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子杂家 懶真子   》 捲第一      馬永卿 Ma Yongqing

《懶真子》五捲,《宋史·藝文志》著錄於子類小說類,《四庫全書》收於子部雜傢類。《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指出:“其書末稱紹興六年,蓋成於南渡後。中間頗及雜事,而考證之文為多。”書中記北宋以來之聞見及讀書所得,內容較雜,既有軼文遺事,亦有小說故事,捲三以後又多考證藝文,詮釋詩賦,雖能發前人所未發,然未免有揚纔露己之嫌。於作傢作品之本事亦有記載。 《懶真子》稱:“古人吟詩,絶不草草;至於命題,各有深意。”謂杜甫《獨酌》、《徐步》,韓愈《遊青竜寺》諸詩體察入微,均屬嚴謹之作,杜甫《嚴公廳宴同詠蜀道畫圖得空字》、白居易《遊玉泉寺》、杜牧《樂遊原》諸詩凝煉含蓄,寄意深廣,憤世憂時之意,見於言外。又謂作詩當發揮個人“所長”,切戒迎合仿效。書中“神仙脫骨法”雲雲,似出自江西詩派。 哈哈兒據文淵閣本《四庫全書》點校錄入製作。非詩話部分亦全部保留,以窺本書全貌。個別錯謬之處,據它本校改。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 臣等謹案:《懶真子》五捲,宋馬永卿撰。是編乃其雜記之書,然亦多述劉安世語。又開捲冠以司馬光事,書中亦多稱光,蓋其淵源所自出也。《宋史·藝文志》著錄,晁、陳二傢書目乃皆不載。然袁文為建炎、紹興間人,王楙為慶元、嘉泰間人,費袞為紹熙、開禧間人。文《甕牖閑評》駁其中印文五字一條,楙《野客叢書》駁其中承露囊一條,袞《梁溪漫志》駁其漢太公無名、母媼無姓一條,是其書未嘗不行於世,特二傢偶遺之耳。其書末稱紹興六年,蓋成於南渡以後。中間頗及雜事,而考證之文為多。如據《漢書》王嘉封事,謂“書無教逸欲有邦”,“教”當作“敖”。謂陶潛《遊斜川》詩“開歲倏五十”當作“五日”,與殷晉安別詩本十韻,傳本誤脫一韻,東坡亦誤和九韻。謂杜甫詩虯須十八九字出《漢書·丙吉傳》。謂韓愈《感二鳥賦序》,貞元十一年誤作十五年。又考正曹成王碑衍文訛字及《箋釋句讀》,謂前漢百官表少府之遵官,據《唐·百官志》當作導官。謂成元英《莊子疏》不知其時已有縣令,誤讀縣為懸,解為高名令聞。謂古者席面之賓乃稱客,列座之賓皆稱旅,引《左傳》為證。謂二十八宿中亢、氐、觜三星《韻略》皆誤音。謂賜酺始趙武靈王。謂河鼓之河當作何。謂唐中興頌復復指期,復復字本《漢書·匡衡傳》。皆引據確鑿,不同臆說。其謂《離騷》正則靈均乃小名小字,雖無所考,亦足以備一解。惟頗參雜以二氏,至謂韓愈亦深明佛理,是亦安世之學,喜談禪悅之餘派,存而不論可矣。 乾隆四十六年四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校官臣陸費墀
捲第一 溫公之任崇福,春夏多在洛,秋鼕在夏縣。每日與本縣從學者十許人講書,用一大竹筒,筒中貯竹簽,上書學生姓名。講後一日,即抽簽,令講;講不通,則公微數責之。公每五日作一暖講,一杯、一飯、一面、一肉、一菜而已。溫公先壟在鳴條山,墳所有餘慶寺。公一日省墳,止寺中,有父老五六輩上謁雲:“欲獻薄禮。”乃用瓦盆盛粟米飯,瓦罐盛菜羹,真飯土簋、啜土鉶也。公享之如太牢。既畢,復前啓曰:“某等聞端明在縣,日為諸生講書,村人不及往聽,今幸略說。”公即取紙筆,書《庶人章》講之。