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足道
何足道
金庸小說《倚天屠竜記》中人物,外號昆侖三聖,以琴、棋、劍三聖著名,為昆侖派掌門人。
金庸小說中不乏多才多藝而又有魅力的中年男子,如黃藥師、楊逍都是,楊逍更是白衣飄飄、身長玉立的美男子。然而這兩人都冷傲而邪氣,不及“昆侖三聖何足道”的清純不染。我認為何足道是金庸小說最可愛的男子之一。
何足道似乎談不上英俊,他“長臉深目,瘦骨棱棱”,一身白衣,三十餘歲的年紀,大概是樣貌清雅罷了。他多才自負,麯高和寡,故而寂寞,有知己難尋之嘆。郭襄與他初見,他便是獨自撫琴,空山之中,惟有招來百鳥相伴,空有絶高棋藝,衹能劃地為局,自己跟自己對弈。然而,他卻不像楊逍、黃藥師那麽高不可攀,他在外號“昆侖三聖”之下,自名“何足道”,那不衹謙虛,更有滿懷落索、自嘆徒負才華之意了。
看這多才多藝的中年漢子自憐自嘆,一如深閨嬌女自憐“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真是有趣得很。
看他對小郭襄一“麯”鐘情,更加有趣。郭襄觀棋脫口指點、論他琴意言詞中肯,何足道即時引為知音,喜不自勝,其實郭襄不過十六七歲,見識不見得高深,撫琴一麯,意雖雲雅,琴藝想亦平平,這西域癡人未免寂寞過甚,因而大驚小怪了。
不過,郭襄氣質清逸,胸襟爽朗,與何足道氣味相投,則是事實。於是他一見難忘,竟為她譜新麯,四處尋找她一聽,幸好找着,不然他更耿耿於懷,返回昆侖之後更加書空咄咄了。
何足道頗有書呆子味道,也有令人尊敬的情操和道義感。他遠自西域來嵩山少林,不過是受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所托,來傳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什麽“經在油中”,糊裏糊塗跟少林和尚打了一場,無端落敗,無端懊惱。若非巧合與郭襄結識,真是一趟白忙。
昆侖山三聖坳植滿奇花,何足道單思難遣,這幅圖畫,可真教人絶倒,又是同情又是好笑。
蒹葭·何足道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我又彈起了這首麯子。十年了,這昆侖山上的樹,青了又黃,黃了又青;山間的明月,也是缺了又圓,圓了又缺,衹有我的心,卻始終一般地寂寞。
我姓何,叫何足道,住在昆侖山的驚神峰上。有人說我琴、劍、棋三絶,就叫我“昆侖三聖”。我沒把這外號放在心上,“聖”又怎樣?不“聖”又怎樣?“古來聖賢皆寂寞”,這“寂寞”二字倒說的沒錯。
那一年,哦,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受人之托,要到千裏之外的少林寺傳一句話。到了少室山下,我實在按捺不住琴癮,就在一片山坳後操起琴來。我彈的是空山鳥語、百鳥朝凰。世間苦無知音,縱活千載,亦復何益?就讓我以雀鳥為知音吧!
撫長劍,一揚眉,清水白石何離離?
花叢中卻走出一位美麗的少女,淡淡的黃衫,淡淡的笑容。十八九歲的年紀,眉目間卻似有着難言的哀愁。
她奏了一麯“考盤”:“考盤在澗,碩人之寬。獨寐寤言,永失勿諼……”我默念着其中的詞句,這是詩經的一首隱士之歌,說的是大丈夫在山澗中遊蕩,獨往獨來,雖寂寞無侶,容色憔悴,卻志嚮高潔,永不改變。啊,這黃衫少女,她用琴聲說中了我的心事,她明白我!我登時癡了……
兩天之後,我終於又遇見了她。我嚮她彈了我新作的麯子:“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碩人之寬,碩人之寬,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我註意到她那雪白的臉龐上微微現出一絲羞澀,好個冰雪聰明的姑娘!她聽懂了我的琴意,我不禁在心裏暗問:你知道嗎?這是專門為你譜的!
衹可惜,一麯未終,就被一幹俗人打斷。我答應她,有一天要把那首麯子好好地彈一遍給她聽。
然而,這一天卻始終沒有來。因為,就在我嚮她彈琴的那一天,就在我和她相遇的少室山上,我發下了我這一生最為荒唐的誓言:終身不履中土!從此,那位黃衫少女,我就再也無緣得見了!
我回到了昆侖山,昆侖山上寒冷依舊,我的心也像冰一樣徹骨。我依舊在山澗中獨來獨往,撫琴清歌,衹是我的容色卻日漸憔悴。
空山寂寂,冷月冥冥,好多年就這樣過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