主房僧寄死,衆復推助防孫樂祖代之。七月,高祖命王茂帥軍主曹仲宗、康絢、武會超等潛師襲加湖,將逼子陽。水涸不通艦,其夜暴長,衆軍乘流齊進,鼓噪攻之,賊俄而大潰,子陽等竄走,衆盡溺於江。王茂虜其餘而旋。於是郢、魯二城相視奪氣。
先是,東昏遣冠軍將軍陳伯之鎮江州,為子陽等聲援。高祖乃謂諸將曰:"夫徵討未必須實力,所聽威聲耳。今加湖之敗,誰不弭服。陳虎牙即伯之子,狼狽奔歸,彼間人情,理當忷懼,我謂九江傳檄可定也。"因命搜所獲俘囚,得伯之幢主蘇隆之,厚加賞賜,使致命焉。魯山城主孫樂祖、郢城主程茂、薛元嗣相繼請降。初,郢城之閉,將佐文武男女口十餘萬人,疾疫流腫死者十七八,及城開,高祖並加隱恤,其死者命給棺槥。
先是,汝南人鬍文超起義於灄陽,求討義陽、安陸等郡以自效,高祖又遣軍主唐修期攻隨郡,並剋之。司州刺史王僧景遣子貞孫入質。司部悉平。
陳伯之遣蘇隆之反命,求未便進軍。高祖曰:"伯之此言,意懷首鼠,及其猶豫,急往逼之,計無所出,勢不得暴。"乃命鄧元起率衆,即日沿流。八月,天子遣黃門郎蘇回勞軍。高祖登舟,命諸將以次進路,留上庸太守韋睿守郢城,行州事。鄧元起將至尋陽,陳伯之猶猜懼,乃收兵退保湖口,留其子虎牙守盆城。及高祖至,乃束甲請罪。九月,天子詔高祖平定東夏,並以便宜從事。是月,留少府、長史鄭紹叔守江州城。前軍次蕪湖,南豫州刺史申胄棄姑孰走,至是時大軍進據之,仍遣曹景宗、蕭穎達領馬步進頓江寧。東昏遣徵虜將軍李居士率步軍迎戰,景宗擊走之。於是王茂、鄧元起、呂僧珍進據赤鼻邏,曹景宗、陳伯之為遊兵。是日,新亭城主江道林率兵出戰,衆軍擒之於陣。大軍次新林,命王茂進據越城,曹景宗據皂莢橋,鄧元起據道士墩,陳伯之據籬門。道林餘衆退屯航南,義軍迫之,因復散走,退保朱爵,憑淮以自固。時李居士猶據新亭壘,請東昏燒南岸邑屋以開戰常自大航以西、新亭以北,蕩然矣。
十月,東昏石頭軍主朱僧勇率水軍二千人歸降。東昏又遣徵虜將軍王珍國率軍主鬍虎牙等列陣於航南大路,悉配精手利器,尚十餘萬人。閹人王倀子持白虎幡督率諸軍,又開航背水,以絶歸路。王茂、曹景宗等掎角奔之,將士皆殊死戰,無不一當百,鼓噪震天地。珍國之衆,一時土崩,投淮死者,積屍與航等,後至者乘之以濟,於是朱爵諸軍望之皆潰。義軍追至宣陽門,李居士以新亭壘、徐元瑜以東府城降,石頭、白下諸軍並宵潰。壬午,高祖鎮石頭,命衆軍圍六門,東昏悉焚燒門內,驅逼營署、官府並入城,有衆二十萬。青州刺史桓和紿東昏出戰,因以其衆來降。高祖命諸軍築長圍。
初,義師之逼,東昏遣軍主左僧慶鎮京口,常僧景鎮廣陵,李叔獻屯瓜步,及申胄自姑孰奔歸,又使屯破墩以為東北聲援。至是,高祖遣使曉喻,並率衆降。乃遣弟輔國將軍秀鎮京口,輔國將軍恢屯破墩,從弟寧朔將軍景鎮廣陵。吳郡太守蔡夤棄郡赴義師。
十二月丙寅旦,兼衛尉張稷、北徐州刺史王珍國斬東昏,送首義師。高祖命呂僧珍勒兵封府庫及圖籍,收甗妾潘妃及兇黨王咺之以下四十一人屬吏誅之。宣德皇后令廢涪陵王為東昏侯,依漢海昏侯故事。授高祖中書監、都督揚、南徐二州諸軍事、大司馬、錄尚書、驃騎大將軍、揚州刺史,封建安郡公,食邑萬戶,給班劍四十人,黃鉞、侍中、徵討諸軍事並如故;依晉武陵王遵承製故事。