既已,復前白曰:“自《天子章》以下,各有《毛詩》兩句,此獨無有,何也?”公默然,少許,謝曰:“某平生慮不及此,當思其所以奉答。”村父笑而去,每見人曰:“我講書曾難倒司馬端明。”公聞之,不介意。 廬州東林寺有畫須菩提像,如人許大,梵相奇古,筆法簡易,真奇畫也。題曰:“戊辰歲樵人王翰作。”此乃本朝開寶四年畫也。南唐自顯德五年用中原正朔,然南唐士大夫以為恥,故江南寺觀中碑多不題年號,後但書甲子而已。後戊辰七年,歲次乙亥,遂收江南。 僕友人陳師黯子直嘗謂僕雲:“漢諸儒所傳《六經》,與今所行《六經》不同,互有得失,不可以偏辭論也。王嘉奏封事曰:臣聞咎繇戒帝舜曰:‘亡敖佚,欲有國,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師古曰:‘《虞書·咎繇謨》之辭也。言有國之人不可敖慢佚欲,但當戒慎危懼,以理萬事之幾也。敖音傲。’”今《尚書》乃作“無教逸,欲有邦”,恐“敖”字轉寫作“教”字耳。若謂天子教諸侯逸欲,恐非是也。僕曰:《書·序》:“科鬥書廢已久,時人無能知者,為隸古更,定以竹簡寫之。”所寫訛,或有此理。 自唐以來呼太常卿為“樂卿”,或云太常禮樂之司,故有此名。然不呼為“禮卿”,何也?然此二字古有之:《前漢·食貨志》武帝“置賞官,名曰武功爵”,第八級曰“樂卿”,故後之文人因取二字用之,亦自無害耳。 元城先生有言:《魏徵傳》稱:帝僕所為碑,停叔玉昏,顧其傢衰矣。此言非也。鄭公之德,國史可傳,何賴於碑而停叔玉昏?乃天以佑魏氏也。且房、杜何如人也,以子尚主,遂敗其傢。僕後考魏氏之譜,鄭公四子:叔玉、叔瑜、叔琬、叔珪,而叔瑜生華,華生商,商生明,明生馮,馮生謩,至此五世矣。使其傢尚主,而其禍或若房、杜,豈有再振之理?故先生曰“停叔玉昏,乃天以佑魏氏也”,信哉! 《杜牧傳》稱牧仕宦不合意,而從兄悰位將相,怏怏不平,卒年五十。僕以《杜氏傢譜》考之:襄陽杜氏,出自當陽侯預,而佑蓋其後也。佑生三子:師損、式方、從鬱。師損三子:詮、愉、羔。式方五子:憚、憓、悰、恂、慆。從鬱二子:牧、顓。群從中悰官最高,而牧名最著。豈以富貴聲名不可兼乎?杜氏凡五房:一京兆杜氏,二杜陵杜氏,三襄陽杜氏,四洹水杜氏,五濮陽杜氏。而杜甫一派不在五派之中,豈以其仕宦不達而諸杜不通譜係乎?何傢譜之見遺也。《唐史》稱杜不通襄州襄陽人,晉徵南將軍預遠裔。審言生閑,閑生甫,由此言之,則甫、佑同出於預,而傢譜不載。未詳。 陝府平陸主簿張貽孫子訓嘗問僕魚袋制度,僕曰:今之魚袋,乃古之魚符也。必以魚者,蓋分左右可以合符,而唐人用袋盛此魚,今人乃以魚為袋之飾,非古製也。《唐·車服志》曰:隨身魚符,左一右一。左者進內,右者隨身,皆盛以袋。三品以上飾以金,五品以上飾以銀。景雲中,詔衣紫者以金飾之,衣緋者以銀飾之。謂之章服,蓋有據也。 天道遠矣。漢再受天命,其兆見於孝景程姬之事。然長沙定王發,凡十有五子,並載於王子諸侯年表:元光六年七月乙巳受封者四人,元朔四年三月乙醜受封者六人,元朔五年三月癸醜受封者一人,其年六月壬子受封者四人。內舂陵侯買乃其一也。而舂陵侯者,乃光武之祖也。舂陵節侯買卒,戴侯熊渠嗣;卒,孝侯仁嗣;卒,侯敞嗣。建武二年,立敞子祉為城陽王,蓋以祉者,舂陵之正統也,故光武立為王。然則國之興廢,豈偶然哉?僕以光武出於舂陵買之後,而長沙定王發,本傳中不載,其詳因備載之。 張子訓嘗問僕曰:“蒙恬造筆,然則古無筆乎?”僕曰:“非也。古非無筆,但用兔毛,自恬始耳。《爾雅》曰:‘不律謂之筆。’史載筆詩云‘貽我彤管’,‘夫子絶筆獲麟’。