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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謝洛特·阿姆斯壯 谢洛特阿姆斯 Zhuang 關於敵人 根據評論傢的意見,謝洛特。阿姆斯壯的作品《敵人》,是參加埃勒裏。奎 因偵探雜志第六屆競賽的作品中,最優秀的短篇,它可說是在與敵人持久的戰鬥 中,追求真理的過程。 謝洛特。阿姆斯壯:美國女詩人、劇作傢及短篇小說作傢。生於密西根州的 礦城,比喻於威斯康辛大學後,前往紐約,擔任過公司職員及時裝雜志記者。結 婚後,生下兩個孩子,開始她的寫作生涯,成為《紐約客》雜志的定期投稿作傢。 不久,發表了一連串以達夫教授被主角的推理小說,一躍而成暢銷書的作傢。 因達夫推理小說第四集《沒有嫌疑》被改編成電影,她搬到好萊塢居住。此後, 她也開始為電視的希區柯剋懸疑劇寫劇本。她的作品中,對於情節和危機的描述 相當生動,適合大衆的口味。 他們離開那遲開的午餐席位,經過天花板甚高而微暗的房間,進入法官的書 房。他們在那裏輕聲交談着,討論老人的過去和青年的未來。這是一個悶熱的六 月的星期六下午,時鐘的指針是三點二十分。突然,一件緊張的事情爆發了,原 本安靜的街上,傳來一陣騷動聲。 季丁傑法官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鏡,站起身子,領着大傢走到那古色古香的門 廊上。從那裏,可以望見樹木叢生的格林魯街和漢巴尼街的交叉點。在對側街角 的一間住宅附近,許多小孩和一個大男人扭成一圈。法官傢左側的一間房子裏, 跑出一個穿着藍色衣服的婦人,斜穿過道路,趕到發生騷動的地方。一輛警察巡 邏車也朝漢尼巴街奔來,在緊急剎車聲中,一名身材高大的警官快速地鑽進騷動 的人群中,張着手臂,試圖製止那名不斷尖叫的少年。 邁剋。拉瑟嚮法官告退,急急忙忙地離開門廊,橫越馬路,加入那一群人中。 引起混亂的當事人是個十歲左右的少年,有着黃褐色的頭髮和眉毛,湛藍的眼睛, 鼻子高高地挺起,長得很可愛。他在警官的手臂中拼命掙紮,那名身着藍衣的婦 人則在一旁叫着:“佛雷廷!佛雷廷!”然而,她的聲音並未輕易地進入少年的 耳中。 “你這老糊塗!老混蛋!愈老愈混蛋!”少年心中似乎塞滿了憎恨。 “安靜,安靜,閉嘴好不好!”警官用力按住手臂中拼命掙紮的少年。少年 的咒駡,使那名被駡的大人滿臉通紅。 那個被圍住的大人,身軀略顯肥胖,頭髮已經半禿了,眼球因為戴眼鏡而略 略凸出,“他們來攻擊我的!”他尖銳地叫着:“他們按我傢的門鈴,衝進來攻 擊我。” 圍繞在旁邊的七、八名少年,不斷用惡毒的詞彙駡他。很明顯的,這些少年 與他是對立的。一個身穿印花衣料的小個子婦人和一個穿短褲的男人站在稍遠處, 望着眼前的騷動。被圍攻的男子傢,紗門被推開了一半,坐在輪椅上的一名婦人 正擔心地望着這一幕。 距離約三十尺的樹陰下,有一條褐白相間的花狗死在那裏。 法官的客人一直站在門廊處觀看。當法官趕到現場時,情勢已經被控製了。 他說:“這不是佛雷廷。泰塔斯嗎?還有馬特林先生!這是怎麽回事?” 那名男子表情嚴肅地說:“我沒有對那條狗怎麽樣,為什麽說我殺了這個孩 子的狗呢?法官先生,你也知道的,我一直努力着,想在這裏過平靜的日子,但 是這些小鬼,卻把這塊地方弄成了地獄。”他的聲音顫抖這:“我太太的身體不 好,女兒的腳也不方便。這些小鬼就像斯蘭街的流氓一樣,壞透了!他們來按我 的門鈴,找我算帳,這個小鬼還想控告我,真受不了!” 法官的臉色略顯蒼白,靜靜地聽着他的話。 一名少女推着輪椅上的婦人,走到門廊上。她的腳有一點跛。 邁剋。拉瑟平靜地問:“馬特林先生,為什麽這些孩子一直強調是你傷害了 他的狗呢?” 少年們七嘴八舌地吵鬧着。“這個傢夥心地卑劣——”“他是個老糊塗!” “一天到晚裝腔作勢——”“動不動就趕我們——”“什麽事不對都怪我們——” “——還嚮我媽撒謊——” 他們強調的,無非對方是他們的敵人。 “這些小鬼!”馬特林先生想要說些什麽,但卻氣得說不出話來。 “等一等!”兩名瘦長的警官,走嚮狗躺臥的地方。 “誰能設法使那名少年安靜點呢?”邁剋。拉瑟低聲說。 法官俯視着這個發瘋似的小孩,溫和的說:“佛雷廷,我知道你很難過。” 雖然他企圖安慰對方,但這個老法官太瞭解這個社會。在他的記憶中,有着許多 類似的小狗死亡事件,而無論怎麽安慰他的主人,都無濟於事。那名少年擡起頭 來,看了法官一眼,表示不領情,然後又把視綫轉移到敵人身上。 邁剋。拉瑟走近那名似乎與少年有關的藍衣婦人。“你是他的母親嗎?” “他傢人都出去旅行了。我衹是來照顧他的。”她很快地回答,生怕自己捲 入這場與己無關的糾紛中。 “能和他的傢人聯絡上嗎?” “沒有辦法!”她回答得很幹脆。 拉瑟伸手放在少年的肩上,但是他卻露出不友善的神色。佛雷廷的眼睛充滿 憎恨,一直瞪着敵人——憎恨是不會使人流淚的。 “你——”高個子的警官說:“可不可以拘留這少年一段時間。” “不行!”拉瑟回答。 瘦瘦的警官回來了。“那衹狗好象是被毒死的。什麽時候發現的?” “就是剛纔。”少年們回答。 “在哪裏發現的?就在那個地方嗎?” “在漢尼巴街,就是那個老糊涂家後院的角落裏。” “我傢後院的角落?”馬特林勃然變色。“你為什麽不說在人行道上發現的? 為什麽不說實話?” “本來就是真的!我們纔不會撒謊呢!” “你們都給我安靜!”警官說:“誰也不許吼叫!” “我發誓,絶不是在我傢!”馬特林叫喊着:“我今天去打高爾夫球,回傢 時——梅!”他越過那些人的肩膀叫着:“我什麽時候回來的?” 站在門廊上的女孩慢慢走下來,兩腳不平衡地移動着。她大約二十歲,不是 小孩子,但也不算大人。她力求平靜的說:“您是三點左右回來的。那時狗已經 死了。” “你說什麽?小姐!” “這是我的女兒。” “在我父親回來以前,狗已經死了,也就是說,那是三點以前的事。我在二 樓看到的,它躺在人行道上。” “馬特林先生,你駕車經過漢尼巴街時,應該會看到狗吧!” 