己卯,高祖入屯閱武堂。下令曰:"皇傢不造,遘此昏兇,禍挻動植,虐被人鬼,社廟之危,蠢焉如綴。吾身籍皇宗,麯荷先顧,受任邊疆,推轂萬裏,眷言瞻烏,痛心在目,故率其尊主之情,厲其忘生之志。雖寶歷重升,明命有紹,而獨夫醜縱,方煽京邑。投袂援戈,剋弭多難。虐政橫流,為日既久,同惡相濟,諒非一族。仰稟朝命,任在專徵,思播皇澤,被之率土。凡厥負釁,鹹與惟新。可大赦天下;唯王咺之等四十一人不在赦例。"
又令曰:"夫樹以司牧,非役物以養生;視民如傷,豈肆上以縱虐。廢主棄常,自絶宗廟。窮兇極悖,書契未有。徵賦不一,苛酷滋章。緹綉土木,菽粟犬馬,徵發閭左,以充繕築。流離寒暑,繼以疫癧,轉死溝渠,曾莫救恤,朽肉枯骸,烏鳶是厭。加以天災人火,屢焚宮掖,官府臺寺,尺椽無遺,悲甚《黍離》,痛兼《麥秀》。遂使億兆離心,疆徼侵弱,斯人何辜,離此塗炭!今明昏遞運,大道公行,思治之氓,來蘇茲日。猥以寡薄,屬當大寵,雖運距中興,艱同草昧,思闡皇休,與之更始。凡昏製、謬賦、淫刑、濫役,外可詳檢前源,悉皆除蕩。其主守散失,諸所損耗,精立科條,鹹從原例。"
又曰:"永元之季,乾維落紐。政實多門,有殊衛文之代;權移於下,事等曹恭之時。遂使閹尹有翁媼之稱,高安有法堯之旨。鬻獄販官,錮山護澤,開塞之機,奏成小醜。直道正義,擁抑彌年,懷冤抱理,莫知誰訴。姦吏因之,筆削自己。豈直賈生流涕,許伯哭時而已哉!今理運惟新,政刑得所,矯革流弊,實在茲日。可通檢尚書衆曹,東昏時諸諍訟失理及主者淹停不時施行者,精加訊辨,依事議奏。"
又下令,以義師臨陣致命及疾病死亡者,並加葬斂,收恤遺孤。又令曰:"朱爵之捷,逆徒送死者,特許傢人殯葬;若無親屬,或有貧苦,二縣長尉即為埋掩。建康城內,不達天命,自取淪滅,亦同此科。"
二年正月,天子遣兼侍中席闡文、兼黃門侍郎樂法纔慰勞京邑。追贈高祖祖散騎常侍左光祿大夫,考侍中丞相。
高祖下令曰:"夫在上化下,草偃風從,世之澆淳,恆由此作。自永元失德,書契未紀,窮兇極悖,焉可勝言。既而皞室外構,傾宮內積,奇技異服,殫所未見。上慢下暴,淫侈競馳。國命朝權,盡移近習。販官鬻爵,賄貨公行。並甲第康衢,漸臺廣室。長袖低昂,等和戎之賜;珍羞百品,同伐冰之傢。愚民因之,浸以成俗。驕豔競爽,誇麗相高。至乃市井之傢,貂狐在禦;工商之子,緹綉是襲。日入之次,夜分未反,昧爽之朝,期之清旦。聖明肇運,厲精惟始,雖曰纘戎,殆同創革。且淫費之後,繼以興師,巨橋、鹿臺,凋罄不一。孤忝荷大寵,務在澄清,思所以仰述皇朝大帛之旨,俯厲微躬鹿裘之義,解而更張,斫雕為樸。自非可以奉粢盛,修紱冕,習禮樂之容,繕甲兵之備,此外衆費,一皆禁絶。禦府中署,量宜罷剩掖庭備禦妾之數,大予絶鄭衛之音。其中有可以率先卿士,準的甿庶,菲食薄衣,請自孤始。加群才並軌,九官鹹事,若能人務退食,競存約己,移風易俗,庶期月有成。昔毛玠在朝,士大夫不敢靡衣偷食。魏武嘆曰:"孤之法不如毛尚書。"孤雖德謝往賢,任重先達,實望多士得其此心。外可詳為條格。"