《莊子云》:‘舐筆和墨。’是知其來遠矣。但古筆多以竹,如今木匠所用木鬥竹筆,故其字從竹。又或以毛但能染墨成字,即謂之‘筆’。至蒙恬乃以兔毛,故《毛穎傳》備載之。” 田敬仲、田稚孟、田湤田須無、田無宇、田開、田乞、田常,“五世之後,並為正卿”,謂田無宇也;“八世之後,莫之與京”,謂田常也。自齊桓公十四年陳公子完來奔,歲在己酉,至簡公四年田常弒其君,凡一百九十二年,其事始驗。《史記》但雲“舊敬仲完世傢”,不謂之齊,不與其簒也,與《莊子·胠篋篇》同義。 元城先生嘗言:古之史出於一人之手,故寓意深遠。且如《前漢書》,每同列傳者,亦各有意。楊王孫,武帝時人;鬍建,昭帝時人;朱雲,元帝時人;梅福,成帝時人;雲敞,平帝時人。為一列傳,蓋五人者皆不得其中,然其用意,則皆可齲王孫裸葬,雖非聖人之道,然其意在於矯厚葬也;鬍建為軍正丞,不上請而擅斬御史,然其意在於明軍法也;朱雲以區區口舌斬師傅,然其意在於去佞臣也;梅福以疏遠小臣而言及於骨肉權臣之間,然其意在於尊王室也;雲敞犯死救師,雖非中道,然忠義所激耳,稍近其中。故《敘傳》雲:“王孫裸葬,建乃斬將,雲廷訐禹,福逾註云:“遠也。”刺鳳,是謂狂狷,敞近其衷。註云:“中也。””言此五人皆狂狷不得中道,獨敞近於中耳。此其所以為一列傳。 世言“五角六張”,此古語也。嘗記開元中有人獻俳文於明皇,其略雲:“說甚三皇五帝,不如來告三郎。既是千年一遇,且莫五角六張。”“三郎”謂明皇也。明皇兄弟六人,一人早亡,故明皇為太子時號“五王宅”。寧王、薛王,明皇兄也;申王、岐王,明皇弟也,故謂之“三郎”。“五角六張”,謂五日遇角宿,六日遇張宿。此兩日作事多不成,然一年之中,不過三四日。紹興癸醜歲衹三日:四月五日角,七月二十六日張,十月二十五日角。多不過四日,他皆仿此。 王禹玉,年二十許,就揚州秋解試,《瑚璉賦》官韻“端木賜為宗廟之器”。滿場中多第二韻用“木”字,雲“唯彼聖人,粵有端木”。而禹玉獨於第六韻用之:“上睎顔氏,願為可鑄之金;下笑宰予,恥作不雕之木。”則其奇巧亦異矣哉。 世所傳《五柳集》數本不同,謹按:淵明乙醜生,至乙巳歲賦《歸去來》,是時四十一矣。今《遊斜川詩》或云辛醜歲,則方三十七歲;或云辛酉歲,則已五十七;而詩云:“開歲倏五十。”皆非也。若雲“開歲倏五日”,則正序所謂正月五日,言開歲倏忽五日耳。近得廬山東林舊本,作“五日”,宜以為正。又舊“氣和天象澄”作“此象”,訛耳。集中如此類極多,今特舉此一篇。 《詩》、《書》之序,舊同在一處,不與本篇相連,如《堯典》、《舜典》以下,《關雎》、《葛覃》以下,並一簡牘而書之,至孔安國乃移之,故曰《書序》。序所以作者之意昭然易見,宜相附近,故引之各冠其篇首。後毛公為《詩傳》,亦復如是。故《逸書》、《逸詩》之名可以見者,緣與今所存之序同此一處故也。若各冠其篇者,則亡之矣。蓋其餘則簡編衆多,故或逸之,今之《逸書》、《逸詩》是也。 “成湯既沒,太甲元年。”註云:“太甲,太丁之子,湯之孫也。太丁未立而卒,及湯沒,而太甲立,稱元年。”“惟元祀十有二月乙醜,伊尹祠於先王。”註云:“成湯崩逾月,太甲即位,奠殯而告。”據此文意,則成湯之後,中間別無君也。然《孟子》雲:“湯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太甲顛覆湯之典刑,伊尹放之於桐。”據此,則中間又有兩君矣。《史記》:“湯崩,太丁未立而卒,於是乃立太丁之弟外丙,是為帝外丙。外丙即位二年崩,立外丙之弟仲壬,是為帝仲壬。