馬特林想了一想,略顯緊張地說:“那又怎麽樣呢?又不是我殺的。我——” “他說謊!” “佛雷廷!” “你們聽我說——”梅。馬特林說。 “她也在撒謊!” 抓着佛雷廷的警官將他搖一搖。馬特林似乎無法抑製憤怒,勉強說:“梅, 送你媽回去!”說完,他揮揮手。“不要緊的。”他故意裝出輕鬆的樣子,嚮輪 椅上的婦人打招呼。“沒什麽好擔心的。” 佛雷廷不再作無謂的掙紮,衹是冷冷地瞪着馬特林。那種眼光,連拉瑟都覺 得要退縮。梅跛着腳走回傢去。 “應門的是內人。”馬特林說:“這群小鬼就像一群狼,一涌而上。我是能 瞭解這孩子的心情,但是無論如何,這孩子太沒有教養了,他一直對我充滿敵意, 我衹好——” 佛雷廷的眼睛眨也不眨。 “你可不可以停止了!”馬特林歇斯底裏地叫着。 “原來如此!”邁剋。拉瑟喃喃自語。“我也這麽想。”季丁傑法官那滿頭 白發的腦袋點了點,表示同意。 “我們知道有好幾起毒殺狗的事件,”那名瘦警官以職業性的冷靜態度說: “但是,這附近從未發生過。” 穿着短褲的男人提一提他的褲帶,相當吃驚地說:“誰會做這種事呢?” 一名少年勇敢的說:“就是那個老混蛋馬特林!”他昂着頭,鼻梁上挂着一 副眼鏡。“我事費兒。布魯查。”他告訴警官——勇氣十足地。 “我們都知道的!”另一名少年說。“我是艾尼。亞倫。”他的身材很瘦, 但卻充滿鬥志。 “這個老混蛋馬特林,從來不讓別人侵入他的地盤!” “就是嘛!他老是守着他的地盤!一定是這個老混蛋做的。” “一定是!一定是!”佛雷廷。泰塔斯加強地說。 “佛雷廷!”穿着藍衣的婦人說:“你最好老實點,否則我會告訴你爸爸的。” 她的恐嚇根本無效,因為少年置之不理。 季丁傑法官耐心地說:“佛雷廷,沒有證據不可以隨便誣賴別人地。” “波斯根本沒有傷害這老傢夥的財産,波斯從來不會害人的,可是,這個老 傢夥還是將它毒死了。” “你這滿嘴鬍言的小鬼!” “你纔滿嘴鬍言!” 警官又搖一搖佛雷廷。“你們看到馬特林先生動手了嗎?” “我們先到布魯查的傢,然後到泰塔斯傢裏。” “然後就發現狗死了。”佛雷廷說。 “我什麽都不知道!”馬特林強調着。“真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夾在兩人中間的警官問:“有沒有人看到事情的經過?” “我一直坐在院子裏。”穿短褲的男人說:“我是德哈堤,也住在漢尼巴街, 但我什麽也沒有看到。” 穿着印花布料的矮個子婦人開口了:“我是佩姬太太,住在轉角處。警官先 生,今天早上我看到一個奇怪的男人,走上馬特林傢的臺階。” “那是社呢們時候的事?太太!” “十一點左右。他穿得破破爛爛,通過臺階後,在車庫旁邊繞來繞去。” “他走進屋裏了嗎?” “沒有。他在那裏逗留了一會兒,手上好象拿着什麽東西,有點鬼鬼祟祟的, 看來象個流浪漢。” 大人們稍微鬆了一口氣。邁剋。拉瑟說:“真的是流浪漢嗎?太太,你再仔 細想一想。” 佩姬太太憤慨地說:“你看我像個撒謊的人嗎?” 拉瑟正要開口,發現季丁傑法官的手肘輕輕碰了自己一下。“這位是我的客 人,叫做邁剋。拉瑟。佛雷廷!”法官的聲音非常溫和。“警官,你放開這個孩 子吧!我想他應該瞭解了。佛雷廷,馬特林先生當時不在傢,這可能是陌生人做 的事,也許是意外事件。” “不是陌生人!也不是意外事件!” “你還是不瞭解嗎?”法官的聲音稍微提高。佛雷廷閉上嘴,一言不發。警 官的手一鬆開,他立刻嚮後退,加入其他少年中。他的敵人在那裏!那個殺死狗 又撒謊的老怪物。大人們雖然還有疑問,但都站在老怪物那一邊!少年們似乎明 了佛雷廷的想法,擠在他的身邊,聚集成一圈。 法官的一名客人輕聲說:“如果沒有人拯救那個少年——”法官嘆了一口氣。 警官和德哈堤先生同行,從漢尼巴街繞到馬特林傢的後院去查看。馬特林站 在街角,和佩姬太太談着話,馬特林傢正面窗戶的窗簾已經放下來了。 邁剋。拉瑟走嚮穿藍衣的婦人:“這附近有他的親戚嗎?” “沒有!”她毫不考慮的回答。 “兄弟呢?呃,您是——” “我是索瑪斯太太。他沒有兄弟姊妹,是獨生子。因為這個星期是學期的最 後一周,而他又不願意提高離開學校,所以他的父母沒有帶他同行。” 邁剋。拉瑟那對天鵝絨般的褐色眼睛,浮現一股失望。那名婦人一接觸到他 的眼神,急忙低下頭:“我也很受不了那個小鬼!他常騷擾人傢!” 拉瑟仔細地聽着:“他很喜歡狗嗎?” “他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東西。”她歪着頭,好象要呼喚那名少年。 “等一等!他們傢人上教堂嗎?這附近有沒有熟識他的牧師或神父?” “就我所知,這小鬼從來不上教堂的。”婦人以奇怪的眼光望着面前的青年。 “學校呢?他幾年級了?導師是誰?” “六年級!是一個名叫達娜的女老師。算了,別管這個孩子啦!” 婦人故意提高聲音,似乎要讓少年聽見:“他馬上就會沒事的。” 拉瑟無可奈何地問:“有沒有辦法打電話給他的父母?” “現在還在途中,大概明天就能回來了。我知道的衹有這些,我衹是來照顧 孩子的。”她再度提高聲音,企圖引起孩子的註意。“佛雷廷,快回傢洗把臉, 你知道巧剋力餅幹放在哪裏吧!” 拉瑟眼中那柔軟的天鵝絨消失了,眸子像兩個紐扣般,狠狠瞪着那個婦人, 然後猛一轉身,走嚮圍着死狗的孩子們。他以平靜的語氣問:“佛雷廷,波斯平 常都給哪一位醫生看病?你告訴我名字好嗎?” 那個孩子衹是望着他,一言不發。 “我們不知道波斯吃下什麽,對不對?衹有醫生纔會知道,所以應該去看醫 生。” 孩子終於說出醫生的名字和地址。拉瑟聽一遍就記住了,可見他對這件事相 當認真。此外,這也是他的才能之一——過耳不忘。“佛雷廷,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們有車子,但是我還需要一條毛毯,要新而柔軟的。” “我有,佛雷廷!”“我去嚮媽媽要!”孩子們說着,然後一哄而散。 索瑪斯太太皺着眉頭喊道:“不能拿毛毯!”拉瑟用眼睛示意那婦人。 “我會嚮泰塔斯太太解釋一切的。”法官和顔悅色地說。 “真是鬍來!”索瑪斯太太咕噥着,轉過頭,穿過道路離去。 拉瑟望嚮法官,露出一個苦笑,然後走嚮警官。“要等驗屍官,或是直接送 到獸醫處呢?” “呃,當然應該請動物驗屍官,但是這裏面也有獸醫該做的事。” “那麽,我就把狗帶走了。有其他綫索嗎?” “沒有!” “你們是否嚮孩子說明過會繼續偵察此事?” “說了。其實你也知道這件事該如何處理。”警官邁着小小的步伐前進。 “交給動物驗屍官辦理的話,大約到了星期一,就可以查出是什麽毒藥了。按照 往例來看,若是存心毒死那條狗,在平日應會不停的抱怨狗帶來的睏擾,但是我 們從未聽過馬特林先生抱怨那條狗。呃,對了,動物驗屍官在星期一才能着手處 理此事,因為他今天不在城裏。其實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就算查出是誰做 的,也不過繳少數罰款而已,從沒聽過為了這種事情被定罪的。” “但是,這個道理能說給孩子們聽嗎?”邁剋。拉瑟說完,咬着嘴唇,法官 也嘆了一口氣。 “這些孩子實在難纏。”警官說。 邁剋。拉瑟返回時,已經將近五點了。“我該告辭了,謝謝你的招待——” 他口中說着,但是心中卻沒有寒暄的念頭,所以連下面該說什麽都忘了,衹是呆 望着法官的臉。 法官的眼神非常溫和。“你很擔心,是吧?” “法官先生,孩子們並非光是喂飽就夠了,難道在這個高級住宅區中,沒有 一位婦女真正瞭解孩子嗎?我將孩子們帶到艾倫太太處,但是她卻巧妙的婉拒了, 因為她不願意沾惹這個麻煩的事件,她所能提供的,衹是蛋糕、可樂和一些玩具 而已。” “可是——” “法官鹹澀懷念感,我們究竟該教孩子們什麽呢?衹要填飽他們的肚皮,讓 他們玩個痛快,就足夠了嗎?我們應該告訴他們,不要為死去的動物流淚,多想 想其他的事嗎?” “那個孩子一定非常孤單。”法官很溫和的說:“衹有到了夜晚,當他被悲 哀包圍時,他才能學會如何抗拒悲哀,任何人都是這樣的。” “我希望那個孩子能真正的哀傷,甚至大聲嘆氣。我更希望他能流淚,讓淚 水衝掉一切的憎恨。我該回傢了,此事實在與我無關,這是女人的工作。”青年 移動身軀,手卻觸摸到電話。“那個孩子總該有個老師,而她絶不能再擺出一付 佯裝不知的姿態了。讓我試試看好嗎?” 法官說:“好的,邁剋!”隨即將一把老骨頭塞進椅子裏。 邁剋。拉瑟從教育委員會的名單中,查出電話號碼。“喂,是莉莉安。達娜 老師嗎?我是邁剋。拉瑟,你知道佛雷廷。泰塔斯吧?” “是的,他是我班上的學生。”她的聲音很嬌柔。 “他出事了,你知道季丁傑法官的傢嗎?” “什麽事?” “佛雷廷的小狗被毒死了,他現在無法控製自己,但是又沒有人幫助他。他 的父母出外旅行去了,照顧他的保姆又官不住他。”拉瑟拼命找尋適當的說辭, 但是,仍然無法抑製一腔怒火。“那個女人毫無同情心,一點也幫不上忙。”他 聽到話筒那邊有喘息的聲音。“達娜老師,你能幫助那個孩子嗎?我是男人,而 且是外人,而法官先生他——”青年說到這裏,停頓下來。 “已經老了!”椅子裏的法官幫他接下去。 “實在很遺憾……佛雷廷是個很不錯的孩子。”電話那端緩緩的說。 “你和那個孩子是朋友嗎?” “是的,我們處得很好。” “那麽,你能來一趟嗎?我們必須除掉那孩子腦中的可怕思想,他認為別兒 女蓄意毒死他的狗,而且一直堅持着。他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對方又喘了一口 氣。“這裏是格林魯街和漢尼巴街東南方的街角。” “我知道,我有車子,我會盡量趕去的。” 拉瑟回過頭,法官正咬着嘴唇。“我是否做得太過分了?”年輕人略感歉疚 的問。 “那個孩子太倔強了。”法官的聲音非常清晰。“不但是你,我也認為必須 讓這孩子明了些事,可是——”老人稍稍調整他的坐姿。“當然,那個馬特林先 生也有點傻氣。他有明智的一面,也有愚鈍的一面,所以纔會受到戲弄。其實, 他已經相當不幸了。與一個有着跛足女兒的寡婦結婚,而剛結婚不久,妻子就病 倒了,因此他相當辛苦,根本無法照料那麽大的一棟房子。” “他是做什麽的?” “是個攝影師。他相當賣力,盡了最大的力量維係那個傢。那個行動不便的 女孩料理傢務、照顧母親,馬特林則拼命工作,但是一些小口角和焦躁的情緒總 是持續不斷。而這些,常常是芝麻緑豆的小事。以今天的情形來說,他根本沒有 必要和孩子們吵起來。” “孩子們似乎存心招惹他。”青年想了一會兒,說:“那些孩子一定開心極 了——住在附近的吃人鬼的威脅性,又加深一層了。那是他們共同的目標,共同 的敵人!” “不錯!”法官嘆了一口氣。 “這些孩子老是捏造馬特林的故事,不斷造謠生事,盡量打擊那個老傢夥。 而且,他們所造的謠言都很逼真,不易解釋清楚。” “是的。”法官不安的說着,從椅子上站起來。 青年摸摸他的黑發。“我總覺得今天的氣氛不對勁。實在看不出這些孩子心 中在打些什麽主意,誰又是他們的領袖。衹知道他們連結成一體——他們究竟想 幹什麽呢?” “最重要的,是找出他們這樣做有什麽意義。”法官簡明的下了斷語。“畢 竟,這裏不是貧民窟。”他說着,嚮窗口走去。他正想拉起百葉窗時,突然聽到 小亭子那邊,傳來一些聲音。那群孩子正聚集在梘樹下!“邁剋,你來聽聽他們 在說些什麽。” 青年快步走到窗前,靜靜的站着。 “我想——我們應該知道比較好。”法官的語氣有點無可奈何。 梘樹下有一塊略凹的草坪,孩子們圍坐在那裏。佛雷廷坐在中間,他的臉綳 着,眼睛連一分鐘也沒有離開敵人的傢。其他的孩子,有的低下頭,有的看着他, 有的用曬黑的手玩着小草。 他們沒有交談。一種悲劇性的沉重壓迫感,以及將要發生某事的陰沉氣氛, 使他們保持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偶爾,出現彼此交換意見的聲音,但是立刻又消 失在更陰沉的靜寂中。 法官從文件中擡起頭,問道:“聽到什麽了嗎?” “聽到了。”邁剋平靜的回答。