戊戌,宣德皇后臨朝,入居內殿。拜帝大司馬,解承製,百僚致敬如前。詔進高祖都督中外諸軍事,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加前後部羽葆鼓吹。置左右長史、司馬、從事中郎、掾、屬各四人,並依舊闢士,餘並如故。
詔曰:夫日月麗天,高明所以表德;山嶽題地,柔博所以成功。故能庶物出而資始,河海振而不泄。二象貞觀,代之者人。是以七輔、四叔,緻無為於軒、昊;韋、彭、齊、晉,靖衰亂於殷、周。
大司馬攸縱自天,體茲齊聖,文洽九功,武苞七德。欽惟厥始,徽猷早樹,誠著艱難,功參帷幙。錫賦開壤,式表厥庸。建武升歷,邊隙屢啓,公釋書輟講,經營四方。司、豫懸切,樊、漢危殆,覆強寇於沔濱,僵鬍馬於鄧汭。永元肇號,難結群醜,專威擅虐,毒被含靈,溥天惴惴,命懸晷刻。否終有期,神謨載挺,首建大策,惟新鼎祚。投袂勤王,沿流電舉,魯城雲撤,夏汭霧披,加湖群盜,一鼓殄拔,姑孰連旍,倏焉冰泮。取新壘其如拾芥,撲朱爵其猶掃塵。霆電外駭,省闥內傾,餘醜纖蠹,蚳蝝必荊援彼已溺,解此倒懸,塗歡裏抃,自近及遠。畿甸夷穆,方外肅寧,解茲虐網,被以寬政。積弊窮昏,一朝載廓,聲教遐漸,無思不被。雖伊尹之執茲壹德,姬旦之光於四海,方斯衊如也。
昔呂望翼佐聖君,猶享四履之命;文侯立功平後,尚荷二弓之錫,況於盛德元勳,超邁自古。黔首惵惵,待以為命,救其已然,拯其方斫,式閭表墓,未或能比;而大輅渠門,輟而莫授,眷言前訓,無忘終食。便宜敬升大典,式允群望。其進位相國,總百揆,揚州刺史;封十郡為梁公,備九錫之禮,加璽紱遠遊冠,位在諸王上,加相國緑綟綬。其驃騎大將軍如故。依舊置梁百司。
策曰:二儀寂寞,由寒暑而代行,三纔並用,資立人以為寶,故能流形品物,仰代天工。允茲元輔,應期挺秀,裁成天地之功,幽協神明之德。撥亂反正,濟世寧民,盛烈光於有道,大勳振於無外,雖伊陟之保乂王傢,姬公之有此丕訓,方之衊如也。今將授公典策,其敬聽朕命:
上天不造,難鐘皇室,世祖以休明早崩,世宗以仁德不嗣,高宗襲統,宸居弗永,雖夙夜劬勞,而隆平不洽。嗣君昏暴,書契弗睹。朝權國柄,委之群甗。剿戮忠賢,誅殘臺輔,含冤抱痛,噍類靡餘。實繁非一,並專國命。嚬笑緻災,睚眥及禍。嚴科毒賦,載離比屋,溥天熬熬,置身無所。冤頸引决,道樹相望,無近無遠,號天靡告。公藉昏明之期,因兆民之願,援帥群後,翊成中興。宗社之危已固,天人之望允塞,此實公紐我絶綱,大造皇傢者也。
永明季年,邊隙大啓,荊河連率,招引戎荒,江、淮擾逼,勢同履虎。公受言本朝,輕兵赴襲,縻以長算,製之環中。排危冒險,強柔遞用,坦然一方,還成藩服。此又公之功也。在昔隆昌,洪基已謝,高宗慮深社稷,將行權道。公定策帷帳,激揚大節,廢帝立王,謀猷深著。此又公之功也。建武闡業,厥猷雖遠,戎狄內侵,憑陵關塞,司部危逼,淪陷指期。公治兵外討,捲甲長騖,接距交綏,電激風掃,摧堅覆銳,咽水塗原,執俘象魏,獻馘海渚,焚廬毀帳,號哭言歸。此又公之功也。樊、漢阽切,羽書續至。公星言鞠旅,稟命徂徵,而軍機戎統,事非己出,善策嘉謀,抑而莫允。鄧城之役,鬍馬卒至,元帥潛及,不相告報,棄甲捐師,餌之虎口。公南收散卒,北禦雕騎,全衆方軌,案路徐歸,拯我邊危,重獲安堵。