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史 元史   》 捲一·本紀第一      宋濂 Song Lian

《元史》是係統記載元朝興亡過程的一部紀傳體斷代史,成書於明朝初年。由宋濂(1310~1381)、王濂(1321~1373)主編。全書二百一十捲,包括本紀四十七捲、志五十八捲、表八捲、列傳九十七捲,記述了從蒙古族興起到元朝建立和滅亡的歷史。 【《元史》資料】: 元朝是我國境內一個古老的少數民族——蒙古族建立的封建王朝。蒙古族興起於黑竜江上遊額爾古納河東部,後來逐漸散布到蒙古高原的廣大地區。成吉思汗建國以前,蒙古人還沒有文字,後來藉用畏兀兒文寫蒙古語,創製了畏兀兒字的蒙古文。到1260年,忽必烈又命國師八思巴用藏文創製“蒙古新字”,作為官定的蒙古文。因此蒙古建國前和建國後的一段歷史,都是後來追述的,比較簡略,也有錯誤。蒙古太宗(窩闊臺)到憲宗(蒙哥)時期編成的史書《元朝秘史》,就是用畏兀兒字的蒙古文寫成的。這部史書對瞭解十二——十三世紀上半期蒙古族歷史有重要價值。 元世祖中統二年(1261年)。由參知政事王鶚建議,忽必烈始設翰林國史院,開始纂輯國史。至元年間,又設立蒙古翰林院,專用蒙古文記錄史事。這些機構的設立,使元朝除了元順帝的“實錄”缺失,其他十三帝都有較為完整的“實錄”,為撰修《元史》提供了主要史料依據。後來由於元朝末代皇帝元順帝無實錄可據,明太祖為了彌補元順帝一朝歷史,派歐陽佑等十二人為采訪官,到北平(今北京)、山東等地,搜集史料,以備續編。另外歷代的《後妃功臣列傳》也是《元史》本紀和列傳的重要資料來源。 元朝的典章制度史也不少,主要有《皇朝經世大典》(《元史》中的《志》和《表》主要取材於此)八百八十捲、留存至今的《元典章》、王禎的《農書》、郭守敬的《授時歷經》等,這些都是修《元史》的重要參考材料。此外,還有些史料雜著,如宋人著的《黑韃事略》、《蒙韃備錄》、《長春真人西遊記》等,也是修《元史》的材料來源。《元史》依據上述材料成書,因而具有原始史料豐富的特點。 【《元史》編寫】: 明太祖朱元璋十分重視修史工作,他即位的當年,即元朝滅亡的當年,1368年,便下詔編修《元史》。 洪武二年(1369)二月丙寅(初一),在南京的天界寺(今南京朝天宮東)正式開局編寫,以左丞相李善長為監修,宋濂、王禕為總裁,徵來山林隱逸之士汪剋寬、鬍翰、趙塤等十六人參加纂修。明朝初年的著名文學家宋濂是主要負責人。這次編寫至秋八月癸酉(十一日)結束,僅用了188天的時間,便修成了除元順帝一朝以外的本紀37捲,志53捲,6捲,傳63捲,共159捲。這次修史,以大將徐達從元大都繳獲的元十三朝實錄和元代修的典章制度史《經世大典》為基礎。 由於編纂的時間太倉促,缺乏順帝時代的資料,全書沒有完成,於是派歐陽佑等人到全國各地調集順帝一朝資料,於洪武三年二月六日重開史局,仍命宋濂、王禕為總裁,率領趙塤,朱右、貝瓊等15人繼續纂修,經過143天,七月初一書成,增編順帝紀10捲,增補元統以後的《五行》、《河渠》、《祭祀》、《百官》、《食貨志》各1捲,三公和宰相表的下捲,《列傳》36捲,共計53捲。然後合前後二書,按本紀、志、表、列傳釐分後,共成210捲,也就是現在的捲數。兩次纂修,歷時僅331天。 【《元史》內容】: 《元史》的本紀,以記載忽必烈事跡的《世祖本紀》最為詳盡,有十四捲之多,占本紀篇幅的三分之一;其次是《順帝本紀》,有十捲之多。這是因為元世祖和元順帝在位時間都長達三十多年,原始史料豐富,所以對他們的記述就比較詳細。這體現了《元史》編纂中的實事求是的精神,材料多就多編,材料少就少編。像蒙古建國前後的史料不多,那時《元朝秘史》尚未譯出,因此,成吉思汗和蒙哥的本紀就衹各有一捲。 《元史》的志書,對元朝的典章制度作了比較詳細的記述,保存了大批珍貴的史料。其中以《天文》、《歷志》、《地理》、《河渠》四志的史料最為珍貴。《天文志》吸取了元代傑出科學家郭守敬的研究成果。《歷志》是根據元代歷算傢李謙的《授時歷議》和郭守敬的《授時歷經》編撰的。《地理志》是根據《大元一統志》,《河渠志》是根據《海運紀原》、《河防通議》等書編撰的。而今,《大元一統志》等書已經散佚,《元史》中保存了這些書的內容,史料價值就更為可貴。 《元史》的列傳有類傳十四種,大多沿襲以往的史書,衹有《釋老》一傳是《元史》的創新。《釋老》是記載宗教方面的列傳,從中可以瞭解宗教在元朝所居的地位和發展情況。類傳中以《儒學》、《列女》、《孝友》、《忠義》四種所記的人物最多,說明宋以來封建的思想統治在逐步加強。《元史》列傳還有個特點是,所敘述的事,都有詳細的年、月、日記載,這就更增加了參考價值。 《元史》的體例整齊,文字淺顯,敘事明白易懂,還保留了當時的不少方言土語,這同朱元璋提倡淺顯通俗的文字是分不開的。宋濂修《元史》時,遵照朱元璋的意圖,強調“文詞勿致于艱深,事跡務令於明白”,因此《元史》稱得上是一部較好的正史。 【《元史》存在的問題】: 《元史》由於編修時間倉促,而且出於衆手,使它不可避免地存在許多不足之處,歷來就遭到學者們的非難。