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类 六韜   》 捲一 文韜      呂尚 Lv Shang

《六韜》又稱《太公六韜》、《太公兵法》,舊題周初太公望(即呂尚、姜子牙)所著,普遍認為是後人依托,作者已不可考。現在一般認為此書成於戰國時代。全書以太公與文王、武王對話的方式編成。此書在《漢書·藝文志》諸子略兵傢類中不見著錄,但在儒傢類著錄有《國史六》“即今之《六韜》也,蓋言取天下及軍旅之事。字與韜同也。”《隋書·經籍志》明確記載:“《太公六韜》五捲,周文王師薑望撰。”但從南宋開始,《六韜》一直被懷疑為偽書,特別是清代,更被確定為偽書。然而,1972年4月,在山東臨沂銀雀山西漢古墓中,發現了大批竹簡,其中就有《六韜》的五十多枚,這就證明《六韜》至少在西漢時已廣泛流傳了,對它的懷疑與否定也不攻自破了。 《六韜》是一部集先秦軍事思想之大成的著作,對後代的軍事思想有很大的影響,被譽為是兵傢權謀類的始祖。司馬遷《史記·齊太公世傢》稱:“後世之言兵及周之陰權。皆宗太公為本謀。”北宋神宗元豐年間,《六韜》被列為《武經七書》之一,為武學必讀之書。《六韜》在16世紀傳入日本,18世紀傳入歐洲,現今已翻譯成日、法、朝、越、英、俄等多種文字。 今存版本有:1972年山東臨沂銀雀山漢墓竹簡殘本、1973年河北定縣八角廊漢墓竹簡殘本、敦煌遺書殘本、《群書治要》摘要本、《四庫全書》本、《續古逸叢書》影宋《武經七書》本、1935年中華學藝社影宋刻《武經七書》本、丁氏八千捲樓藏劉寅《武經七書直解》影印本。 今本《六韜》共分六捲。文韜——論治國用人的韜略;武韜——講用兵的韜略;竜韜——論軍事組織;虎韜——論戰爭環境以及武器與布陣;豹韜——論戰術;犬韜——論軍隊的指揮訓練。 主要思想 《六韜》一書,在軍事方面,主張“伐亂禁暴”,“上戰無與戰”,強調“知彼知己”,“密察敵人之機”,“形人而我無形”,“先見弱於敵”。要求戰爭指導者“行無窮之變,圖不測之利”機動靈活地運用各種戰略戰術。它認為作戰中最重要的是奇正變化,“不能分移,不可語奇”。對於攻城,它認為最好的辦法是圍困打援,迫敵投降。它重視地形、天候對戰術的影響。總結了步、車、騎兵種各自的戰法及諸兵種的協同戰術。它重視部隊的編製和裝備,詳細記述了古代指揮機關的人員組成和各自的職責,提出了因士兵之所長分別進行編隊的原則。它認為“凡三軍有大事,莫不習用器械”,詳細記述了古代武器裝備的形製和戰鬥性能。重視軍中秘密通訊,記述了古代軍中秘密通信的方式方法。它還重視將帥修養和選拔,認為“社稷安危,一在將軍”要求將帥不僅要諳熟戰略戰術、知進退攻守、出奇製勝的謀略,而且要懂得治亂興衰之道,要能與士卒同甘苦,共安危,並提出了考察將帥的八條方法,即所謂“八徵”。在軍事哲理方面,《六韜》具有樸素的唯物主義思想。它一方面反對巫祝卜筮迷信活動,把它列為必須禁止的“七害”之一,另一方面又主張用天命鬼神去迷惑敵人。它具有樸素的辯證法思想,初步認識到了矛盾的對立和轉化,提出了“板反其常"的重要辯證法思想,是對古代辯證法思想的重要貢獻。它的許多軍事思想都是建立在這一思想基礎之上的,如"夫存者非存,在於慮亡;樂者非樂,在於慮殃”,“大智不智,大謀不謀,大勇不勇,大利不利”,“太強必折,太張必缺”,“無取於民者,取民者也”等等。 詳解 《六韜》分別以文、武、竜、虎、豹、犬為標題,各為一捲,共六十一篇,近二萬字。