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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心雕竜 Wen Xindiaolong  

文心雕竜
作者: 劉勰 Liu Xie
  文心雕竜
  
  古代文學論著。南朝梁劉勰撰。書寫成於齊末,共十捲五十篇,分上、下編。書中對前代文學作了全面總結,係統論述了文學中的一些重要問題,肯定了文學創作中的發展變化現象,強調了文學與政治、社會的關係。它使中國古代的文學批評理論進入到係統完整的新階段,是文學批評史上的傑作。
內容
  南朝劉勰所著《文心雕竜》是部“體大思精”“深得文理”的文章寫作理論巨著。全書分五十篇,內容豐富,見解卓越,皆“言為文之用心”,全面而係統地論述了寫作上的各種問題。尤為難得的是對應用寫作也多有論評。粗略統計,全書論及的文體計有59種,而其中屬於應用文範疇的文體竟達44種,占文體總數的四分之三。(《應用寫作》雜志1996年第4期,《<文心雕竜>的應用寫作論》)
  《文心雕竜》共10捲﹐50篇。原分上﹑下部﹐各25篇。全書包括四個重要方面。上部﹐從《原道》至《辨騷》的5篇﹐是全書的綱領﹐而其核心則是《原道》﹑《徵聖》﹑《宗經》3篇﹐要求一切要本之於道﹐稽諸於聖﹐宗之於經。從《明詩》到《書記》的20篇﹐以“論文序筆”為中心﹐對各種文體源流及作傢﹑作品逐一進行研究和評價。以有韻文為對象的“論文”部分中﹐以《明詩》﹑《樂府》﹑《詮賦》等篇較重要﹔以無韻文為對象的“序筆”部分中﹐則以《史傳》﹑《諸子》﹑《論說》等篇意義較大。下部﹐從《神思》到《物色》的20篇(《時序》不計在內)﹐以“剖情析采”為中心﹐重點研究有關創作過程中各個方面的問題﹐是創作論。《時序》﹑《才略》﹑《知音》﹑《程器》等4篇﹐則主要是文學史論和批評鑒賞論。下部的這兩個部分﹐是全書最主要的精華所在。以上四個方面共49篇﹐加上最後敘述作者寫作此書的動機﹑態度﹑原則﹐共50篇。 詳細內容如下:
  第一篇 原道第一
  文之為德也大矣,與天地並生者何哉?夫玄黃色雜,方圓體分,日月疊璧,以垂麗天之象;山川煥綺,以鋪理地之形:此蓋道之文也。仰觀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兩儀既生矣。惟人參之,性靈所鍾,是謂三纔。為五行之秀,實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
  傍及萬品,動植皆文∶竜鳳以藻繪呈瑞,虎豹以炳蔚凝姿;雲霞雕色,有逾畫工之妙;草木賁華,無待錦匠之奇。夫豈外飾,蓋自然耳。至於林籟結響,調如竽瑟;泉石激韻,和若球鍠:故形立則章成矣,聲發則文生矣。夫以無識之物,鬱然有采,有心之器,其無文歟?
  人文之元,肇自太極,幽贊神明,《易》象惟先。庖犧畫其始,仲尼翼其終。而《乾》、《坤》兩位,獨製《文言》。言之文也,天地之心哉!若乃《河圖》孕八卦,《洛書》韞乎九疇,玉版金鏤之實,丹文緑牒之華,誰其屍之?亦神理而已。
  自鳥跡代繩,文字始炳,炎皞遺事,紀在《三墳》,而年世渺邈,聲采靡追。唐虞文章,則煥乎始盛。元首載歌,既發吟詠之志;益稷陳謨,亦垂敷奏之風。夏後氏興,業峻鴻績,九序惟歌,勳德彌縟。逮及商周,文勝其質,《雅》、《頌》所被,英華曰新。文王患憂,繇辭炳曜,符采復隱,精義堅深。重以公旦多材,振其徽烈,剬詩緝頌,斧藻群言。至若夫子繼聖,獨秀前哲,熔鈞六經,必金聲而玉振;雕琢性情,組織辭令,木鐸啓而千裏應,席珍流而萬世響,寫天地之輝光,曉生民之耳目矣。
  爰自風姓,暨於孔氏,玄聖創典,素王述訓,莫不原道心以敷章,研神理而設教,取象乎《河》、《洛》,問數乎蓍龜,觀天文以極變,察人文以成化;然後能經緯區宇,彌綸彝憲,發揮事業,彪炳辭義。故知道沿聖以垂文,聖因文以明道,旁通而無滯,日用而不匱。《易》曰∶“鼓天下之動者存乎辭。”辭之所以能鼓天下者,乃道之文也。
  贊曰∶道心惟微,神理設教。光采元聖,炳耀仁孝。竜圖獻體,龜書呈貌。天文斯觀,民胥以效。
  第二篇 徵聖第二
  夫作者曰聖,述者曰明。陶鑄性情,功在上哲。夫子文章,可得而聞,則聖人之情,見乎文辭矣。先王聖化,布在方册,夫子風采,溢於格言。是以遠稱唐世,則煥乎為盛;近褒周代,則鬱哉可從:此政化貴文之徵也。鄭伯入陳,以文辭為功;宋置折俎,以多文舉禮:此事跡貴文之徵也。褒美子産,則雲“言以足志,文以足言”;泛論君子,則雲“情欲信,辭欲巧”:此修身貴文之徵也。然則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辭巧,乃含章之玉牒,秉文之金科矣。
  夫鑒周日月,妙極機神;文成規矩,思合符契。或簡言以達旨,或博文以該情,或明理以立體,或隱義以藏用。故《春秋》一字以褒貶,《喪服》舉輕以包重,此簡言以達旨也。《邠詩》聯章以積句,《儒行》縟說以繁辭,此博文以該情也。書契决斷以象夬,文章昭晰以象離,此明理以立體也。四象精義以麯隱,五例微辭以婉晦,此隱義以藏用也。故知繁略殊形,隱顯異術,抑引隨時,變通適會,徵之周孔,則文有師矣。
