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夜話,酒肆輕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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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記 Inscription
  每個人的心中都守着一座城池
  我們害怕這座城池被別人攻陷
  卻往往,最後纔發現
  最可怕的,是孤城
  長安,是一座城
  更包容着許多孤城
  宏大背景下,演繹不平凡的人生
第一回 飛雪連天下 The first time snow even in the world
  “相傳如果有人能走出中原,一直嚮西,就能走到世界的邊際,看到無窮盡的水,在大地盡頭的國傢叫做【波斯】。一日波斯內戰,一位美貌公主在十幾個衛兵的保衛下逃到了中原的邊境,與當地的獵人相戀......百年後,在北方的渭水間突起一個美貌卻殘忍的傢族【連氏】......”
   塞北的關外,氈房突然被兩個着裘帶刀的英俊男子闖入,酒碗跌落,濺到氈帳卻是猩紅顔色......橫屍之間,其中一人舉壇灌了幾口馬奶酒,卻道:“果然辛辣”,以刃挑簾,“應該知道提及那段歷史是禁忌吧......”他頭一次違反【金吾衛】的規矩,回了頭,脖頸間赫然一直金色的豹子。
  塞外數九,飛雪還是一般如梨花......
  七十年前,一瓣雪落入酒碗,被二人飲下,“黃天為父,厚土為母”自此西、北兩支義軍情同手足,橫掃天下。結拜的的兩位將軍,一位正是連氏血脈,麾下多為突厥後裔,驍勇善戰,冷酷無情,被傳為“沙場閻王”;另一位為【回紇】世子朱勳,以仁帶兵,過處無不稱贊為“活菩薩”。天山一拜,朱、連二人過關斬將,所到之處無不稱頌為“朱連璧合”。直至奪取長安,朱氏歸隱,雲朝便開始了連氏一統天下的盛世。
第二回 白骨酹王侯 Sprinkle princely second back bones
  “千百年來,若真有說能千秋萬載一統天下的,怕也衹有你這明月......”樓臺前立的錦衣男子,舉杯對月,時有風至,杯中人影恍惚......
  男子凝視杯中孤影,輕嘆:諾大的天下,竟無一可信可倚之人麽?
  山河遠望,北方起狼煙,朱傢領兵北上已有數月,昨日回報最差攻城一役,想來今夜之後漠北一域至少五十年不會再有戰事。“朱將軍飛鴿傳書,北蠻王已降,恭喜聖上。”高力土躬身捧上一紙信箋,錦衣男子嘴角上提,北望的眼神裏,卻是笑意全無......
  ——“高公公,宮裏的梅花開了?”
  ——“回皇上,這寒鼕臘月梅花報喜,是天降祥瑞啊。”
  ......“凌”寒獨自開麽?北上、南下、西徵、東伐,短短數年,朱傢已出了三位翎將軍,五位誥命夫人。如今,凌王府背後的朱傢,再不是當年夜逃長安的病將殘兵。實則,連氏先祖與朱勳將軍奪下長安後,先祖“先發製人”扣了朱勳一雙子女相挾,並集結兵力以攻打【回紇】,逼得朱氏與舊部離開長安,隱形埋名,算是得了一條生路,也換得【回紇】的安定,朱勳逃亡至地廣人稀的幽州,定居數年,沒想到竟練成一支朱傢軍,平定了北方之亂。見民間漸起微詞,澤麟帝急召朱傢族長鎮雁進京,册封“凌王”,賜予府邸。好事者雲:澤麟帝是棋差一招,看不出凌王是心懷鬼胎,還把他放在自己身邊,簡直自掘墳墓。唯獨謙王道:“殊不知這兵行險着,此舉既平了悠悠之口,又重兵軟禁了凌王,以挾朱傢勢力,皇帝終究是皇帝。”
  究竟鹿死誰手還無定數,衹一點明了,這凌王入京,既是一場刀兵戈伐的結束,又是一場皇都暗戰的開始......
  同個月下的清華花塢的一處院落內,一位目光犀利的男子仰天而笑:
  “又是一場勝仗,流章啊流章,除了江山,我倒要看看你用什麽能償還我朱傢數輩戰死沙場?”
第三回 明月落誰傢 The third moon fall back to someone
  夜涼如水月依然,可誰又知道這同戴的明月之下又藏了多少不一樣的心事......