此又公之功也。漢南迥弱,咫尺勍寇,兵糧蓋闕,器甲靡遺。公作藩爰始,因資靡托,整兵訓卒,蒐狩有序,俾我危城,翻為強鎮。此又公之功也。永元紀號,瞻烏已及,雖廢昏有典,而伊、霍稱難。公首建大策,爰立明聖,義逾邑綸,勳高代人,易亂以化,俾昏作明。此又公之功也。文王之風,雖被江、漢,京邑蠢動,湮為洪流,句吳、於越,巢幕匪喻。公投袂萬裏,事惟拯溺,義聲所覃,無思不韙。此又公之功也。魯城、夏汭,梗據中流,乘山置壘,縈川自固。公禦此烏集,陵茲地險,頓兵坐甲,寒往暑移,我行永久,士忘歸願,經以遠圖,禦以長策,費無遺矢,戰未窮兵,踐華之固,相望俱拔。此又公之功也。惟此群兇,同惡相濟,緣江負險,蟻聚加湖。水陸盤據,規援夏首,桴旝一臨,應時褫潰。此又公之功也。姦甗震皇,復懷舉斧,蓄兵九派,用擬勤王。公棱威直指,勢逾風電,旌旆小臨,全州稽服。此又公之功也。姑孰衝要,密邇京畿,兇徒熾聚,斷塞津路。公偏師啓塗,排方繼及,兵威所震,望旗自駭,焚舟委壁,捲甲宵遁。此又公之功也。群竪猖狂,志在藉一,豕突淮涘,武騎如雲。公爰命英勇,因機騁銳,氣冠版泉,勢逾洹水,追奔逐北,奄有通津,熊耳比峻,未足雲擬,睢水不流,曷其能及。此又公之功也。琅邪、石首,襟帶岨固,新壘、東墉,金湯是埒。憑險作守,兵食兼資,風激電駭,莫不震疊,城復於隍,於是乎在。此又公之功也。獨夫昏很,憑城靡懼,鼓鐘鞺鞜,慠若有餘。狎是邪甗,忌斯冠冕,兇狡因之,將逞孥戮。公奇謨密運,盛略潛通,忠勇之徒,得申厥效,白旗宣室,未之或比。此又公之功也。
公有拯億兆之勳,重之以明德,爰初厲志,服道儒門,濯纓來仕,清猷映代。時運艱難,宗社危殆,昆崗已燎,玉石同焚。驅率貔貅,抑揚霆電,義等南巢,功齊牧野。若夫禹功寂漠,微管誰嗣,拯其將魚,驅其被發,解茲亂網,理此棼絲,復禮裧席,反樂河海。永平故事,聞之者嘆息;司隸舊章,見之者隕涕。請我民命,還之鬥極。憫憫搢紳,重荷戴天之慶;哀哀黔首,復蒙履地之恩。德逾嵩、岱,功鄰造物,超哉邈矣,越無得而言焉。
朕又聞之:疇庸命德,建侯作屏,鹹用剋固四維,永隆萬葉。是以《二南》流化,九伯斯徵,王道淳洽,刑措罔用。覆政弗興,歷茲永久,如毀既及,晉、鄭靡依。惟公經綸天地,寧濟區夏,道冠乎伊、稷,賞薄於桓、文,豈所以憲章齊、魯,長轡宇宙。敬惟前烈,朕甚懼焉。今進授相國,改揚州刺史為牧,以豫州之梁郡歷陽、南徐州之義興、揚州之淮南宣城吳吳興會稽新安東陽十郡,封公為梁公。錫茲白土,苴以白茅,爰定爾邦,用建塚社。在昔旦、奭,入居保佑,逮於畢、毛,亦作卿士,任兼內外,禮實宜之。今命使持節兼太尉王亮授相國揚州牧印綬,梁公璽紱;使持節兼司空王志授梁公茅土,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左。相國位冠群後,任總百司,恆典彝數,宜與事革。其以相國總百揆,去錄尚書之號,上所假節、侍中貂蟬、中書監英中外都督大司馬印綬,建安公印策,驃騎大將軍如故。又加公九錫,其敬聽後命:以公禮律兼修,刑德備舉,哀矜折獄,罔不用情,是用錫公大輅、戎輅各一,玄牡二駟。