  是以論文必徵於聖,窺聖必宗於經。《易》稱“辨物正言,斷辭則備”,《書》雲“辭尚體要,弗惟好異”。故知正言所以立辯,體要所以成辭,辭成無好異之尤,辯立有斷辭之義。雖精義麯隱,無傷其正言;微辭婉晦,不害其體要。體要與微辭偕通,正言共精義並用;聖人之文章,亦可見也。顔闔以為∶“仲尼飾羽而畫,徒事華辭。”雖欲訾聖,弗可得已。然則聖文之雅麗,固銜華而佩實者也。天道難聞,猶或鑽仰;文章可見,鬍寧勿思?若徵聖立言,則文其庶矣。
  贊曰∶妙極生知,睿哲惟宰。精理為文,秀氣成采。鑒懸日月,辭富山海。百齡影徂,千載心在。
  第三篇 宗經第三
  三極彝訓,其書曰經。經也者,恆久之至道,不刊之鴻教也。故象天地,效鬼神,參物序,製人紀,洞性靈之奧區,極文章之骨髓者也。皇世《三墳》,帝代《五典》,重以《八索》,申以《九丘》。歲歷綿曖,條流紛糅,自夫子刪述,而大寶鹹耀。於是《易》張《十翼》,《書》標七觀,《詩》列四始,《禮》正五經,《春秋》五例。義既埏乎性情,辭亦匠於文理,故能開學養正,昭明有融。然而道心惟微,聖謨卓絶,墻宇重峻,而吐納自深。譬萬鈞之洪鐘,無錚錚之細響矣。
  夫《易》惟談天,入神致用。故《係》稱旨遠辭文,言中事隱。韋編三絶,固哲人之驪淵也。《書》實記言,而訓詁茫昧,通乎爾雅,則文意曉然。故子夏嘆《書》“昭昭若日月之明,離離如星辰之行”,言照灼也。《詩》主言志,詁訓同《書》,攡風裁興,藻辭譎喻,溫柔在誦,故最附深衷矣。《禮》以立體,據事製範,章條纖麯,執而後顯,采掇片言,莫非寶也。《春秋》辨理,一字見義,五石六鷁,以詳備成文;雉門兩觀,以先後顯旨;其婉章志晦,諒以邃矣。《尚書》則覽文如詭,而尋理即暢;《春秋》則觀辭立曉,而訪義方隱。此聖文之殊緻,表裏之異體者也。
  至根柢盤深,枝葉峻茂,辭約而旨豐,事近而喻遠。是以往者雖舊,餘味日新。後進追取而非晚,前修久用而未先,可謂太山遍雨,河潤千裏者也。
  故論說辭序,則《易》統其首;詔策章奏,則《書》發其源;賦頌歌贊,則《詩》立其本;銘誄箴祝,則《禮》總其端;記傳盟檄,則《春秋》為根:並窮高以樹表,極遠以啓疆,所以百傢騰躍,終入環內者也。
  若稟經以製式,酌雅以富言,是即山而鑄銅,煮海而為????也。故文能宗經,體有六義∶一則情深而不詭,二則風清而不雜,三則事信而不誕,四則義貞而不回,五則體約而不蕪,六則文麗而不淫。揚子比雕玉以作器,謂五經之含文也。夫文以行立,行以文傳,四教所先,符采相濟。勵德樹聲,莫不師聖,而建言修辭,鮮剋宗經。是以楚豔漢侈,流弊不還,正末歸本,不其懿歟!
  贊曰∶三極彝訓,道深稽古。緻化惟一,分教斯五。性靈熔匠,文章奧府。淵哉鑠乎,群言之祖。
  第四篇 正緯第四
  夫神道闡幽,天命微顯,馬竜出而大《易》興,神龜見而《洪範》耀,故《係辭》稱“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斯之謂也。但世夐文隱,好生矯誕,真雖存矣,偽亦憑焉。
  夫六經彪炳,而緯候稠疊;《孝》、《論》昭晰,而《鈎》、《讖》葳蕤。按經驗緯,其偽有四∶蓋緯之成經,其猶織綜,絲麻不雜,布帛乃成。今經正緯奇,倍摘千裏,其偽一矣。經顯,聖訓也;緯隱,神教也。聖訓宜廣,神教宜約,而今緯多於經,神理更繁,其偽二矣。有命自天,乃稱符讖,而八十一篇皆托於孔子,則是堯造緑圖,昌製丹書,其偽三矣。商周以前,圖籙頻見,春秋之末,群經方備,先緯後經,體乖織綜,其偽四矣。偽既倍摘,則義異自明,經足訓矣,緯何豫焉?
  原夫圖籙之見,乃昊天休命,事以瑞聖,義非配經。故河不出圖,夫子有嘆,如或可造,無勞喟然。昔康王河圖,陳於東序,故知前世符命,歷代寶傳,仲尼所撰,序錄而已。於是伎數之士,附以詭術,或說陰陽,或序災異,若鳥鳴似語,蟲葉成字,篇條滋蔓,必假孔氏,通儒討核,謂起哀平,東序秘寶,朱紫亂矣。
  至於光武之世,篤信斯術。風化所靡,學者比肩。沛獻集緯以通經,曹褒選讖以定禮,乖道謬典,亦已甚矣。是以桓譚疾其虛偽,尹敏戲其浮假,張衡發其僻謬,荀悅明其詭誕:四賢博練,論之精矣。
  若乃羲農軒皞之源,山瀆鍾律之要,白魚赤烏之符,黃金紫玉之瑞,事豐奇偉,辭富膏腴,無益經典而有助文章。是以後來辭人,采摭英華。平子恐其迷學,奏令禁絶;仲豫惜其雜真,未許煨燔。前代配經,故詳論焉。
  贊曰∶榮河溫洛,是孕圖緯。神寶藏用,理隱文貴。世歷二漢,朱紫騰沸。芟夷譎詭,采其雕蔚。
  第五篇 辨騷第五
  自《風》、《雅》寢聲,莫或抽緒,奇文鬱起,其《離騷》哉!固已軒翥詩人之後,奮飛辭傢之前,豈去聖之未遠,而楚人之多才乎!昔漢武愛《騷》,而淮南作《傳》,以為:“《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蟬蛻穢濁之中,浮遊塵埃之外,皭然涅而不緇,雖與日月爭光可也。”班固以為∶“露纔揚己,忿懟沉江。羿澆二姚,與左氏不合;昆侖懸圃,非《經》義所載。然其文辭麗雅,為詞賦之宗,雖非明哲,可謂妙纔。”王逸以為∶“詩人提耳,屈原婉順。《離騷》之文,依《經》立義。駟虯乘鷖,則時乘六竜;昆侖流沙,則《禹貢》敷土。名儒辭賦,莫不擬其儀表,所謂‘金相玉質,百世無匹’者也。”及漢宣嗟嘆,以為“皆合經術”。揚雄諷味,亦言“體同詩雅”。四傢舉以方經,而孟堅謂不合傳,褒貶任聲,抑揚過實,可謂鑒而弗精,玩而未核者也。