捲一《文韜》內分《文師》、《盈虛》、《國務》、《大禮》、《明傅》、《六守》、《守土》、《守國》、《上賢》、《舉賢》、《賞罰》、《兵道》等十二篇,主要論述作戰前如何充實國傢的實力,在物質上和精神上作好戰爭準備。如對內先要富國強民,對人民進行教育訓練,使之萬衆一心,同仇敵愾;對外要掌握敵方的情況,註意保守自己的秘密,這樣才能立於不敗之地。捲二《武韜》內分《發啓》、《文啓》、《文伐》、《順啓》、《三疑》五篇,有的版本把“《兵道》”列於《三疑》前。 這一捲主要論述取得政權及對敵鬥爭的策略,強調在作戰前必須先對敵我雙方的情況了如指掌,進行比較,以己之長剋敵之短,才能製勝。捲三《竜韜》內分《王翼》、《論將》、《選將》、《主將》、《將威》、《勵軍》、《陰符》、《陰書》、《軍勢》、《奇兵》、《五音》、《兵徵》、《農器》等十三篇,主要論述軍事指揮和兵力部署的藝術,指出在戰爭中要調動對方,選擇將帥、嚴明紀律,然後確定如何發號令、通信息。還指出要註意天時地利、武器裝備和物質供應等。 捲四《虎韜》內分《軍用》、《三陣》、《疾戰》、《必出》、《軍略》、《臨境》、《動靜》、《金鼓》、《絶道》、《略地》、《火戰》、《壘虛》等十二篇,主要論述在寬闊地區作戰中的戰術及其他應註意的問題。捲五《豹略》內分《林戰》、《突戰》、《幫強》、《敵武》、《山兵》、《澤兵》、《少衆》、《分險》等八篇,主要論述在各種特殊的地形作戰中的戰術及其他應註意的問題。捲六《犬韜》內分《分合》、《武鋒》、《練士》、《教戰》、《均兵》、《武車士》、《武騎士》、《戰騎》、《戰車》、《戰步》等十篇,主要論述教練與編選士卒以及各種兵種如何配合作戰,以發揮軍隊效能等問題。《六韜》的內容十分廣泛,涉及戰爭觀、軍隊建設、戰略戰術等有關軍事的許多方面,其中又以戰略和戰術的論述最為精彩,它的權謀傢思想也很突出。 《六韜》的軍事思想比較復雜,差不多先秦各傢的軍事思想在書中都有反映。書中最突出的是陰謀權術思想。《六韜》一開頭就說:“夫魚食其餌,乃牽於緡,人食其祿,乃服於君。故以餌取魚,魚可殺。以祿取人,人可竭。以傢取國,國可拔。以國取天下,天下可畢。”(《文師》)這就是說,國君統治百姓,就要像漁人釣魚,以釣餌來誘使人們上鈎,聽從驅使。權謀可以表現在多方面:第一,“予之為取”。就是欲將取之,必先與之。《文師》說:“能與人共之者仁也。仁之所在,天下歸之……與人同憂同樂,同好同惡,義也。義之所在,天下赴之。” 《國務》說:“故善為國者,馭民如父母之愛子,如兄之愛弟,見其饑瘳則為之憂,見其勞苦則為之悲,賞罰如加於身,賦斂如取於己。此愛民之道也。“在感情、道義、物質上付出這麽多,對人又仁既愛,其目的是什麽呢?就是“欲使主尊人安”(《國務》),“無取於民者,取民者也”(《發啓》)。第二,“攻強必先養強”。《三疑》說:“夫攻強,必養之使強,益之使張。太強必折,大張必缺。攻強以強,離親以親,散衆以衆。”這就是說,要攻打強大的敵人時,不妨采用讓敵人驕傲自大的策略,敵人驕傲自大了,自然就容易對付了。第三,“文伐”。 《文伐》中列舉了十二條屬於文伐,不屬於武攻的陰謀詭計。一是投其所好,讓敵人産生驕傲之心;二是“親其所愛,以分其威。一人兩心,其中心衰,廷無忠臣,社稷必危”;三是“陰賂左右,得情甚深。身內情外,國將生害”;四是用珠玉、美人來腐蝕麻痹敵人;五是挑撥敵方忠臣與君主的關係;六是收買敵人的內臣,離間其外臣;七是送給敵人大量財物,使其輕視生産,因而導致蓄積空虛;八是與敵國偽結親誼以麻痹敵人,使其為我所用;九、十是表面上尊崇敵國,示之卑微順從,使其驕怠自斃;十一、十二是要收買敵國大臣,堵塞敵之耳目。