帝仲壬即位四年崩,伊尹乃立太丁之子太甲。太甲,成湯適長孫也。”以此考之,然則《書》所謂“成湯既沒,太甲元年”者,蓋為伊尹欲明言成湯之德以訓嗣王,故須先言成湯既沒,非謂中間無二君也。而註誤認此語,遂失之,當以《孟子》、《史記》為正。 五柳《與殷晉安別詩》舊本十韻,第九韻雲:“才華不隱世,江湖多賤貧。”第十韻雲:“脫有經過便,念來存故人。”今世有本無第十韻,故東坡詩《送張中》亦止於“貧”字,雲“不救歸裝貧”。又今本雲:“遊好非久長,一遇盡因勤。”而舊本雲:“遊好非少長,一遇定因勤。”蓋其意雲:吾與子非少時長時遊從也,但今一相遇,故定交耳。此語最妙,識者自知之。 唐秘書省吏凡六十七人,典書四人,楷書十人,令史四人,書令史九人,亭長六人,掌故八人,熟紙匠十人,裝潢匠六人,筆匠六人。且世但知鄉村之吏謂之“亭長”,殊不知唐諸司多有之。《尚書省志》雲:“以亭長啓閉傳禁約。”則知三省亦有也。然裝潢恐是今之表背匠,然謂之潢,其義未詳。 元祐中,東坡知貢舉日,並行詩賦、經義,《書》題中“出而難任人,蠻夷率服”。註云:“任,佞也。難者,拒之使不得進也。難任人,則忠信昭而四夷服。”東坡習大科日曾作《忠信昭而四夷服論》,而新經與註意同。當時舉子謂東坡故與金陵異說,以為難於任人則得賢者,故四夷服。及東坡見說,怒曰:“舉子至不識字。”輒以“難”去聲為“難”平聲,盡黜之,惟作“難”去聲字者皆得。蓋東坡原不曾見新經,而舉子未嘗讀註故也。聞之於柴慎微。 古今之事有可資一笑者,太公八十遇文王,世所知也。然宋玉《楚詞》雲:“太公九十乃顯榮兮,誠未遇其匡。”合東方朔雲:“太公體行仁義,七十有二,乃設用於文武。”噫!太公老矣,方得東方朔減了八歲,卻被宋玉展了十歲。此事真可絶倒。 古人吟詩,絶不草草,至於命題,各有深意。老杜《獨酌》詩云:“步屧深林晚,開樽獨酌遲。仰蜂粘落絮,行蟻上枯梨。”《徐步》詩云:“整履步青蕪,荒庭日欲晡。芹泥隨燕嘴,花蕊上蜂須。”且獨酌則無獻酬也,徐步則非奔走也,以故蜂蟻之類微細之物皆能見之。若夫與客對談,急趨而過,則何睱視詳至於是哉?僕嘗以此理問僕舅氏,舅氏曰:“《東山》之詩蓋嘗言之:‘伊威在室,蠨蛸在戶。町畽鹿場,熠耀宵行。’此物尋常亦有之,但人獨居閑時乃見之耳。杜詩之源,出於此。” “吳興老釋子,野雪蓋精廬。詩名徒自振,道心常晏如。想子棲禪夜,見月東峰初。清磬落岩𠔌,焚香滿空虛。夙慕端成舊,未識豈為疏。願以碧雲思,方君怨別餘。茂苑繁華地,流水野僧居。何當一遊詠,倚閣吟躊躕。”右蘇州《招晝公》詩。晝公,即皎然也,居於湖。舊說皎然欲見韋蘇州,恐詩體不合,遂作古詩投之。蘇州一見,大不滿意。繼而皎然復獻舊詩,蘇州大稱賞曰:“幾誤失大名,何不止以所長見示,而輒希老夫之意?”且蘇州詩格如此高古,而皎然卒然效之,宜乎不逮也。士欲迎合者,以此少戒。 同州澄城縣有“九竜廟”,然衹一妃耳。土人云:“馮瀛王之女也。”夏縣司馬纔仲戲題詩云:“身既事十主,女亦妃九竜。”過客讀之,無不一笑。纔仲名棫,兄纔叔,名槱,皆溫公之侄孫,豪傑之士,鹹未四十而卒。文季每言及之,必慘然也。 聖人之言何其遠哉,雖弟子皆可與聞,而又擇其中尤可與言者言之。仲尼之弟子皆孝也,而曾子為上首,故孔子與之言《孝經》。佛之弟子皆解空也,而須菩提為上首,故佛與之言《金剛經》,餘弟子不與也。 《楚辭·山鬼》曰:“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僕讀至此,始悟《莊子》之言曰:“西施捧心而顰,鄰人效之,皆棄而走。”