  將核其論,必徵言焉。故其陳堯舜之耿介,稱禹湯之祗敬,典誥之體也;譏桀紂之猖披,傷羿澆之顛隕,規諷之旨也;虯竜以喻君子,雲蜺以譬讒邪,比興之義也;每一顧而掩涕,嘆君門之九重,忠恕之辭也:觀茲四事,同於《風》、《雅》者也。至於托雲竜,說迂怪,豐隆求宓妃,鴆鳥媒娀女,詭異之辭也;康回傾地,夷羿彃日,木夫九首,土伯三目,譎怪之談也;依彭鹹之遺則,從子胥以自適,狷狹之志也;士女雜坐,亂而不分,指以為樂,娛酒不廢,沉湎日夜,舉以為歡,荒淫之意也:摘此四事,異乎經典者也。
  故論其典誥則如彼,語其誇誕則如此。固知《楚辭》者,體憲於三代,而風雜於戰國,乃《雅》、《頌》之博徒,而詞賦之英傑也。觀其骨鯁所樹,肌膚所附,雖取熔《經》旨,亦自鑄偉辭。故《騷經》、《九章》,朗麗以哀志;《九歌》、《九辯》,綺靡以傷情;《遠遊》、《天問》,瑰詭而慧巧,《招魂》、《大招》,耀豔而采深華;《卜居》標放言之致,《漁父》寄獨往之才。故能氣往轢古,辭來切今,驚采絶豔,難與並能矣。
  自《九懷》以下,遽躡其跡,而屈宋逸步,莫之能追。故其敘情怨,則鬱伊而易感;述離居,則愴怏而難懷;論山水,則循聲而得貌;言節侯,則披文而見時。是以枚賈追風以入麗,馬揚沿波而得奇,其衣被詞人,非一代也。故才高者菀其鴻裁,中巧者獵其豔辭,吟諷者銜其山川,童蒙者拾其香草。若能憑軾以倚《雅》、《頌》,懸轡以馭楚篇,酌奇而不失其貞,玩華而不墜其實,則顧盼可以驅辭力,欬唾可以窮文緻,亦不復乞靈於長卿,假寵於子淵矣。
  贊曰∶不有屈原,豈見離騷。驚纔風逸,壯志煙高。 山川無極,情理實勞,金相玉式,豔溢錙毫。
  第六篇 明詩第六
  大舜雲∶“詩言志,歌永言。”聖謨所析,義已明矣。是以“在心為志,發言為詩”,舒文載實,其在茲乎!詩者,持也,持人情性;三百之蔽,義歸“無邪”,持之為訓,有符焉爾。
  人稟七情,應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昔葛天樂辭,《玄鳥》在麯;黃帝《雲門》,理不空弦。至堯有《大唐》之歌,舜造《南風》之詩,觀其二文,辭達而已。及大禹成功,九序惟歌;太康敗德,五子鹹怨:順美匡惡,其來久矣。自商暨周,《雅》、《頌》圓備,四始彪炳,六義環深。子夏監絢素之章,子貢悟琢磨之句,故商賜二子,可與言詩。自王澤殄竭,風人輟采,春秋觀志,諷誦舊章,酬酢以為賓榮,吐納而成身文。逮楚國諷怨,則《離騷》為刺。秦皇滅典,亦造《仙詩》。
  漢初四言,韋孟首唱,匡諫之義,繼軌周人。孝武愛文,柏梁列韻;嚴馬之徒,屬辭無方。至成帝品錄,三百餘篇,朝章國采,亦云周備。而辭人遺翰,莫見五言,所以李陵、班婕妤見疑於後代也。按《召南•行露》,始肇半章;孺子《滄浪》,亦有全麯;《暇豫》優歌,遠見春秋;《邪徑》童謠,近在成世:閱時取證,則五言久矣。又古詩佳麗,或稱枚叔,其《孤竹》一篇,則傅毅之詞。比采而推,兩漢之作也。觀其結體散文,直而不野,婉轉附物,怊悵切情,實五言之冠冕也。至於張衡《怨篇》,清典可味;《仙詩緩歌》,雅有新聲。
  暨建安之初,五言騰踴,文帝陳思,縱轡以騁節;王徐應劉,望路而爭驅;並憐風月,狎池苑,述恩榮,敘酣宴,慷慨以任氣,磊落以使纔;造懷指事,不求纖密之巧,驅辭逐貌,唯取昭晰之能∶此其所同也。及正始明道,詩雜仙心;何晏之徒,率多浮淺。唯嵇志清峻,阮旨遙深,故能標焉。若乃應璩《百一》,獨立不懼,辭譎義貞,亦魏之遺直也。
  晉世群才,稍入輕綺。張潘左陸,比肩詩衢,采縟於正始,力柔於建安。或析文以為妙,或流靡以自妍,此其大略也。江左篇製,溺乎玄風,嗤笑徇務之志,崇盛忘機之談,袁孫已下,雖各有雕采,而辭趣一揆,莫與爭雄,所以景純《仙篇》,挺拔而為雋矣。宋初文詠,體有因革。莊老告退,而山水方滋;儷采百字之偶,爭價一句之奇,情必極貌以寫物,辭必窮力而追新,此近世之所競也。
  故鋪觀列代,而情變之數可監;撮舉同異,而綱領之要可明矣。若夫四言正體,則雅潤為本;五言流調,則清麗居宗,華實異用,惟纔所安。故平子得其雅,叔夜含其潤,茂先凝其清,景陽振其麗,兼善則子建仲宣,偏美則太衝公幹。然詩有恆裁,思無定位,隨性適分,鮮能通圓。若妙識所難,其易也將至;忽以為易,其難也方來。至於三六雜言,則出自篇什;離合之發,則萌於圖讖;回文所興,則道原為始;聯句共韻,則柏梁餘製;巨細或殊,情理同緻,總歸詩囿,故不繁雲。
  贊曰∶民生而志,詠歌所含。興發皇世,風流《二南》。神理共契,政序相參。英華彌縟,萬代永耽。
  第七篇 樂府第七
  樂府者,聲依永,律和聲也。鈞天九奏,既其上帝;葛天八闋,爰及皇時。自《鹹》、《英》以降,亦無得而論矣。至於塗山歌於候人,始為南音;有娀謠乎飛燕,始為北聲;夏甲嘆於東陽,東音以發;殷整思於西河,西音以興:音聲推移,亦不一概矣。匹夫庶婦,謳吟土風,詩官采言,樂胥被律,志感絲篁,氣變金石:是以師曠覘風於盛衰,季札鑒微於興廢,精之至也。
  夫樂本心術,故響浹肌髓,先王慎焉,務塞淫濫。敷訓胄子,必歌九德,故能情感七始,化動八風。自雅聲浸微,溺音騰沸,秦燔《樂經》,漢初紹復,製氏紀其鏗鏘,叔孫定其容典,於是《武德》興乎高祖,《四時》廣於孝文,雖摹《韶》、《夏》,而頗襲秦舊,中和之響,闃其不還。暨武帝崇禮,始立樂府,總趙代之音,撮齊楚之氣,延年以曼聲協律,朱馬以騷體製歌,《桂華》雜麯,麗而不經,《赤雁》群篇,靡而非典,河間薦雅而罕禦,故汲黯緻譏於《天馬》也。至宣帝雅頌,詩效《鹿鳴》,邇及元成,稍廣淫樂,正音乖俗,其難也如此。暨後漢郊廟,惟雜雅章,辭雖典文,而律非夔曠。