使其豪傑智士為我所用,用亂臣美女迷惑其主。一般兵書大都重視戰場上的戰略戰術,對陰謀手段論述得較少。把陰謀論述得如此詳細的,《六韜》是最突出的。 在戰略戰術上,《六韜》有其獨到之處。《兵道》說:“凡兵之道,莫過乎一。一者能獨往獨來。黃帝曰:‘一者,階於道,幾於神。’用之在於機,顯之在於勢,成之在於君。”這是說,用兵的原則在於“一”。所謂“一”,就是事權要專一,兵力要集中,行動要統一,這樣才能獨往獨來,機動靈活,不受牽製,取得戰爭的主動權。《軍勢》載:“武王問太公曰:‘攻伐之道奈何?’太公曰:‘勢因敵之動,變生於兩陣之間,奇正發於無窮之源。故至事不語,用兵不言。且事之至者,其言不是聽也。兵之用者,其狀不定見也。倏而往,忽而來,能獨專不製者,兵也。’”這裏強調的是“因敵之動”,“倏而和主,忽而來”,核心是突出機動靈活,不為敵人所牽製。能達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就可以戰無不勝。 《六韜》還強調了用兵要見機而作,以謀略取勝,而不以力戰。“故善戰者,不待張軍。善除患者,理於未生。善勝敵者,勝於無形。上戰與無戰。故爭勝於白刃之前者,非良將也。設備於已失之後者,非上聖也。智與衆同,非國師也;技與衆同,非國工也。”在《六韜》中,還論述到了步、車、騎三種兵種配合作戰的戰術問題。《均兵》指出了車、騎的地位及其不同作用:“車者,軍之羽翼也,所以陷堅陳(陣),要(邀擊)強敵,遮走北(敗軍)也。騎者,軍之伺侯也,所以踵敗軍。絶糧道,擊便寇也。”如果步兵與車、騎作戰,那麽,“必依丘陵險阻,長兵強弩居前,短兵弱發弩居後,更發更止。敵之車騎雖衆而至,堅陣疾戰,材士強弩,以備我後”(《戰步》)。如果是平地作戰,方法是“令我士卒為行馬、木蒺藜;掘地匝後,廣深五尺,名曰命籠。人操行馬進步,闌車以為壘,推而前後,立而為屯;材士強弩,備我左右。然後令我三軍,皆疾戰而不解。”(《戰騎》)對車、騎、步的協同作戰及如何運用步兵對付敵人車、騎兵的辦法作了詳細的論述。 對於軍隊的建設,《六韜》認為首先應註意將領的選拔與培養。因為“國之大事,存亡之道,命在於將。將者,國之輔,先王之所重也”。(《論將》)“社稷安危,一在將軍。”(《主將》)所以,對於將領的選拔、考察就不能不認真細緻。它認為:“將有五材十過。……所謂五材者,勇、智、仁、信、忠也。……所謂十過者,有勇而輕死者,有急而心速者,有貪而好利者,有仁而不忍人者,有智而心怯者,有信而喜信人者,有廉潔而不愛人者,有智而心緩者,有剛毅而自用者,有懦而喜任人者。”(《論將》)不同的人,具有不同的長處與短處,應該有清醒的認識。它還提出了選擇考察將領的各種方法。值得註意的是,《六韜》還提出了建立參謀部的問題。 《王翼》載:“武王問太公曰:‘王者帥師,必有股肱羽翼,以成威神,為之奈何?’太公曰:‘凡舉兵帥師,以將為命。命在通達,不守一術。因能授職,各取所和工,隨時變化,以為紀鋼。故將有股肱羽翼七十二人,以應天道。備數如法,審知命理,殊能異技,萬事畢矣。”這是說,國君率領軍隊,必須要有得力的輔佐。全軍的生命掌握在將帥的手中,但是將帥的職責是全面領導,不能局限在其一個局部,因此就應該建立一個由七十二人組成的參謀部,並根據各人的才能授予職務,充分發揮他們的聰明才智。這七十二人是些什麽樣的人呢?