同時也因為它多照抄史料,所以保存了大量原始資料,使它具有比其他某些正史更高的史料價值。元朝的13朝實錄和《經世大典》已經失傳,部分內容衹是靠《元史》纔得以保存下來。《元史》的本紀和志占全書一半,而本紀又占全書近1/4,保存了大量失傳的史料。列傳部分,由於元代史館的資料就不完備,漢人(特別是文人)常有碑傳資料可以參考,而一些蒙古名臣的資料常常無處可找,因此立傳的不及一半。就列傳中的蒙古、色目人而言,其中一部分人已沒有別的史料可供參考,後世對這些在當時很有影響的歷史人物的事跡衹有通過《元史》才能瞭解。《元史》的編修者違反一般的修史慣例,把一些儒傢學者認為不值一提的史實也記入《元史》。如本紀中記載作佛事,禮樂志中記載遊皇城,列傳則把佛教、道教人物排在最前面,其次是方伎傳。這些內容雖還有悖慣例,但恰恰反映了元代真實的社會情況,對研究金朝、元朝時期佛教,尤其是道教各流派的情況提供了重要資料。 《元史》存在的不足也是很多的。就資料而言,在長期戰亂之後,史籍散失很多,一時難以徵集,很難完備,已經收集到的資料,限於翻譯條件,也沒有得到充分利用。如《元朝秘史》以及元朝的蒙古文典籍、檔案等等,都是很大的缺憾。所指出的問題主要是:隨得隨抄,前後重複,失於剪裁;又不彼此互對,考定異同,時見抵牾。如本紀或一事而再書,列傳或一人而兩傳。同一專名,譯名不一。史文譯改,有時全反原意。沿襲案牘之文,以致《河渠志》、《祭祀志》出現了耿參政、田司徒、郝參政等官稱而不記其名。又據案牘編宰相年表,僅刪去其官銜而不予考訂,以致有姓無名。 《元史》列傳照抄碑志傢傳之類,取捨不當之處甚多。改寫紀年的幹支,竟有誤推一甲子六十年的情況,使史實完全錯亂。史料中沒有具體廟號的皇帝,改寫時弄錯的例子甚多,如將太祖誤為太宗,太宗誤為太祖,憲宗誤為世祖,世祖誤為憲宗等。纂修人對前代和元朝蒙古族的制度也不熟悉,如宋朝各州另有軍號、郡名,《地理志》述沿革,卻寫成某州已改為某軍、某郡之類。又如蒙古各汗的斡耳朵,汗死“其帳不曠”,由後代後妃世守以享用其歲賜,《後妃表》編者竟據此名單列為某一皇帝的妻妾。如此等等。所以清人錢大昕嘲笑“修《元史》者,皆草澤腐儒,不諳掌故”,因此下筆“無不差謬”。 不過,由於《元史》的編纂距元朝滅亡衹有一兩年時間,元朝的一些史料,當時還沒有得到。像大將常遇春攻剋開平,俘獲元順帝北逃時帶走的史料,因是洪武三年六月,《元史》已二次修成。這些史料就來不及引用了。又因當時的編纂人不懂蒙古文,考訂的功夫也不夠,造成《元史》中出現了不少問題,如有的應立傳而無傳,甚至開國勳臣的傳記也有缺略;有的一個人立有兩傳。至於史實錯誤,譯音不統一等,就更不勝枚舉。因此,閱讀《元史》,應參考《元朝秘史》、《新元史》等書籍。 朱元璋在建國之初,立即着手組織《元史》的編纂,而且在很短的期間成書,主要出於政治上的需要。他的意圖是以此來說明元朝的滅亡和明朝的興起都出於天命”,而他自己則是“奉天承運”的真命天子。 【《元史》的歷史評價與意義】: 《元史》問世後,很多學者對它表示了不滿,錢大昕則是不滿者中持激烈否定態度的一個。他指出:“古今史成之速,未有如《元史》者,而文之陋劣,亦無如《元史》者”“開國功臣,首稱四傑,而赤老溫無傳。尚主世胄,不過數傢,而鄆國亦無傳。丞相見於表者五十有九人,而立傳者不及其半”“本紀或一事而再書,列傳或一人而兩傳”。明朝的徐一夔也說:順帝在位三十六年的事,既無“實錄”可據,又沒有參考書,衹憑采訪寫成,恐怕史事未必核實。對於《元史》的批評,主要認為它的編纂工作過於草率,沒有認真的融合貫通,基本上都是利用已有的文獻資料,略加刪削修改而成。 但是,作為研究元代歷史的史料來看,《元史》比其他某些正史的史料價值更高。它仍是我們今天瞭解、研究元代歷史的極其珍貴的文獻。它是最早的全面、係統記述元代歷史的著作。①元代的十三朝實錄和《經世大典》已經失傳,其部分內容賴《元史》得以保存下來。②《元史》的本紀和志占去全書一半,而本紀占全書近四分之一,《文宗紀》竟多達一年一捲。有人批評它不合定例,不知芟削。然而這種作法卻起到保存上述失傳史料的作用。列傳部分,由於元代史館的資料就不完備,漢族文人常有碑傳可資參考,而一些蒙古名臣往往無從搜尋,因此立傳有詳於文人,略於蒙古將相大臣的現象。如丞相見於表的有五十九人,而立傳的不及一半。太祖諸弟、諸子僅各有一人有傳,太宗以後皇子無一人立傳。可是就見於列傳的蒙古、色目人而言,其中有一小半人已沒有別的史料可供參考,後世對這些當時有很大影響的歷史人物的事跡衹能通過《元史》才能瞭解。③纂修者違反了修史的慣例,沒有刪去儒傢學者認為不屑一提的史實。如有人批評“作佛事則本紀必書,遊皇城入之禮樂志”。又批評它“列傳則先及釋老,次以方技,皆不合前史遺規”。但這些保留或增加的內容,正是反映元代一些重大社會內容的史實。此外如《地理志》附錄河源、西北地、安南郡縣等項,《祭祀志》附國俗舊禮,《食貨志》增創歲賜一捲,這都是根據元代實際情況保留下來的重要史料。 【《元史》的修改與補充】: 明成祖時命解縉改修《元史》,他寫了《元史正誤》一書。