  至於魏之三祖,氣爽纔麗,宰割辭調,音靡節平。觀其北上衆引,《秋風》列篇,或述酣宴,或傷羈戍,志不出於雜蕩,辭不離於哀思。雖三調之正聲,實《韶》、《夏》之鄭麯也。逮於晉世,則傅玄曉音,創定雅歌,以詠祖宗;張華新篇,亦充庭萬。然杜夔調律,音奏舒雅,荀勖改懸,聲節哀急,故阮鹹譏其離聲,後人驗其銅尺。和樂之精妙,固表裏而相資矣。
  故知詩為樂心,聲為樂體;樂體在聲,瞽師務調其器;樂心在詩,君子宜正其文。“好樂無荒”,晉風所以稱遠;“伊其相謔”,鄭國所以雲亡。故知季札觀樂,不直聽聲而已。
  若夫豔歌婉孌,怨詩訣絶,淫辭在麯,正響焉生?然俗聽飛馳,職競新異,雅詠溫恭,必欠伸魚睨;奇辭切至,則拊髀雀躍;詩聲俱鄭,自此階矣!凡樂辭曰詩,詩聲曰歌,聲來被辭,辭繁難節。故陳思稱“左延年閑於增損古辭,多者則宜減之”,明貴約也。觀高祖之詠《大風》,孝武之嘆《來遲》,歌童被聲,莫敢不協。子建士衡,鹹有佳篇,並無詔伶人,故事謝絲管,俗稱乖調,蓋未思也。
  至於軒岐鼓吹,漢世鐃輓,雖戎喪殊事,而並總入樂府,繆韋所改,亦有可算焉。昔子政品文,詩與歌別,故略具樂篇,以標區界。
  贊曰∶八音攡文,樹辭為體。謳吟坰野,金石雲陛。《韶》響難追,鄭聲易啓。豈惟觀樂,於焉識禮。
  第八篇 詮賦第八
  《詩》有六義,其二曰賦。賦者,鋪也,鋪采攡文,體物寫志也。昔邵公稱∶“公卿獻詩,師箴瞍賦”。傳云∶“登高能賦,可為大夫。”詩序則同義,傳說則異體。總其歸途,實相枝幹。故劉嚮明“不歌而頌”,班固稱“古詩之流也”。
  至如鄭莊之賦《大隧》,士蔿之賦《狐裘》,結言扌豆韻,詞自己作,雖合賦體,明而未融。及靈均唱《騷》,始廣聲貌。然則賦也者,受命於詩人,而拓宇於《楚辭》也。於是荀況《禮》《智》,宋玉《風》、《釣》,爰錫名號,與詩畫境,六義附庸,蔚成大國。遂述客主以首引,極聲貌以窮文。斯蓋別詩之原始,命賦之厥初也。
  秦世不文,頗有雜賦。漢初詞人,順流而作。陸賈扣其端,賈誼振其緒,枚馬播其風,王揚騁其勢,臯朔已下,品物畢圖。繁積於宣時,校閱於成世,進禦之賦,千有餘首,討其源流,信興楚而盛漢矣。
  夫京殿苑獵,述行序志,並體國經野,義尚光大。既履端於倡序,亦歸餘於總亂。序以建言,首引情本,亂以理篇,寫送文勢。按《那》之卒章,閔馬稱亂,故知殷人輯頌,楚人理賦,斯並鴻裁之寰域,雅文之樞轄也。至於草區禽族,庶品雜類,則觸興致情,因變取會,擬諸形容,則言務纖密;象其物宜,則理貴側附;斯又小製之區畛,奇巧之機要也。
  觀夫荀結隱語,事數自環,宋發誇談,實始淫麗。枚乘《菟園》,舉要以會新;相如《上林》,繁類以成豔;賈誼《鵩鳥》,緻辨於情理;子淵《洞簫》,窮變於聲貌;孟堅《兩都》,明絢以雅贍;張衡《二京》,迅發以宏富;子云《甘泉》,構深瑋之風;延壽《靈光》,含飛動之勢:凡此十傢,並辭賦之英傑也。及仲宣靡密,發篇必遒;偉長博通,時逢壯采;太衝安仁,策勳於鴻規;士衡子安,底績於流製,景純綺巧,縟理有餘;彥伯梗概,情韻不匱:亦魏、晉之賦首也。
  原夫登高之旨,蓋睹物興情。情以物興,故義必明雅;物以情觀,故詞必巧麗。麗詞雅義,符采相勝,如組織之品朱紫,畫繪之著玄黃。文雖新而有質,色雖糅而有本,此立賦之大體也。然逐末之儔,衊棄其本,雖讀千賦,愈惑體要。遂使繁華損枝,膏腴害骨,無貴風軌,莫益勸戒,此揚子所以追悔於雕蟲,貽誚於霧縠者也。
  贊曰∶賦自詩出,分歧異派。寫物圖貌,蔚似雕畫。抑滯必揚,言曠無隘。風歸麗則,辭翦荑稗。
  第九篇 頌贊第九
  四始之至,頌居其極。頌者,容也,所以美盛德而述形容也。昔帝嚳之世,鹹墨為頌,以歌《九韶》。自商以下,文理允備。夫化偃一國謂之風,風正四方謂之雅,容告神明謂之頌。風雅序人,事兼變正;頌主告神,義必純美。魯國以公旦次編,商人以前王追錄,斯乃宗廟之正歌,非宴饗之常詠也。《時邁》一篇,周公所製,哲人之頌,規式存焉。夫民各有心,勿壅惟口。晉輿之稱原田,魯民之刺裘鞸,直言不詠,短辭以諷,丘明子順,並謂為誦,斯則野誦之變體,浸被乎人事矣。及三閭《橘頌》,情采芬芳,比類寓意,乃覃及細物矣。
  至於秦政刻文,爰頌其德。漢之惠景,亦有述容。沿世並作,相繼於時矣。若夫子云之表充國,孟堅之序戴侯,武仲之美顯宗,史岑之述熹後,或擬《清廟》,或範《駉》、《那》,雖淺深不同,詳略各異,其褒德顯容,典章一也。至於班傅之《北徵》、《西徵》,變為序引,豈不褒過而謬體哉!馬融之《廣成》、《上林》,雅而似賦,何弄文而失質乎!又崔瑗《文學》,蔡邕《樊渠》,並緻美於序,而簡約乎篇。摯虞品藻,頗為精核。至雲雜以風雅,而不變旨趣,徒張虛論,有似黃白之偽說矣。及魏晉雜頌,鮮有出轍。陳思所綴,以《皇子》為標;陸機積篇,惟《功臣》最顯。其褒貶雜居,固末代之訛體也。
  原夫頌惟典懿,辭必清鑠,敷寫似賦,而不入華侈之區;敬慎如銘,而異乎規戒之域;揄揚以發藻,汪洋以樹義,雖纖巧麯緻,與情而變,其大體所底,如斯而已。
  贊者,明也,助也。昔虞舜之祀,樂正重贊,蓋唱發之辭也。及益贊於禹,伊陟贊於巫鹹,並揚言以明事,嗟嘆以助辭也。故漢置鴻臚,以唱言為贊,即古之遺語也。至相如屬筆,始贊荊軻。及遷《史》固《書》,托贊褒貶,約文以總錄,頌體以論辭;又紀傳後評,亦同其名。而仲治《流別》,謬稱為述,失之遠矣。及景純註《雅》,動植必贊,義兼美惡,亦猶頌之變耳。
  然本其為義,事在奬嘆,所以古來篇體,促而不廣,必結言於四字之句,盤桓乎數韻之詞。約舉以盡情,昭灼以送文,此其體也。發源雖遠,而致用蓋寡,大抵所歸,其頌傢之細條乎!