公勞心稼穡,念在民天,丕崇本務,惟𠔌是寶,是用錫公袞冕之服,赤舄副焉。公熔鈞所被,變風以雅,易俗陶民,載和邦國,是用錫公軒懸之樂,六佾之舞。公文德廣覃,義聲遠洽,椎髻髽首,夷歌請吏,是用錫公朱戶以居。公揚清抑濁,官方有序,多士聿興,《棫呻樸》流詠,是用錫公納陛以登。公正色禦下,以身軌物,式遏不虞,折衝惟遠,是用錫公虎賁之士三百人。公威同夏日,志清姦宄,放命圮族,刑茲罔赦,是用錫公鈇、鉞各一。公跨躡嵩溟,陵厲區宇,譬諸日月,容光必至,是用錫公彤弓一,彤矢百;盧弓十,盧矢千。公永言惟孝,至感通神,恭嚴祀典,祭有餘敬,是用錫公秬鬯一卣,圭瓚副焉。梁國置丞相以下,一遵舊式。欽哉!其敬循往策,祗服大禮,對揚天眷,用膺多福,以弘我太祖之休命!
高祖固辭。府僚勸進曰:"伏承嘉命,顯至伫策。明公逡巡盛禮,斯實謙尊之旨,未窮遠大之致。何者?嗣君棄常,自絶宗社,國命民主,剪為仇仇,折棟崩榱,壓焉自及,卿士懷脯斫之痛,黔首懼比屋之誅。明公亮格天之功,拯水火之切,再躔日月,重綴參辰,反龜玉於塗泥,濟斯民於坑岸,使夫匹婦童兒,羞言伊、呂,鄉校裏塾,恥談五霸。而位卑乎阿衡,地狹於麯阜,慶賞之道,尚其未洽。夫大寶公器,非要非距,至公至平,當仁誰讓?明公宜祗奉天人,允膺大禮。無使後予之歌,同彼胥怨,兼濟之人,翻為獨善。"公不許。
二月辛酉,府僚重請曰:"近以朝命藴策,冒奏丹誠,奉被還令,未蒙虛受,搢紳顒顒,深所未達。蓋聞受金於府,通人弘緻,高蹈海隅,匹夫小節,是以履乘石而周公不以為疑,贈玉璜而太公不以為讓。況世哲繼軌,先德在民,經綸草昧,嘆深微管。加以朱方之役,荊河是依,班師振旅,大造王室。雖復纍繭救宋,重胝存楚,居今觀古,曾何足雲。而惑甚盜鐘,功疑不賞,皇天後土,不勝其酷。是以玉馬駿奔,表微子之去;金板出地,告竜逢之冤。明公據鞍輟哭,厲三軍之志,獨居掩涕,激義士之心,故能使海若登祗,罄圖效祉,山戎、孤竹,束馬影從,伐罪吊民,一匡靜亂。匪叨天功,實勤濡足。且明公本自諸生,取樂名教,道風素論,坐鎮雅俗,不習孫、吳,遘茲神武。驅盡誅之氓,濟必封之𠔌,龜玉不毀,誰之功與?獨為君子,將使伊、周何地?"於是始受相國梁公之命。
是日,焚東昏淫奢異服六十二種於都街。湘東王寶晊謀反,賜死。詔追贈梁公故夫人為梁妃。
乙醜,南兗州隊主陳文興於桓城內鑿井,得玉鏤騏驎、金鏤玉璧、水精環各二枚。又建康令羊瞻解稱鳳皇見縣之桐下裏。宣德皇后稱美符瑞,歸於相國府。
丙寅,詔:"梁國初建,宜須綜理,可依舊選諸要職,悉依天朝之製。"
高祖上表曰:臣聞以言取士,士飾其言,以行取人,人竭其行。所謂纔生於世,窮達惟時;而風流遂往,馳騖成俗,媒孽誇炫,利盡錐刀,遂使官人之門,肩摩轂擊。豈直暴蓋露冠,不避寒暑,遂乃戢屨杖策,風雨必至。良由鄉舉裏選,不師古始,稱肉度骨,遺之管庫。加以山河梁畢,闕輿徵之恩;金、張、許、史,忘舊業之替。籲,可傷哉!且夫譜牒訛誤,詐偽多緒,人物雅俗,莫肯留心。是以冒襲良傢,即成冠族;妄修邊幅,便為雅士;負俗深纍,遽遭寵擢;墓木已拱,方被徽榮。故前代選官,皆立選簿,應在貫魚,自有銓次。胄籍升降,行能臧否,或素定懷抱,或得之餘論,故得簡通賓客,無事掃門。頃代陵夷,九流乖失。其有勇退忘進,懷質抱真者,選部或以未經朝謁,難於進用。或有晦善藏聲,自埋衡蓽,又以名不素著,絶其階緒。必須畫刺投狀,然後彈冠,則是驅迫廉捴,奬成澆競。愚謂自今選曹宜精隱括,依舊立簿,使冠屨無爽,名實不違,庶人識崖涘,造請自息。