後來,參加纂修《元史》的朱右又寫《元史拾遺》,許浩作《元史闡微》等,都是對《元史》的訂正和補充。清朝的學者,進一步對《元史》加以考證和改編,成果纍纍,像邵遠平的《元史類編》、魏源的《元史新編》、洪鈞的《元史譯文證補》、曾廉的《元書》、屠寄的《蒙兀兒史記》等;還有從《永樂大典》中輯出的《元朝秘史》。這些書籍對《元史》作了不少增補考證,但仍有許多遺漏。直到清末民初的柯劭忞撰成了《新元史》。但它們都不能取代《元史》原書。 【《元史》的版本】: 《元史》的版本很多,最早的是洪武刻本,洪武三年(1370)秋七月《元史》修成,十月便已“鏤版訖功”。嘉靖初年,南京國子監編刊二十一史,其中《元史》用的是洪武舊版,損壞的版面加以補刊,一般版心有嘉靖八、九、十年補刊字樣,是為南監本。萬歷二十四年(1596)至三十四年(1606),北京國子監重刻二十一史,《元史》也在其中,是為北監本。 清朝乾隆四年(1739)武英殿又仿北監本重刻《元史》,是為殿本。乾隆四十六年(1781),對遼、金、元三史的譯名進行了謬誤百出的妄改,挖改了殿本的木版,重新印刷,通稱乾隆四十六年本,這個版本是《元史》最差版本之一。道光四年(1824),又對《元史》作了進一步的改動,重新刊刻,是為道光本。以後還有各種翻刻重印的版本,通常為治元史者所不取。 1935年,商務印書館以99捲洪武本和南監本合配在一起影印出版,是為百衲本,此在通行各本中最接近於洪武本的原貌,為治元史的中外學者沿用了四十餘年,但其中有描修的錯誤。1976年4月,中華書局出版點校本,以百衲本為底本,校對了北京圖書館藏原書、北京大學圖書館藏一百四十四捲殘洪武本及其他版本,還吸收了前人對《元史》校勘的成果,並利用了大量的原始資料,校正了有關史文,這是目前最好的版本。 補:其他考訂著作一覽 元史稿100(清錢大昕)島田翰曾見手稿殘本28巨册,缺首捲至25見訪餘錄。 元史本證50(清汪輝祖撰汪繼培補)嘉慶7年傢刊本紹興先正遺書本 二十四史訂補第14册第293-555頁鹹豐刻本 元史考訂4(清曾廉)宣統3年自刊本二十四史訂補第14册第555-587頁清刻本 元史弼違(明周復俊)二十四史訂補第14册第587-627頁民國刻本 元史札記1(近人葉瀚)晚學廬叢稿本,未刊,今藏上海圖書館。 元史語解24(清官書)乾隆46年武英殿刊本江蘇書局刊本 二十四史訂補第14册第645-?頁清光緒四年江蘇局本 元史譯文證補30(清洪鈞)光緒23年元和陸氏刊本廣雅書局刊本藩屬輿地叢書本 叢書集成第3912-14册二十五史三編第9册第1-119頁二十四史訂補第15册第1-137頁光緒23年刻本 仰儀簡儀二銘補註1(清梅文鼎)勿庵歷算全書本藝海珠塵竹集叢書集成第1325册 元史西北地理考4(清徐鬆)島田翰曾見手稿本,見訪餘錄。 元史地名考(清李文田)科學院圖書館藏稿本 元史地理志西北地附錄釋地(清洪鈞)上海圖書館藏稿本同聲36號學術界14期—21期 二十五史三編第9册第120-138頁 元史地理志西北地1(清丁謙)浙江圖書館叢書二集本二十五史三編第9册第139-150頁 元史外夷傳地理考證1(清丁謙)浙江圖書館叢書一集本二十五史三編第9册第151-158頁 元史特薛禪昌思麥裏速不臺郭寶玉等傳地理考1捲郭侃傳辨1(清丁謙)浙江圖書館叢書第二集本 元史地理通釋4(近人張鬱文)1925年吳縣張氏鉛印本二十五史三編第9册第159-210頁 二十四史訂補第15册第151-203頁蘇州刊江蘇印書社本 補元史藝文志4(清錢大昕)嘉慶11年顧蒓手寫本潛研堂全書本江蘇書局刊本廣雅書局刊本 八史經籍志本二十五史補編第6册叢書集成第14册嘉定錢大昕集第5册 元分藩諸王世表1(清黃大華)二十五史補編第6册 元西域三藩年表1(清黃大華)二十五史補編第6册 元行省丞相平章政事年表1捲附元初行省年表(近人吳廷燮)二十五史補編第6册 元書後妃公主傳1(清毛嶽生)休復居文集附刊本漸學廬叢書本 嶽生答李申耆書云:元史益得統紀,已寫出後妃公主二傳,其所由舛錯刪增,又成考辨四捲,諸表皆定,惟須自書,病後頗畏繁賾中止。朱氏結一廬書目有元史二百十捲,註云毛生甫刪本。 二十四史訂補第15册第137-151頁漸學廬叢書本 新舊元史表2捲異同(近人陳漢章)浙江圖書館藏稿本 新舊元史史目表1(近人陳漢章)浙江圖書館藏稿本 補遼金元藝文志1(清盧文弨)群書拾補本八史經籍志本廣雅書局刊本史學叢書二集影印廣雅本 二十五史補編第6册清倪燦撰盧文弨校正叢書集成第12册 補三史藝文志1(清金門詔)金東山全集本昭代叢書庚集本八史經籍志本廣雅書局刊本 史學叢書二集影印廣雅本二十五史補編第6册叢書集成第13册 木刺夷補傳稿二十四史訂補第15册第203-207頁光緒20年刻本