  贊曰∶容體底頌,勳業垂贊。鏤影攡聲,文理有爛。年積愈遠,音徽如旦。降及品物,炫辭作玩。
  第十篇 祝盟第十
  天地定位,祀遍群神,六宗既禋,三望鹹秩,甘雨和風,是生黍稷,兆民所仰,美報興焉!犧盛惟馨,本於明德,祝史陳信,資乎文辭。
  昔伊耆始蠟,以祭八神。其辭雲∶“土反其宅,水歸其壑,昆蟲毋作,草木歸其澤。”則上皇祝文,爰在茲矣!舜之祠田雲∶“荷此長耜,耕彼南畝,四海俱有。”利民之志,頗形於言矣。至於商履,聖敬日躋,玄牡告天,以萬方罪己,即郊禋之詞也;素車禱旱,以六事責躬,則雩禜之文也。及周之大祝,掌六祝之辭。是以“庶物鹹生”,陳於天地之郊;“旁作穆穆”,唱於迎日之拜;“夙興夜處”,言於礻付廟之祝;“多福無疆”,布於少牢之饋;宜社類禡,莫不有文:所以寅虔於神祇,嚴恭於宗廟也。
  自春秋以下,黷祀諂祭,祝幣史辭,靡神不至。至於張老賀室,緻禱於歌哭之美。蒯聵臨戰,獲祐於筋骨之請:雖造次顛沛,必於祝矣。若夫《楚辭•招魂》,可謂祝辭之組麗者也。漢之群祀,肅其百禮,既總碩儒之義,亦參方士之術。所以秘祝移過,異於成湯之心,侲子驅疫,同乎越巫之祝:禮失之漸也。
  至如黃帝有祝邪之文,東方朔有駡鬼之書,於是後之譴咒,務於善駡。唯陳思《詰咎》,裁以正義矣。
  若乃禮之祭祝,事止告饗;而中代祭文,兼贊言行。祭而兼贊,蓋引伸而作也。又漢代山陵,哀策流文;周喪盛姬,內史執策。然則策本書贈,因哀而為文也。是以義同於誄,而文實告神,誄首而哀末,頌體而視儀,太祝所讀,固祝之文者也。凡群言發華,而降神務實,修辭立誠,在於無愧。祈禱之式,必誠以敬;祭奠之楷,宜恭且哀:此其大較也。班固之祀涿山,祈禱之誠敬也;潘嶽之祭庾婦,祭奠之恭哀也:舉匯而求,昭然可鑒矣。
  盟者,明也。騂毛旄白馬,珠盤玉敦,陳辭乎方明之下,祝告於神明者也。在昔三王,詛盟不及,時有要誓,結言而退。周衰屢盟,以及要劫,始之以曹沫,終之以毛遂。及秦昭盟夷,設黃竜之詛;漢祖建侯,定山河之誓。然義存則剋終,道廢則渝始,崇替在人,祝何預焉?若夫臧洪歃辭,氣截雲蜺;劉琨鐵誓,精貫霏霜;而無補於漢晉,反為仇讎。故知信不由衷,盟無益也。
  夫盟之大體,必序危機,奬忠孝,共存亡,戮心力,祈幽靈以取鑒,指九天以為正,感激以立誠,切至以敷辭,此其所同也。然非辭之難,處辭為難。後之君子,宜存殷鑒。忠信可矣,無恃神焉。
  贊曰∶毖祀欽明,祝史惟談。立誠在肅,修辭必甘。季代彌飾,絢言朱藍,神之來格,所貴無慚。
主導思想
  《文心雕竜》全書以孔子美學思想為基礎,兼采道傢,全面總結了齊梁以前的美學成果,細緻地探索和論述了語言文學的審美《文心雕竜》本質及其創造、鑒賞的美學規律。它提出的“辭約而旨豐,事近而喻遠”,“隱之為體,義主文外”,“文外之重旨”,“使玩之者無窮,味之者不厭”等說法,雖不完全是劉勰的獨創,但對文學語言的有限與無限、確定性與非確定性之間相互統一的審美特徵,作了比前人更為具體的說明。劉勰還看到,詩文的內容不是一般經典的道與理,而是和理、志、氣相聯繫的“情”,其形式不是一般的言,而是和“象”與“文”相結合的有“采”之言。兩者的關係是:“情者,文之經;辭者,理之緯。經正而後緯成,理定而後辭暢。”它們相輔相成,形成質文統一的完美的藝術。而這種統一在創作過程中是通過“神思”達到的。“神思”是劉勰繼《文賦》之後,對形象思維的進一步探索。劉勰看到了它本質上是一種自由的想象活動,對之作了生動的描繪,說:“文之思也,其神遠矣,故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裏。吟詠之間,吐納珠玉之聲;眉睫之前,捲舒風雲之色。”在他看來,“神思”雖受理的支配,但不象抽象的邏輯思維那樣受着概念的規定,而是“神居胸臆,而志氣統其關鍵”,與物、象、言相結合,始終在感性形象中運動,並伴隨着主體情感的體驗和自由抒發。書中說:“夫神思方遠。萬塗竟萌,規矩虛位,刻鏤無形;登山則情滿於山,觀海則意溢於海,我纔之多少,將與風雲而並驅矣。”認為語言文學既再現着客體的物貌,又抒發着主體的情與理、志與氣。所以,劉勰側重從“體性”來劃分文學的風格,即所謂“才情異區,文體繁說”。劉勰對文學的形式也給予了極大的重視。從語言文學的角度總結了平衡、對稱、變化統一等形式美的規律。
  儒傢中庸原則是貫穿《文心雕竜》全書的基調。劉勰提出的主要的美學範疇都是成對的,矛盾的雙方雖有一方為主導,但他強調兩面,而不偏執一端。文中提出“擘肌分理,唯務折衷”,在對道與文、情與采、真與奇、華與實、情與志、風與骨、隱與秀的論述中,無不遵守這一準則,體現了把各種藝術因素和諧統一起來的古典美學理想。劉勰特別強調同儒傢思想相聯繫的陽剛之美,表現出企圖對齊、梁柔靡文風進行矯正的傾嚮。他關於“風骨”的論述集中地體現了這一點,對後世發生了重要影響。
  以儒傢思想為核心《文心雕竜》中雖然也有某些道傢和佛傢思想的影響﹐但構成它的文學思想綱領及核心的﹐則是儒傢的思想。它並不否認物質世界存在的真實性﹐卻認為在客觀現實世界之外﹐有一個先天地而生的“道”或“神”。這個“道”或“神”是决定客觀世界一切變化的無形的﹑最終的依據。劉勰認為“原道心以敷章﹐研神理而設教”(《原道》)﹐正是聖人著述經典的根本原則。“神道設教”語出《易‧觀‧彖》:“聖人以神道設教﹐而天下服矣”。把超自然的﹑人格化的“神”及其在現實中的代理人帝王﹐視作理所當然的最高權威。根據這一見解﹐《文心雕竜》不僅進一步發展了荀子﹑特別是揚雄以來的“原道”﹑“宗經”﹑“徵聖”的觀點﹐並且將它貫穿到《文心雕竜》一書的一切重要方面﹐成為他立論的根本依據﹐給他的理論染上了一層經學色彩而且帶來了許多局限性。例如﹐他認為一切種類的文章都是經典的“枝條”。對當時的各種應用文都設有專目論述﹐卻對正在形成的小說不屑一提。
  但是﹐《文心雕竜》在論述具體的文學創作活動時﹐卻拋棄了經學家的抽象說教﹐表現了樸素的唯物主義的文學觀﹔而且﹐對文學創作和文學批評﹑文學的特點和規律等一係列問題﹐提出了精湛透闢的見解﹐富於獨創性。因此它在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文學史觀