“這些孩子在指責法律,說法律是腐敗的。 他們確信馬特林殺了狗,而因為他們是弱小者,所以警方作了不當的處置。為此, 他們要組建一個保護小狗的自衛隊。他們好象談到正義,也提到了武器。等到夜 晚來臨,他們打算取出空氣槍——” “那還了得!” “請放心,不會出事的。” “你打算怎麽辦?” “我一定要製止他們。” 邁剋。拉瑟去敲玻璃窗的時後,索瑪斯太太正在準備晚餐。“有什麽事嗎?” “索瑪斯太太,你好!我是為佛雷廷的事情來的。” “佛雷廷?”那個女人擡起頭,扯開喉嚨,好將對方的話擋回去。“他會象 平常一樣,吃過晚餐,然後上床。佛雷廷的事情就是這樣,你還有什麽事嗎?” “今天晚上,我想帶那孩子到我的公寓去,可以嗎?” “那怎麽成?”憤怒的尖叫立即響起。 “法官先生可以保證——” “這是什麽話!拉瑟先生。這裏不是我的傢,佛雷廷也不是我的兒子,但我 必須想泰塔斯夫妻負責。我和你素昧平生,而佛雷廷又與你沒有任何關係——” “佛雷廷的房間在哪裏?”拉瑟問。 “你問這個做什麽?”那個女人充滿了敵意和疑惑。 “你知道空氣槍放在哪裏嗎?” 她一臉詫異的回答:“在後面的小屋裏,有什麽事嗎?” 拉瑟嚮她解釋一切。 “哈!孩子們說的話!”她嘲笑地說:“你難道不瞭解孩子們嗎?佛雷廷一 定會回來睡覺的,明天他醒來,氣就消了——孩子的世界就是這樣。” “但願如此!” 索瑪斯太太拿着馬鈴薯猛敲鍋子,嘴唇憤怒的顫抖着,大概在懷疑這位陌生 的青年打着什麽主意。 邁剋。拉瑟望望往來的車輛,穿過街道,嚮馬特林傢走去。馬特林親自來應 門。這間房子的空氣帶有一股黴味,還摻雜有一些動物油的味道,所有傢具都彌 漫着一股掙紮和絶望的氣息。破損處相當多,但是沒有一個地方修整過。這個房 子太大了,而金錢和人手都不足,所以管理不善。 馬特林太太無法行走,除此之外,她似乎盡最大的努力當一個好妻子。不過, 她又好象將大部分註意力,放在她所擔心的事情上,因此浮現着絶望的神色。梅。 馬特林拖着一隻跛足,慢慢的走過來。 拉瑟以認真的態度說:“馬特林先生,我不知道你和孩子間,為何會發生這 種問題。不過,我知道這些孩子不懷好意,此刻他們一定在某個地方竊笑。”他 面帶微笑,企圖嚮馬特林顯示自己的立場。 “他們當然在偷笑了!”馬特林氣憤的說。 “那些孩子不衹說我是女巫。”梅說:“他們常常裝出畏懼我的模樣。其實, 我纔害怕他們呢!” 馬特林同情的望着輪椅中的婦人。“說實在的,拉瑟先生。”他那尖銳的聲 音,更顯得有點愚鈍。“他們的本性實在太壞了。” “他們太過分了。”馬特林太太的聲音很低沉。“我覺得他們很危險。” “媽,別擔心!”她女兒突然換了一種口氣說:“我絶不會讓媽媽受到任何 驚嚇,誰也不能傷害媽媽的。” “梅,不要這麽說,會嚇着你母親的。當然,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她。” “恐怕事情沒有那麽樂觀。”拉瑟平靜的說:“所以我纔到此地來的。” 馬特林先生的眼睛瞪得老大。“什麽?你說什麽?” “希望你能瞭解——我是說,今晚你是否可以離開這裏,而且最好到熱鬧一 點的地方去。” “不行!”馬特林一口否决,露出一副自大的樣子。“我不能做出那種事! 無論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能離開這個傢。”他的聲音提高了,“而且,我怎能 衹把妻子和女兒留在傢中呢?” “他們——又要對我們怎樣呢?”馬特林太太邊咳邊問。 拉瑟將梘樹下的談話及空氣槍的事告訴他們。 “魔鬼!”梅。馬特林說:“真是——” 馬特林太太顫抖着說:“艾爾,也許我們一起出去比較好。” 馬特林氣得脖子都脹紅了。“這塊土地和房子都是我們的,我們也繳了稅金, 有權住在這裏。他們若想對付我們,就來試試看吧!這一次,一定要用法律來對 付他們。我又沒有殺那條狗,憑什麽——”就像法官說的,馬特林露出愚鈍的一 面,滿臉通紅,怯懦的眼睛骨碌碌轉動着。 拉瑟站起來。“我想,還是離開這間房子比較好,我衹能這樣勸你了。這是 最妥當的措施。夫人也不必擔心,因為我——” “空氣槍是否會打瞎人的眼睛呢?”馬特林太太突然插嘴。 “也許更嚴重。”拉瑟點一點頭。“但我所想——” “等一等!”馬特林怒吼着:“你是到我傢來嚇唬我們的,對不對?我太太 身體不好,你沒有權利恐嚇我們。”他站起身來,揮動那肥胖的手臂,大聲咆哮。 “出去!”他的樣子看起來很滑稽。 拉瑟不知道自己能否取得輪椅中婦人的理解,衹好起身告辭。梅。馬特林跛 着腳送他到門口。拉瑟正要離去時,她說:“不論如何,非常感謝你來警告我們。” 拉瑟在人行道上,心中非常頽喪。被夕陽拉長的身影,投射在金黃色的大地 上。兩旁那些古老的建築,在緑色的背景中閃耀着金色的光輝,流露一種柔和的 氣氛。他走到那棵大梘樹下,蹲下來,一道光綫透過樹梢,照射在他的身上。 “情況如何?” 佛雷廷。泰塔斯的表情像被凍結似的,毫無反應。費兒。布魯查卻故作輕鬆 的說:“一切都很好!”眼鏡的反光遮蔽了他的眼神。 拉瑟正猶豫着是否要開口時,附近的時鐘告訴大傢,晚餐時間到了。一陣陣 親切的呼喚聲傳了過來。 “是我媽媽!”艾尼。亞倫說。 “待會兒見!” “待會兒見,佛雷廷!” “好的!” 索瑪斯太太的叫聲也夾雜在衆人聲中,佛雷廷好不容易站了起來。 “你還好吧?”邁剋。拉瑟問。 “好!”他的回答很簡潔。 拉瑟張開了嘴,但有閉上。佛雷廷穿過草坪,嚮廚房的門走去。後門旁邊有 一個茶褐色的鞋箱,他脫下短筒運動鞋,扔進鞋箱中。邁剋。拉瑟望着這一幕, 隔了一會兒,纔搓着雙手,不勝苦惱般地走嚮法官傢的臺階。 “怎麽啦?”法官打開門。“和孩子談過了嗎?” 拉瑟一語不發,坐了下來。 法官走到拉瑟面前。“我們必須告訴那個孩子,他的整個想法都錯了。” “我無法嚮他解釋。我張開了口,但就是說不出話來。” “也許我可以去試一試——” “你打算說什麽?” “衹是告訴他事實。” “談到事實——唯一的事實就是狗死了。” “沒有事實顯示那是馬特林做的啊!” “也沒有事實顯示那是流浪漢做的啊!