且美人之容,或笑或顰,無不佳者,如屈子以笑為宜,而莊子以顰為美也。若醜人則顰固增醜狀,而笑亦不宜矣。屈、莊皆方外人,而言世間事,麯盡其妙,然亦不害為道人也。 襄、鄧之間多隱君子。僕為淅川令,日與一老士人鄭正字楚老往還。楚老之言可取者極多,今但記其論天一說。楚老之言曰:古今言天者多矣,皆無所考據,獨一說簡易可信。《列子》之言曰:“終日在天中行止。”張湛註曰:“自地以上,皆天也。”此言可信。僕初未信其言,俄被差為金州考試官,行金房道中,過外朝、雞鳴、馬息、女媧諸嶺,高至十裏或二十裏,然則自下望之,豈不在天中行乎?後又觀《抱樸子》言:“自地以上四十裏,則乘剛氣而行。蓋自此以上,愈高愈清,則為神靈之所居,三光之所縣,蓋天積氣耳,非若形質而有拘礙,但愈高則愈遠耳。”若曰自地至天凡若幹裏,僕不信也。 杜工部《送重表侄王砯評事》詩云:“秦王時在坐,真氣驚戶牖。”又云:“次問最少年,虯須十八九。”然“十八九”三字,乃出於《丙吉傳》雲:“武帝曾孫在掖庭外傢者,至今十八九矣。”其語蓋出於此,始信老杜用事若出天成,其大略如此,今特舉此一篇。 縣尉呼為“少府”者,古官名也。《漢·百官表》雲:大司農供軍國之用,少府則奉養天子,名曰“禁錢”,府是別藏,少者小也,故稱少府,以亞大司農也。蓋國朝之初,縣多惟令、尉,令既呼“明府”,故尉呼“少府”,以亞於縣令。 東坡至黃州,邀一隱士相見,但視傳捨,不言而去。東坡曰:“豈非以身世為傳捨相戒乎?”因贈以詩,末雲:“士廉豈識桃椎妙,妄意稱量未必然。”此蓋用朱桃椎故事也。高士廉備禮請見,與之語,不答,瞪目而去。士廉再拜曰:“祭酒其使我以無事治蜀耶?”乃簡條目,州遂大治。東坡用事之切當如此,皆取隱士相見不言之意也。 今之契丹謂中國為漢者,蓋有說也。《西域傳》載武帝《輪臺詔》曰:“匈奴縛馬前後足,言秦人我丐若馬。”註:“謂中國人為秦人,習故言也。”故今契丹謂中國為“漢”,亦由是也。 《鄭吉傳》雲:“威振西域,並護西北道,故號都護。”“中西域而立幕府,治烏壘城,鎮撫諸國,誅伐懷集之。漢之號令班西域矣,始自張直,成於鄭吉。”僕以《西域傳》考之,烏壘去龜茲國三百五十裏,而烏壘去陽關二千七百三十八裏,於西域為中。然烏壘戶百一十,口千二百,勝兵三百人,而西域五十餘國,鹹聽指揮,蓋漢積威之所致也。始信女騫以三五鬍人守中國一大郡,而人不敢圖者,良有以夫。 瀋傳師《遊嶽麓寺》詩云:“承明年老輒自論,乞得湘守東南奔。”蓋用嚴助故事也。嚴助為會稽太守,數年不聞問,賜書曰製詔會稽太守君厭承明之廬勞侍從之事。今以《傳師傳》考之:穆宗時,“召入翰林為學士,改中書捨人。翰林闕承旨,次當傳師,穆宗欲面命,辭曰:‘學士院長參天子密議,次為宰相,臣自知必不能,願治人一方,為陛下長養之。’因稱疾出。遂以本官兼史職。俄出為湖南觀察使”。故傳師於詩以見其志。 元城先生曰:某之北歸,與東坡同途,兩舟相銜,未嘗一日不相見。嘗記東坡自言少年時與其父並弟同讀富鄭公《使北語錄》,至於說大遼國主,雲:用兵則士馬物故,國傢受其害;爵賞日加,人臣受其利。故凡北朝之臣勸用兵者,乃自為計,非為北朝計也。遼主明知利害所在,故不用兵。三人皆嘆其言,以為明白而切中事機。時老蘇謂二子曰:“古人有此意否?”東坡對曰:“嚴安亦有此意,但不如此明白。”老蘇笑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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