  《文心雕竜》的文學史觀﹐認為文學的發展變化﹐終歸要受到時代及社會政治生活的影響。所謂“時運交移﹐質文代變﹐……歌謠文理﹐與世推移”﹐“文變染乎世情﹐興廢係乎時序”(《時序》)﹐把已往這一方面的理論提到一個新的高度。同時﹐劉勰也很重視文學本身的發展規律。在《通變》篇中﹐他根據揚雄關於“因”﹑“革”的見解所提出的“通變”﹐即文學創作上繼承和革新的關係。他要求作傢要大膽的創新:“日新其業”﹐“趨時必果﹐乘機無怯”。衹有不斷的創新﹐即《文心雕竜》所說的“變”﹐文學創作纔會得到不斷的發展:“變則其(可)久”(《通變》)﹐“異代接武﹐莫不參伍以相變﹐因革以為功”(《物色》)。但它又強調任何“變”或創新都離不開“通”﹐即繼承。所謂“通”﹐是指文學的常規:“名理有常﹐體必資於故實。”文學創作衹有通曉各種“故實”﹐纔會“通則不乏”(《通變》)﹐“洞曉情變﹐麯昭文體﹐然後能孚甲新意﹐雕畫奇辭。昭體故意新而不亂﹐曉變故辭奇而不黷”(《風骨》)。“新意”和“奇辭”的創造﹐都是離不開“通”﹐即繼承的。不然﹐“雖獲巧意﹐危敗亦多。”因此﹐衹有將“通”與“變”﹑“因”與“革”很好地結合和統一起來﹐文學創作纔有可能“騁無窮之路﹐飲不竭之源”(《通變》)﹐獲得長足的健康的發展。
文學批評
  《文心雕竜》關於批評的論述﹐頗多精到的見解。其中《知音》篇是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上探討批評問題的較早的專篇文《文心雕竜》獻。它提出了批評的態度問題﹑批評傢的主觀修養問題﹑批評應該註意的方面等。有些論述雖然帶有經學家的氣息﹐但不少論述都是較精闢的。例如關於批評態度問題﹐劉勰非常強調批評應該有全面的觀點。因為作傢的才能稟性不僅“修短殊用”﹑“難以求備”(《程器》)﹔而且﹐由於文學創作從內容到形式都是豐富而多樣的﹐因此批評傢就不應“各執一隅之解﹐欲擬萬端之變”﹐否則就會出現“所謂‘東嚮而望﹐不見西墻’”的現象。又如對於批評傢﹐他特別強調廣博識見的重要性:“圓照之象﹐務先博觀。”並且根據桓譚的“能讀千賦則善賦﹐……能觀千劍則曉劍”(《全後漢文》捲十五《賦道》)﹐提出了一個在後世非常出名的論斷:“操千麯而後曉聲﹐觀千劍而後識器”(《知音》)認為任何批評中的真知灼見﹐衹能是建立在廣博的學識和閱歷基礎之上的。這些意見不僅對當時作傢們“各以所長﹐相輕所短”(曹丕《典論‧論文》)﹐“人人自謂握靈蛇之珠﹐傢傢自謂抱荊山之玉”(曹植《與楊德祖書》)的不良批評風尚具有積極的針砭意義﹐而且至今仍有一定的藉鑒意義。但作為一個批評傢來說﹐劉勰有時也是缺乏應有的識力和判斷的﹐例如他對傑出作傢陶淵明﹐竟一語未及。
文學評論
  對文學創作中的主客觀關係作了詳細而深入的論述。先秦兩漢時期﹐文論已簡括涉及這一問題﹐如《詩大序》的“情動於中而形於言”等可為代表論點。魏晉時﹐曹丕開始接觸了作傢的稟性氣質問題﹐陸機對藝術想象問題作了精闢的論述。而劉勰則對創作中的主客觀的關係等﹐作了更為明確而全面的論述。它首先肯定了“雲霞雕色”﹑“草木賁華”等現象之美﹐是一種客觀存在﹐所謂“夫豈外飾﹐蓋自然耳”(《原道》)。同時﹐又十分強調創作主體即作傢先天的稟性﹑氣質﹑才能(《體性》﹑《才略》等篇)及後天的學識修養等對文學創作反映現實美的重要性。
  特別值得註意的是﹐《文心雕竜》還論述了在創作中﹐主觀的“情”和客觀的“景”﹐是互相影響﹑互相轉化的﹐即“情以物興”和“物以情觀”(《詮賦》)﹐“情以物遷﹐辭以情發”(《物色》)﹐“登山則情滿於山﹐觀海則意溢於海”(《神思》)﹐認為作傢觀察外物﹐衹有帶著深摯的情感﹐並使外物染上強烈的感情色彩﹐藝術表現上纔會有精巧的文采。《文心雕竜》對於物與我﹑情與景關係的論述﹐對唐代及唐以後有關這個問題的探討﹐有著重要影響。
  《文心雕竜》十分強調情感在文學創作全過程中的作用。要求文學創作要“志思蓄憤﹐而吟詠情性”﹐主張“為情而造文”﹔反對“為文而造情”(《情采》)。認為創作構思為“情變所孕”(《神思》)﹐結構是“按部整伍﹐以待情會”(《總術》)﹐剪裁要求“設情以位體”(《鎔裁》)﹐甚至作品的體裁﹑風格﹐也無不由強烈而真摯的感情起著重要的作用。這一認識是相當深刻﹐符合文學的特點和規律的。
  《文心雕竜》對於風格和風骨也有深入的研討和論述。在《體性》篇中﹐劉勰繼承曹丕關於風格的意見﹐作了進一步的發揮﹐認為形成作傢風格的原因﹐有先天的才情﹑氣質的不同:“情性所鑠”﹔也有後天的學養和習染的殊異:“陶染所凝”。並且將各種不同的文章﹐分為四組八體﹐每一組各有正反兩體:“雅與奇反﹐奧與顯殊﹐繁與約舛﹔壯與輕乖”﹔但它們又互相聯繫﹐“八體雖殊﹐會通合數﹐得其環中﹐則輻輳相成”。作者在這八體中參差演化﹐就會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劉勰關於風格的研究﹐對後來的《詩式》﹑《二十四詩品》等﹐都曾發生直接的影響。
  在風格論的基礎上﹐劉勰特別標舉“風骨”。“風骨”一詞本是南朝品評人物精神面貌的專用術語。文學理論批評中的“風骨”一詞﹐正是從這裏引申出來的。“風”是要求文學作品要有較強的思想藝術感染力﹐即《詩大序》中的“風以動之”的“風”。“骨”則是要求表現上的剛健清新。“風骨”的理論﹐既是針對南朝浮靡的文風而發﹐也是從傳統文學理論中概括出來的。“風骨”之說﹐對唐代詩歌的發展﹐曾經發生過重大的影響。