我們毫無綫索。” “你到底在想什麽呢?” “法官先生,也許那個孩子掌握了我們尚未發現的證據。” “不可能的,在馬特林回傢以前,她女兒已經看到狗死了——” “可是,沒有毒殺時的不在場證明啊!”那個年輕人悲哀的說。 “她會撒謊嗎?” “很難講。”拉瑟嘆了一口氣。“真實與謊言!我們如何讓那些孩子瞭解呢? 對佩姬太太而言,真實衹是一種主觀的概念,她說:”我像是撒謊的人嗎‘他也 說:“我願意說真話,請不要做出無理的舉動。’我們究竟到了何時纔會清醒呢? 午餐時,我們還談到——相信你也記得——人類從漫長的歷史中獲得教訓。但是 人類仍生存在無盡的痛苦中。我們都同意那是犯錯的緣故,犯錯是唯一的敵人。” 他猛然從椅子上跳起來。“我們都知道,吐露事實不一定帶着善意。吐露事 實是件很難的事,那是一種受過訓練的技術,是一種技巧,需要努力聯繫,也需 要使用頭腦和觀察力,同時還得隨時謙虛的反省。這是科學,也是藝術。我們為 何不能告訴孩子這些事?為何任憑他們發怒而捏造謊言?為何不讓他們親身體會 誤解多易形成?為何讓這種暴力的概念存在呢?佛雷廷和那群孩子,從來不曾有 ‘等一等,或許我錯了’的想法,相反的,他們充滿英雄主義,任意捏造事實, 將自己當成武藝高強,可以任意伸張正義的英雄。對不起,我說得太多了。” “你說得不錯!”法官的口氣也很嚴肅。“我也有同感,但是警察可從經驗 中判別——” “別提警察了!” “為什麽?” “因為他們缺乏同情心。法官先生,我們每個人對於那條狗,都未賦予充分 的關心。” “的確!”法官回答。“我瞭解你的意思。我們之中,沒有人仔細去想這條 狗究竟出了什麽事。”他伸手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鏡。 拉瑟好象萬分疲勞般,低下了頭。“除了整個晚上坐在那個孩子的窗下外, 我不知道該怎麽辦——雖然我知道這樣做並不夠。” 法官淡淡地說:“為什麽不去調查狗究竟出了什麽事呢?” 青年的臉色變了。他緩緩的說:“這一點很重要。首先,必須讓佛雷廷産生 這種想法。如果能把他的註意力轉移到這方面,或許對事情有幫助。” 老人與青年互相凝視着,仿佛是過去與未來的重疊。青年說:“我現在就去 ——趁着天還沒有黑。” 對孩子們而言,晚餐時間衹是短暫的二十分鐘而已。當那個金發上沒有任何 裝飾,穿着褐色衣服的女性,從一輛舊車上走下時,他們又圍坐在梘樹下的空地 了。她走到孩子們旁邊,彎下腰:“佛雷廷,波斯出事了,是吧?就是你在作文 中提到的那衹小狗嗎?” “是的,老師。”佛雷廷的聲音沒有發抖,仍然充滿敵意,因為他剛吼完: “他們別想欺騙我!”老師坐下來,什麽話也沒說。沒隔多久,老師哭起來了。 眼淚引發眼淚,一個矮小的少年開始抽泣,到了最後,佛雷廷。泰塔斯也俯着上 身,垂下頭。老師用手臂環抱他的頭,他的頭靠在老師的膝蓋上。 拉瑟站在小亭中,閉着眼睛,不斷贊美着上帝。過了一會,他越過欄桿,跳 到地面上。“晚安,我是邁剋。拉瑟。” “我是莉莉安。達娜。”她看起來相當聰慧。此時,她毫不掩飾臉上的淚痕。 “各位!”邁剋趁勢說:“你們知道自己為什麽而哭嗎?我們應該用自己的 手,解决這件事。” 孩子們擡起那籠罩着悲哀的小臉。 邁剋很慎重的說:“這件事和兇殺案沒有兩樣,這是一種謀殺。” “不錯!”佛雷廷說着,站了起來。他的眼淚已經幹了。“兇手就是那個老 糊塗馬特林。” “我們需要得到有力的證據。” 莉莉安。達娜小姐望着少年倔強的臉龐。那臉上的神情,似乎是宣佈此事無 需證據——他心中事這麽想的。她稍微俯下身子:“即使知道對方是誰,也不足 以輓回波斯的死。波斯是一隻很可愛的狗,我想,這件事一定會使你留下可怕的 記憶,對不對?” 佛雷廷非常驚訝,眼睛骨碌碌轉動着。 “這是我們的義務。”邁剋愉快的說:“為了波斯,我們應該做一點偵探的 工作,追查出整個事實。” “為了波斯,我們的確應該打起精神這麽做。”達娜小姐冷靜而斷然的說。 佛雷廷不由得仰起臉。 “問題是——”拉瑟很快的接下去。“人常會犯了思考錯誤的毛病。無法作 正確的記憶,就會犯錯。” “那個老糊塗是在撒謊。”佛雷廷說。 “如果他撒謊。”拉瑟以輕鬆的語氣說:“我們就應該證明他在說謊。我有 一個計劃,希望達娜老師也能參與。佛雷廷,你選擇兩個夥伴,到附近的每一戶 人傢作調查。你最好選擇頭腦較好的夥伴,因為要發現真相是很難的的。”他煽 動少年們的心。 “然後呢?”達娜小姐問。 “然後,由你帶領孩子們跟在後面——如果你願意幫忙的話。” “我?”她很認真的說:“拉瑟先生,我是學校的老師,不是警察。” “那有什麽關係?” “你打算讓我做什麽呢?” “呃,有點麻煩的事,就是記錄。” 老師咬着嘴唇,“這是多管閑事,而且是被禁止的。” 青年也有同感。“或許還會使你失去目前的職位。” 她不能說不漂亮,眼睛大而明亮,眉毛呈現美麗的弧度,兩頰都有小巧的酒 窩。她揮動着手:“要使用化妝或其他方法嗎?而且,要問些什麽呢?”她從手 提包裏掏出一疊紙和鉛筆,看起來頗為精明能幹。由於老師的加入,孩子們的情 緒穩定多了,團體間呈現較和緩的氣氛。拉瑟註意到大傢的心理,大致說明問話 的重點。“這件事很重要,所以你們不可輕易受騙,也不能拿回模棱兩可的答案。 而且,一定要追究對方是怎麽知道的,證據必須完全正確。但是,馬特林先生的 傢別去,那個地方由我去好了。” “我不怕他!”佛雷廷兇巴巴的說。 “我取得正確答案的勝算比較大。”拉瑟很嚴肅的說。“我們的目的不就是 取得正確的答案嗎?” 佛雷廷終於接納他的意思。“那,我們查明事實以後——” “我們就將收集來的資料,整理出一個頭緒。”拉瑟摸一摸頭髮。“你快點 選擇夥伴吧!這是很辛苦的工作。” “費兒!艾尼!”三個小男生和不算高大的老師站起來,剩下的孩子都哭喪 着臉。 “這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拉瑟先生。”達娜小姐嚴肅的說:“非常感謝你 加入我們這一邊。” “我衹是過路人。”