《六韜》的安排是腹心一人,謀士五人,天文三人,地利三人,兵法九人,通糧四人,奮威四人,旗鼓三人,股肱四人,通纔二人,權士三人,耳目七人,爪牙五人,羽翼四人,遊士八人,術士二人,方士三人,法算二人等等。這是我國軍事史上最早的見於明文規定的參謀部組織法,是《六韜》的一大創造。 《六韜》還係統地論述了將領的自主權問題。《立將》明確記述了國君於太廟誓師,以斧鉞授將,將受命出徵的具體儀式,而且還鄭重其事地論述了將帥應有的統率三軍,獨斷專行的權利。“國不可從外治,軍不可從中禦。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應敵……軍中之事,不聞君命,皆由將出。臨敵决戰,無有二心。若此,則無天於上,無地於下,無敵於前,無君於後。是故智者為之謀,勇者為之鬥,氣厲青雲,疾苦馳鶩,兵不接刃,而敵降服。戰勝於外,功立於內。”這裏的核心是“軍不可從中禦”和“軍中之事,不聞君命,皆由將出”。意思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軍隊不能由國君在中樞機構中具體指揮,而應完全由將領根據戰場上的實際情況來指揮,這樣才能取得勝利。將領有自主權,就有了主動權。對於士卒,《六韜》也很重視其選拔與訓練。 《練士》說:“軍中有大勇敢死樂傷者,聚為一卒,名為冒刃之士;有銳氣壯勇強暴者,聚為一卒,名曰陷陳(陣)之士;有奇表長劍、接武齊列者,聚為一卒,名曰勇銳之士;有披距伸鈎、強梁多力、潰破金鼓、絶滅旌旗者,聚為一卒,名曰勇力之士;有逾高絶遠、輕足善走者,聚為一卒,名曰寇兵之士;有王臣失勢欲復見功者,聚為一卒,名曰死鬥之士;有死將之人子弟欲與其將報仇者,取秋一卒,名曰敢死之士;有贅婿人虜欲掩跡揚名者,聚為一卒,名曰勵鈍之士;有貧窮憤怒欲快其志者,聚為一卒,名曰必死之士;有胥廉免罪之人欲逃其恥者,聚為一卒,名曰偉用之士;有材技兼人,能負重致遠者,聚為一卒,名曰待命之士。”這裏強調的是對士卒的因材施用與組織方法。士卒的才能、性格等是千差萬別的,把這些人按一定的原則組織起來,就可以充分發揮他們潛能,取得勝利。對於軍隊的治理,《六韜》提出了刑賞並重和“殺貴大,賞貴小”的原則。 《將威》中寫武王問太公怎樣才能做到令行禁止,樹立將帥的威信,太公說:“將以誅大為威,以賞小為明;以罰審為禁止而令行。故殺一人而三軍震者,殺之;賞一人而萬人說者,賞之。殺貴大,賞貴小,殺及當路貴重之臣,是刑上極也;賞及牛竪馬洗廄養之徒,是賞下通也。刑上極,賞下通,是將威之所行也。”殺和賞都是將帥建立威信的手段,這一點在《孫子兵法》、《孫臏兵法》等兵書中提到過,但明確地提出“殺大賞小”原則的以《六韜》為最早。所謂“殺大賞小”,就是殺位高者以震懾他人,賞位卑者以激勵衆幹。這是行之有效的方法。《六韜》雖然從總體水平來說趕不上《孫子兵法》、《孫臏兵法》等,但也有其獨特的價值。
捲一 文韜 文師 文王將田①,史編布卜曰:“田於渭陽,將大得焉。非竜非螭,非虎非羆,兆得公侯,天遺汝師,以之佐昌,施及三王。”文王曰:“兆緻是乎?”史編曰:“編之太祖史疇,為禹占,得臯陶,兆比於此。” 文王乃齋三日,乘田車,駕田馬,田於渭陽,卒見太公坐茅以漁。 文王勞而問之曰:“子樂漁耶?”太公曰:“君子樂得其志;小人樂得其事。今吾漁,甚有似也。” 文王曰:“何謂其有似也?” 太公曰:“釣有三權:祿等以權,死等以權,官等以權。