且聞中間立格,甲族以二十登仕,後門以過立試吏,求之愚懷,抑有未達。何者?設官分職,惟纔是務。若八元立年,居皂隸而見抑;四兇弱冠,處鼎族而宜甄。是則世祿之傢,無意為善;布衣之士,肆心為惡。豈所以弘奬風流,希嚮後進?此實巨蠹,尤宜刊革。不然,將使周人有路傍之泣,晉臣興漁獵之嘆。且俗長浮競,人寡退情,若限歲登朝,必增年就宦,故貌實昏童,籍已逾立,滓穢名教,於斯為甚。
臣總司內外,憂責是任,朝政得失,義不容隱。伏願陛下垂聖淑之姿,降聽覽之末,則彝倫自穆,憲章惟允。
詔依高祖表施行。
丙戌,詔曰:
嵩高惟嶽,配天所以流稱;大啓南陽,霸德所以光闡。忠誠簡帝,番君膺上爵之尊;勤勞王室,姬公增附庸之地。前王令典,布諸方策,長祚字甿,罔不由此。
相國梁公,體茲上哲,齊聖廣淵。文教內洽,武功外暢。推轂作藩,則威懷被於殊俗;治兵教戰,則霆雷赫於萬裏。道喪時昏,讒邪孔熾。豈徒宗社如綴,神器莫主而已哉!至於兆庶殲亡,衣冠殄滅,餘類殘喘,指命崇朝,含生業業,投足無所,遂乃山川反覆,草木塗地。與夫仁被行葦之時,信及豚魚之日,何其遼敻相去之遠歟!公命師鞠旅,指景長騖。而本朝危切,樊、鄧遐遠,兇徒盤據,水陸相望,爰自姑孰,屈於夏首,嚴城勁卒,憑川為固。公沿漢浮江,電激風掃,舟徒水覆,地險雲傾,藉茲義勇,前無強陣,拯危京邑,清我帝畿,撲既燎於原火,免將誅於比屋。悠悠兆庶,命不在天;茫茫六合,鹹受其賜。匡俗正本,民不失職。仁信並行,禮樂同暢。伊、周未足方軌,桓、文遠有慚德。而爵後藩牧,地終秦、楚,非所以式酬光烈,允答元勳。實由公履謙為本,形於造次,嘉數未申,晦朔增伫。便宜崇斯禮秩,允副遐邇之望。可進梁公爵為王。以豫州之南譙、盧江、江州之尋陽、郢州之武昌、西陽、南徐州之南琅邪、南東海、晉陵、揚州之臨海、永嘉十郡,益梁國,並前為二十郡。其相國、揚州牧、驃騎大將軍如故。
公固辭。有詔斷表。相國左長史王瑩等率百僚敦請。
三月辛卯,延陵縣華陽邏主戴車牒稱雲:"十二月乙酉,甘露降茅山,彌漫數裏。正月己酉,邏將潘道蓋於山石穴中得毛龜一。二月辛酉,邏將徐靈符又於山東見白獐一。丙寅平旦,山上雲霧四合,須臾有玄黃之色,狀如竜形,長十餘丈,乍隱乍顯,久乃從西北升天。"丁卯,兗州刺史馬元和簽:"所領東平郡壽張縣見騶虞一。"
癸巳,受梁王之命。令曰:"孤以虛昧,任執國鈞,雖夙夜勤止,念在興治,而育德振民,邈然尚遠。聖朝永言舊式,隆此眷命。侯伯盛典,方軌前烈,嘉錫隆被,禮數昭崇。徒守願節,終隔體諒。群後百司,重茲敦奬,勉茲厚顔,當此休祚。望昆、彭以長想,欽桓、文而嘆息,思弘政塗,莫知津濟。邦甸初啓,藩宇惟新,思覃嘉慶,被之下國。國內殊死以下,今月十五日昧爽以前,一皆原赦。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賜𠔌五斛。府州所統,亦同蠲蕩。"