青年溫柔的凝視對方的臉。“但你是他們的老師和朋友。” 一瞬間,她眼中掠過一絲苦悶的神色。“現在都交給你了。” 她昂起頭。“各位,老師負責記錄,我們要出發了。佛雷廷,把臉擦幹淨。 費兒,把襯衫紮進褲子裏。好,大傢排隊——” 當少年們和老師以疲憊的申請到達法官的傢時,已經將近九點了。似乎被什 麽睏惑着的邁剋。拉瑟伸出手,準備接過達娜小姐手中的記錄。 “等一下。”達娜小姐說:“法官先生,我們想要請教您一些問題。” 艾尼。亞倫露出牙齒,走上前去。“您今天看到波斯了嗎?”這句話已經反 復問了好幾次,所以他的口氣相當熟練。法官點點頭。“您看到了幾次?時間是 什麽時候?” “一次。呃,好象是正午稍前。那條狗穿過我傢的院子,嚮東邊走去。” 少年們趕緊嚮達娜小姐的記錄望去。佛雷廷緊接着問:“法官先生,您怎麽 知道是那個時間呢?” “這個——”法官說:“呃,讓我想一想。當我到窗邊去看客人來了沒有, 它就是在那時通過的。” “法官先生,那時是十二點五十五分。”邁剋說。 佛雷廷立刻轉過頭來,問:“你怎能這麽肯定?” “因為我看過手錶。”拉瑟水大。“我們進餐的時間,正好是十二點五十五 分。”少年們都點點頭,達娜小姐記下此事。 “我的確記錯了。”法官想了一下說:“應該是將近一點的事。” 費兒。布魯查繼續問:“你是否看到有人走進馬特林傢的車庫或後院呢?” “沒有看見。” “您是在屋外看的,還是從哪個位置看的?” “這個——呃——我離開那張桌子是幾點鐘的事?邁剋!” “兩點半。” “您怎能這麽肯定呢?”發問的是佛雷廷。泰塔斯。 “因為當時我在想,若是繼續打擾,會不會太失禮。”邁剋。拉瑟用眼睛嚮 莉莉安。達娜老師表示賀意,是她把孩子們成功的組成一個偵探隊的。佛雷廷的 任務,就是詢問對方“何以那麽肯定”。 “你願意發誓——”費兒繼續詢問法官:“當時沒有人在馬特林傢的後院嗎?” “我的確沒有看到任何人。”法官的口氣很慎重。 佛雷廷緊接着說:“法官先生應該無法看清楚,因為這裏有很多樹遮住。所 以,他的話不能采信。” 孩子們都望嚮達娜老師,她繼續在紙上作記錄。“謝謝您,我們還要去拜訪 柯剋先生,嚮他請教一些事情。” “請慢走。”法官站起來送他們。 拉瑟目送他們的背影離去,天鵝絨般柔和的目光再度出現。隨後,他轉過頭, 法官正朝他眨眨眼。他坐下來,飛快的查看桌上的資料,一張張遞給法官。 突然他驚訝的擡起頭。莉莉安。達娜小姐正站在門口,註視着他。 “怎麽啦?邁剋!”遞嚮法官的資料無力地下垂着。 “我們能停止了嗎?”她帶着挑戰的神色說。 拉瑟點點頭,轉嚮法官。“我們也許需要藉重警方的力量。”法官站起來。 “呃,我也這麽想。還有,查一查馬特林先生打高爾夫球的地方,以及清潔隊的 電話號碼。很抱歉,達娜小姐,我們不能停止,我們除了前進以外,別無他法。” “衹好如此了。” 當鄰人們三三兩兩的趕來時,已經將近十點了。法官夾雜在人群中,警察局 長也來了。索瑪斯太太穿着泡泡紗的洋裝,臉綳得緊緊的,好象是被迫而來的。 馬特林先生、佩姬太太、德哈堤夫婦、貝剋夫婦和十六歲的戴安。布魯查都到了。 他們以奇怪的眼光,望着圍成一小圈的少年和老師。 最後到達的是邁剋。拉瑟。他得到法官的許可,宣佈會議開始。 “我們是為了調查小狗離奇死亡的事,纔召開這個會議。”拉瑟大聲說。 “安德森局長,我們相信警方若有足夠的時間,也會這樣做的。但是,我們也知 道警方非常忙碌,而且在我們之中——”他瞥一眼漆黑的窗玻璃:“似乎有人迫 不及待,所以纔自行展開調查,不過,現在我們仍然需要你的幫助。” 局長平靜的回答:“我不就是為此事而來的嗎?”在這個場合裏,若要推舉 權威人士,自非法官和他莫屬。這兩個老人嚴肅地坐在那裏,註視這個氣勢頗盛, 但是帶有幾分混亂的集會。 “謝謝你。我們想知道的是,那條狗究竟出了什麽事。”拉瑟環視四周。 “首先,我們曾經懷疑的流浪漢無法成立。”佩姬太太那羽毛胸針微微顫動,拉 瑟笑着對她說:“佩姬太太,你說今天早上有一個男人走嚮馬特林先生傢的車庫。 事實上,上午十點四十二分時,清潔隊派了一輛卡車來——停在德哈堤先生傢的 門口——收集紙屑和破爛。那個人身穿工作服,看起來相當破爛,他根據指示, 到馬特林先生車庫後面的小儲藏室去,拿一包東西返回卡車。佩姬太太——”邁 剋。拉瑟滿足似的望着她那發紅的臉:“那個人確實存在,衹是關於他的身份, 你加入了個人的意見,你並沒有說謊,衹是誤解了。” 青年的臉轉回來。“接着,我們來探查小狗在這一天的行蹤。這一部分頗有 收穫。”隨着拉瑟的說明,部分人想起整天在此地區活潑奔竄的小狗的模樣,不 由得露出微笑。拉瑟繼續說:“將近一點鐘時,小狗穿過法官先生的院子,嚮亞 倫傢的院子奔去。當時,孩子們正在那裏玩球。在這段期間,沒有人看到小狗出 現在格林魯街和漢尼巴街。不過,咽喉炎剛剛癥愈的戴安。布魯查小姐沒去上學, 她吃過午餐後,坐在面對馬特林先生後院的門廊下,等待放學路過的朋友。這時, 她看到的狗不是波斯,而是另一隻小狗剋琪。剋琪是德哈堤先生的狗,兩點左右 時,在馬特林傢的後院玩耍。如果有毒的餌在兩點時已放置該處,剋琪應該會發 現的。” “幸好剋琪沒遇上這種事!”德哈堤先生鬆了一口氣,說:“剋琪是觀賞用 的小狗哪!” “但是——”拉瑟很冷靜的說:“波斯一直很親近人們,所以對於它發生的 意外,我們都很在意。” “真可恥!”德哈堤先生以憤怒的神情環視四周。 “就是嘛!”貝剋太太也發言了。“波斯是大傢的好朋友。” “你再說下去吧!”德哈堤憤怒的吼着:“你還發現了什麽?” “馬特林先生在十一點半出發,去打高爾夫球,因此我們不認為他放了毒餌。” “當然不是!”馬特林說:“我早就這麽說了,我再也無法忍受你們的冷嘲 熱諷啦!我沒有撒謊——呃,你們不是事先商量好的吧?” 青年靜靜的看着他。“我們衹想確定那條小狗出了什麽事?”馬特林閉口不 語。 邁剋似乎滿足了,繼續說:“各位,我們都知道人是不足以信賴的。各位對 今天下午所作的證言中,或許有錯誤的地方——至少我已發現了一件。” “今天下午,貝剋先生和太太在院子裏忙着。”