夫釣以求得也,其情深,可以觀大矣。” 文王曰:“願聞其情。” 太公曰:“源深而水流,水流而魚生之,情也。根深而木長,木長而實生之,情也。君子情同而親合,親合而事生之,情也。言語應對者,情之飾也。至情者,事之極也。今臣言至情不諱,君其惡之乎?” 文王曰:“惟仁人能受直諫,不惡至情。何為其然?” 太公曰:“緡②微餌明,小魚食之;緡調餌香,中魚食之;緡隆餌豐,大魚食之。夫魚食其餌乃牽其緡,人食其祿乃服其君。故以餌取魚,魚可殺;以祿取人,人可竭;以傢取國,國可拔;以國取天下,天下可畢。嗚呼!曼曼綿綿,其聚必散;嘿嘿昧昧,其光必遠。微哉!聖人之德,誘乎獨見。樂哉!聖人之慮,各歸其次,而立斂③焉。” 文王曰:“立斂若何,而天下歸之?” 太公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則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則失天下。天有時,地有財,能與人共之者,仁也。仁之所在,天下歸之。免人之死,解人之難,救人之患,濟人之急者,德也。德之所在,天下歸之。與人同憂同樂,同好同惡,義也。義之所在,天下赴之。凡人惡死而樂生,好德而歸利,能生利者,道也。道之所在,天下歸之。” 文王再拜曰:“允哉!敢不受天之詔命乎!”乃載與俱歸,立為師。 【註釋】 ①田:打獵。 ②緡:魚綫。 ③斂:聚斂,收纜。 盈虛 文王問太公曰:“天下熙熙,一盈一虛,一治一亂,所以然者何也?其君賢不肖不等乎?其天時變化自然乎?” 太公曰:“君不肖,則國危而民亂;君賢聖,則國安而民治。禍福在君,不在天時。” 文王曰:“古之聖賢,可得聞乎?” 太公曰:“昔者帝堯之王天下,上世所謂賢君也。” 文王曰:“其治如何?” 太公曰:“帝堯王天下之時,金銀珠玉不飾,錦綉文綺不衣,奇怪珍異不視,玩好之器不寶,淫佚之樂不聽,宮垣屋室不堊,甍桷椽楹不斲①,茅茨遍庭不剪。鹿裘禦寒,布衣掩形,糲粱②之飯,藜藿③之羹。不以役作之故,害民耕織之時,削心約志,從事乎無為。吏忠正奉法者尊其位,廉潔愛人者厚其祿。民有孝慈者愛敬之,盡力農桑者慰勉之。旌別淑德,表其門閭。平心正節,以法度禁邪偽。所憎者有功必賞,所愛者有罪必罰。存養天下鰥寡孤獨,賑贍禍亡之傢。其自奉也甚薄,其賦役也甚寡。故萬民富樂而無饑寒之色,百姓戴其君如日月,親其君如父母。” 文王曰:“大哉!賢君之德矣。” 【註釋】 ①甍,屋脊。楹,柱子。斲:砍削、雕刻。 ②糲粱:粗糙的糧食。 ③藜藿:藜,野菜。藿,豆葉。 國務 文王問太公曰:“願聞為國之大務。欲使主尊人安,為之奈何?” 太公曰:“愛民而已。” 文王曰:“愛民奈何?” 太公曰:“利而勿害,成而勿敗,生而勿殺,與而勿奪,樂而勿苦,喜而勿怒。” 文王曰:“敢請釋其故。” 太公曰:“民不失務則利之,農不失時則成之,省刑罰則生之,薄賦斂則與之,儉宮室臺榭則樂之,吏清不苛[擾]則喜之,民失其務則害之,農失其時則敗之,無罪而罰則殺之,重賦斂則奪之,多營宮室臺榭以疲民力則苦之,吏濁苛[擾]則怒之。故善為國者,馭民如父母之愛子,如兄之愛弟,見其饑寒則為之憂,見其勞苦則為之悲,賞罰如加於身,賦斂①如取於己,此愛民之道也。” 【註釋】 ①賦斂:賦稅。 大禮 文王問太公曰:“君臣之禮如何?” 太公曰:“為上唯臨,為下唯沉。臨而無遠,沉而無隱。為上唯周,為下唯定。周則天也,定則地也。或天或地,大禮乃成。” 文王曰:“主位如何?” 太公曰:“安徐而靜,柔節先定。