捲一·本紀第一 太祖 太祖法天啓運聖武皇帝,諱鐵木真,姓奇渥溫氏,蒙古部人。太祖其十世祖孛端義兒,母曰阿蘭果火,嫁脫奔咩哩犍,生二子,長曰博寒葛答黑,次曰博合睹撒裏直。既而夫亡,阿蘭寡居,夜寢帳中,夢白光自天窗中入,化為金色神人,來趨臥榻。阿蘭驚覺,遂有娠,産一子,即孛端義兒也。孛端義兒狀貌奇異,沉默寡言,傢人謂之癡,獨阿蘭語人曰:“此兒非癡,後世子孫必有大貴者。”阿蘭沒,諸兄分傢貲,不及之。孛端義兒曰:“貧賤富貴,命也,貲財何足道1獨乘青白馬,至八裏屯阿懶之地居焉。食飲無所得,適有蒼鷹搏野獸而食,孛端義兒以緡設機取之,鷹即馴狎,乃臂鷹,獵兔禽以為膳,或闕即繼,似有天相之。 居月,有民數十傢自統急裏忽魯之野逐水草來遷。孛端義兒結茅與之居,出入相資,自此生理稍足。一日,仲兄忽思之,曰:“孛端義兒獨出而無賫,近者得無凍餒乎?”即自來訪,邀與俱歸。孛端義兒中路謂其兄曰:“統急裏忽魯之民無所屬附,若臨之以兵,可服也。”兄以為然,至傢,即選壯士,令孛端義兒帥之前行,果盡降之。 孛端義兒歿,子八林昔黑剌禿合必畜嗣,生子曰咩撚篤敦。咩撚篤敦妻曰莫拿倫,生七子而寡。莫拿倫性剛急。時押剌伊而部有群小兒掘田間草根以為食,莫拿倫乘車出,適見之,怒曰:“此田乃我子馳馬之所,群兒輒敢壞之邪?”驅車徑出,輾傷諸兒,有至死者。押剌伊而忿怨,盡驅莫拿倫馬群以去。莫拿倫諸子聞之,不及被甲,往追之。莫拿倫私憂曰:“吾兒不甲以往,恐不能勝敵。”令子婦載甲赴之,已無及矣。既而果為所敗,六子皆死。押剌伊而乘勝殺莫拿倫,滅其傢。唯一長孫海都尚幼,乳母匿諸積木中,得免。先是莫拿倫第七子納真,於八剌忽民傢為贅婿,故不及難。聞其傢被禍,來視之,見病嫗十數與海都尚在,其計無所出,幸驅馬時,兄之黃馬三次掣套竿逸歸,納真至是得乘之。乃偽為牧馬者,詣押剌伊而。路逢父子二騎先後行,臂鷹而獵。納真識其鷹,曰:“此吾兄所擎者也。”趨前紿其少者曰:“有赤馬引群馬而東,汝見之乎?”曰:“否。”少者乃問曰:“爾所經過有鳧雁乎?”曰:“有。”曰:“汝可為吾前導乎?”曰:“可。”遂同行。轉一河隈,度後騎相去稍遠,刺殺之。縶馬與鷹,趨迎後騎,紿之如初。後騎問曰:“前射鳧雁者,吾子也,何為久臥不起耶?”納真以鼻衄對。騎者方怒,納真乘隙刺殺之。復前行,至一山下,有馬數百,牧者唯童子數人,方擊髀石為戲。納真熟視之,亦兄傢物也。紿問童子,亦如之。於是登山四顧,悄無來人,盡殺童子,驅馬臂鷹而還,取海都並病嫗,歸八剌忽之地止焉。海都稍長,納真率八剌忽怯𠔌諸民,共立為君。海都既立,以兵攻押剌伊而,臣屬之,形勢浸大,列營帳於八剌合黑河上,跨河為梁,以便往來。由是四傍部族歸之者漸衆。 海都歿,子拜姓忽兒嗣。拜姓忽兒歿,子敦必乃嗣。敦必乃歿,子葛不律寒嗣。葛不律寒歿,子八哩丹嗣。八哩丹歿,子也速該嗣,並吞諸部落,勢愈盛大。也速該崩,至元三年十月,追謚烈祖神元皇帝。 初,烈祖徵塔塔兒部,獲其部長鐵木真。宣懿太後月倫適生帝,手握凝血如赤石。烈祖異之,因以所獲鐵木真名之,志武功也。族人泰赤烏部舊與烈祖相善,後因塔兒不臺用事,遂生嫌隙,絶不與通。及烈祖崩,帝方幼衝,部衆多歸泰赤烏。近侍有脫端火兒真者,亦將叛,帝自泣留之。脫端曰:“深池已幹矣,堅石已碎矣,留復何為1竟帥衆馳去。宣懿太後怒其弱己也,麾旗將兵,躬自追叛者,驅其太半而還。時帝麾下搠衹別居薩裏河。札木合部人禿臺察兒居玉律哥泉,時欲相侵凌,掠薩裏河牧馬以去。搠衹麾左右匿群馬中,射殺之。札木合以為怨,遂與泰赤烏諸部合謀,以衆三萬來戰。帝時駐軍答蘭版硃思之野,聞變,大集諸部兵,分十有三翼以俟。已而札木合至,帝與大戰,破走之。 當是時,諸部之中,唯泰赤烏地廣民衆,號為最強。其族照烈部,與帝所居相近。帝常出獵,偶與照烈獵騎相屬。帝謂之曰:“今夕可同宿乎?”照烈曰:“同宿固所願,但從者四百,因糗糧不具,已遣半還矣,今將奈何?”帝固邀與宿,凡其留者,悉飲食之。明日再合圍,帝使左右驅獸嚮照烈,照烈得多獲以歸。其衆感之,私相語曰:“泰赤烏與我雖兄弟,常攘我車馬,奪我飲食,無人君之度。有人君之度者,其惟鐵木真太子乎?”照烈之長玉律,時為泰赤烏所虐,不能堪,遂與塔海答魯領所部來歸,將殺泰赤烏以自效。帝曰:“我方熟寐,幸汝覺我,自今車轍人跡之途,當盡奪以與汝矣。”已而二人不能踐其言,復叛去。塔海答魯至中路,為泰赤烏部人所殺,照烈部遂亡。 時帝功德日盛,泰赤烏諸部多苦其主非法,見帝寬仁,時賜人以裘馬,心悅之。若赤老溫、若哲別、若失力哥也不幹諸人,若朵郎吉、若札剌兒、若忙兀諸部,皆慕義來降。 帝會諸族薛徹、大醜等,各以旄車載湩酪,宴於斡難河上。帝與諸族及薛徹別吉之毋忽兒真之前,共置馬湩一革囊;薛徹別吉次毋野別該之前,獨置一革囊。忽兒真怒曰:“今不尊我,而貴野別該乎?”疑帝之主膳者失丘兒所為,遂笞之。於是頗有隙。時皇弟別裏古臺掌帝乞列思事,乞列思,華言禁外係馬所也。播裏掌薛徹別吉乞列思事。播裏從者因盜去馬靷,別裏古臺執之。播裏怒,斫別裏古臺,傷其背。左右欲鬥,別裏古臺止之,曰:“汝等欲即復仇乎?我傷幸未甚,姑待之。”不聽,各持馬乳橦疾鬥,奪忽兒真、火裏真二哈敦以歸。薛徹別吉遣使請和,因令二哈敦還。會塔塔兒部長衊兀真笑裏徒背金約,金主遣丞相完顔襄帥兵逐之北走。帝聞之,發近兵自斡難河迎擊,仍諭薛徹別吉帥部人來助。候六日不至,帝自與戰,殺衊兀真笑裏徒,盡虜其輜重。帝之麾下有為乃蠻部人所掠者,帝欲討之,復遣六十人徵兵於薛徹別吉。薛徹別吉以舊怨之故,殺其十人,去五十人衣而歸之。