他繼續說:“當波斯不再玩 球,而去找貝剋先生傢的小狗史米廷時,正是三點左右。那時,貝剋先生和太太 正忙着為史米廷洗澡。當他們抓着不喜歡洗澡的史米廷,努力使它聽話時,波斯 還留在那裏。因此,梅。馬特林小姐說三點以前看到波斯躺在人行道上,是不正 確的。” 馬特林嚇了一跳。拉瑟斷然地說:“貝剋先生和太太的證言非常清楚,不會 假的。”似乎常在野外活動而曬得發黑的那對夫婦,點了點頭。 “馬特林先生回傢的時間也很容易確定。戴安看到他了。此外,隔壁的德哈 堤太太在三點五分開始睡午覺,她能確定時間,因為她在四點半必須起來烤肉。 她也從二樓的窗戶望見馬特林先生回來。這兩個證人都可以證明,馬特林先生三 點十分左右,將車子開進車庫,然後下車,從右邊——長着草的那邊——繞過建 築物。” 馬特林先生擦掉滿臉的汗,但是額頭又冒出了汗珠。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拉瑟捲着手中的指,繼續說:“我們知道,孩子們列隊走嚮費兒。布魯查傢 的廚房時,是三點十五分。當史米廷洗澡時,波斯就像其他小狗一樣,在旁邊玩 着水和肥皂泡,所以三點正時,它在漢尼巴街那邊。但是,或許它憑着狗的敏銳 嗅覺,知道佛雷廷在那裏,因此,你們也可以猜到,它開始沿着漢尼巴街奔跑, 穿入格林魯街。” “一定是這樣。”德哈堤凝視着馬特林說:“因為不久後,它就被發現躺在 格林魯街了。” 邁剋慢慢的說:“除了馬特林先生以外,沒有人進入他傢的後院,而且他到 過後院不久,狗就死了。” “戴安沒有看到嗎?” “戴安的朋友在三點十二分就來了,所以她的證言不能再信賴。”戴安的臉 變紅了。 “我再也無法忍受了。”馬特林嘶喊着。“為什麽確定是在我傢後院出事的?” 德哈堤先生說:“因為我傢附近沒有毒餌,這一點我可以保證。” “你怎麽知道?”馬特林將問題點岔開了。佛雷廷的視綫移到邁剋。拉瑟臉 上。“為什麽不是在道路上?為什麽不是來往的車輛丟下的?” 拉瑟回答:“那是可能的。不過,歐蒂斯。卡納凡先生的車子在漢尼巴街和 麗街交叉處拋錨了,他忙着找人幫他推車子。若是有車子在街角處丟出東西,他 一定會看到的。” “毒餌發作得真快!它到底吃了什麽東西?”德哈堤問。 “是的,毒性發作得很快,吃下後就無法走動了。它吃得是氰胺化合物。” 馬特林那顫抖的手扶着眼鏡,鏡面已被汗水弄濕了。 “你們之中,還有其他人喜歡攝影吧!”邁剋說。“馬特林先生,府上的地 下室裏,是不是有氰胺化合物?” “有……的,但是我一直很小心的管理——”馬特林咳了一聲。 他咳完後,邁剋繼續說:“毒藥是藏在肉裏的,我將肉分析了一下,一半是 牛肉,其餘的是豬肉和小牛肉。”馬特林先生用指尖捏着喉嚨。“我到附近的四 傢肉鋪去調查過了,這就是我遲到的原因。”沒有人發笑,佛雷廷以同情的眼光 看着他。 “這附近至少有五戶人傢要求肉鋪送肉,但是一半牛肉,而豬肉和小牛肉各 占四分之一的那份,卻是在今天上午十店送到馬特林傢的。”室內響起一股狂風 似的怒吼。警察局長的身體動了動,人們聽到椅子的摩擦聲。 “總算弄清楚了。”德哈堤憤怒地吼着。 “各位!”拉瑟的語氣很尖銳:“不要太激動。另有一件事必須告訴大傢— —那塊肉事調過味的。” “調味?” “是的,除了????以外,還有麝香草味。” “麝香草?”馬特林好象在呻吟。 佛雷廷以睏惑的眼光望着達娜老師,她用手臂摟着他。邁剋繼續以冷靜的聲 音說:“關於動機的問題,我無法提出證據,因為我不認為有人蓄意毒殺小狗。” 沒有人作聲。“但是,我們畢竟調查出某些事了。”邁剋。拉瑟的聲音就象滾動 的椅子,使馬特林感到窒息。“我們還不知道那條狗究竟出了什麽事。馬特林先 生,你是否可以為我們找出答案。” 馬特林以嘶啞的聲音說:“我希望孩子們離座。” 達娜小姐作出要移動的樣子,拉瑟立刻阻止她。“不!孩子們也希望找出真 相,而且他們盡了不少力。倘若發現了真相,他們有權知道。” “你——已經知道了嗎?”馬特林的聲音變成了嗚咽。 “我到過你的高爾夫俱樂部。”邁剋說:“也看過你的垃圾焚化爐,所以我 知道大概的情形。不過,我仍然希望從你的口中說出來。” 德哈堤催促着:“快,快點!”馬特林用雙手掩住臉。 邁剋平靜的說:“我想,這其中出了一點差錯。很遺憾馬特林先生毒死了那 條狗,但是他絶對沒有這種打算,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事。” 馬特林開口了:“抱歉——我——實在說不出口——我已經盡最大的努力了, 但那實在是很難吃的東西,那種藥草的味道——就是那種麝香草——那原是我當 午餐用的,但我根本無法下咽,所以我在俱樂部另外買了一份餐點。” 邁剋。拉瑟點點頭。 馬特林繼續說下去,他的聲音顫抖着。“我真的——我根本不知道那條狗吃 的是那塊肉——真的——當你們說那小狗死了的時候。” “不錯!”邁剋接下去說:“所以你憤怒的表示自己沒有做錯,那時,你根 本沒有時間考慮那條狗出了什麽事。” “拉瑟先生,我沒有說謊。我怎麽知道那裏面摻有毒藥呢?我回傢後,必須 悄悄的丟掉那個漢堡,因為我不願意傷害做那份午餐的人,我一直是那麽盡力的 維護——”馬特林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但那卑鄙的傢夥——”他的眼球好象 要迸出來了。“卻存心要我死!”他那凸出的眼球骨碌碌轉動着,最後停在佛雷 廷的臉上,喘着氣說:“你的小狗救了我的命。” “是的。”邁剋接下去說:“佛雷廷的狗救了你的命,或許,你的女兒還在 做着有毒的漢堡哩!” 大傢都嘆了一口氣。“府上的焚化爐裏應該留有面包。”邁剋。拉瑟說: “但你的女兒很快的察覺那條狗的遭遇,所以將面包藏了起來。就是因為這樣, 當你傢門前發生糾紛時,她出來得很遲,而且還撒了謊。”安德森局長站起身子。 “她的母親——”馬特林瘋狂似的喊着:“她的母親——” 邁剋。拉瑟把手放在他的肩上。