   “我寄愁心與明月,若你這明月能寄相思,他又怎麽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夜半無人,衹有檀架上的鷯哥聽着水榭裏女子的嘆惋,“也許我錯怪你了,他根本不是不知道,而是不願意......司鴻妃妝,你又何必這麽傻呢?”鷯哥將頸子埋在翅裏,所以它看不見,這個清秀的女子還在久久地望嚮天成宮......
  她永遠忘不了,多年前的那個午後,他受傷挂在了自己的遊船邊上,那張臉便印在當時那個12歲的少女心裏......
  那時的流章,眼睛還像湖水一般透明......
  對於他來說,夜,是最可怕的溫床......
  前朝暘宗十三年,宰相程氏一族就是以莫須有之罪名慘遭屠戮,一夜之間,程門之血染了七坊九巷,人心惶惶。暘宗之暴,民間早有微詞,這十餘年間多有朝臣、百姓無辜橫死,終在程門一案中將血腥一面浮出水面。當時還是七王爺世子的連流章就在那個夜晚突然失聲,一年後雖不治痊愈,但性格大轉,曾經以花草詩詞為伴的人開始夜觀兵法,聞雞起舞。暘宗十五年,連流章離開王府,揭竿而起,自此不再提及“連”姓。不料暘宗勾結【吐蕃】夾擊義軍,軍中大將多負重傷,連流章下落不明。
  暘宗十八年,長安淪陷,一位少帥領着【南詔】兵丁將皇宮圍住。原來當年流章重傷,順水而下,巧遇【南詔】巨賈司鴻傢小姐妃妝相救,司鴻老爺更是傾囊相助,兵糧奉上,這纔有了流章重奪天下的一幕。
  成事後,論功行賞,司鴻老爺纔道出原委:話說,當年朱勳將軍逃亡後一隊人馬成為今日雲朝雄踞一方的勢力——【朱氏】;其麾下另一支人馬被連氏大軍追殺的兵卒逃至【南詔】,落戶安傢,開荒耕作,再無心權術,幸而承襲了祖上精明的頭腦,世代經商,便成了今日的富商——【司鴻氏】。
  一朝封侯拜相,天下間卻盛傳着他的殘忍:民間流傳他入京之日,便是連氏一族滅門之時,自他改姓“連城”,連氏一姓再無後人,滿朝文武確見,登基大典的竜椅上隱現血跡斑斑,澤麟帝的眼神讓人微寒......
  司鴻妃妝卻悄悄買下了長安上元街的所有鋪子,自此落戶長安,衹是很少有人註意過,從她描雲雅榭的軒窗望去,剛好可以望見皇帝的寢宮......
第四回 咫尺對天涯 The fourth back on the horizon right close
  ——“少爺,你這樣盯着司鴻小姐看,倘被她看見,會不會失禮?”
  ——“她站在窗前望風景,又怎會知道我在望她?”
  魚藻池畔,燈火之間,有兩個人影雖也是布衣青履,卻處處與周遭格格不入。
  一來是他的久立,這魚藻池雖是青年男女幽會之地,殊不知卻常是來來往往,人影匆匆,情愛本如春夢,來得突然,去得更快,世間哪得幾情癡!二來自是他的舉手投足,竟比那着綢衣緞的更勝那“翩翩公子”四字,待他回轉身來,纔知那所謂貌比潘安的男子們皆糞土,因為潘安若遇上他也不過草芥......
  一個身着布衣卻談吐不凡的人,怎會不引人多看兩眼呢?
  真正識貨的人衹是微笑:“你們沒見他手中的扇子,是牙骨灑金......”
  ——“少爺,司鴻小姐如此不待見你,是不是她心中有了別人?”
  ——“自古帝王傢,號稱坐擁天下,又有幾個能讓愛他的女人幸福?”
  ——“少爺,您說什麽?”
  白衣男子衹是一笑,便不再言語,又望嚮遠處的描雲雅榭的一角......