帝怒曰:“薛徹別吉曩笞我失丘兒,斫傷我別裏古臺,今又敢乘敵勢以陵我耶?”因帥兵逾沙磧攻之,殺虜其部衆,唯薛徹、大醜僅以妻孥免。越數月,帝復伐薛徹、大醜,追至帖烈徒之隘,滅之。 剋烈部札阿紺孛來歸。札阿紺孛者,部長汪罕之弟也。汪罕名脫裏,受金封爵為王,番言音重,故稱王為汪罕。初,汪罕之父忽兒札鬍思杯祿既卒,汪罕嗣位,多殺戮昆弟。其叔父菊兒罕帥兵與汪罕戰,逼於哈剌溫隘,敗之,僅以百餘騎脫走,奔於烈祖。烈祖親將兵逐菊兒罕走西夏,復奪部衆歸汪罕。汪罕德之,遂相與盟,稱為按答。按答,華言交物之友也。烈祖崩,汪罕之弟也力可哈剌,怨汪罕多殺之故,復叛歸乃蠻部。乃蠻部長亦難赤為發兵伐汪罕,盡奪其部衆與之。汪罕走河西、回鶻、回回三國,奔契丹。既而復叛歸,中道糧絶,捋羊乳為飲,刺橐駝血為食,睏乏之甚。帝以其與烈祖交好,遣近侍往招之。帝親迎撫勞,安置軍中振給之,遂會於土兀剌河上,尊汪罕為父。 未幾,帝伐衊裏乞部,與其部長脫脫戰於莫那察山,遂掠其資財、田禾,以遺汪罕。汪罕因此部衆稍集。居亡何,汪罕自以其勢足以有為,不告於帝,獨率兵復攻衊裏乞部。部人敗走,脫脫奔八兒忽真之隘。汪罕大掠而還,於帝一無所遺,帝不以屑意。 會乃蠻部長不欲魯罕不服,帝復與汪罕徵之。至黑辛八石之野,遇其前鋒也的脫孛魯者,領百騎來戰,見軍勢漸逼,走據高山,其馬鞍轉墜,擒之。曾未幾何,帝復與乃蠻驍將麯薛吾撒八剌二人遇,會日暮,各還營壘,約明日戰。是夜,汪罕多燃火營中,示人不疑,潛移部衆於別所。及旦,帝始知之,因頗疑其有異志,退師薩裏河。既而汪罕亦還至土兀剌河,汪罕子亦剌合及札阿紺孛來會。麯薛吾等察知之,乘其不備,襲虜其部衆於道。亦剌合奔告汪罕,汪罕命亦剌合與卜魯忽鸊共追之,且遣使來曰:“乃蠻不道,掠我人民,太子有四良將,能假我以雪恥乎?”帝頓釋前憾,遂遣博爾術、木華黎、博羅渾、赤老溫四人,帥師以往。師未至,亦剌合已追及麯薛吾,與之戰,大敗,卜魯忽鸊成擒,流矢中亦剌合馬胯,幾為所獲。須臾,四將至,擊乃蠻走,盡奪所掠歸汪罕。已而與皇弟哈撒兒再伐乃蠻,拒鬥於忽蘭盞側山,大敗之,盡殺其諸將族衆,積屍以為京觀,乃蠻之勢遂弱。 時泰赤烏猶強,帝會汪罕於薩裏河,與泰赤烏部長沆忽等大戰斡難河上,敗走之,斬獲無算。哈答斤部、散衹兀部、朵魯班部、塔塔兒部、弘吉剌部聞乃蠻、泰赤烏敗,皆畏威不自安,會於阿雷泉,斬白馬為誓,欲襲帝及汪罕。弘吉剌部長迭夷恐事不成,潛遣人告變。帝與汪罕自虎圖澤逆戰於杯亦烈川,又大敗之。汪罕遂分兵,自由怯緑憐河而行。札阿紺孛謀於按敦阿述、燕火脫兒等曰:“我兄性行不常,既屠絶我昆弟,我輩又豈得獨全乎?”按敦阿述泄其言,汪罕令執燕火脫兒等至帳下,解其縛,且謂燕火脫兒曰:“吾輩由西夏而來,道路饑睏,其相誓之語,遽忘之乎?”因唾其面,坐上之人皆起而唾之。汪罕又屢責札阿紺孛,至於不能堪,札阿紺孛與燕火脫兒等俱奔乃蠻。 帝駐軍於徹徹兒山,起兵伐塔塔兒部。部長阿剌兀都兒等來逆戰,大敗之。 時弘吉剌部欲來附,哈撒兒不知其意,往掠之。於是弘吉剌歸札木合部,與朵魯班、亦乞剌思、哈答斤、火魯剌思、塔塔兒、散衹兀諸部,會於犍河,共立札木合為局兒罕,盟於禿律別兒河岸,為誓曰:“凡我同盟,有泄此謀者,如岸之摧,如林之伐。”誓畢,共舉足蹋岸,揮刀斫林,驅士卒來侵。塔海哈時在衆中,與帝麾下抄吾兒連姻。抄吾兒偶往視之,具知其謀,即還至帝所,悉以其謀告之。帝即起兵,逆戰於海剌兒、帖尼火魯罕之地,破之,札木合脫走,弘吉剌部來降。 歲壬戌,帝發兵於兀魯回失連真河,伐按赤塔塔兒、察罕塔塔兒二部。先誓師曰:“苟破敵逐北,見棄遺物,慎無獲,俟軍事畢散之。”既而果勝,族人按彈、火察兒、答力臺三人背約,帝怒,盡奪其所獲,分之軍中。 初,脫脫敗走八兒忽真隘,既而復出為患,帝帥兵討走之。至是又會乃蠻部不欲魯罕約朵魯班、塔塔兒、哈答斤、散衹兀諸部來侵。帝遣騎乘高四望,知乃蠻兵漸至,帝與汪罕移軍入塞。亦剌合自北邊來據高山結營,乃蠻軍衝之不動,遂還。亦剌合尋亦入塞。將戰,帝遷輜重於他所,與汪罕倚阿蘭塞為壁,大戰於闕奕壇之野,乃蠻使神巫祭風雪,欲因其勢進攻。既而反風,逆擊其陣,乃蠻軍不能戰,欲引還。雪滿溝澗,帝勒兵乘之,乃蠻大敗。是時札木合部起兵援乃蠻,見其敗,即還,道經諸部之立己者,大縱掠而去。 帝欲為長子術赤求昏於汪罕女抄兒伯姬,汪罕之孫禿撒合亦欲尚帝女火阿真伯姬,俱不諧,自是頗有違言。初,帝與汪罕合軍攻乃蠻,約明日戰,札木合言於汪罕曰:“我於君是白翎雀,他人是鴻雁耳。白翎雀寒暑常在北方,鴻雁遇寒則南飛就暖耳。”意謂帝心不可保也。汪罕聞之疑,遂移部衆於別所。及議昏不成,札木合復乘隙謂亦剌合曰:“太子雖言是汪罕之子,嘗通信於乃蠻,將不利於君父子。君若能加兵,我當從傍助君也。”亦剌合信之。會答力臺、火察兒、按彈等叛歸亦剌合,亦說之曰:“我等願佐君討宣懿太後諸子也。”亦剌合大喜,遣使言於汪罕。汪罕曰:“札木合,巧言寡信人也,不足聽。”亦剌合力言之,使者往返者數四。汪罕曰:“吾身之存,實太子是賴。髭須已白,遺骸冀得安寢,汝乃喋喋不已耶?汝善自為之,毋貽吾憂可也。”札木合遂縱火焚帝牧地而去。 