善與而不爭,虛心平志,待物以正。” 文王曰:“主聽如何?” 太公曰:“勿妄而許,勿逆而拒。許之則失守,拒之則閉塞。高山仰之,不可極也。深淵度之,不可測也。神明之德,正靜其極。” 文王曰:“主明如何?” 太公曰:“目貴明,耳貴聰,心貴智。以天下之目視,則無不見也。以天下之耳聽,則無不聞也。以天下之心慮,則無不知也。輻輳①並進,則明不蔽矣。” 【註釋】 ①輻輳:車輪上的輻條彙聚於軸心。 明傳 文王寢疾,召太公望,太子發在側。曰:“嗚呼!天將棄予。周之社稷,將以屬汝。今予欲師至道①之言,以明傳之子孫。” 太公曰:“王何所問?” 文王曰:“先聖之道,其所止,其所起,可得聞乎?” 太公曰:“見善而怠,時至而疑,知非而處,此三者,道之所止也。柔而靜,恭而敬,強而弱,忍而剛,此四者,道之所起也。故義勝欲則昌,欲勝義則亡;敬勝怠則吉,怠勝敬則滅。” 【註釋】 ①至道:根本之道。 六守 文王問太公曰:“君國主民者,其所以失者何也?” 太公曰:“不慎所與也。人君有六守、三寶。” 文王曰:“六守何也?” 太公曰:“一曰仁,二曰義,三曰忠,四曰信,五曰勇,六曰謀,是謂六守。” 文王曰:“慎擇六守者何?” 太公曰:“富之,而觀其無犯。貴之,而觀其無驕。付之,而觀其無專。使之,而觀其無隱。危之,而觀其無恐。事之,而觀其無窮。富之而不犯者,仁也。貴之而不驕者,義也。付之而不專者,忠也。使之而不隱者,信也。危之而不恐者,勇也。事之而不窮者,謀也。人君無以三寶藉①人,藉人則君失其威。” 文王曰:“敢問三寶。” 太公曰:“大農、大工、大商,謂之三寶。農一其鄉,則𠔌足。工一其鄉,則器足。商一其鄉,則貨足。三寶各安其處,民乃不慮。無亂其鄉,無亂其族。臣無富於君,都無大於國。六守長則君昌,三寶完則國安。” 【註釋】 ①藉:此指給予,授與。 守土 文王問太公曰:“守土奈何?” 太公曰:“無疏其親,無怠其衆,撫其左右,禦其四旁。無藉人國柄,藉人國柄,則失其權。無掘壑而附丘,無捨本而治末。日中必彗①,操刀必割,執斧必伐。日中不彗,是謂失時。操刀不割,失利之期。執斧不伐,賊人將來。涓涓不塞,將為江河。熒熒不救,炎炎奈何。兩葉不去,將為斧柯。是故人君必從事於富,不富無以為仁,不施無以合親。疏其親則害,失其衆則敗。無藉人利器,藉人利器,則為人所害而不終於世。” 文王曰:“何謂仁義?” 太公曰:“敬其衆,合其親。敬其衆則和,合其親則喜,是謂仁義之紀。無使人奪汝威,因其明,順其常。順者,任之以德;逆者,絶之以力。敬之勿疑,天下和服。” 【註釋】 ①彗:曝曬。 守國 文王問太公曰:“守國奈何?” 太公曰:“齋,將語君天地之經,四時所生,仁聖之道,民機①之情。” 王即齋七日,北面再拜而問之。 太公曰:“天生四時,地生萬物。天下有民,仁聖牧之。故春道生,萬物榮;夏道長,萬物成;秋道斂,萬物盈;鼕道藏,萬物靜。盈則藏,藏則復起,莫知所終,莫知所始。聖人配之,以為天地經紀②。故天下治,仁聖藏;天下亂,仁聖昌。至道其然也。 仁聖之在天地間也,其寶固大矣。因其常而視之,則民安。夫民動而為機,機動而得失爭矣。故發之以其陰,會之以其陽,為之先倡,天下和之。極反其常,莫進而爭,莫退而讓。守國如此,與天下同光。” 【註釋】 ①機:機巧,心機。 ②經紀:論理常綱等行為準則。 上賢 文王問太公曰:“王人者,何上何下?何取何去?何禁何止?” 太公曰:“王人者,上賢,下不肖。取誠信,去詐偽。禁暴亂,止奢侈。故王人者有六賊、七害。” 