“她的母親一直為着你們之間的不合而苦惱 ——非常的苦惱。她大概想要獨占母親的關心。” 莉莉安。達娜小姐緊緊的摟住佛雷廷。“波斯是一隻偉大的狗。”她的聲音 壓過他人。“它雖然死了,卻救了一條人命。佛雷廷,波斯是一隻最好的狗。” 佛雷廷似乎尚未接受這突然的事實,衹是被單純的悲哀擊倒。他靠在老師身 上,默默流着淚。 大傢去找梅。馬特林時,她不在傢。後來,發現她在泰塔斯傢後院的小儲藏 室中,好象在找尋什麽。 第二天,泰塔斯夫婦回來後,得知了小狗死去和兒子的事,因為法官、邁剋、 拉瑟和達娜老師將事情經過,原原本本的告訴了他們。泰塔斯太太流下眼淚,泰 塔斯先生則緊緊握着拉瑟的手說:“我一定會好好的把槍收藏起來。”這時,他 的妻子嚮他喉道:“你應該好好管教兒子,給他一些教訓——啊,達娜老師,太 謝謝你了。” 法官站在門廊上,望着黑發青年和金發女郎一起坐車離去,並嚮他們揮手告 別。 “我想,達娜老師喜歡拉瑟先生。”艾尼。亞倫說。 “你怎能這麽肯定?”佛雷廷。泰塔斯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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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 歌麯作者 Ge Quzuoz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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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有階級的社會中,與人民相對的社會成員。敵人與人民的矛盾,稱為敵我矛盾。在中國現階段,敵人包括一切反抗社會主義革命和敵視、破壞社會主義建設的社會勢力和社會集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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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敵人 díré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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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圖使某人或某事受到損害,或企圖推翻使某人某事遭到失敗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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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仇恨而敵對的人或敵對的方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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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倉皇中不可落於敵人之手以死。——清· 全祖望《梅花嶺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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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對的方面;敵對的人。《管子·七法》:“故不明於敵人之政,不能加也;不明於敵人之情,不可約也。”《北史·王雅傳》:“時大軍失利,諸將皆退, 雅 獨拒之。敵人見其無繼,步騎競進。” 清 昭槤 《嘯亭續錄·宋哲宗之明》:“近閲 金 人《弔伐録》,有 趙佶 陰使黃門盜殺傢嗣之語,雖出敵人污衊,未可遽信,然豈盡無因哉?” 陳毅 《十年》詩:“用白刃同 日 寇肉搏,嚮敵人巢穴裏投進烈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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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foe, foeman, enemy, s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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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ennemi, adversa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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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人, 仇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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