歲癸亥,汪罕父子謀欲害帝,乃遣使者來曰:“嚮者所議姻事,今當相從,請來飲布渾察兒。”布渾察兒,華言許親酒也。帝以為然,率十騎赴之,至中道,心有所疑,命一騎往謝,帝遂還。汪罕謀既不成,即議舉兵來侵。圉人乞失力聞其事,密與弟把帶告帝。帝即馳軍阿蘭塞,悉移輜重於他所,遣折裏麥為前鋒,俟汪罕至,即整兵出戰。先與硃力斤部遇,次與董哀部遇,又次與火力失烈門部遇,皆敗之;最後與汪罕親兵遇,又敗之。亦剌合見勢急,突來衝陣,射之中頰,即斂兵而退。怯裏亦部人遂棄汪罕來降。 汪罕既敗而歸,帝亦將兵還,至董哥澤駐軍,遣阿裏海緻責於汪罕曰:“君為叔父菊兒罕所逐,睏迫來歸,我父即攻菊兒罕,敗之於河西,其土地人民盡收與君,此大有功於君一也。君為乃蠻所攻,西奔日沒處。君弟札阿紺孛在金境,我亟遣人召還。比至,又為衊裏乞部人所逼,我請我兄薛徹別及及我弟大醜往殺之,此大有功於君二也。君睏迫來歸時,我過哈丁裏,歷掠諸部羊、馬、資財,盡以奉君,不半月間,令君饑者飽,瘠者肥,此大有功於君三也。君不告我,往掠衊裏乞部,大獲而還,未嘗以毫發分我,我不以為意。及君為乃蠻所傾覆,我遣四將奪還爾民人,重立爾國傢,此大有功於君四也。我徵朵魯班、塔塔兒、哈答斤、散衹兀、弘吉剌五部,如海東鷙禽之於鵝雁,見無不獲,獲則必致於君,此大有功於君五也。是五者皆有明驗,君不報我則已,今乃易恩為仇,而遽加兵於我哉?”汪罕聞之,語亦剌合曰:“我嚮者之言何如?吾兒宜識之。”亦剌合曰:“事勢至今日,必不可已,唯有竭力戰鬥。我勝則並彼,彼勝則並我耳。多言何為?”時帝諸族按彈、火察兒皆在汪罕左右,帝因遣阿裏海誚責汪罕,就令告之曰:“昔者吾國無主,以薛徹、太醜二人實我伯祖八剌哈之裔,欲立之。二人既已固辭,乃以汝火察兒為伯父聶坤之子,又欲立之,汝又固辭。然事不可中輟,復以汝按彈為我祖忽都剌之子,又欲立之,汝又固辭。於是汝等推戴吾為之主,初豈我之本心哉,不自意相迫至於如此也。三河,祖宗肇基之地,毋為他人所有。汝善事汪罕,汪罕性無常,遇我尚如此,況汝輩乎?我今去矣,我今去矣1按彈等無一言。 帝既遣使於汪罕,遂進兵虜弘吉剌別部溺兒斤以行。至班硃尼河,河水方渾,帝飲之以誓衆。有亦乞烈部人孛徒者,為火魯剌部所敗,因遇帝,與之同盟。哈撒兒別居哈剌渾山,妻子為汪罕所虜,挾幼子脫虎走,糧絶,探鳥卵為食,來會於河上。時汪罕形勢盛強,帝微弱,勝敗未可知,衆頗危懼。凡與飲河水者,謂之飲渾水,言其曾同艱難也。汪罕兵至,帝與戰於哈闌真沙陀之地,汪罕大敗,其臣按彈、火察兒、札木合等謀弒汪罕,弗剋,往奔乃蠻。答力臺、把憐等部稽顙來降。帝移軍斡難河源,謀攻汪罕,復遣二使往汪罕,偽為哈撒兒之言曰:“我兄太子今既不知所在,我之妻孥又在王所,縱我欲往,將安所之耶?王儻棄我前愆,念我舊好,即束手來歸矣。”汪罕信之,因遣人隨二使來,以皮囊盛血與之盟。及至,即以二使為嚮導,令軍士銜枚夜趨折折運都山,出其不意,襲汪罕,敗之,盡降剋烈部衆,汪罕與亦剌合挺身遁去。汪罕嘆曰:“我為吾兒所誤,今日之禍,悔將何及1汪罕出走,路逢乃蠻部將,遂為其所殺。亦剌哈走西夏,日剽掠以自資。既而亦為西夏所攻走,至龜茲國,龜茲國主以兵討殺之。帝既滅汪罕,大獵於帖麥該川,宣佈號令,振凱而歸。 時乃蠻部長太陽罕心忌帝能,遣使謀於白達達部主阿剌忽思曰:“吾聞東方有稱帝者,天無二日,民豈有二王耶?君能益吾右翼,吾將奪其弧矢也。”阿剌忽思即以是謀報帝,居無何,舉部來歸。 歲甲子,帝大會於帖麥該川,議伐乃蠻。群臣以方春馬瘦,宜俟秋高為言。皇弟斡赤斤曰:“事所當為,斷之在早,何可以馬瘦為辭?”別裏古臺亦曰:“乃蠻欲奪我弧矢,是小我也,我輩義當同死。彼恃其國大而言誇,苟乘其不備而攻之,功當可成也。”帝悅,曰:“以此衆戰,何憂不勝。”遂進兵伐乃蠻,駐兵於建忒該山,先遣虎必來、哲別二人為前鋒。太陽罕至自按臺,營於沆海山,與衊裏乞部長脫脫、剋烈部長阿憐太石、猥剌部長忽都花別吉,暨禿魯班、塔塔兒、哈答斤、散衹兀諸部合,兵勢頗盛。時我隊中羸馬有驚入乃蠻營中者,太陽罕見之,與衆謀曰:“蒙古之馬瘦弱如此,今當誘其深入,然後戰而擒之。”其將火力速八赤對曰:“先王戰伐,勇進不回,馬尾人背不使敵人見之。今為此遷延之計,得非心中有所懼乎?苟懼之,何不令後妃來統軍也。”太陽罕怒,即躍馬索戰。帝以哈撒兒主中軍。時札木合從太陽罕來,見帝軍容整肅,謂左右曰:“乃蠻初舉兵,視蒙古軍若甗珝羔兒,意謂蹄皮亦不留。今吾觀其氣勢,殆非往時矣。”遂引所部兵遁去。是日,帝與乃蠻軍大戰至晡,禽殺太陽罕。諸部軍一時皆潰,夜走絶險,墜崖死者不可勝計。明日,餘衆悉降。於是朵魯班、塔塔兒、哈答斤、散衹兀四部亦來降。已而復徵衊裏乞部,其長脫脫奔太陽罕之兄卜欲魯罕,其屬帶兒兀孫獻女迎降,俄復叛去。帝至泰寒寨,遣孛羅歡、瀋白二人領右軍往平之。" 歲乙醜,帝徵西夏,拔力吉裏寨,經落思城,大掠人民及其橐駝而還。 元年丙寅,帝大會諸王群臣,建九斿白旗,即皇帝位於斡難河之源,諸王群臣共上尊號曰成吉思皇帝。是歲實金泰和之六年也。帝既即位,遂發兵復徵乃蠻。時卜欲魯罕獵於兀魯塔山,擒之以歸。太陽罕子屈出律罕與脫脫奔也兒的石河上。