  《文心雕竜》關於藝術想象的理論﹐也有精闢的論述。繼承《文賦》關於這一問題的見解﹐作了進一步的論述和發揮。《神思篇》藉用“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闕之下”這一成語﹐論述藝術想象超越時空限製的特點:“故寂然凝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裏。”但他又比陸機的觀點大大前進了一步﹐認為藝術想象並非凌虛蹈空而生的﹐它以“博見為饋貧之糧”的形象化的比喻﹐說明藝術想象的基礎衹能是客觀生活中的素材或原料。這一見解﹐是符合實際的。同時﹐它又提出“神與物遊”的重要觀點。“神”即“神思”﹐是六朝時期的常用語匯﹐意即思維的特點是不疾而速的﹔語出《易‧係辭上》:“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物”即客觀現實。“神與物遊”即指作傢在藝術想象的全過程中﹐始終離不開具體﹑感性的物象﹐兩者始終是有機結合在一起的﹐這正是形像思維的特點。《文心雕竜》還強調指出﹐唯有當作傢的精神心理處於“虛靜”狀態﹐用志不分﹐不受外界的紛擾時﹐才能更好地馳騁自己的藝術想象力。“虛靜”之說源於道傢﹐荀子曾有進一步的發展﹐而劉勰將它創造性地運用於文藝創作理論。
  《文心雕竜》在論述藝術想象時﹐還提出了“積學以儲寶﹐酌理以富纔﹐研閱以窮照”等見解﹐強調藝術想象要有平日廣泛的積纍和生活知識﹐這樣就為他的藝術想象的理論奠定了堅實的樸素唯物主義的基礎。《文心雕竜》繼《文賦》之後﹐對於藝術想象及形像思維的論述﹐對後世發生了重要的影響。例如王昌齡所說的“神會於物”(《唐音癸簽》捲二)﹐蘇軾所說的“神與萬物交”(《書李伯時山莊圖後》)﹐黃宗羲所說的“古之人情與物相遊﹐而不能相捨”(《黃孚先詩序》)等觀點﹐都是灠觴於《文心雕竜》“神與物遊”的。在《文心雕竜‧神思》篇中還對“辭令”﹑“志氣”和語言的關係作了很好的闡發。
  關於文學創作﹐《文心雕竜》論述到的問題還有﹕文學的誇張﹑結構﹑剪裁﹑用事﹑修辭﹑含蓄和聲律等。在這些問題的論述中﹐同樣不乏精闢的創見﹐例如在《誇飾》中﹐《文心雕竜》不僅第一次提出了文學創作離不開必要的誇張﹐以使作者表現的事物更為突出﹐但他又主張誇而有節﹐反對誇張失實。
文章的體裁與源流
  關於各種文章體裁﹑源流的闡述﹐也是《文心雕竜》的重要內容。自曹丕﹑陸機相繼對文章體製的同異提出了意見後﹐晉代摯虞的《文章流別論》﹑李充的《翰林論》﹐都對這一問題進行了進一步的探討﹐但這些著作都已亡佚。劉勰的《文心雕竜》從第 5篇《辨騷》起﹐到第25篇《書記》止﹐就成為中國現存的南朝時代關於文章體製和源流的唯一重要的著作﹐也是關於這一問題的重要的歷史文獻。其中不乏細緻﹐中肯以至精闢的見解。例如在《明詩》篇中﹐它對自建安時代起到劉宋初年詩歌發展過程的論述﹐就是如此。
  《文心雕竜》雖然有不可避免的歷史局限性﹐特別是“宗經”﹑“徵聖”等儒傢思想對於他的文學理論有不少消極影響﹔但是﹐這並不妨礙它成為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上一部名副其實的“體大而慮周”﹑“籠罩群言”﹑富有卓識的專著﹐是中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上的一份十分寶貴的遺産﹐受到了世界上許多國傢的理論工作者越來越多的註意和重視。
  版本和註釋 在中國﹐對《文心雕竜》的研究﹑註釋﹑翻譯著述頗多。現存最早寫本為唐寫本殘捲(藏北京圖書館)。以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元至正本為最早版本﹐並有《四部叢刊》影印明嘉靖本。通行本有清人黃叔琳本﹐今人範文瀾《文心雕竜註》﹐楊明照《文心雕竜校註》及《文心雕竜校註拾遺》﹑周振甫《文心雕竜註釋》﹑王利器《文心雕竜校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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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采》 節選
  昔詩人什篇,為情而造文;辭人賦頌,為文而造情。何以明其然?蓋風雅之興,志思蓄憤,而吟詠情性,以諷其上,此為情而造文也;諸子之徒,心非鬱陶,苟馳誇飾,鬻聲釣世,此為文而造情也。故為情者要約而寫真,為文者淫麗而煩濫。而後之作者,采濫忽真,遠棄風雅,近師辭賦,故體情之製日疏,逐文之篇愈盛。 故有志深軒冕,而泛詠臯壤。心纏幾務,而虛述人外。真宰弗存,翩其反矣。夫桃李不言而成蹊,有實存也;男子樹蘭而不芳,無其情也。夫以草木之微,依情待實;況乎文章,述志為本。言與志反,文豈足徵?是以聯辭結采,將欲明經,采濫辭詭,則心理愈翳。固知翠綸桂餌,反所以失魚。“言隱榮華”,殆謂此也。是以“衣錦褧衣”,惡文太章;賁象窮白,貴乎反本。夫能設模以位理,擬地以置心,心定而後結音,理正而後攡藻,使文不滅質,博不溺心,正采耀乎朱藍,間色屏於紅紫,乃可謂雕琢其章,彬彬君子矣。贊曰:言以文遠,誠哉斯驗。心術既形,英華乃贍。吳錦好渝,舜英徒豔。繁采寡情,味之必厭。
  翻譯
  從前《詩經》的作者寫的詩歌,是為了抒發感情而創作作品;後來的辭賦傢寫作辭賦,是為了創作而故意造作感情。憑什麽知道他們是這樣的呢?因為《詩經》的産生,是由於詩人心中蓄積了憤懣不平之氣,因而吟唱出來,用以諷勸那些在上位的人,這就是為了抒發感情纔創作文藝作品。後代辭賦傢之流,胸中本來就沒有感情鬱結,卻隨意施展誇張文飾的手法,藉此沽名釣譽,這就是為了創作纔造作感情。所以為了抒發感情而寫的作品,語言簡練而真實;為作文而造作感情的作品,文辭繁雜且空泛失真。可是後來的作者卻采用浮泛的語言,忽視真情實感,拋棄了古代《詩經》的傳統,效法近世辭賦的弊病,因此表現真實感情的作品日漸稀少,片面追求詞藻華麗的篇章卻越來越多。所以有人熱中於高官厚祿,卻空泛地吟詠田園的隱居生活;心裏老是牽挂着繁忙庸俗的政務,卻空洞地描述塵吐之外的情趣。真情實感沒有一點,寫的跟想的恰好相反。桃李從不自誇,人們自然會在樹下踩出一條條小路,那是由於枝頭有果實存在。相傳男子種出的蘭花不能發出幽香,那是由於他們沒有細膩的感情。像草木那樣微小的事物,尚且要依賴感情依靠果實,何況文章,以抒情述志為本。寫的作品與自己的心志完全相反,這樣的作品難道值得效法?