丙午,命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乘金根車,駕六馬,備五時副車,置旄頭雲罕,樂舞八佾,設鐘鋋宮縣。王妃王子王女爵命之號,一依舊儀。
丙辰,齊帝禪位於梁王。詔曰:
夫五德更始,三正迭興,馭物資賢,登庸啓聖,故帝跡所以代昌,王度所以改耀,革晦以明,由來尚矣。齊德淪微,危亡薦襲。隆昌兇虐,實違天地;永元昏暴,取紊人神。三光再沉,七廟如綴。鼎業幾移,含識知泯。我高、明之祚,眇焉將墜。永惟屯難,冰𠔌載懷。
相國梁王,天誕睿哲,神縱靈武,德格玄祇,功均造物。止宗社之橫流,反生民之塗炭。扶傾頽構之下,拯溺逝川之中。九區重緝,四維更紐。絶禮還紀,崩樂復張。文館盈紳,戎亭息警。浹海宇以馳風,罄輪裳而稟朔。八表呈祥,五靈效祉。豈止鱗羽禎奇,雲星瑞色而已哉!勳茂於百王,道昭乎萬代,固以明配上天,光華日月者也。河獄表革命之符,圖讖紀代終之運。樂推之心,幽顯共積;歌頌之誠,華裔同著。昔水政既微,木德升緒,天之歷數,實有所歸,握鏡璇樞,允集明哲。
朕雖庸蔽,暗於大道,永鑒崇替,為日已久,敢忘列代之高義,人祇之至願乎!今便敬禪於梁,即安姑孰,依唐虞、晉宋故事。
四月辛酉,宣德皇后令曰:
"西詔至,帝憲章前代,敬禪神器於梁。明可臨軒遣使,恭授璽紱,未亡人便歸於別宮。"壬戌,策曰:
咨爾梁王:惟昔邃古之載,肇有生民,皇雄、大庭之闢,赫胥、尊盧之後,斯並竜圖鳥跡以前,慌忽杳冥之世,固無得而詳焉。洎乎農、軒、炎、皞之代,放勳、重華之主,莫不以大道君萬姓,公器禦八枿。居之如執朽索,去之若捐重負。一駕汾陽,便有窅然之志;暫適箕嶺,即動讓王之心。故知戴黃屋,服玉璽,非所以示貴稱尊;乘大輅,建旗旌,蓋欲令歸趣有地。是故忘己而字兆民,殉物而君四海。及於精華內竭,畚橇外勞,則撫茲歸運,惟能是與。況兼乎笙管革文,威圖啓瑞,攝提夜朗,熒光晝發者哉!四百告終,有漢所以高揖;黃德既謝,魏氏所以樂推。爰及晉、宋,亦弘斯典。我太祖握《河》受歷,應符啓運,二葉重光,三聖係軌。嗣君喪德,昏棄紀度,毀紊天綱,凋絶地紐。茫茫九域,剪為仇仇,溥天相顧,命縣晷刻。斫涉刳孕,於事已輕;求雞徵杖,曾何足譬。是以𠔌滿川枯,山飛鬼哭,七廟已危,人神無主。
惟王體茲上哲,明聖在躬,稟靈五緯,明並日月。彝倫攸序,則端冕而協邕熙;時難孔棘,則推鋒而拯塗炭。功逾造物,德濟蒼生,澤無不漸,仁無不被,上達蒼昊,下及川泉。文教與鵬翼齊舉,武功與日車並運。固以幽顯宅心,謳訟斯屬;豈徒桴鼓播地,卿雲叢天而已哉!至如晝睹爭明,夜飛枉矢,土淪彗刺,日既星亡,除舊之徵必顯,更姓之符允集。是以義師初踐,芳露凝甘,仁風既被,素文自擾,北闕藁街之使,風車火徼之民,膜拜稽首,願為臣妾。鐘石畢變,事表於遷虞;蛟魚並出,義彰於事夏。若夫長民禦衆,為之司牧,本同己於萬物,乃因心於百姓。寶命無常主,帝王非一族。今仰祗乾象,俯藉人願,敬禪神器,授帝位於爾躬。大祚告窮,天祿永終。於戲!王允執其中,式遵前典,以副昊天之望。禋上帝而臨億兆,格文祖而膺大業,以傳無疆之祚,豈不盛歟!