帝始議伐金。初,金殺帝宗親鹹補海罕,帝欲復仇。會金降俘等具言金主璟肆行暴虐,帝乃定議緻討,然未敢輕動也。 二年丁卯秋,再徵西夏,剋斡羅孩城。是歲,遣按彈、不兀剌二人使乞力吉思。既而野牒亦納裏部、阿裏替也兒部,皆通使來獻名鷹。 三年戊辰春,帝至自西夏。夏,避暑竜庭。鼕,再徵脫脫及屈出律罕。時斡亦剌部等遇我前鋒,不戰而降,因用為嚮導。至也兒的石河,討衊裏乞部,滅之,脫脫中流矢死,屈出律奔契丹。 四年己巳春,畏吾兒國來歸。帝入河西,夏主李安全遣其世子率師來戰,敗之,獲其副元帥高令公。剋兀剌海城,俘其太傅西壁氏。進至剋夷門,復敗夏師,獲其將嵬名令公。薄中興府,引河水灌之,堤决,水外潰,遂撤圍還。遣太傅訛答入中興,招諭夏主,夏主納女請和。 五年庚午春,金謀來伐,築烏沙堡。帝命遮別襲殺其衆,遂略地而東。初,帝貢歲幣於金,金主使衛王允濟受貢於淨州。帝見允濟不為禮。允濟歸,欲請兵攻之。會金主璟殂,允濟嗣位,有詔至國,傳言當拜受。帝問金使曰:“新君為誰?”金使曰:“衛王也。”帝遽南面唾曰:“我謂中原皇帝是天上人做,此等庸懦亦為之耶?何以拜為1即乘馬北去。金使還言,允濟益怒,欲俟帝再入貢,就進場害之。帝知之,遂與金絶,益嚴兵為備。 六年辛未春,帝居怯緑連河。西域哈剌魯部主阿昔蘭罕來降,畏吾兒國主亦都護來覲。二月,帝自將南伐,敗金將定薛於野狐嶺,取大水濼、豐利等縣。金復築烏沙堡。秋七月,命遮別攻烏沙堡及烏月營,拔之。八月,帝及金師戰於宣平之會河川,敗之。九月,拔德興府,居庸關守將遁去。遮別遂入關,抵中都。 鼕月,襲金群牧監,驅其馬而還。耶律阿海降,入見帝於行在所。皇子術赤、察合臺、窩闊臺分徇雲內、東勝、武、朔等州,下之。是鼕,駐蹕金之北境。劉伯林、夾𠔌長哥等來降。 七年壬申春正月,耶律留哥聚衆於隆安,自為都元帥,遣使來附。帝破昌、桓、撫等州。金將紇石烈九斤等率兵三十萬來援,帝與戰於貛兒觜,大敗之。秋,圍西京。金元帥左都監奧屯襄率師來援,帝遣兵誘至密𠔌口,逆擊之,盡殪。復攻西京,帝中流矢,遂撤圍。九月,察罕剋奉聖州。鼕十二月甲申,遮別攻東京不拔,即引去,夜馳還,襲剋之。 八年癸酉春,耶律留哥自立為遼王,改元元統。秋七月,剋宣德府,遂攻德興府。皇子拖雷、駙馬赤駒先登,拔之。帝進至懷來,及金行省完顔綱、元帥高琪戰,敗之,追至北口。金兵保居庸。詔可忒、薄剎守之,遂趨涿鹿。金西京留守忽沙虎遁去。帝出紫荊關,敗金師於五回嶺,拔涿、易二州。契丹訛魯不兒等獻北口,遮別遂取居庸,與可忒、薄剎會。八月,金忽沙虎弒其主允濟,迎豐王珣立之。是秋,分兵三道:命皇子術赤、察合臺、窩闊臺為右軍,循太行而南,取保、遂、安肅、安、定、邢、洺、磁、相、衛、輝、懷、孟,掠澤、潞、遼、沁、平陽、太原、吉、隰,拔汾、石、嵐、忻、代、武等州而還;皇弟哈撒兒及斡陳那顔、拙赤鸊、薄剎為左軍,遵海而東,取薊州、平、灤、遼西諸郡而還;帝與皇子拖雷為中軍,取雄、霸、莫、安、河間、滄、景、獻、深、祁、蠡、冀、恩、濮、開、滑、博、濟、泰安、濟南、濱、棣、益都、淄、濰、登、萊、沂等郡。復命木華黎攻密州,屠之。史天倪、蕭勃迭率衆來降,木華黎承製並以為萬戶。帝至中都,三道兵還,合屯大口。是歲,河北郡縣盡拔,唯中都、通、順、真定、清、沃、大名、東平、德、邳、海州十一城不下。 九年甲戌春三月,駐蹕中都北郊。諸將請乘勝破燕,帝不從,乃遣使諭金主曰:“汝山東、河北郡縣悉為我有,汝所守惟燕京耳。天既弱汝,我復迫汝於險,天其謂我何?我今還軍,汝不能犒師以弭我諸將之怒耶?”金主遂遣使求和,奉衛紹王女岐國公主及金帛、童男女五百、馬三千以獻,仍遣其丞相完顔福興送帝出居庸。夏五月,金主遷汴,以完顔福興及參政抹撚盡忠輔其太子守忠,留守中都。六月,金糺軍斫答等殺其主帥,率衆來降。詔三摸合、石抹明安與斫答等圍中都。帝避暑魚兒濼。秋七月,金太子守忠走汴。鼕十月,木華黎徵遼東,高州盧琮、金樸等降。錦州張鯨殺其節度使,自立為臨海王,遣使來降。 十年乙亥春正月,金右副元帥蒲察七斤以通州降,以七斤為元帥。二月,木華黎攻北京,金元帥寅答虎、烏古倫以城降,以寅答虎為留守,吾也而權兵馬都元帥鎮之。興中府元帥石天應來降,以天應為興中府尹。三月,金御史中丞李英等率師援中都,戰於霸州,敗之。夏四月,剋清、順二州。詔張鯨總北京十提控兵從南徵,鯨謀叛,伏誅。鯨弟緻遂據錦州,僭號漢興皇帝,改元興竜。五月庚申,金中都留守完顔福興仰藥死,抹撚盡忠棄城走,明安入守之。是月,避暑桓州涼涇,遣忽都忽等籍中都帑藏。秋七月,紅羅山寨主杜秀降,以秀為錦州節度使。遣乙職裏往諭金主以河北、山東未下諸城來獻,及去帝號為河南王,當為罷兵,不從。詔史天倪南徵,授右副都元帥,賜金虎符。八月,天倪取平州,金經略使乞住降。木華黎遣史進道等攻廣寧府,降之。是秋,取城邑凡八百六十有二。 鼕月,金宣撫蒲鮮萬奴據遼東,僭稱天王,國號大真,改元天泰。十一月,耶律留哥來朝,以其子斜闍入侍。史天祥討興州,擒其節度使趙守玉。 十一年丙子春,還廬朐河行宮。張緻陷興中府,木華黎討平之。秋,撒裏知兀鸊三摸合拔都魯率師由西夏趨關中,遂越潼關,獲金西安軍節度使尼龐古薄魯虎,拔汝州等郡,抵汴京而還。