文王曰:“願聞其道。” 太公曰:“夫六賊者,一曰臣有大作宮室池榭,遊觀倡樂者,傷王之德。二曰民有不事農桑,任氣遊俠,犯歷法禁,不從吏教者,傷王之化。三曰臣有結朋黨,蔽賢智,障主明者,傷王之權。四曰士有抗志高節,以為氣勢,外交諸侯,不重其主者,傷王之威。五曰臣有輕爵位,賤有司①,羞為上犯難者,傷功臣之勞。六曰強宗侵奪,凌侮貧弱者,傷庶人之業。 七害者,一曰無智略權謀,而以重賞尊爵之故,強勇輕戰,僥幸於外,王者慎勿使為將。二曰有名無實,出入異言,掩善揚惡,進退為巧,王者慎勿與謀。三曰樸其身躬,惡其衣服,語無為以求名,言無欲以求利,此偽人也,王者慎勿近。四曰奇其冠帶,偉其衣服,博聞辯辭,虛論高議,以為容美,窮居靜處,而誹時俗,此姦人也,王者慎勿寵。五曰讒佞苟得,以求官爵,果敢輕死,以貪祿秩,不圖大事,得利而動,以高談虛論悅於人主,王者慎勿使。六曰為雕文刻鏤,技巧華飾,而傷農事,王[者]必禁之。七曰偽方異技,巫蠱左道,不祥之言,幻惑良民,王者必止之。 民不盡力,非吾民也。士不誠信,非吾士也。臣不忠諫,非吾臣也。吏不平潔愛人,非吾吏也,相不能富國強兵,調和陰陽,以安萬乘之主,正群臣,定名實,明賞罰,樂萬民,非吾相也。 夫王者之道,如竜首,高居而遠望,深視而審聽。示其形,隱其情。若天之高,不可極也。若淵之深,不可測也。故可怒而不怒,姦臣乃作;可殺而不殺,大賊乃發;兵勢不行,敵國乃強。” 文王曰:“善哉!” 【註釋】 ①有司:官吏。 舉賢 文王問太公曰:“君務舉賢,而不能獲其功,世亂愈甚,以至危亡者,何也?” 太公曰:“舉賢而不用,是有舉賢之名,而無用賢之實也。” 文王曰:“其失安在?” 太公曰:“其失在君好用世俗之所譽,而不得真賢也。” 文王曰:“何如?” 太公曰:“君以世俗之所譽者為賢,以世俗之所毀者為不肖,則多黨者進,少黨者退。若是則群邪比周①而蔽賢,忠臣死於無罪,姦臣以虛譽取爵位。是以世亂愈甚,則國不免於危亡。” 文王曰:“舉賢奈何?” 太公曰:“將相分職,而各以官名舉人,按名督實。選纔考能,令實當其名,名當其實,則得舉賢之道也。” 【註釋】 ①比周:結黨營私。 賞罰 文王問太公曰:“賞所以存勸,罰所以示懲。吾欲賞一以勸百,罰一以懲衆,為之奈何?” 太公曰:“凡用賞者貴信,用罰者貴必。賞信罰必於耳目之所聞見,則不聞見者莫不陰化①矣。夫誠,暢於天地,通於神明,而況於人乎?” 【註釋】 ①陰化:暗中受道感化。 兵道 武王問太公曰:“兵道何如?” 太公曰:“凡兵之道,莫過於一①。一者,能獨往獨來。黃帝曰:‘一者,階於道,幾於神。’用之在於機,顯之在於勢,成之在於君。故聖王號兵為兇器,不得已而用之。今商王知存而不知亡,知樂而不知殃。夫存者非存,在於慮亡;樂者非樂,在於慮殃。今王已慮其源,豈憂其流乎?” 武王問曰:“兩軍相遇,彼不可來,此不可往,各設固備,未敢先發。我欲襲之,不得其利,為之奈何?” 太公曰:“外亂而內整,示饑而實飽,內精而外鈍。一合一離,一聚一散。陰其謀,密其機,高其壘,伏其銳士,寂若無聲,敵不知我所備。欲其西,襲其東。” 武王曰:“敵知我情,通②我謀,為之奈何?” 太公曰:“兵勝之術,密察敵人之機而速乘其利,復疾擊其不意。” 【註釋】 ①一:專一 ②通:通曉,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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