又璽書曰:
夫生者天地之大德,人者含生之通稱,並首同本,未知所以異也。而稟靈造化,賢愚之情不一;托性五常,強柔之分或舛。群後靡一,爭犯交興,是故建君立長,用相司牧。非謂尊驕在上,以天下為私者也。兼以三正迭改,五運相遷,緑文赤字,徵《河》表《洛》。在昔勳、華,深達茲義,眷求明哲,授以蒸民。遷虞事夏,本因心於百姓;化殷為周,實受命於蒼昊。爰自漢、魏,罔不率由;降及晉、宋,亦遵斯典。我高皇所以格文祖而撫歸運,畏上天而恭寶歷者也。至於季世,禍亂薦臻,王度紛糾,姦回熾積。億兆夷人,刀俎為命,已然之逼,若綫之危,跼天蹐地,逃形無所。群兇挾煽,志逞殘戮,將欲先殄衣冠,次移龜鼎。衡、保、周、召,並列宵人。巢幕纍卵,方此非切。自非英聖遠圖,仁為己任,則鴟梟厲吻,剪焉已及。
惟王崇高則天,博厚儀地,熔鑄六合,陶甄萬有。鋒馹交馳,振靈武以遐略;雲雷方扇,鞠義旅以勤王。揚旍旆於遠路,戮姦宄於魏闕。德冠往初,功無與二。弘濟艱難,緝熙王道。懷柔萬姓,經營四方。舉直措枉,較如畫一。待旦同乎殷後,日昃過於周文。風化肅穆,禮樂交暢。加以赦過宥罪,神武不殺,盛德昭於景緯,至義感於鬼神。若夫納彼大麓,膺此歸運,烈風不迷,樂推攸在。治五韙於已亂,重九鼎於既輕。自聲教所及,車書所至,革面回首,謳吟德澤。九山滅祲,四瀆安流。祥風扇起,淫雨靜息。玄甲遊於芳荃,素文馴於郊苑。躍九川於清漢,鳴六象於高崗。靈瑞雜沓,玄符昭著。至於星孛紫宮,水效孟月,飛鴻滿野,長彗橫天,取新之應既昭,革故之徵必顯。加以天表秀特,軒狀堯姿;君臨之符,諒非一揆。《書》雲:"天鑒厥德,用集大命。"《詩》雲:"文王在上,於昭於天。"所以二儀乃眷,幽明允葉,豈惟宅是萬邦,緝茲謳訟而已哉!
朕是用擁璇沉首,屬懷聖哲。昔水行告厭,我太祖既受命代終;在日天祿雲謝,亦以木德而傳於梁。遠尋前典,降惟近代,百闢遐邇,莫違朕心。今遣使持節、兼太保、侍中、中書監、兼尚書令汝南縣開國侯亮,兼太尉、散騎常侍、中書令新吳縣開國侯志,奉皇帝璽紱。受終之禮,一依唐虞故事。王其陟茲元後,君臨萬方,式傳洪烈,以答上天之休命!
高祖抗表陳讓,表不獲通。於是,齊百官豫章王元琳等八百一十九人,及梁臺侍中臣雲等一百一十七人,並上表勸進,高祖謙讓不受。是日,太史令蔣道秀陳天文符讖六十四條,事並明著。群臣重表固請,乃從之。
《梁書》唐·姚思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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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集】二十四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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