  連氏光宗時徽州出了位溫才子,才高八鬥出口成章,於朝中平步青雲官居宰相,又斥資建書館數傢,被百姓稱為“溫夫子”,民間有雲:“天下書,皆姓溫”,卻引來“功高蓋主”的微詞。光宗三年,朱傢公子朱西平在與【高麗】之戰中護國捐軀,其母被封誥命夫人,光宗也在授封時認識了朱傢二小姐南鳶,心生情愫,采選在即,光宗有意勸朱傢獻女,朱傢知此事正是他們與連氏冰釋、回歸長安之機,應允送女入宮,卻不知她已與溫夫子有過三生之約,南鳶逃跑,於采選之日嫁進溫傢,光宗為得溫相忠心,以心愛女子賜婚,並封異姓王,溫夫子深謝皇恩,允諾:無論何時,【溫氏】上下必以皇帝之心意為先!
  連城流章登基後,一來為撫民心,二來感其並無爭奪之意,便留下了溫氏之異姓王,或者說,是這位喜歡詩詞花草象牙扇的文王,讓他想起了曾經的自己......
  是的,一樣都是喜歡詩詞,無心權位,他和曾經的他很像,而在妃妝面前,文王唯一錯的就是:他不是流章。
  “連流章,自有那先祖遺訓,可,我應該讓你麽?”
第五回 鷓鴣悲白發 The Fifth partridge sad gray hair
  天光漸亮,不知誰又是一夜無眠,但絶不會是這位謙王。
  竹林風醺,青影搖曳,從謙王府墻外觀此碧紗扶風,可謂長安一景,進過這竹林之人卻不出十個。這即是長安一景,也是長安的禁忌,所以很少有人見過——
  金絲履踏竹節而上,千鈞鐵披叢葉而下,絲袍禦風而行,上指青天,下頓厚土,冠上發簪一點金如潛竜之睛遊曳天地之間。竹葉飛旋散落,自天暮中徐徐而下,一身鑲金紫衣的冷峻青年獨立於其間,片葉不沾身。
  每日,東方白日噴薄之時,林中正反出一記微藍的光,這是謙王劍鞘上的藍寶之光。
   這劍原從未出過鞘。
  兩年了......澤麟開朝兩年,娘親過世也有兩年了......
  暘宗十八年,義軍逼宮,流章輕車熟路帶一隊人馬直走天成宮各苑,仿佛魔頭上身,凡連氏妻、妾子嗣概揮劍先斬不問,天未破曉,天成宮已是慘絶人寰,直至最後一劍殺了回省的十三公主,小公主如一片落雪般墮入污血之中,喃喃:“流章哥哥......”便成為天成宮最後的聲音。流章看着公主之屍道:“天下不應再有連氏......”說罷欲引劍自刎,被高力土公公攔下......
  東方大白,正殿之上,流章昭告天下,自今日起雲朝改國號澤麟,國姓連城......
  翌日,十三公主之長子楊懷安進宮,被封為異姓謙王,從此駙馬府變為謙王府,竹林被禁,好事者日日晨曦能聽見墻內竹林的喧囂聲。
  若有人能見謙王此時的凌厲目光,定會認為澤麟帝是“養虎為患”。
  遠處,皓央宮,正有一人身着竜袍望嚮此處,道:“不知我做得如何......”他還記得,兩年前,那個眼神堅定的男孩兒踏出宮門前,要他記住:若澤麟真能福澤蒼生,楊傢自他甘願盡忠竭力,但若有朝一日令母親之死不值,定要親自手刃仇人。
  如今天下之勢,凌王反心路人皆知,澤麟帝兵行險着將其招致眼目之下;文王似乎不理世事,但溫傢朝中之勢,誰又不想納入其營?文王在此境還能長保與各方為友,可見此人已不能小覷,而楊傢既有當年公主墳前誓保江山,又有今日凌王處處咄咄相逼,此劍應嚮誰去?
  寶劍一出,鋒芒難收。
  “澤麟......小舅舅......但願此劍永不要出鞘。”
第六回 桃花笑春風 Sixth Round Peach Blossom Spring laugh
  晨鐘三響,梆子清脆,卻如一記弦外之音惹出墻枝上點點殷紅,清泉邊上的流水庵雖是清修之地卻總是開春第一支花吐蕊的地方。
  “修行之事就如這水,‘止心’便如‘止水’,都是誤落了另一個執,試問水如何止,不如心如流水,那些思緒來了就由它來,去時也不哀婉,又像這些花,開了就讓它開,謝了就由它謝,心中方得清靜。”靜安師太培了培土,哪一斜柳枝還是去年拾得,在庵裏藉水生了一鼕,居然仍能種下,“施主,種因皆有果,修行是讓人更勇敢地面對因果循環,而不是讓人避的,你今年還不回去?”