《文心雕竜》
  《文心雕竜
    、期文
  直傢,
  一述了
  提出
  外,,,
  “與天地並生”的合規律的必然現象,反映了魏晉日
  學創作地位提高的傾嚮。_
  《文心雕竜》全書以孔子美學思想為基礎,兼采
  全面總結了齊梁以前的美學成果,細緻地探索和婦
  語言文學的審關本質及其創造、鑒賞的美學規律攏
  的“辭約而旨豐,事近而喻遠”,“隱之為體,義主多
  “文外之重旨”,“使玩之者無窮,味之者不厭”等說訣
  不完全是劉韶的獨創,但對
  文學語言的有限與無限、確
  定性與鑫確定性之間相互統
  一的審美特徵,作了比前人
  更為具體的說明。劉瓣還看
  到,詩文的內容不是一般經
  典的道與理,而是和理、志、
  氣相聯繫的“情”,其形式不
  是一般的言,而是和“象”與
  “文”相結合的有“采”之言。
  兩者的關係是洲情者,文之
  經;辭者,理之緯。經正而後
  緯成,理定而後辭暢。”它們
  相輔相成,形成質文統一的
  心文心雕竜》清道光三十3
  涵﹃硼灘纓槽馨翼器姍姍姍黔林
  緻”達
  一步
  ,對
  然凝
  珠玉
  雖受
  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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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口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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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肉物
  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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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韶
  有一
  孽肌
  歹實、
  弘體
  。劉
  企圖
  論述
  清人
  本較
  之)
  完美的藝術。而這種統一在創作過程中是通過“神
  到的。“神思”是劉韶繼必文賦》之後,對形象思維的達
  探索。劉舞看到了它本質上是一種自由的想象活岌
  之作了生動的描繪,說:“文之思也,其神遠矣,故癡
  慮,思接千載;悄焉動容,視通萬裏。吟詠之間,吐紐
  之聲;眉睫之前,捲舒風雲之色。”在他看來,“神思’
  理的支配,但不象抽象的邏輯思維那樣受着概念的决
  而是“神居胸臆,而志氣統其關鍵”,與物、象、言相鑒
  始終在感性形象中運動,並伴隨着主體情感的體驗
  由抒發。書中說:“夫神思方遠。萬塗竟萌,規矩虛匯
  鏤無形一;登山則情滿於山,觀海則意浮益於海,我纔之三
  將與風雲而並驅矣廠認為語言文學既再現着客體
  貌,又抒發着主體的情與理、志與氣價所以,劉艦側
  嘛少來劃分文學的風格,即所謂“纔一情異區,文
  說”。劉艦對文學的形式也給予了極大的重視。從語
  學的角度總結了平衡、對稱、變化統一等形式美的鋇
  儒傢中庸原則是貫穿《文心雕竜》全書的基調。
  提出的主要的美學範疇都是成對的,矛盾的雙方雖
  方為主導,但他強調兩面,而不
文心雕竜》中的美育心理思想
  《文心雕竜》中的美育心理思想
  psychological thought on asthetic education in Wen Xin Diao Long
    《文心雕竜》中美育心理思想(psy-
  ehologieal thought on asthetie edueation in
  Wen Xin Diao Long)《文心雕竜》是
  我國富有美育心理思想的古代文學理
  論著作。作者劉趣,祖籍東莞營縣(今
  首縣)。他的美育心理學觀點與孔子一
  緻。他對孔子主張文來自道,又以文
  體現道的思想評價很高。這與以後儒
  傢提出的文以載道,以美寓德,寓德
  於樂,通過樂教、詩教進行德育的思
  想是一致的。劉艦在《原道》一文之
  末贊曰:“道心惟徽,神理設教。光采
  玄聖,炳耀仁孝。”意思是用文章之美,
  體現自然之道是很微妙的,就應以這
  種微妙的精神(思想)進行教育。古代
  聖人曾使這種文以載道的思想大放光
  芒,進行仁愛與孝道。這是非常明顯
  的寓德育於文學的美育心理學思想。
  在《徵聖》一文中,提出用文章來體
  現美言、美行,陶冶人的性情。主張“言
  以足志,文以足言”。“情欲信,辭欲
  巧。此修身貴文之徵也。’,把志、情、
  言三者的辯證關係,說得深透,並充
  分說明了聖賢能以充滿感情的、忠誠
  的、辭藻美妙的文章陶冶人的性情,
  進行品德教育。作者很重視文章的情
  感性原則。他認為作傢沒有豐富的情
  感寫不出動人的作品。同樣,沒有情
  感的文章,味同嚼蠟,當然不能作美
  育教材。在《明詩》中說:“人察七情,
  應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
  意思是人類有喜、怒、哀、J限、愛、
  惡、欲七情,由於外物的刺激而産生
  反應,不同的外物刺激,産生不同的
  情感。所以在《情采》中說:“故情者
  文之經。”他贊美,“昔詩人什篇,為
  情而造文”。極力反對“為文而造情”、
  “為情者要約而寫真,為文者淫麗而煩
  濫”。說明沒有真情實感的文章,不能
  做美育手段。作者的美育心理學思想,
  還體現在論文藝鑒賞與品德作風的關
  係方面。文藝鑒賞是進行美育的重要
  階段。他主張鑒賞作品,必須摒棄私
  心偏見。要“無私於輕重,不偏於憎愛,
  然後能乎理若衡,照辭如鏡矣,’(《知
  音》)。衹有不偏私,纔不至於歪麯文
  章的本質。他認為文藝創作也需要有
  高尚的情感和品德。否則也寫不出有
  感染力、有美育價值的文章。這些都
  滲透着美育心理學思想。
  恆巫固撰甘欣然審)
    
英文解釋
  1. :  The Literary Mind and the Carving of Dragons,  Wen Xindiaol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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