鼕十月,薄鮮萬奴降,以其子帖哥入侍。既而復叛,僭稱東夏。 十二年丁醜夏,盜祁和尚據武平,史天祥討平之,遂擒金將巢元帥以獻。察罕破金監軍夾𠔌於霸州,金求和,察罕乃還。秋八月,以木華黎為太師,封國王,將蒙古、糺、漢諸軍南徵,拔遂城、蠡州。鼕,剋大名府,遂東定益都、淄、登、萊、濰、密等州。是歲,禿滿部民叛,命鉢魯完、朵魯伯討平之。 十三年戊寅秋八月,兵出紫荊口,獲金行元帥事張柔,命還其舊職。木華黎自西京入河東,剋太原、平陽及忻、代、澤、潞、汾、霍等州。金將武仙攻滿城,張柔擊敗之。是年,伐西夏,圍其王城,夏主李遵頊出走西涼。契丹六哥據高麗江東城,命哈真、札剌率師平之;高麗王皞遂降,請歲貢方物。 十四年己卯春,張柔敗武仙,降祁陽、麯陽、中山等城。夏六月,西域殺使者,帝率師親徵,取訛答剌城,擒其酋哈衹兒衹蘭禿。秋,木華黎剋岢嵐、吉、隰等州,進攻絳州,拔其城,屠之。 十五年庚辰春三月,帝剋蒲華城。夏五月,剋尋思幹城,駐蹕也兒的石河。秋,攻斡脫羅兒城,剋之。木華黎徇地至真定,武仙出降。以史天倪為河北西路兵馬都元帥、行府事,仙副之。東平嚴實籍彰德、大名、磁、洺、恩、博、滑、瀎等州戶三十萬來歸,木華黎承製授實金紫光祿大夫、行尚書省事。鼕,金邢州節度使武貴降。木華黎攻東平,不剋,留嚴實守之,撤圍趨洺州,分兵徇河北諸郡。是歲,授董俊竜虎衛上將軍、右副都元帥。 十六年辛巳春,帝攻卜哈兒、薛迷思幹等城,皇子術赤攻養吉幹、八兒真等城,並下之。夏四月,駐蹕鐵門關,金主遣烏古孫仲端奉國書請和,稱帝為兄,不允。金東平行省事忙古棄城遁,嚴實入守之。宋遣苟夢玉來請和。夏六月,宋漣水忠義統轄石珪率衆來降,以珪為濟、兗、單三州總管。秋,帝攻班勒紇等城,皇子術赤、察合臺、窩闊臺分攻玉竜傑赤等城,下之。鼕十月,皇子拖雷剋馬魯察葉可、馬魯、昔剌思等城。木華黎出河西,剋葭、綏德、保安、鄜、坊、丹等州,進攻延安,不下。十一月,宋京東安撫使張琳以京東諸郡來降,以琳為滄、景、濱、棣等州行都元帥。是歲詔諭德順州。 十七年壬午春,皇子拖雷剋徒思、匿察兀兒等城,還經木剌夷國,大掠之,渡搠搠闌河,剋也裏等城。遂與帝會,合兵攻塔裏寒寨,拔之。木華黎軍剋乾、涇、邠、原等州,攻鳳翔,不下。夏,避暑塔裏寒寨。西域主札闌丁出奔,與滅裏可汗合,忽都忽與戰不利。帝自將擊之,擒滅裏可汗。札闌丁遁去,遣八剌追之,不獲。秋,金復遣烏古孫仲端來請和,見帝於回鶻國。帝謂曰:“我嚮欲汝主授我河朔地,令汝主為河南王,彼此罷兵,汝主不從。今木華黎已盡取之,乃始來請耶?”仲端乞哀,帝曰:“念汝遠來,河朔既為我有,關西數城未下者,其割付我,令汝主為河南王,勿復違也。”仲端乃歸。金平陽公鬍天祚以青竜堡降。鼕十月,金河中府來附,以石天應為兵馬都元帥守之。 十八年癸未春三月,太師國王木華黎薨。夏,避暑八魯彎川。皇子術赤、察合臺、窩闊臺及八剌之兵來會,遂定西域諸城,置達魯花赤監治之。鼕十月,金主珣殂,子守緒立。是歲,宋復遣苟夢玉來。 十九年甲申夏,宋大名總管彭義斌侵河北,史天倪與戰於恩州,敗之。是歲,帝至東印度國,角端見,班師。 二十年乙酉春正月,還行宮。二月,武仙以真定叛,殺史天倪。董俊判官李全亦以中山叛。三月,史天澤擊仙走之,復真定。夏六月,彭義斌以兵應仙,天澤禦於贊皇,擒斬之。 二十一年丙戌春正月,帝以西夏納仇人亦喝翔昆及不遣質子,自將伐之。 二月,取黑水等城。夏,避暑於渾垂山。取甘、肅等州。秋,取西涼府搠羅、河羅等縣,遂逾沙陀,至黃河九渡,取應裏等縣。九月,李全執張琳,郡王帶孫進兵圍全於益都。鼕十一月庚申,帝攻靈州,夏遣嵬名令公來援。丙寅,帝渡河擊夏師,敗之。丁醜,五星聚見於西南。駐蹕????州川。十二月,李全降。授張柔行軍千戶、保州等處都元帥。是歲,皇子窩闊臺及察罕之師圍金南京,遣唐慶責歲幣於金。 二十二年丁亥春,帝留兵攻夏王城,自率師渡河攻積石州。二月,破臨洮府。 三月,破洮、河、西寧二州。遣斡陳那顔攻信都府,拔之。夏四月,帝次竜德,拔德順等州,德順節度使愛申、進士馬肩竜死焉。五月,遣唐慶等使金。閏月,避暑六盤山。六月,金遣完顔合周、奧屯阿虎來請和。帝謂群臣曰:“朕自去鼕五星聚時,已嘗許不殺掠,遽忘下詔耶。今可佈告中外,令彼行人亦知朕意。”是月,夏主李晛降。帝次清水縣西江。秋七月壬午,不豫。己醜,崩於薩裏川哈老徒之行宮。臨崩謂左右曰:“金精兵在潼關,南據連山,北限大河,難以遽破。若假道於宋,宋、金世仇,必能許我,則下兵唐、鄧,直搗大梁。金急,必徵兵潼關。然以數萬之衆,千裏赴援,人馬疲弊,雖至弗能戰,破之必矣。”言訖而崩,壽六十六,葬起輦𠔌。至元三年鼕十月,追謚聖武皇帝。至大二年鼕十一月庚辰,加謚法天啓運聖武皇帝,廟號太祖。在位二十二年。 帝深沉有大略,用兵如神,故能滅國四十,遂平西夏。其奇勳偉跡甚衆,惜乎當時史官不備,或多失於紀載雲。 戊子年。是歲,皇子拖雷監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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