  ——“師太,我一心出傢,為何您兩年都不讓我受戒?”
  ——“你本不是這裏的人,給你個不是你的名字,又有何用?”
  靜安師太搖搖頭,這女子眼中有太多的塵緣未了......
  二十多年前,她從未見過中原的桃花,而在阿爹將她進獻給皇帝的時候,說,她就是樓蘭最美的花朵......
  樓蘭最美的花,叫“顔燭花”,劇毒無比。
  阿爹說,我們樓蘭的男人年年都去挖珠玉寶石,那些美麗的石頭被都護帶走,次一些的高價賣給商人,最好的,鑲在中原皇帝最喜歡的妃子頭上,我們的男人和他們的妻兒們就這樣餓死在大漠。我們幾次想留下這些寶石,可漢人集結了兵馬,我們一次次挫敗,到最後反倒要進獻更多的寶石,如果他的女兒能成為皇帝最寵愛的妃子,一定有機會殺了他......
  昌宗四十九年,樓蘭王攜使者求和,在宮門外被襲,樓蘭公主下落不明,不久,七皇子納侍妾,說是此女得天所賜,視為珍寶。
  昌宗五十年,侍妾誕一子,得名“流章”,七皇子改立皇子妃,惹昌宗不快,又年,昌宗薨,改召三皇子承大統,為暘宗一年。
  暘宗十五年,得知流章舉起反旗,七王、七王妃入宮請罪,回府後七王暴斃。
  暘宗十八年,流章誅殺連氏,登基稱帝,改國號“澤麟”,七王妃入居京東流水庵。
  “我喝了那杯酒,我也姓‘連’,你的仇應當報了,那些我都知道......日後......記得你衹是......七王妃,不要......”這是七王最後的話,他真的愛她,但不瞭解她,她恨所有的漢人。
  阿爹,女兒並沒有忘記......後宮的那些花兒,也該開了吧......
  青鐲。顔妃,她的美貌和她的晉升並稱為天成宮之迷。當年她一介江南弱女,毫無依靠衹身赴京采選,誰又料到幾番風波暗涌之後她竟是那高高在上的人。澤麟初年,首任采女入流水庵請禮,得太後賜翡翠鐲一對,那個清麗的婦人說,喜歡看她女子那十指丹寇,劃出後宮中的血雨腥風。不知今時今日她獨主【萬象宮】,不知會否後悔那年那句“全憑太後吩咐”?
  丹青。軒昭儀,澤麟初年九月,澤麟帝小住楊傢,期間最為寵愛的軒才人於宮中暴斃而終,澤麟帝悲慟不已,誓徹查到底,卻無果而終,衹得追封昭儀,自此【重樂宮】無主,當年與軒才人一並力保後宮平靜之宮娥各懷心事,其實澤麟帝也在想,衹是不知他想念的究竟是軒昭儀,還軒與之才貌相似八分的當年成傢女兒蝶衣......
  桃花。緗玉嬋,澤麟初年憑藉她羞花閉月的姿色和一雙桃花媚眼被皇帝從凌王府帶回宮中,有人說這是凌王的“美人計”,有人說這是澤麟帝在凌王面前立威,無論如何她的進宮,都是兩個男人之間的又一場鬥爭......誰又在乎過這個女子在【珍秀宮】的哀嘆......
  淚痕。月下冷床,孤枕之上哪個後宮女子不是就這淚痕而眠。她,伊才人,又是一位樓蘭美人,卻衹是一朵不染片塵的雪蘭,衹想與天地為友卻被進獻宮中,似惹太後不滿,衹封了不大不小的才人,卻被她視為幸事;她,雋才人,三言兩語,卻點化開殺機暗藏;點絳丹青,卻畫不盡人情冷暖,峰回路轉,人衹道她畫的一手好畫,卻不知這筆鋒背後扭轉多少乾坤。兩位才人並居【孿宿宮】,誰知能有多久的相安無事......
  桃花紅上枝頭,又是逢三采選之際,誰曉花落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